晚刚见过她,想来妹妹也能马上见到。”
知恬微偏着头只留给知言半边侧颜,借着羊角宫灯,脸上细细的绒毛散发着光晕,许久她轻叹:“我怕见着姨娘亲近不起来,她岂不是更伤心。”
知言想起秦旷之态,宽慰知恬:“姨娘必不会,妹妹别做他想。”
知恬转过身脸上流着两行清泪,睫羽笼雾,轻轻点头,模样愈发楚楚动人。她才年仅九岁,抛去一双夺人心魄的凤目不说,五官肤色无一瑕疵,真真的称得上琼姿玉貌。
就在知言为知恬拭泪时,知仪也寻了进来,一进屋子带丝埋怨:“每次都是十妹抢先,你又在哭什么?”说着坐到知恬身边,拿出自己的帕子递给知恬,报怨道:“九妹你是不知,十妹这阵子哭了好多回,这还都是被我撞见,背地里不知道怎么成天抹泪。如今父亲姨娘都回府,你再这般,可是没意思。”后一句说给知恬。
知恬面带羞涩挤出笑容,知仪一副恨铁不成钢的口气:“见着了又如何,还能唤声娘亲或母亲,我倒羡慕九妹这般利索无牵挂。”带出几分赌气,也轻吸着鼻子。知言抽出自己的帕子递给她,劝慰道:“八姐莫说气话,两个姨娘碍于规矩不好问我什么,倒是常打发人寻我那两个粗使婆子偷偷打听八姐、十妹的事,可见心里头从未放下姐姐和妹妹。”
知仪眼泛泪花接过帕子,手指绕着丝绢,幽幽地说:“我怕见过一回,便盼着下回见面,见过两回,更想要天天处在一起,反倒扰了清静。”
知恬点头赞同,知言搜肠刮肚寻不出合适的措词安慰两个姐妹,一时间三人各怀心思都不开腔。
立冬站在廊下凝神听得屋里三位小姐半天没有动静,想了想扬着笑进屋:“八小姐和十小姐可是要与我们姑娘一同歇下,初到新屋子,姑娘恐有些害怕不敢一个人睡。”
有立冬解围,知言顺势接过话:“也是,我们躺下再说话,不过提前说好,明早起来不许叫醒我,老祖宗只放了三天假让我休息。”
知仪把帕子掷到知言怀里,鄙视道:“少显摆,谁不知道三个人里头,老祖宗疼你和十妹,你倒是会上眼药。”
知言知道知仪在说笑,讨饶道:“八姐可怜可怜我,成天坐马车颠得骨头都快散架,三天那里能休养过来。”
知仪将信将疑放知言一马:“先信你一回。”
知言谢过知仪:“我就知道八姐最疼人。”
知仪对知恬笑说:“九妹出去一遭,嘴巴倒是变甜,心眼也多了不少。”
知言纳闷:“我有吗?”
知恬微微笑着不做言语,她从小便是如此,知言知仪早已习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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说是要联床夜话,可知言头挨到枕头睡得人事不醒,第二日近午才睁眼,两个姐妹早去了学堂。漱洗过后,草草用了两口粥,使人请来聂妈妈结伴同行给方太君请安。路上知言略微提点几句,聂妈妈点头会意,心中暗思忖:虽说老太太不会把三太太如何,怕的是心中存了芥蒂,往后会有磕绊。家和万事兴,姑娘一心维护三房,自己不能阻了她的路。
知言与聂妈妈刚进正荣堂,一眼瞧见方太君在廊下逗两只画眉鸟,见是她两人,放下手中银挑子说:“正好,初云也在,你带九丫头到东边院里走一遭。”初云是聂妈妈未出阁时的名字。
见知言有几分不解,方太君拉着她手解释:“你四叔的姨娘想见你一面。”
知言想了想唤过立冬,吩咐她回屋取几样东西,这才跟着方太君进屋。聂妈妈先对方太君磕头,方太君让她起身笑说:“这几年辛苦你了,旁的不知,跟着九丫头要比别人多担几分心,她总是古里古怪的。”
聂妈妈不敢居功,推却道:“老太太说笑,九姑娘是您一手带大的,总是不差,再说姑娘只是贪玩可大面上从不出错,奴婢只做份内的事便可。”
方太君听后满意地拉着知言细瞧,仍道:“虽说如此,你还是费了气力,回来先休养几天再当差。”
聂妈妈谢过方太君厚待。
待立冬捧着托盘回来,方太君命她两人速去并叮嘱聂妈妈:“若是刘姨娘想与九丫头单独说话,你先回来便是。”聂妈妈应诺。
知言带立冬与聂妈妈跟着老太太屋里的红花绕过花厅,穿过圆拱门,观得此处一前一后两所小院,带路的红花走到后面一所院落,轻叩扉门。一个婆子探头出来,见是老太太身边的人,满脸堆笑:“红花姑娘,今天什么风把你吹过来。”
红花回道:“这不,刘姨奶奶说想见九姑娘,老太太特命我带她们过来。”
婆子抬眼看向知言三人,打开两扇大门,笑得更谄媚:“老婆子先给九姑娘请个安,姑娘快请进,老姨奶奶一早便等着。”
知言轻颔首,手提起裙摆抬脚进到院中,一棵柳树赫然在目,观其树干长势也有些年头,枝条婀娜,院中树荫下摆着两把杌子。正屋帘子打起,一位头发皆白的老妇人站在屋中目含殷切,想必是刘姨奶奶。
知言福身行礼,老姨奶奶忙命身边的丫头扶住,连连说:“受不住,快起来。”
知言坐到老人对面的位子。聂妈妈对着刘姨奶奶请安,她眼神茫然,仔细辨认了好半天才说:“原来是初云,你看我这脑子都认不下人。”
聂妈妈陪笑道:“是奴婢相貌变化大,好几个姐妹都说我跟以前长得不像。”
刘姨奶奶一笑,把注意力全放在知言身上,定晴细看。知言命立冬呈上托盘送上几样从西北带来的土仪,有两件秦刘氏送的银首饰、绣的手帕荷包等。刘姨奶奶小心翼翼地伸手抚摸,当做是万金难求的珍宝一般。
聂妈妈忖度情形,看这位老姨奶奶想单独同姑娘说话,寻了个借口告退,几个丫头也顺势出去,房内只剩刘姨奶奶和知言两人,老人倾身上前拉住知言的手,带着渴盼与兴奋,凝视知言轻轻呢喃道:“像,真像!”
知言明白她在说自己像秦敏,家中四叔虽最像老狐狸,秦枫次之,可四叔的两子一女皆随了林氏的长相,秦樱长子乔骁也有五分外祖的长相,其余人等唯知言和秦昌最肖祖父。趁着刘姨奶奶端详自己,知言也在悄悄打量这位自小就听其名但从未谋过面的人:头发全白,身着栗色家常褙子,容貌依稀与秦刘氏的两位妹妹有几分相像,单观其外貌恐年近古稀,可听闻她比秦敏小许多,还不及方太君年长。
刘姨奶奶眼含热泪,拉着知言不撒手,知言做孩童天真状笑着同她说话,她只听不答目光不离知言面孔一刻。时间一点一滴过去,刘姨奶奶的丫头进来劝解:“老姨奶奶,你光拉着九小姐说话,这都快过饭点,怎么也先让她把饭吃了。”满口的西北腔。
刘姨奶奶松开手,仓惶点头:“柳叶,你去安排。”
柳叶?!知言再观柳叶身后之人冲着自己笑,这不是去年秦曙带上京的小丫头,在秦家川时见过几面,难道是她与刘姨奶奶说起自己?桃桃说她是第三个柳叶,莫非老姨奶奶身边的大丫头都唤此名?
知言心中疑惑万千,与刘姨奶奶同桌用饭,其间老人目不转睛盯着知言不曾动筷,知言依往常喜爱给老人挟两筷菜,笑着催促:“老姨奶奶,您别光看着我,先吃两口饭。”
刘姨奶奶眼泪吧嗒、吧嗒落下,无声地挟起知言给她布的菜放进嘴中咀嚼,和着泪吞下。知言觉得从昨天回府,自己掉到泪缸里头,先是方太君,后是知恬和知仪,现在又是老姨奶奶。她抽出自己的帕子为老人拭泪,老人轻抖着嘴皮说不出话。
柳叶见状又是一番教训:“老姨奶奶这是干啥,见着九小姐是件高兴的事,再别哭了。”
刘姨奶奶点头答应,推知言坐回去用饭。好不容易吃完饭,知言代为转达桃桃的问好,似无意间说起四叔及二姑母一家及西北刘家、故里几桩事,闲话半天,快到晚饭时才起身告退。看着老人不舍的神情,知言笑语:“老姨奶奶若是喜欢,我常来就是。”
刘姨奶奶叹气,摇头拒绝道:“来一遭就成,不敢再打扰。”
知言临出门时想起一事,转身对着老人说:“祖父身体康健,一切都好。”
刘姨奶奶瞬时泪如雨下,伏身在炕几上失声痛哭,几个丫头围上前劝阻。
知言深觉自己又闯祸,恨不得把刚才的话收回,逃也似地快步出来,穿过弄堂,回到拱门处,回头看向眼前这所院落,想必是秦林生母王姨奶奶住处。秦林在京时带着成氏与几个子女每月都到生母处小聚半日,可刘姨奶奶听闻是她自己拒见儿女孙辈,为什么?
☆、第46章 相见欢
知言拖着脚步回到方太君处,一进屋双福笑道:“刚才还念叨,可是回来了。”
知言询问:“要甚要紧事?”
方太君接过话:“今儿你们全家团聚,你几个姐妹刚走,快收拾一下,还能赶得上。”知言赖在她身边哼唧:“孙女歇会子再过去,命人盯着赶在用饭前到便可。”
方太君半搂着知言:“又在使性子。”
知言再不想亲眼目睹骨肉团聚的情形,你们都眼泪汪汪哭成一片场面凄惨,我当底抹泪还是强撑着微笑,眼不见心不烦。
瞧见知言闷闷不乐,方太君并不问她今日过去说了什么话、为何耽误许多时辰,命丫头捧上几盘首饰,挑出一枝小巧的凤钗插在知言头上并说:“这几年给你们姐妹打首饰时,特意给你留出来一份,都拿回去挑着能用的先戴上,看不上眼的赏丫头去。”
知言谢过方太君,翻着盘中之物,想起蜜蜡海棠,问起双福:“我昨儿头上插的蜜蜡海棠不小心掉了一只,我让丫头们到院子里仔细找,双福姐姐也帮我在屋里寻寻可好。”双福笑着应下。
方太君有几分惊讶:“何时对一件首饰这么上心?”
知言解释:“是父亲淘来的积年老物,姐妹们每人一对,给我的那副是海棠花式,原想着昨儿用上让老祖宗瞧,光顾着说话忘记,回去才发现少了一只。”
方太君点头:“是不能辜负你父亲一片心意,你也忒淘气,首饰珠花从小就戴不住,一匣子里总有半数丢掉,想来真是投错胎。”
知言也纳闷早上戴出去,学堂坐着听课的功夫,中午回来便少一样,几个姐姐也因此常常嘲笑她。度莫着时辰差不多,知言告退出来,与几个姐妹迎面撞上,知娴调笑道:“四姐姐她们早都过去,九妹,你该不是又在欺负阿福才等到现在。”
知言否认道:“我今儿压根就没瞧见阿福,五姐姐进屋子碰见它,可要看管好,我去去就来。”
知言在姐妹们的笑声中出正荣堂,带着丫头直奔三房,院门口两个婆子一个是素日常见陪着笑问好,另一位却是从未见过,正在暗中打量知言。因秦府扩建,各房里都添了使唤的人,故见了不少眼生的婆子丫头。
知言进屋,明堂中只秦枫父子五人,听见内室依稀有话语声传来,想必是常氏与两个女儿说着私房话,知恬和知仪大概是和各自的姨娘回屋相聚。太好了,不用瞧着她们眼泪汪汪,知言觉得自己情面越来越软,见不得别人伤心落泪。
知言唤过父亲后坐到右手椅上,秦昌殷情替她张罗,跟前跟后活像有几百年没见面一般,知言心中明白,坐在椅上喝茶不理会他。秦昌眨巴眼睛满是委屈,冲着知言撒娇:“姐姐,我没顾上瞧你的院子。”
“哦”
“姐姐,刚才七姐姐说你院中还有一架秋千。”
“嗯”
“姐姐,我也想见识一下满院的花墙。”
“问四哥去”
秦昌生气地撅嘴,一副姐姐你怎么可以见不救、亏我和你最亲近的表情。知言忍着笑故意不去看他,小鬼头,要是帮你的忙,回头四哥肯定会给我加功课,没办法,利字当头我只有顾自己。
看见他两人这般情形,秦枫笑着摇头,秦昭坐在椅上喝茶并不抬头,秦晖漫不经心使眼色给知言,秦旷嘴角微勾面带深意。
坐了一盅茶功夫,常氏带知画、知雅出来,见知言已到,使丫头去唤崔林两位姨娘并知恬、知仪过来用饭。
知言瞧见常氏定是哭过,虽补过妆眼中含着水气,知画和知雅眼圈也有点红。知恬、知仪和崔林两位姨娘进屋,不消说她几人的眼睛都肿得像核桃似的。
秦枫命开饭,诸人分席而坐,今晚这顿饭算得上是三房真正的团圆,秦枫带着四个儿子坐一席,常氏同知言姐妹一桌,下首设一桌两个姨娘只敢半身坐下,知恬不时偷瞄自己的姨娘,知仪却不曾回头身子坐得板正笑容僵硬。
秦枫举起杯语气感慨:“此番回京,我便留下不走,咱们一家终能团聚,往后相处时日颇多,多少能补救这么多年为父不在你们身边的缺憾。”
常氏用手托着酒杯,眸光流转扫一圈屋内,笑着开口说:“往常我与你们父亲都在外,对你们几个多加疏忽,今后有什么事只管来寻我,莫要见外才是。”
秦昭知画代弟妹谢过父母厚爱。秦枫和常氏皆夸赞长子长女往日不易,处心积虑为弟妹周全,实令他两人心中有愧,秦昭回答:“父母生养之恩已大于天,照顾弟弟妹妹是儿子的本分,并不敢居功。儿子并无多求,只望我等兄妹情比金坚、携手同心,更盼望着父亲母亲身体康健、福寿绵长。”
秦枫点头赞许,常氏感伤落泪,知画轻声劝阻,她才收泪举筷招呼几个儿女。秦枫素日随和,席间朗声说笑,常氏也与几个女儿挟菜布膳,体贴周到,知言秦昌率性惯了,一时忘了家中规矩,寻着姐妹兄弟说话。可是大家仪态都很有范,并不搭茬,知画眼中含警告,知言这才埋头吃菜。
饭后,兄妹几个在常氏及两位姨娘不舍的目光中告退。知恬一步几回顾莲步徐缓,知仪梗着脖子走到院门回头下死眼盯了一会咬牙快步离开,知画姐妹可时常见三太太,并不留恋。秦昌赖住知言非要跟着瞧瞧她住的院落,知言脱身不得,秦昭站在一旁问话:“十二弟功课可是完成。”
秦昌连连点头,生怕兄长不信自己。
秦昭抬脚向外走去,招呼几个兄弟跟上,笑说:“我们都到九妹房里去讨杯茶喝,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