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东郡等了你大半年,也是我的意思,先让龙沫把孩子生下来再回云洲。离开本院的时候还是好好的,一路回来,等龙沫从马车上下来,站在云宫外头,她的头发已经变成了这样。”
红颜白发,和云洲大地的白雪映成了一色。
“她看不见也听不见了吗?”
司漠静默了片刻,摇摇头道:“是她自己不愿意看,不愿意听。别说是对着你这样,对着我们大家都是这样——秦杨、梅朵、筱夫人,连她最亲近的人姑且都是冷漠的对待,所以……你也不必太自责。”最后这话说得何其讽刺。
轩辕夜晓看她不断的写着他们的名字……
心里有个不好的想法:“她……又疯了?”
慕容司漠不说话,他招呼茉茉去他身边——反正你的娘不会认得你是她生下的孩子。
“我总觉得龙沫这一次并不是恨你一个人那么简单,她像是恨透了所有人。我并非圣人,不知道你和她许过什么承诺,或者是什么解不开的误会让她心如死灰。她的情况一年比一年差,所以我骗你回来——你有办法医治她一次,这一次……能不能在把她从那个世界里再带回来?”
轩辕夜晓自嘲的笑:他也不是圣人,也不是神祈山的先知。
倘若他知道龙沫因为他的离去青丝成雪……那一年的登基,他就不会一走了之。
再难都会为了你和孩子挺过来。
【完结篇】此夜,同眠(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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慕容司漠带走了孩子,他则留下来陪她——
安静的看着她坐在那里写着,坐到天黑,没有了光亮,她还能在黑暗中不出错的写下他们的名字,没有丝毫的差错。
白纸上,他们名字所在的位子,就是那一块,印在她的脑海里,毫无差错的再写出来。
他点了烛火,放在她面前。
和慕容司漠说的一样,他在她身边喊她,龙沫不为所动,他点上的烛火也不过是照亮了她苍白的脸色。
左手的字,她在仿照他的笔迹。
“沫儿,饿不饿?”
入夜了,福婶负责把每天的晚膳送来这里,还很惊讶王爷怎么会出现在这里——他只是找福婶问过龙沫的情况。
福婶说:只有到了团圆节这几天,龙沫的三餐不定,有时候一动不动,有时候少许吃了点垫垫肚子。
他亲手递过去喂她……
她顿了顿,麻木的张开嘴,吞下他递到嘴边的饭食,勉强吃了几口便不再回应他。
不断的书写,他看着都累:“沫儿,别写了——我回来了,你在气我离开你,你在恼我把杀人的罪名都让你扛着,你在恨我丢下了孩子——说出来,骂出来,别憋在心里!”
她不理人,仿佛这里多余的声音和呼吸都是安静的。
“龙沫——”轩辕夜晓靠近她,垂在她肩头的发,瞬间掩住他快要爆发的怒火……时至今日,他心里的疼惜溃堤而出,他咬牙恨道,“你总是这样,龙涎死的时候你就在折磨你自己,折磨你身边的人;如今你又用这种方式折磨你自己——我是不是可以理解成你心里有我,你放不下我,你爱的只有我——不断的重复这种傻事,报复我的离开,报复你付出的感情?!”
她略有迟疑,手中的笔不再写了——
心若死了,言语都是多余的。
轩辕夜晓看到了,是砚台里的墨没了……
【完结篇】此夜,同眠(2)
她在自己的世界里,无视他的存在,无视他的回来和忏悔。
娶她的那时候——他嫉妒龙沫为龙涎发疯发狂,他无法去理解,总觉得龙涎太子想神祈一般神圣,死了都能左右他的妹妹的情感和理智,龙涎可以解脱了,留给龙沫和亲人们无尽的痛苦,龙涎才是最大的赢家,死了都能在龙沫心里不可动摇。
当自己也成为龙沫不言不语的罪魁祸首,他才意识到,那不是什么值得骄傲的事情……
倘若九泉之下的英魂可以有七情六欲,死了的龙涎一定后悔自己的选择,他宁可活着,看着最爱的人痛苦不堪,却不能救她脱离苦海深渊!
他现在宁可时间倒流……回到六年前的那一夜,不放下手里的龙袍,不在北院的一角静静的看过清风小筑转头离去。
她垂首去/炫/书/网/整理(。。)写了一整天的很多纸,一折一叠,变成纸莲的一部分——白色的,带着瑕疵的“花瓣”。
无论他说什么,她都不会停,轩辕夜晓便看着她……
看她每日每个时辰在做的事情。
是不是……你和上次一样没有眼泪?
是不是,哭过了……心里就能好受一些?
他没有死,却做了最不可原谅的错事——他活着,却没能活在龙沫心里。
怎样……才能再走近你?
夜深了,她尚且没有入睡的意思……
“谁教你做的莲?福婶吗?”他靠过去,依偎在她身边,好在清冷的夜里给彼此一些温暖,从龙沫手下抽过一页纸,他帮着她一起叠,就算不会,他看她做的每一个步骤,生涩的摆弄手里的白纸,把做工粗糙的莲花瓣交给她。
女人怔了怔,没说什么……
做完了这些,她就会快些入睡吧?
男人毕竟没有女人的耐心——他以为自己的努力可以换来龙沫点滴的触动,可惜,徒劳无功。
再看手里的纸上,龙沫的笔迹……不,像是仿照了他的笔迹。
【完结篇】此夜,同眠(3)
最后一次,她在自己身边看着自己写的:是他的“封后诏书”。
东郡王的王位没了,她的王后之位也成了泡影——
看着手里的纸,轩辕夜晓突然眼前一晃,不对,他们名字中间空了那么多的留白里,还有一个字:子。
隔在中间。
这算什么意思?
赫然的发现,他低头又去看其他的几页,除了他们的名字位子一样,这每一页上没有相同重复的字。
有的在上,有的在下,不连贯的字——
他还想再看,龙沫从他手里抽走了最后的几页,叠起,一瓣一瓣的装成纸莲。三朵白莲丢到了旁边早已做好的那些一起。
做完了这些,她起身回到一旁,简单的在地上铺上床褥,睡下,安静的合眼。
轩辕夜晓松了一口气,未到午夜子时,至少……龙沫的作息还是正常的,除了她不说话,一切都看似正常。
吹了烛火,他合衣在她身边躺下,像在小筑的日子一样,揽手抱着怕冷的她依偎在一起。
近在咫尺,沫儿的白发……他何止一次的叹息,红颜依旧……可是,她已经走进了远山,心灰意冷。
想把那个漂亮的你还给你……告诉我,该怎么办?
“不管你变成什么样子,我不会再弃你——龙沫,要打要骂,我就在这里,别再折磨你自己了。”
无声的,她背着他睡着,却没有拒绝熟悉的怀抱……
像很多梦里一样,她已经分不清是现实还是梦境,美好的和邪恶的,都存在一起。
或者,等她醒了,这样贪婪的想要他回来的错觉,不过就是她许许多多梦中的一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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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色微微亮起的时辰,外头飘起了淅淅沥沥的秋雨……
雨声吵杂在他的梦里。
他又回到了军营里,搁着双腿玩世不恭的坐着,文杰在他旁边说笑,轩辕夜晓恼怒着:休书……休书怎么写?
【完结篇】此夜,同眠(4)
尚未大婚,就写休书。
文杰都在旁边嘲笑他!
然后卫鸢风进来了——丞相大人给了他一个主意,他拓写了一份。
一顿羞辱的狠批,说龙沫是疯女,说她无子无嗣,说这一场和亲……不过是他和卫明远老国丈的联姻之说,没有半点的情爱相许。
他在恶梦里徘徊:休书上的内容,都是卫鸢风的意思!休书的存在,都是卫明远的咄咄相逼!
不是他的本意!
他只是觉得好玩,一个疯子,一个被云宫抛弃的强大公主,一个能敌千军万马的女人,有了她可以让别国忌惮东郡的实力……他钟情于龙沫那双似曾相识大眼睛,心里将她当成多得的替身,神不知鬼不觉的补上和亲的身份。
他不怕疯子,他只不过想要尝试征服一个疯女人的快…感。
火红的大婚,他没有给过她好脸色。
沫儿在宫里杀戮,追着她的玉佩——
她在山头,在黑骓马上不断被摔下!
卫明远说的:她和龙涎不一样,龙涎要什么有什么,龙沫要什么必然需要一番摸打滚爬才能挣到她想要的,哪怕只是吝啬的一点点荣耀。
什么时候开始,他对她的心疼变成了爱?
无止境的,源源不断的。
卫明远的床前,龙沫一直拉着老人的手不放,她用她的内力去挽留没了气息的老人——
斜阳夕照的黄昏,她在他面前脱衣,求他救救云洲。
地宫皇陵,龙沫的声音从地底深处绝望的爆发……他恨自己无能为力!
失去和拥有,只在指尖一晃的瞬间。
“白玄卿……”他在梦里紧张的喊这个男人的名字,他的手里,握着他最初写下的荒唐休书!他看到白玄卿握着那份该死的东西转身去找龙沫,他想追,可是怎么追也追不上!
吓醒了自己,轩辕夜晓抬手擦着额角的冷汗。
一点点的动静,身侧睡着的龙沫翻了一个身——
【完结篇】此夜,同眠(5)
他不敢大声喘气……
对了,休书,他的休书——不知道去了哪里!
龙沫在写的那些……为什么和他的休书那么相似?
外面的秋雨淅淅沥沥的,他起身去拆龙沫做的纸莲花——褶皱中,他和她的名字赫然醒目!那些顺序不一致的字,他慢慢顺到一起,一笔一划,他的脸色越来越黑!!!
最不想让龙沫看见的东西!
他亲笔写下的休书——交给卫明远换了一场和亲一场姻缘,在听雪山庄被白玄卿收了去的休书!又是白玄卿亲自交还给他的……怎么,又出现在龙沫这里?
他不敢想象:慕容司漠说的,沫儿心灰意冷……不仅仅是因为他不辞而别,她不愿意找他回来,是因为她看到了这份休书?!
她恨他——也恨周围所有的人。
这才是她把自己关在这里的原因?
兀自发呆,手里的纸莲坏得不能再重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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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醒了,淡淡的看着坐在桌前的男人,看着他手边散了的纸莲——起身,站去门口看着外面绵绵的细雨,小径上,落下的花瓣……
她是不是还能走上石子路,踩着那些花瓣,再仰首……看到冒雨回来的他?
依稀的光影中,男人身上精神的甲胄——
他笑着问她:好玩吗?
落英缤纷本就凄凉,她还去补一脚碾碎脚底的花瓣。
——好玩吗?
——不好玩。
龙涎是个错误,轩辕夜晓也是个错误。
早知如此,为何没能在那时间坚定自己的心:她属于他……只是为了报恩,天真的相信男人的谎话,天真的再一次付出,到头来……填埋在一开始的契约里。
云宫是地狱,所谓的姻缘更是深渊。
都是将她抛弃在尽头的无情——
顺在胸前的银丝……青丝死了,她的青春死了,就像杂院里经不起风霜的老槐树一样,剩下枯枝。
【完结篇】就喜欢疯女(1)
废了这一身的武功,成为千古佳话的同时又沦为千古笑柄。
什么神战第一……
什么一统天下……
那些都是龙涎和龙临渊想要的,都是男人们在追求的,她闯了进去,注定不协调。
离开了神战榜,离开轩辕夜晓,她不再逼他,也不需要他的忏悔和相守,走回一开始没有交集的那一刻,她还是云宫里的“多余”……他还是另一个自由的男人。
“醒了?”身后传来嘘寒问暖的声音,轩辕夜晓发现她起身,一走动,脚上的镣铐随着她的脚步一起响,拉回了他游移的思绪,他从另一头抽了一件外套给她披上。
秋雨带着秋风,冻凉了她的脸颊。
触到龙沫的手,她缩了一下——轩辕夜晓拉着她不放。
不管她是不是能听到,不管是她是不是愿意开口说话!
轩辕夜晓必须要解释:“沫儿,不是你想的那样——不是我想休你,是卫明远,你的国丈爷爷作的决定,他怕我占了你会误了你的幸福。和你大婚可以,但是我必须写下休书交给他,若是哪一天你想离开,那封休书就是你的自由!”
他惶惶的给自己找证人:“那不是我的本意,卫鸢风写下的东西我拓写了第二份——那时候文杰也在,他可以告诉你真相!”紧紧抓着她的双臂,他明白她误会了,这种东西掉在谁手里都是解释不清的,“龙沫——我爱过你,真正的爱过你,只有你一个人,小时候的多多,长大后的你——我要你……从未想过休妻。”
她冷漠的看着他的手扣在自己的双臂……
那么用力的,生怕她变成烟缕从他面前蒸发不见。
说得……真好听……
这六年的离别……又算什么。
拂开男人的手,她无声的挣扎——
怕伤了她,轩辕夜晓松开了手,冷漠的表情……龙沫没有丝毫的动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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