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瓦娜再度确认自己的模样,这才终于明白他为什么吃惊。
以她而言,这并不是什么好大惊小怪的事:
“……啊!没关系啊!被你看见了也不会少块肉。你不用这么老实又害羞,把报纸给我看。”
西瓦娜以惊讶的口气说着,并爽快地打开了门。
赫密特一边转开视线,一边乖乖地进了房间。
西瓦娜苦笑了起来,心想这男人还真是守规炬,反而让自己有点想捉弄他。
“真是的,我就这么难看,让你非得把头转开吗?”
“不、不,不是这样的……西瓦娜,你是明知故问吧?”
赫密特红着脸转过身,口气听起来有点生气。
西瓦娜边笑边道歉:
“对不起,对不起,我现在就好好把衣服穿上。不过你也真是一本正经哪!我不是讨厌你这一点,但你这样不会绷得太紧了吗?”
“你、你觉得无所谓吗?呃——就是……喜欢在别人面前裸露肌肤……”
西瓦娜听了他的话,忍不住笑了出来:
“你在说什么呀?你又不算外人,再说你也不是那种轻浮的男人,会对不喜欢的女人乱来吧?如果换作其他人,我可是会很小心的。不过,我相信你。”
西瓦娜一路跟赫密特一起旅行至今,对他这个人很有把握。而她的老师戈达,也正因为把他的个性看透彻了,才会让他负责保护西瓦娜。
赫密特背对着西瓦娜,叹了口气,她则是大大方方地在他背后开始擦干身体。
赫密特是绝对不会偷看的。
“你要是每次都为了这点小事害羞,我们可是无法一起生活的喔?”
“不是这个问题。你至少也在浴室穿好衣服——我再怎么说也是男人。就算你这么相信我,呃……这样让我很困扰。”
听到他那打从心底感到不知所措的口气,西瓦娜噗哧一声笑了出来:
“真对不起喔!因为我一个人生活了很长的一段时间,已经完全不在意这种事了。好了,我换好衣服了。你可以正眼看我了吧?”
赫密特不得已地回头,但还是没有正眼看她。
西瓦娜一边以毛巾擦拭洗好的头发,一边也反省自己“玩笑是不是开过头了”。
她坐在太过正经的赫密特身边,微笑着道谢——而不是道歉:
“赫密特,谢谢你。洗完澡真的很清爽呢!你要不要也去洗个澡?虽然让你在我后面洗很不好意思,不过水还有点温。”
“……不用了,我只要有水就够了。”
赫密特重新打起精神,并将报纸摊开在桌子上。
报纸版面并不大,接近一本轻巧书籍的大小,密密麻麻印刷着细小的文字。
其中一部分是使用版画的绘画,还有商业广告。
刚进入拉多罗亚时,西瓦娜见了这种报纸,还对它设计精美感到惊讶。
她甚至觉得这也是出自埃尔西翁·埃鲁的发明,但又似乎并非如此。赫密特也并不了解详细的发源经过,但据说拉多罗亚早在埃尔西翁出现以前就已经有印制报纸的文化,而印刷术也配合这历史渊源逐渐进步。
西瓦娜迅速地浏览了一下赫密特所借来的报纸:
“没什么重要的消息呢……这么说来,隔壁的老翁有没有提到什么关于‘依莉丝’那些人的事?”
在亡国派占领议会厅事件当天,隔壁那位借他们报纸的老翁假扮为露天摊贩,趁机观察议会厅的情况。
而正在享受逛街时光的依莉丝和安朱恰巧经过。
老翁虽然没见过依莉丝,但她跟丽莎琳娜长得一模一样,而安朱称呼她时所叫的名字也符合他所掌握的情报。
“嗯,他正巧遇上他们,他们正融洽地一起散步呢!”
西瓦娜淡淡地笑了:
“她明明是要追捕丽莎琳娜,还有心情逛街,真是悠哉呢——他们应该已经得知菲立欧等人越过国境的事了吧?虽然报纸似乎没有报导此事。”
听了她的话,赫密特轻轻地点了点头:
“他们应该已经掌握情报。政府似乎对报社下令不可报导,我想其中应该也有报社坚持要刊登这条新闻。但在这个时间点,报社就连这使者是何许人也、甚至是不是真的已经来到我国都无从判断。如果误报,那可是奇耻大辱——消息灵通的人应该已经开始采访了,但恐怕还要好一段时间才能写成报导。”
西瓦娜以眼睛追逐文字,同时思考:
“因为目前就连使者会不会受到善意对待、或得到消极对应都不知道……这方面能不能想办法斟酌报导呢?例如你去拜托报社的朋友……”
她这么一问,赫密特就眨了眨眼:
“……对了,我怎么忘了呢——我的注意力完全放在‘死亡神灵’上。现在我在报社没有朋友,但我知道有一个人人脉很广,那就是我的恩师李布鲁曼教授。”
西瓦娜也曾听过这个名字:
“嗯,他就是拥有丽莎琳娜肖像画的那位……”
“是的。当初我之所以前往阿尔谢夫,也是为了将老师托我的信交给叔叔。李布鲁曼教授应该认识一些报社的人,他跟邀请使者的达古雷议员或我哥哥不同,被视为立场中立的人物,因此说不定能影响那些难以决定态度的议员。”
西瓦娜眯起了眼,虽然她对正好有可信赖的人才感到欣喜,但也觉得太轻易依赖对方很危 3ǔωω。cōm险,尤其秘密警察又正在追捕赫密特。
“他是放你走的人——有没有可能也遭秘密警察盯上呢?”
“你是说因为他放我走吗……?这倒是有可能——不过秘密警察应该没有这么闲。再说,他们早晚会发现我回到拉多罗亚这件事,我在阿尔谢夫也跟梅比斯打过照面了。”
西瓦娜思索了一会儿,便下定了决心。
虽然不甘心,她也不得不承认西兹亚等人确实是实力坚强。既然行踪迟早会被发现,倒不如趁现在容易行动时先去做该做的事。
“好。我们就去见他吧!你可以现在就带我去吗?”
“那当然。虽然他的正职是考古学者,但现在已经辞去大学教职,隐居在郊外……”
赫密特话说到一半,听见有人上楼的脚步声,便闭口不语。
西瓦娜也竖耳倾听,但发觉这脚步声毫无掩饰之意,并猜想到来的人是谁后,便立刻解除了戒心。
那两个人的脚步声在房门前停了下来。
“啊!失礼了。西瓦娜在吗?”
门一打开,出现的是丽莎琳娜与“无名氏”之一的安洁莉卡。
丽莎琳娜的表情略显紧张,但并非不开心。
安洁莉卡则是一如往常的冷漠,打扮得像是街上常见的女孩模样。她曾在旅途中装扮成女舞者,但即使她装扮朴素、面无表情,仍突显出她的美貌。
丽莎琳娜轮流看了看西瓦娜与赫密特,便以楚楚可怜的口气说:
“刚才有无名氏的人来连络,说某个人可能知道‘死亡神灵’的所在处,为了让西亚有机会碰巧见那个人一面,想趁今夜找大家谈一谈……”
西瓦娜笑着将他们推到走廊上:
“丽莎琳娜,安洁莉卡,你们来得正好,我正好想到一个可以帮助菲立欧和修奈克他们的方法。我们要去拜访收藏你父亲画的那幅画的人,你们也一起来。赫密特!”
这位腰间佩带着刀的青年点了点头,宛如骑士般跟在西瓦娜身后。
丽莎琳娜和安洁莉卡显得很困惑。
“咦?请问,等一下……咦?”
“西瓦娜大人,这是怎么回事?请先说明一下……”
“路上再说啦!如果晚上要跟你们说的那个人商谈,就得趁白天先完成我的事才行。赫密特,拜托你带路了。”
西瓦娜正想强行带走他们,丽莎琳娜就在走廊站住不动:
“西瓦娜,我说请你等一下呀!教授和西亚还在等我们,我们得先回去一趟……请听我说。无名氏想到的第一个可能人物是李布鲁曼·汉兹,他是一位知名的考古学者——”
“……李布鲁曼?”
听见她口中说出这个名字,西瓦娜不禁和赫密特面面相觑。
然后剑士赫密特不解地歪着头,望向安洁莉卡:
“老师他?老师他在考古学领域确实是权威,但他不可能知道死亡神灵的所在。如果他知道,应该会告诉我……”
安洁莉卡直盯着他,深深地叹了口气:
“我想你跟达古雷议员都不愿相信此事——但依我们判断,他非常有可能是‘敌方’的人。”
安洁莉卡这番话,让西瓦娜皱起眉头,赫密特则是浑身僵硬。
*
李布鲁曼就算回到没有任何家人的自宅,也总是手不释卷,埋首于自己的工作。
女佣什么都没说,只是将饭菜与饮料放在他身边。
她是梅比斯的部下,也是秘密警察的一员。
一年多以前,李布鲁曼藏匿了一位学生,结果还让他逃亡到国外去。
他虽然打算彻底欺瞒梅比斯等人此事,但结果还是事迹败露,此后他自己也受到监视。
这位女佣也是其中一个监视者。
对杰拉得而言,李布鲁曼并非部下,顶多只是位协助者,也是重要的知识来源,因此这件事仅予以轻微警告便结束了。
那个逃亡的学生并非政治上的重要人物,其后也没有再与李布鲁曼联络。
以杰拉得看来,李布鲁曼人脉很广,也许可以透过他逐步获得达古雷等对立议员的情报。
但杰拉得也知道,若他明白要求此事,只会让李布鲁曼感到不悦。
另一方面,李布鲁曼也想尽可能不背叛学生们,但又想进行死亡神灵的研究。
乍看之下,两者的关系保持着微妙平衡。
但李布鲁曼注意到了——
自己为了知识欲望,已经“背叛”了学生们。
虽然了解此事,却更受神灵这个存在的吸引。
明知无药可救,却又无法压抑自己的欲望。
他想了解一切,想解开一切的谜团——就像小孩喜欢把复杂的构造分解开,李布鲁曼也无法逃开这种过程带给他的快乐。
要称之为学者本能,无疑太过美化。虽然李布鲁曼不喜欢杰拉得这个男人,但为了自私的欲望,却还是助其一臂之力。
(我掉进了炼狱啊——)
虽然他并不相信神明,但还是有这种感想。
他一手拿著书本,一手拿起女佣送来的三明治咬着,这时玄关的门钤响了。
李布鲁曼一边听着女佣前去应对的脚步声,一边合起书本。他不知道来者为何,但又不能对访客视若无睹。
他才刚站起身,女佣就在门另一边说:
“老爷,有访客。是——赫密特·埃鲁大人……”
——李布鲁曼僵住了。
女佣的声音里听不出任何感情。
这位在探究父亲死亡真相时太过接近死亡神灵——或着该说“尸药”秘密的学生,应该早在一年多前就出国了。
他在秘密警察的追捕下,帮李布鲁曼送信到远在东方的阿尔谢夫,这几年应该都不会归国。
李布鲁曼甚至想,说不定在他有生之年都不会再见到这个青年了,但——这青年现在却来到他家玄关。
此时,李布鲁曼心中所涌现的感情并非欢喜,而是(炫)畏(书)惧(网)。
女佣身为秘密警察,当然会通知上司赫密特回来。
“这是怎么回事…好不容易才逃脱的啊……!”
他强忍住了啧出声的冲动,故作冷静地回答:
“请带他到待客室,我马上过去。”
来访的人不只一个,赫密特似乎还带了其他人来。
李布鲁曼迅速地收拾散乱在桌上的“死亡神灵”相关资料,以沉重的脚步走向会客室,那位令人怀念的青年就站在门口迎接他:
“老师,许久不见了。别来无恙——”
赫密特以僵硬的笑容对他问好,李布鲁曼则是以手势打断他的话:
“赫密特,你就别客气了,平安无事最重要——但你为什么这么③üww。сōm快就回来呢?你不是应该到阿尔谢夫去了吗?”
“……是的。我也将父亲与老师您的信都交给叔叔——威士托卿了。他过得很好,在阿尔谢夫被誉为剑圣的他,剑术也确实有着过人之处。”
赫密特一边这么说,一边为李布鲁曼打开了会客室的门。
然后,当李布鲁曼望向房间内部——他的心脏简直快停止跳动了。
依莉丝·耶里妮斯——
这个名字差点脱口而出,那是前不久西兹亚才刚为他介绍过的女孩。
他之所以忍住没叫出来,是因为注意到眼前这位少女给人的感觉比依莉丝更为柔和,头发长度也不同。
而同时,李布鲁曼也感到似曾相识,却又想不起在哪见过,深感困惑的他沉默不语。
赫密特所带来的人不只有她。
还有坐在她腿上的金发小女孩、高到必须仰视的秃头巨汉,还有另一位容貌成熟、留着一头银色短发的美丽女子。
当然,对李布鲁曼来说,这些人都是陌生面孔。
他们一起站起身来,对这位年迈学者表示敬意。
赫密特一一简短介绍:
“老师,他们都是我的朋友,这位是炼金术师西瓦娜,那位是学者穆司卡、他的助手丽莎琳娜小姐,还有她妹妹西亚。突然来访真是抱歉,其实我们有事想找老师讨论……”
李布鲁曼一边注意不要显露出动摇的神色,一边在沙发坐下。
那位年幼的小女孩瞪大了眼,站在他正对面。
李布鲁曼不解地歪着头。
依据西兹亚等人所说,依莉丝是来访者,还有另一位跟她非常神似、名型丽莎琳娜的少女也是来访者。
同行的巨汉和小女孩,也符合李布鲁曼所听过的来访者特征。
因为李布鲁曼埋头于神灵研究,所以没有听说更详细的内容,但他不明白赫密特为何和他们在一起。梅比斯也没有特别对李布鲁曼说什么。
(他们有事瞒我啊……果然还是不信任我——)
这是显而易见的事。李布鲁曼无法完全背叛他的学生,他们很清楚地掌握了他的弱点。
“……爷爷,您好。”
坐在丽莎琳娜腿上那个年幼的小女孩,以可爱的声音怯生生地向他问好。
李布鲁曼被她吸引,便温和地对她说:
“啊,你好,你——”
李布鲁曼的声音突然中断了,而那并非出于他本人的意愿。
*
赫密特眼神游移,听着恩师“自白”的话。
“——李布鲁曼,你知道‘死亡神灵’在哪里吗?”
来访者穆司卡以粗犷的声音慎重地问道。
“……我知道。”
李布鲁曼以茫然的口气回答。
西亚站在李布鲁曼正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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