万贞儿破坏完一切后,又走到了成化帝跟前,她指了成化帝,一字一句,一字一句地说:
“你是皇上,臣妾不过是皇上的一个小小妃子,皇上要捏死臣妾,不过如捏死一只蚂蚁那么容易。臣妾知道,臣妾是不自量力,臣妾又老,又丑,臣妾凭什么,得到皇上的厚爱?皇上,如果你想赐死臣妾,那臣妾随便皇上。反正臣妾在皇上眼里,什么都不是!”
说完后,万贞儿便头也不回地走了。
她回昭德宫去。
她能走到哪儿?天大地大,没有她容身之地。
回到昭德宫后,万贞儿呆呆地坐了在镜子前。镜子里的她,头发乱七八糟,皮肤黯黄,眼睛无神采,眼角开始有了皱纹,因为刚刚生了孩子没多久,身上多余的肥肉,还没有完全减去,粗脖子,水桶腰,大象腿的,别说成化帝,就是万贞儿自己,也讨厌现在的她。
出走(1)
万贞儿叹了一口气。
如今,留给万贞儿的,只有二条路,一,听天任命,做成化帝的弃妇,然后,只听新人笑,哪闻旧人哭。给他生了皇子又怎么样?她的儿子做了他的皇长子又怎么样?皇宫的女子那么多,他的嫔妃又成群,谁都可以为他生皇子;二,宁可玉碎,不为瓦全。与其歹活,不如好死。
是,万贞儿想到了死。
当初给吴皇后压在头上,万贞儿已无法忍下去,她受不了这窝囊气。以后,说不定,她会给这个妃,又那个妃压着,怎么可以?对于成化帝,万贞儿要么不要,要就要全部。——但她怎么要全部?成化帝,已不再爱她。
没了成化帝,万贞儿什么也不是。
万贞儿在镜子前,坐了很久,很久。
直到天微微亮,黎明来临了。
万贞儿对秋月说:
“秋月,把皇子抱来给本宫看一会儿。”
“是。娘娘。”
没一会儿,秋月便带了奶妈,抱小皇子来了。小皇子还在熟睡,睡得很香甜。万贞儿呆呆地看着他,轻轻地吻着他小小的脸孔,万贞儿喃喃地说:
“有娘的孩子像块宝,没娘的孩子像根草。皇儿啊,不是为娘的不爱你,而是为娘的无能为力。”
小皇子给万贞儿弄醒了,突然就“哇哇”地大哭了起来。
万贞儿哄着他,但怎么也无法哄他停下来。
奶妈说:
“娘娘,等奴婢来吧。”
小皇子到了奶妈的手,哭声顿时停了。小皇子的嘴巴张着,去寻找奶妈的胸。他饿了。奶奶抱着小皇子,一边熟练地掀起衣服,喂着小皇子吃奶。小皇子虽然是万贞儿生的,却对万贞儿不大亲,而是对了整天抱着他,和了他睡,喂他奶吃的奶妈亲。
万贞儿的心,如刀割般的那样痛。过了一会儿,万贞儿说:
“下去吧。”
“是。娘娘。”
奶妈抱着小皇子,退下去了。
出走(2)
万贞儿对秋月说:
“去给本宫弄一套本宫能穿的太监衣服来。”
秋月犹疑了一下,还是问:
“娘娘,要太监衣服干什么?”
万贞儿不耐烦,骂她:
“叫你拿来就拿来,问这么多废话干什么?”
秋月小声地说:
“是,娘娘!”
万贞儿要太监的衣服,伪装着太监的样子,她要出宫去。就是死,也要做个风流鬼吧?成化帝可以背叛她,有其他的女人,她为什么要为他从一始终?她为什么不可以有其他的男人?哼,成化帝给她红帽子戴,那她就给成化帝绿帽子戴。为什么不呢?
秋月听到万贞儿要出宫去,吓着了:
“娘娘,私自出宫去,皇上会怪罪下来的。”
万贞儿绷紧着脸
:“管他怪!”
秋月说:
“娘娘,皇上生气了怎么办呀?”
万贞儿脑袋一昂,豁出去了,一副“要命一条,要头一颗”的倔强:
“他就是把本宫的头割下来,拿来做凳子坐,本宫也要出去。”
她总得赌一把,是不是?万贞儿总得要证实,成化帝是不是真的对她变了心,是不是真的不再在乎她,是不是不再需要她了。万贞儿也要成化帝证实,他真的讨厌了她,真的没了她,是不是过得更开心更快乐?
昨晚,万贞儿给成化帝没脸,但成化帝,又何尝给万贞儿脸?如果这一把,万贞儿赌赢,那万贞儿在成化帝心中的位置,只有升没有降,如果万贞儿输了,万贞儿无话可说,她愿赌服输。
秋月还在苦苦哀求:
“娘娘,娘娘要三思啊。”
万贞儿笑:
“本宫要你管?本宫决定了的事,谁也不能改变!”
秋月苍白着脸,想了又想,想了又想,脸上现出了一种视死如归的勇气:
“娘娘,奴婢也要跟着娘娘出宫去。”
万贞儿看她:
“你跟我出宫?你不怕死?”
出走(3)
秋月说:
“奴婢跟着娘娘,娘娘不怕,奴婢也不怕。”
万贞儿说:
“好!那你也找一套太监衣服穿了,我们一起出去。”
出宫并不难,万贞儿昨晚大闹乾清宫的事,还没有传出去,守大门的太监还不知道万贞儿和成化帝闹翻了,不知道万贞儿已威风扫地,秋月拿了令牌,过关斩将,一路趾高气扬地说:
“皇贵妃娘娘令我们出去办事,谁敢阻拦?不要命了是不是?”
自然没有人敢阻拦。
出了皇宫,看看身上的太监衣服,万贞儿觉得不雅观。虽然太监在京城,到处都可看到,不算是稀有动物,有些还威风得很,因为狐假虎威嘛,但到底,是特殊群体,在平民百姓的心眼里,有点瞧不起。
万贞儿和秋月逛了一会儿,进了一间卖布匹兼做裁缝的店铺。
店铺有客人定做的衣服,做好了,客人还没来拿。万贞儿和秋月挑了两套男装的,给了一个金锭子,估计已不止是十倍的价钱了。
结果,老板笑逐颜开。毕竟,像这样大方的顾客,不是每天都能遇到。
万贞儿穿的那套男装衣服,倒像一家有钱人家的老爷,宽袖、皂色缘边,青圆领、皂绦软巾垂带,外加皂色幞头。照照镜子,觉得还应该文质彬彬点,又买了一把扇子。秋月不敢和万贞儿一样的穿着打扮,到底,她是下人。刚巧,有一套小厮服装,秋月便要过来穿了。
万贞儿和秋月出了店铺后,便漫无目的四处走着。
京城的大街头,热闹非凡,人来人往,熙熙攘攘。
太阳在天空中高高地挂着,云朵特别的清新,那瓦蓝瓦蓝的天空,明亮无比,灿烂的阳光,扑洒在整个大地,仿佛在射穿万物的样子。空气中,有说不出的闷热。
走了好长的时间。路过古玩店,路过茶楼,穿越过各式各样的小摊,日用商品摊,杂货摊,甚至卖牲口摊,上了天桥,又再走过捏泥人小档口,卖馄饨小档口,卖煎饼小档口,卖凉菜小档口……
出走(4)
终于,秋月说:
“娘娘,歇歇吧。”
万贞儿看了她一眼:
“本宫——哦,是我,我说过了,不要管我为娘娘!我现在不是娘娘。”
秋月改口:
“夫人,歇歇吧。”
万贞儿说:
“有穿男人衣服的,叫夫人么?”
秋月再说:
“大爷,歇歇吧。”
万贞儿心情再不好,还是忍不住“扑哧”一声笑了起来,她说:
“我现在这样子,像大爷么?”
秋月老实:
“不像。”
万贞儿问:
“那你说我像什么?”
秋月说:
“像,像一个俊秀的小娘子。”
万贞儿白她一眼:
“油嘴滑舌。”
秋月说:
“真的嘛。娘——不不不不,是大爷。大爷你,你身上有一种气势,举手投足间,有一股尊贵,凛然,威严,不是平民百姓有的,谁都能看出来,大爷不是个寻常人物。”
万贞儿伸手,捏了一下秋月的脸庞:
“你说话,还真的叫人喜欢。”
不知不觉的,万贞儿和秋月,便走到了以前她和成化帝到过的万春楼。不过,如今不叫“万春楼”了,改了,叫“满春院”了。“万春楼”和“满春院”,一听名字,就知道是不正经的地方。“满春院”比“万春楼”还要不正经,“万春楼”还是个大众俱乐场所,而“满春院”,则是女人卖肉的地方——说白了,是妓院。
万贞儿走了进去。
秋月也跟着。
有一个四十多岁,打扮得花枝招展的欧巴桑,估计是老鸨,笑逐颜开地迎了上前,娇滴滴地说:“欢迎大爷光临。”待看清楚万贞儿和秋月的相貌时,一愣,笑容顿时消失了无踪影,她沉下脸来,说:
“两位请移步,到别的地方去,这儿不欢迎女客。”
她倒是眼尖,一眼就看出来,万贞儿和秋月是女的。
万贞儿向秋月使了个眼色,秋月取出了两个金锭子,递给她。
闹事(1)
老鸨犹豫了一下,没接。
万贞儿再向秋月使了一个眼色。秋月又再摸出两个金锭子,一共四个,双手拿了,捧到老鸨眼皮底下。老鸨盯着那四个金光闪闪的金锭子,眼睛发出绿色的贪婪光芒,口水吞了一下,又一下。毕竟,这四个金锭子,价值不菲。老鸨脸上那灿烂的笑容,又再次绽开在脸上。
“请问大爷,需要什么服务?”
老鸨迷惑地问。大概她想,总不见得,女人到妓院来,也来找姑娘吧?
万贞儿说:
“到这儿来坐坐。”
老鸨又问:
“这儿全是些姑娘们,有什么好坐?”
万贞儿说:
“来找姑娘的,是些大爷吧?我在这儿等着,看到这儿泡娘娘的哪一个大爷长得俊秀,我就免费做你们院子里的姑娘,陪他。”
老鸨满脸疑惑,打量着万贞儿,又望望秋月:
“你们——”
万贞儿说:
“我们不会闹事的,你放心好了。”
老鸨很不放心,金锭子诚可贵,但安全更重要:
“那你们来干嘛?”
万贞儿说:
“我寂寞,想出来走走,寻开心。”
老鸨又再上下的打量了万贞儿一下,一副【炫】恍【书】然【网】大悟的样子,她自以为聪明地说:
“你家老爷不在家吧。”
万贞儿觉得她超级恶毒,恨恨地说:
“死了。”
老鸨的表情,像是理解——原来是死了老公,耐不住寂寞,出来找“外援慰劳”的有钱寡妇。老鸨还是踌躇了一下,瞧了瞧手中的四个金锭子,还是受不了诱惑,堆上堆满笑容说:
“原来如此!大爷这边请。”
老鸨又张开嗓子叫:
“盈盈,楚楚,出来接客,陪陪大爷。”
“盈盈楚楚”还没有出来陪大爷万贞儿,这个时候,从楼上走下一个男子,估计是刚刚“快活似神仙”完毕,他的脸上,还浮着惬意的神情,眯着淫荡的一双小眼睛。
闹事(2)
他很轻浮地哼着歌:
“……伸手摸姐大腿儿,好相冬瓜白丝丝。伸手摸姐白膝湾,好相犁牛挽泥尘。伸手摸姐小腿儿,勿得拨来勿得开。伸手摸姐小足儿,小足细细上兄肩。遍身上下尽摸了,丢了两面摸对中,左平摸了养儿子,右平梭着养了头……”
万贞儿朝了他看过去。
嘿嘿,这世界真的是小。
这男人,是几年前,万贞儿和还是太子的成化帝,大闹“万春楼”,那个调戏万贞儿不成,被赏耳光的小子。他虽然是胖了点,模样儿也世故了点,原来的青涩也没了,可他那双狭长的眼睛,邪气的笑容,还有那张扬的公子哥儿品性,一点也没有变,万贞儿还是一眼把他认了出来。
万贞儿指了他,对老鸨说:
“我不要盈盈楚楚,我就要他陪。”
老鸨吓了一跳,连忙小声说:
“哎呀,大爷,这可使不得。”
万贞儿问:
“干嘛使不得?”
“大爷,他是任通政使司的三公子,可得罪不得。”
“咦,他爹做来做去,怎么还做通政使司?官还没升么?”
“大爷认得吴三公子的爹?”
“不认得。”
“不认得,那大爷又怎么知道吴任通政使司的官没的升?”
万贞儿淡淡地说:
“不过是乱说而已。”
老鸨脸上略略变了色,她注视着万贞儿,像在猜测着,眼前的女子,是何方神圣,到底是大神,还是小鬼,估计她正在纠结着,那四个金锭子,是贪好,还是不贪好。万贞儿才没给时间给她考虑,当即指了吴三公子,喝令:
“喂,你过来。”
吴三公子停止哼歌,莫名其妙地看过来:
“什么?”
万贞儿说:
“你过来。”
吴三公子用手指鼻子:
“本公子?”
万贞儿说:
“对。”
万贞儿这一个胆大包天的举动,把老鸨吓得魂飞魄散。
闹事(3)
老鸨终于决定,那四个金锭子不贪了,她恐怕她要付出的代价,比这四个金锭子还要大。她连忙把金锭子塞给万贞儿,颤抖着声音说:
“大,大爷,求求你,还是到别处去吧。我们这儿庙小,装不下大菩萨。”
万贞儿没接过金锭子,她微“哼”了声说:
“请神容易,送神难!这话你没听说过吗?这已由不得你自主了。”
老鸨无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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