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卢比斯先生？”
罗伊德不理他。娜塔丽似乎已经失去了意识，瞳孔渐渐扩散。
韩洛走近几步。
罗伊德正想回身斥责他，脖子上却突然一凉。下一秒，他自己的血高高飞扬在空中。他不相信地瞪大淡蓝发红的眼眸，努力回过身，却正撞上一双漆黑发亮的眼眸。
“你，你是——”
陆子翔没有多话，将匕首□了罗伊德的心脏。他那么用力，直接把这个吸血鬼甩到了地上，匕首几乎□地板。
罗伊德抽搐了一下，血液从口中漫出，眼睛疯狂地眨动，却渐渐失去了光泽。
陆子翔再没有管他，上前从地上一把抱住娜塔丽。
“公主——”他轻声唤道，微微摇晃她，“殿下？”
娜塔丽看起来糟糕透顶，皮肤血色褪尽，嘴唇都显出灰白色。她的手臂侧面伤口裂开，脖子上的伤口依稀还有血液在上涌。陆子翔迅速掏出布条，止住进一步的失血。娜塔丽在他的怀里，似乎过于安静了。
他一瞬间，想起娜娜在那个广场上，双手将匕首递给他的情景。
有些神圣的声音，穿过纵横交错的世界，依然具有无可比拟的力量——
“直到我的荣誉与生命，都成为天上的星辰。”
陆子翔猛然从回忆里惊醒，抓住娜塔丽的肩膀，大叫：“娜娜！”
娜塔丽无神的眼睛，不知道在看向何处。他突然惊慌，这是种许久没有过、久到仿佛全新的感受。
他在雨地里，血色在四处蔓延。他想，他或许，又一次不得不无声地告别——
娜塔丽的眼睛却突然眨了一下。
那般浅紫，如同破冬初春第一枝料峭枝头的寒梅，生命的光泽瞬间回转。
陆子翔错愕地看着那双突然在他脸上聚焦的眼睛。
娜塔丽惨白的脸色没有一丝神情，嘴唇却微微张开，几个苍白无力的字随即吐出：
“你怎么——”
陆子翔微微一愣，心口却止不住一种就要溢出的或许要称之为惊喜的感受。
他腾出一只手，从腰带上扯下一枚小巧的亮晶晶的东西，那东西如同纽扣一般。他冲着娜塔丽晃晃那“纽扣”，故意做出不在意的神情，说：“这个告诉我你在这里，原来挺好用的么。”他的口气刻意淡漠，但喉咙里上涌的奇异感受却让音调变得跟平常似乎有了些血的不同。哪里不同，他也说不上来。
娜塔丽似乎要伸手，却无力垂下。她扯了嘴角，又似乎要笑，却突然扁了下去。
“我以为——你扔了呢——”
陆子翔别过头，半晌没有说话。
似乎许久，似乎很快，他半是别扭半是怪异的音调轻声回答了。
“你以为，我是那么笨那么不讲信用的人吗？”
娜塔丽的眼睛微微闭上，似乎终于满意放心。
“娜娜？”陆子翔再次轻轻摇晃她。
“别吵——”
陆子翔又愣了愣，返身拔出匕首劈断娜娜的脚链，随即抱起她，没命地向阶梯冲去。
十三．莱茵石
纳奇和阿连在门外，收拾了城堡里其他的小喽罗，却见陆子翔一阵风般跑了出来。待他走近，他们才看清他怀里那紫色的脑袋。
阿连拦住他：“就知道你会着急——站着别动，长老会派来的车马上要到了。”
陆子翔一顿，问：“什么？”
“你现在什么忙都不帮不上了，当然是我这个记者足智多谋啦，早就通知罗长老了，应该不会有问题啦。”阿连很开朗地“宽慰”他。
陆子翔似乎很想打他一顿，想了想，还是双手抱紧娜娜，打消了这个想法。
按照陆子翔的想法，他可以潇洒地把娜娜交给来人，再转身，不必担心也不必争论。然而，长老会派来的人大大出乎了他的意料。
黑色的长约七八米的豪华轿车无声无息在梅城外的这座古堡前停下。首先下来的人是一名穿白西装满手戴满指环的年轻男子，接着一个黑发紫目的中年男子款步走来。
手指修长缀满指环的年轻人冲陆子翔咧开嘴笑笑，随即单手接过娜塔丽，脚跟踏地，飞快地在一阵灰色烟雾中消失。
陆子翔没有反应过来，吃惊过后才想起——巫师似乎有这么个瞬移能力也是正常的吧……
黑发紫目的中年男子则丝毫没有前面那位的“轻浮”和灵巧，他衣着华贵，褐色外套的领口袖口用金线绣着繁复的花样，褶皱衬衫领一尘不染。他微微皱着眉，一只手搭在腰间的长剑上。
“娜塔丽公主有没有被吸血？”他第一句话这样问道。
陆子翔原以为他是关心公主的健康问题，便点点头。
“这个城堡还有其他吸血鬼么？其他同伙呢？”
陆子翔愣了愣，不知道他是什么意思。
中年人见他不回答，眉头皱得更紧，语气也变得不屑。
“现在的骑士——还是算了吧，我自己去。”语毕，他径自走进了斑驳的铁门。
陆子翔在身后凝视他的背影——这个中年人的步伐矫健，丝毫没有因为贵族的装束磨损他应有的气质，他依然灵敏强大得如同年轻人。
当然，陆子翔自认为，比起他自己来，这个中年人可能还有一段差距。而比起吸血鬼来，那更是差得远了。想到这里，他定定神，转身想跟上去。
一只手拦住了他。
“你干吗去？”阿连笑眯眯地看着他。
“你用得着问么？”
阿连依旧笑。
“你知道刚才那位是谁么？”
陆子翔推开他的手，却再次被拦住。
“那是西德尼·安德烈公爵。再问你一句，你知道安杜利斯的黑玫瑰没出嫁前叫什么么？”
陆子翔不说话，看着他的眼睛。
“她叫艾米莉亚·安德烈。”
“什——”
“安德烈公爵是她的哥哥，是比武大会上仅次于唐的王国第二骑士。当然，现在是第一啦。所以我劝你，不要去挡这位王国最著名的骑士的道，否则你明天会成为我们报纸的主人公之一哦。”阿连依然笑眯眯的，眼睛里却看不出神色。
“最著名？”陆子翔忍不住撇了嘴角，“比吸血鬼著名？”
“说你自大你还真不假。告诉你，安德烈公爵曾经从血族居住的地区回来，毫发无伤还救了个人——服了吧？”
陆子翔微微一愣，难道他看错了？他嘴上却不愿意对阿连这种道德败坏的记者认输，绕开这个问题说道：“那么那位唐公爵岂不是更加——”
“嘘——”阿连连忙打手势，满脸的笑容都垮了下来，“别在他面前提唐公爵——安德烈公爵回来了！”
陆子翔又一愣，抬头一看，果然。安德烈公爵迈着稳健的步伐正在往回走，到他们面前时，步子停顿了一下，半侧身看着轿车。
“离公主远点儿。否则你会比唐更倒霉。娜塔丽公主不是艾米利亚，你记好了。”
他的声音控制得极好，两步之外拥有无比敏锐的记者耳朵的阿连都一脸迷惑。说完这句话，他便头也不回地走向轿车。
陆子翔眯起眼睛——安德烈公爵的剑柄上有一滴暗色的血液，正缓慢地沿着剑鞘滑落。
阿连并没有注意到，公爵一走远便对着陆子翔无限讨好地眨眨眼：“陆骑士——公爵刚才说了什么？”
陆子翔冷冷看着他。
“你死心吧。”
接下来的几天，陆子翔心情格外矛盾。骑士拯救了公主，若是注定要默默无闻，是否他应该就此不声不响地离去？黑衣人跟他说的所谓“忠告”，似乎完全没有作用嘛。难道他应该再等等，等到麻烦自己找上门来？
那个黑衣人，他究竟是什么人，究竟知道多少？
安德烈公爵临走时的那句话也让他好奇——虽然他并不是阿连那种喜 欢＇炫。书。网＇挖掘隐私八卦的人，但扯上了娜塔丽公主，又让他忍不住地思前想后。
陆子翔在心里暗骂了自己一句，最终还是去找阿连。
这几天，他们三人都住在梅城的旅馆中。阿连要继续报道春季盛典的后续活动，纳奇则称反正没什么事便寸步不离地跟着这位记者。陆子翔自己呢，与此两人一起在城里随便逛逛，不时记录一些此地的风俗习惯。
他渐渐对这个世界有了较为深入的了解。唐国是一个大国，有三大种族，即巫师、无魔法平民和吸血鬼。巫师占主导地位，社会地位较高；骑士曾经是三大种族之一，但现在就是平民，因为巫师掌权骑士没落，越来越多的无魔法人群选择不成为骑士，使得骑士数量锐减；血族则是隐没在社会中的人群，在政府里有专门注册，却依然为普通民众所不容。
陆子翔注意到，在正式官方用语中，吸血鬼被称为“血族”，普通人甚至一些贵族却都以前者称呼他们。
阿连教他使用图书馆和网络，基本操作与陆子翔原先的世界并无太大差异，原理上也差不多。巫师——特别师光系巫师——常试用“光通讯”，由光之魂的力量承载，算是超自然的。这个世界的民众，对于科技和超自然力量，接受度都很良好。
只是网络上艾米莉亚的生平，只是短短而辉煌的一段介绍，对陆子翔理解安德烈的话毫无帮助。他想，或许网络上有关键词限制，相比起来精通八卦的阿连可能会知道得多一些。
阿连面对陆子翔关于艾米利亚皇后的疑问，只丢了个不屑的眼神给他，说：“我听说骑士都不爱读书，唯一例外的就是第一骑士。”
“谁？”
“忘了？？当然是安德烈公爵！”
听到这个名字，陆子翔莫名地不爽。
他确实从来不爱读书，至此，也只好走进梅城那间古旧的图书馆大楼。
梅城市立图书馆并不高，占地面积却很大。主楼是红砖色的，有些古风。接待陆子翔的图书管理员是个平民女孩，她看到陆子翔时，抿嘴微微一笑。
“陆骑士，你来了！”
排除女孩子语气里的惊讶，她的笑容非 常（炫…书…网）热情。她带着陆子翔走过宽畅的大厅、拥挤的极高的书架，接着穿过有些阴暗的走廊，绕过一些面目都被斗篷遮蔽的巫师，最后来到了一间狭长的阅览室。
“您要的书，都可以在这里找到哟。”图书管理员点了点阅览室两侧纵列的低矮红木书架，“梅城市立图书馆是除了帝都图书馆外，关于皇室的藏书最全的地方了。哦当然，还要除掉皇家藏书阁。”
陆子翔点点头，谢过她，便开始在这个看起来空无一人的房间里搜寻。
红木书架只和他身高差不多，完全不像外面大厅里那些高耸的原木色三合板书架；红木的边角都有黄色的铜片包裹，铜片微微发亮，几乎照得见人影。柜子里的书大多落了薄薄一层灰尘，像是很久没有人动过。介绍艾米莉亚皇后的书却很容易找，因为相比其他书，这些书最新，装祯也最漂亮。
陆子翔随便拿起一本《一代光明皇后》。他翻了翻，发现这本书主要是介绍艾米莉亚登基后的政绩，便随手插回了书架。接着是《骑士之治：我与艾米莉亚不得不说的事》，似乎是自传体，插回。下一本叫做《历代光之魂继承者》，完全是一本编年历史书。
陆子翔有些失望，却又想到，在这种小城的图书馆里找不到皇室的八卦也很正常吧。
正打算转身，他的眼角瞥到了另一个让他在意的关键词。
唐。
在关于艾米莉亚皇后的数排大部头新书下方，靠近地面的架子上有一小列主题为唐公爵的书。
陆子翔犹豫了一下，还是拿起了一本《从平民骑士到第一公爵》。他随意地翻开一页读起来。
“这件事发生在艾米莉亚皇后执政一年后。光之魂继承者突然宣布解除护驾骑士资格，在历史上这是绝无仅有的。正当大家以为唐公爵将就此失势时，令人更加匪夷所思的事情发生了。解除护驾骑士资格后仅三天，艾米莉亚皇后与唐公爵一起召开了新闻发布会，宣布废除护驾骑士制度，骑士的地位从此由附属变为独立。从严格意义上来说，这才是骑士之治的真正开端。”
陆子翔读得一头雾水，便又翻到比较靠前的一页。这一页似乎是讲唐成为第一骑士之前的事情。 他刚看清一行字（“——据说唐从帝都长老会骑士学院毕业前，就与少女时代的艾米莉亚相熟，也许这也是之后他们能共同缔造盛世的原因之一——”），便注意到了腰带上的异状。
娜塔丽给他的那枚“纽扣”，正在微微闪烁着紫光。光晕渐渐变大，亮度也在逐渐增强，就像那次收到娜塔丽求救信号时一样。
书架后突然传出一个苍老的声音，吓了陆子翔一跳。
“莱茵石！年轻人——你的莱茵石亮了。”
十四．新闻发布会
书架后走出一个干瘪矮小的老者，头发胡须全都雪白，连一根黑的都找不到。
老者眼睛却极其有神，手里拄着根魔杖做手杖。
陆子翔下意识地用手掌遮住腰带，令人不易察觉地后退了一步。
老者笑了，指指他的手说：“遮什么？既然有胆量把莱茵石挂在腰带上，就该不怕别人看。”
陆子翔仍然戒备着，一言不发。
“现在使用莱茵石作为通讯终端的人已经很少了，”老者接着说，“因为产量太低，洛林的商人又特别狡诈。算起来，全国上下，也就那么几个人用得起罢。”
老者眼神精明，周身的气场却很是平和。
“你在看我的眼睛？我的眼睛已经看不清人了，”老者呵呵笑着，“但看起来还不错，是不？我知道你是谁，这就够了。我能感应到一切呵。”
陆子翔向侧面退了一步，身体防备着。
“你是唐。”
陆子翔一愣，瞬间有些放松——这位老者，怕是已经老糊涂了吧。他迅速把书插回书架，对老者说：“您认错人了。我还有事——”
“站住，唐。”
老者双手拄在拐杖上，却站得很直。
陆子翔微微一怔。
“你已经忘记你的老师了吗？”老者的拐杖敲了敲地板，“混帐——”
“林长老！您又在吓唬人啦。”清脆的声音响起，陆子翔回头，恰看到那个带他进来的图书管理员。
她转向陆子翔，笑着道歉：“这位是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