表婶沏了自家种的农茶,放在院子里的小矮桌上,倒在杯子里喝了几口,而后朝着地上吐几下,模样极是认真虔诚,像是在举行某种特殊的仪式。
农家地方颇有讲究,特别是沾了这些鬼神精怪的事,就更不能马虎。表婶如此反复地做好几次,大概是觉得差不多了,这才不紧不慢地讲起来。
五毒002
原来这位姓吴的鳏夫叫吴永正,跟表叔是发小,两个人从小一起光屁股长大,上山下河,整人偷瓜,尽做些调皮捣蛋的事,村里人都喊他们俩是嘎小子。
后来长大了,两个人都成了家。表婶是地道的本村人,而吴永正的老婆林月容则是吴永正的亲妹子嫁到外村去,换亲换来的。
这个林月容长的浓眉大眼,水灵灵的,是个很温柔贤惠的女人,平时大门不出,二门不迈,把家里家外都操持的妥妥当当的。吴永正视她如宝,两个人如胶似漆,形影不离,不到两年,林月容就怀上了孩子。
表婶说:“那个时候我们两家的关系特别好,我是亲眼看着她的肚子由扁到圆,从小到大。我生的是小子,有两岁多了,整天围在她旁边看肚子,我说要是她怀的是个女娃,就给两个孩子订个娃娃亲算了,可是谁想的到,竟然会出那样的事。”
李苏阳拿着壶,给表婶蓄了茶。表婶端起来喝了,又继续道:“我记得那天天气阴的很,乌云压的特别低,风也大,刮着沙子树叶到处乱飞。要说以前,不管下多大的雨,都没有阴的那么邪乎,可那天的确是有点吓人。村里人都说,这是老天爷要收人了,偏偏林月容赶在这天生孩子。”
“吴永正一直守着林月容,但是她生了六个小时,疼的全身直出冷汗,孩子就是生不出来。村里的红医说是难产,得送城里的医院,但是山路难走,天气又不好,周围乌七麻黑的,根本就下不去。
红医说,再拖下去,大人孩子都保不住。吴永正急的直哭,可又没有办法,你表叔一看情况不妙,还是套上驴车,让吴永正把林月容放在车上,两个人就赶着车下山了。
他们才走了不久,天上就下雨了,半路上驴蹄子一滑,整个车都翻了。你表叔脖子崴了一下,疼的动不了,好半天才缓过来。等他爬起来一看,吴永正和林月容都被扣在了车底下,他吓坏了,赶紧去救人,等他把车挪开的时候,林月容早就断气了。因为这个事,你表叔作了二十多年的心病,有的时候他喝多了就跟我念叨,要是当初不拉着林月容下山,兴许她自己能把孩子生下来,也就不会死了。”
我听了嘘唏不已,觉得这个事也不能怪表叔,当即立断是对的,要怪也只能怪那场意外。
李苏阳又问:“那吴永正是怎么变聋哑的呢?”
表婶叹了一口气,道:“林月容死了之后,剩下吴永正一个人,家不家业不业的,经常有人听见他半夜喊着林月容的名字哭。你表叔想去劝劝他,但又觉得心里有愧,一直不敢去,后来有一天,吴永正却主动来找他喝酒。
那天,他们俩喝到大半夜,我给他们炒完菜,就去里屋睡了,恍恍惚惚地就听吴永正说他一直都没怪过你表叔,是他自己的命不好。后来我睡着了,吴永正什么时候走的,我也不知道,结果第二天听人说他自己在家喝药了。我和你表叔过去的时候,他嘴吐白沫,人事不省,红医抢救了半天,也没救过来。
你表叔坑坏了,吴永正的尸体在外头停了三天,他就跪在外头哭了三天,就在下葬那天,大伙儿正要钉棺材盖的时候,他却一下子坐了起来,像乍尸似的,直愣愣的,吓的钉馆盖的人扔了榔头扭头就跑。你表叔以为他是死不瞑目,当时就给他跪下了,好话说尽,让他安心地去,老人和妹子他都会照应,结果吴永正突然说话了。”
“他说什么了?”正听到关键,我迫不及待地问。
“他说:哥,我没死,阎王爷说我阳寿未到,让我。。。。。。后面的话还没说完,就听见天上打了一道雷,那雷也不响,但吴永正却突然捂住了耳朵,疼的哇哇大叫,满地打滚,后来就晕了过去,再醒来的时候,就听不见,也说不出话了。有人去问过苏婆婆,她说吴永正说了不该说的事,叫小鬼封了嘴和耳朵。”
五毒003
听完这个故事,我们又在太阳底下站了好久,然后才出发往吴永正的家里去。
正如苏婆婆所说,吴永正的家离村子不过百十余米,但那段山路比起平时的路更为陡峭,特别是拐了个弯之后,还有一段用乱石子铺就的斜坡。我们费尽力气,好不容易爬上去,总算看见一个绿漆斑驳的大门。
大门敞开着,略显破落的院子里蹲着一个身穿蓝布衣服的瘦小的“老头儿”。我来山上这么多次,从来没有见过他,听表婶说他出了事以后就变的很孤僻,我想,他应该就是我们要找的吴永正。
吴永正像一头石狮子一样蹲在地上,一动不动,见到我们,也只是微微抬了抬眼皮,突然抓起一颗石子,毫不留情地朝我们脚下扔了过来。
我吓了一跳,本能地往后跳了几步避开。李苏阳见状,心里有点来气,瞪起眼睛就嘲他嚷嚷起来:“嘿,怎么着,找打是吧?”
吴永正抬起头,一脸无辜地看着我们。我这才猛地想起来,他又聋又哑,什么都听不见,于是拽了拽李苏阳的胳膊,又指了指自己的耳朵。
李苏阳明白过来,顿时气消了一大半。他往前走了几步,打量了吴永正一会儿,突然扭过头来,一脸为难地问我:“他听不见,也不会说,咱俩怎么跟他交流啊?”
我推开他,径自上前去:“您是吴永正大叔吧?”
他面无表情,用那又干又粗的手抓起一颗石子递给我。我着实看不透他是什么意思,没有接,又和李苏阳面面相觑起来。这个时候,他撅起嘴,从喉间咿咿呀呀地发出几下怪声,而后抓起小石子,在地上写起字来。
原来,他扔石头不是对我们充满敌意,而是叫我们用石子写字同他交流。
吴永正像是怕字写乱了我们看不懂,所以写的很慢,一笔一画的很认真,但我们仍是看了半天才辩认出来,那几个字是在问我们找他有什么事。
我蹲下来,用小石子写明了来意,他也一字一字地写着他的问题,如此一来一去,最后,他点点头,答应和我们一起去找苏婆婆。
苏婆婆的精神依旧是不大好,但比起昨天强了很多。见到吴永正,她朝他招了招手,又指了指床沿,示意让他坐。
吴永正也不客气,直接脱了鞋,盘着腿坐在苏婆婆的对面。苏婆婆拿出一个铝制的小饭盒,里面装了一些旱烟叶,她颤着手,亲自拿烟纸卷了一根烟递过去。
吴永正摇摇头,局促一般地搓了搓手,忽然又指了指李苏阳,不好意思地笑了。
李苏阳立即会意,忙从兜里掏出一盒拆包不久的软包中华。他接过去,抽出一根叼在嘴里,而后笑嘻嘻地把剩下的烟装进自己的上衣口袋里。
说实话,他的做法让我有些反感,但李苏阳并不介意,而且苏婆婆好像说有事要求他,所以也就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了。
苏婆婆热情地招待着他,也不说话,只是笑眼弯弯地看着他抽烟喝水,过了一会儿,她突然敛起表情,郑重其事地摊开巴掌,伸到吴永正的眼前。
吴永正吓了一跳,脸色大变,一口水没能及时咽下,呛的直咳嗽。他摇摇头,突然下床穿鞋,作势要走。
李苏阳伸手拦住他的去路:“大叔,做人得厚道,你拿了我的烟,事儿还没办就想走?哪有这么便宜啊?”
两个人对峙着,一个装出一脸凶神恶煞,一个无辜的好像个无知的孩子,这场面极是滑稽。我忍不住噗哧一笑,拍了拍李苏阳的肩膀说:“你吓唬他管什么用?他又听不见!”
“靠,你说的不是废话吗,他要是一正常人,我早就。。。。。。”
“行了!你们俩别跟着胡闹了。”
苏婆婆也穿好鞋下了床,走到吴永正的面前,依旧什么也不说,还是伸出一个巴掌,在他眼前晃了晃。
吴永正抿了抿嘴唇,依旧摇头,但苏婆婆的手始终不肯放下,一直在他的眼前晃。不知过了多久,许是被苏婆婆纠缠的烦了,最终他才勉强点了点头,而后满脸忧虑地离开了。
吴永正一走,李苏阳这才找了个凳子坐下,疲慵地嘟囔起来:“苏婆婆,你求他什么事儿啊,给五百还不愿意干。你要是跟我说,我分文不要,保证干的漂漂亮亮的。”
苏婆婆似笑非笑地挑了挑眉:“你小子想到哪儿去了,我哪是要给他五百块钱哟,是叫他去帮我抓五毒。”
五毒004
“抓五毒?”
“五毒”是青蛇、蜈蚣、蝎子、壁虎和蟾蜍,我在小的时候就听过“五毒”在民间为害,被铁拐李的大葫芦收服的传说,而且还有一个着五毒和大葫芦的小红肚兜。因为当时年纪小,再被老人一吓唬,到现在对这些还是谈虎色变,特别是蛇,我是怕的紧,不知道,苏婆婆要五毒来做什么。
李苏阳点着一根烟,吸了几口,一脸不解地问:“像是蜈蚣、蝎子,扒扒砖头缝就有了,壁虎和蟾蜍也好抓,至于这个蛇嘛。。。。。。找个打猎的进山就行了,为什么非要又聋又哑的吴永正?”
苏婆婆挑了挑眉:“一般的五毒不行,我要的可是有道行的五毒。”
“吴永正听不见,喊不出,还要抓有道行的五毒,那不等于是去送死?”一直不说话的赵晴也坐不住了,吃惊地喊起来。
苏婆婆摇了摇头说:“吴永正是被阴间放回来的人,平时又总是接触死人,身上的阴气重,那些东西都怕他。更何况,我要的是正好修炼一百年的五毒,难不倒他的。”
“吴永正又怎么认得它们是不是刚好修炼一百年呢的?”
“这些东西本不是仙根,想要修炼成仙很难,特别是修炼满一百年之后的头三年里,它们会回复到没有修炼时的状态,凶猛,有毒,但却没有法力。只有熬过了这三年,才能继续修炼,所以,它们为了防止被天敌袭击,大多会守在一些珍稀药材的附近,如果遇到危险或者受了伤,它们可以倚赖药材渡过难关。只要吴永正找到珍稀的药材,就不难找到这些东西。”
我心里又冒出一丝疑问:“可是,珍稀药材也不好找啊。”
“就是,”李苏阳附和着说,“珍稀药材,珍稀药材,从字面上就能看出来,这些东西肯定不是一长一大片。您老这么有把握,是不是这吴永正知道这些珍稀药材在哪儿啊?”
苏婆婆听了,捂着肚子笑起来,好像听了什么好笑的笑话。过了一会儿,她止了笑才说:“你们理解错了。这山可是聚了天地之气,到处是宝,珍稀药材虽然不多,但也没你们想象的那么少,那么不好找。但是这些药早就被修炼的野兽盯上了,先别说挖,想靠近都难。就算是真的挖到了,也得看有没有运气出山,所以这药就成了珍稀药材。”
原来如此。一直听说,真参不好挖,原来不是找不到,而是没人敢去挖。
事情闹明白了,就又回到了一开始的问题:治好嘉嘉的病,用五毒做什么?难道是要以毒攻毒?
我和李苏阳还想继续问,但苏婆婆却突然闭上了嘴,不知道是累了,还是有所忌讳,一个字也不肯再往下说了。
五毒005
吴永正神神秘秘了四、五天,每天都拎个竹篓子进进出出,有几次,我和李苏阳特意等在他家的门口,但他也只是打来空篓子给我们瞧上一眼,便闷头钻回屋里去。
这天,我看着吴永正的沉寂的背影,忍不住问李苏阳:“你说,他抓到什么了吗?”
“这我哪知道啊?”李苏阳笑着说,“你先别关心这个了,我问你,上次那个护身符带了吗?”
“带了。”我点点头,下意思地摸了摸脖子,又满心疑惑地问,“你问这个干什么?”
“我是担心。你想,苏婆婆要的是修炼了101年到103年之间的五毒,万一吴永正偏巧抓错了,弄了些修炼了104年的来,这不麻烦大了吗?”他语气一转,又压低了声音说,“有了你的护身符,咱的安全系数就高多了。”
我一见他似笑非笑的模样,就知道他又在犯贫,暗笑了一下,又瞪起眼来问他:“那你的蛟龙鳞呢?”
“别提了。”李苏阳叹了口气,“一回家,我就交给我那开玉石加工厂的哥们去钻眼了,没过两天他就打电话说,别看这薄薄的一片,比想象中的硬多了,得多费些功夫,结果一磨蹭,到现在也没给送来。”
我故意同他开玩笑:“那完了!万一吴永正真抓错了,到时候出了事,苏婆婆保护赵晴,我有护身符,你怎么办?”
李苏阳瞥了我一眼,不怀好意地凑上来,笑眯眯地说:“那还不好办,你把护身符的绳子换条长点的,咱俩一块套脖子上不就得了?”
*
日子就在这样一笑一贫中过的不咸不淡。三天后的一个晚上,吴永正拎着一个竹篓和几个瓶瓶罐罐来了。
我知道那里面装了什么,但是,他却并不急着打开卖弄,反倒又像上次一样,脱鞋上坑,坐到了苏婆婆的对面。
这次他没喝水,也没要烟,而是用手比划了一个长方形的物体,嘴里咿咿呀呀的,像是在说话。我和赵晴还有李苏阳都不懂他是什么意思,只有苏婆婆看的明白,还点了点头,而后又朝他比划了几个很奇怪的手势。
这明显并不是哑语,但两个人就用这种特殊的方式交流着,几乎没有障碍,我们在赞叹神奇的同时,不由得对苏婆婆产生了一股敬佩之情。
就在吴永正和苏婆婆交流之际,我忍不住去看玻璃瓶子里的东西。
印象里,蝎子就是一个尾巴上长钩子的红褐色毒虫,但是这个瓶子里装的蝎子绝非是那么简单,不但个头儿比普通蝎子大了几倍,身上还长满了五颜六色的绒毛,细细的、绒绒的。它趴在玻璃瓶子里一动不动,如果不是事先知道,我一定会以为这是哪个玩具厂做的仿真玩具。
旁边的小瓶子里装着一条蜈蚣,除了个头大了一些以外,和平时看到的差不多。接下来是壁虎,个头不大,头顶上却长了一块火焰形的印迹,颜色并不深,但却很明显,一眼看过去,就知道不是俗物。
最奇特的,应该是蟾蜍。据我所知,青蛙是绿色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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