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守规矩、嚣张随意,比起他在京中时常收到的那些才女佳人缠绵悱恻的手书情诗,那是差了十万八千里了。
不过不知为何,杨珩却觉得有些羡慕陆英……同样是身处危机,他却想不到世上会有哪个女子会自信满满地写信对他说:家中有我,你安心做好自己的事,不必担心挂念。
那小美人儿莫非真的像陆英所说的那么有本事么?杨珩满肚子好奇,忍不住想看看今日收到的信又会说些什么。
陆英不动声色取出铁筒里的信笺展开一看,两个男人同时失望了——信是参将单刀根写的,只简单报告了一下北关城的情况,再无其他。
陆英收好信简单回了几个字,然后吩咐全军退到附近扎营休整,他们奔忙了一整夜,都已经颇为困乏,听闻可以休息,个个脸上都露出了笑容,抬了从蛮族营地中抢救出来的物资欢天喜地跟着陆英退走。
杨珩可开了眼界了,这些镇北军行军打仗时军纪严明军容整肃,可是抢掠搜刮起蛮族营地的财物时专业程度怕是连正规的土匪都要甘拜下风。
蛮族营地付诸一炬,不过逃出来被杀死蛮族人尸首火化前都被仔细“清理”了一遍,连没烧完的帐篷都被彻底翻找了好几遍,所有值钱的东西统统装箱带走,一件不留。
陆英指挥部下干这些事的时候,半点不避杨珩、列当两人,全部人都一副理所当然的态度,倒让他们不好意思说什么了。
陆英大大方方当着他们的面在收缴上来的物资中取出一个别致的羊角形螭虎纹玉杯,又示意两人有喜 欢'炫。书。网'的大可以自行拿去。
杨珩在宫中见惯珍品,就算这些物件里真有他看得上的,他也不想要死人身上夺下来的东西,他摇头拒绝,列当自也不会要,陆英扬手吩咐身边的亲兵把东西收了起来。
全军休整过后,陆英便带着大部队去与之前负责诱敌分队汇合,大军浩浩荡荡往北关城而去。
之前草乌派到北关城外滋扰的小股蛮族骑兵风闻陆英回来了,当即一哄而散跑得不见踪影,北关城里的人也松了口气,官吏敲锣打鼓满城奔走通告这个大好消息,同时也取消了戒严,百姓们蜂拥到城门附近迎接镇北军回师,场面热闹不已。
崔珍怡在房间中听到外边的喧嚣,大吃一惊,正要开口唤人,粉霜已经走了进来喜道:“夫人,老爷回城了,城里解除了戒严,百姓们都去迎接呢。”
崔珍怡知道不是蛮子进城,顿时松了心神,冷淡道:“回城便回城了,有什么好高兴的。”
粉霜猜不透她的心思,不敢多说,低头打算退出去,却被崔珍怡叫住:“西厢那边什么动静?”
粉霜道:“她们一早出门了,说是要去官衙搞什么拍卖会……”
什么拍卖会?崔珍怡有听没有懂,也懒得去探究。
陆英回来了,想必第一件事就要把她赶走,无所谓了,她也不想留在这个鬼地方,她要离开这里,忘记这里发生的一切!回京后要怎样向兄长、向大殿下交待,她养伤这两天已经想好,就算再难也总比留在这里强。
白茯苓知道陆英回城的消息要比别人早,是单刀根专程派人到官衙通知她的,听到消息时,祁国史上第一场拍卖会刚刚结束,官衙里的商人神情兴奋,正兴致勃勃地讨论着刚才拍卖会上的几件被高价拍下的异域珍品,盘算着日后把库存的珍贵宝物也送到这拍卖会上来卖个好价钱,浑然忘记了被困官衙的彷徨焦躁。
人逢喜事精神爽,接连听到好消息的白茯苓眉开眼笑拉着白商陆道:“你找的那几个托儿真给力,幸亏有你这两手准备,不然拍卖会效果一定差得远了,还是你考虑周到。”
白商陆甚少表情的脸上也难得地露出几丝疑似笑容:“拍卖会这种买卖模式也亏得小姐能想到,可惜这里并非京师之类的繁华之地,否则必然更是轰动。”
牙行上下这几天来的忙碌,换来了不菲的收益,最重要的是,在众多客商面前大大露脸,现在人人提起通财牙行都是交口称赞,几个富商更声言以后的生意指定都让牙行代为交涉,这样的信誉收获是拿钱都甚难换到的。
白茯苓又说起陆英即将回城的事:“等到城里戒严解除,我会先回百里山去,城里这些杂七杂八的事情就靠你了,记得去找那些商号结账,我看这次赚的,估计今年牙行的营收任务你又能提前完成。”
白商陆奇道:“你不等大将军回城见过面再走?”
“不了,大哥说稍后会去百里山看我,六殿下与他一道回城,刺客还没抓干净,大哥怕他又惹祸。”
白商陆点点头不说话,心道:怕六殿下惹来刺客,更怕他来招惹你吧?
就这样,杨珩与陆英回到北关城,白茯苓的马车已经从南城门离开,直往百里山而去,她还不知道,一个意外的消息正在家中等着她。
杨珩回到城里知道佳人芳踪已逝,心里微微有些失落。他特意派亲信在城中转了几圈,发现虽然经过数天戒严,但是城里的百姓却镇定得很,也并无太多怨气,甚至一些才从官衙、商署里放出来的客商,虽然神情有些疲倦,可个个神态从容,极少有焦躁忧虑的,很多人甚至还不急着离开,打算继续留在城中做生意。
杨珩细细听手下人打探回来的关于白家这些天以来的种种作为,不由得长叹一口气,难怪陆英中了草乌的调虎离山计后,仍这么放心地设计扫荡了草乌的残余势力,然后才启程返回,
白茯苓这小丫头看似蛮横嚣张,没想到却是个一等一的“贤内助”呢。
陆英返回将军府,把琐事交待一遍,吩咐城中官员照旧各行其是,然后就出发去了百里山,中间只到后院去简单梳洗了一番,甚至过东厢而不入,没见崔珍怡就走了。
崔珍怡歪在床上听粉霜战战兢兢报告着陆英的行踪,脸上淡淡的没什么表情,她越是这样手下的人就越是害怕,也摸不准她心里究竟想的是什么。
每个人都心下惴惴,只是一个劲儿地祈求上天,让夫人快点好起来吧,我们赶紧离开这个鬼地方!
正文 054 富在深山有远亲
054 富在深山有远亲
百里山一向客人不算多。来去就那么几个,白茯苓一行进山门的时候,却意外看到山门前停了一辆陌生的马车。
马车款式别致,一眼就看得出来是附近镇上所能租到最好的一种,马车旁站了两名家丁打扮约三十岁左右的男子,穿着款式一致做工优良的细葛布衣衫,前襟角落处绣了一个繁复的徽记,恭谦但笔直的站姿,不必问就知道不是普通人家的仆人。
白茯苓心中奇 怪{炫;书;网,不过她现在一心只想回家见过爹娘然后好生休息一下,所以也不去理会,马车径自入了山门驶入山中。
果然走到山庄里就见甘莲与另外几个丫鬟正准备去收拾给客人住的地方。她招手叫来甘莲问道:“来了什么客人?”
甘莲道:“好像是京城什么国公府派来的,是两个女管事。”
京城的国公府?白茯苓想起白参那夜对她说的往事……那是亲戚上门了?她忍不住有些自恋地想到一句话:富在深山有远亲啊!
不过国公府再怎么破落,也不至于跑到这边城来向娘亲讨钱吧,一定是她想太多了。白茯苓甩开这些有的没有的诡异想法,打算自己到厅上去看看。
不等她去,听闻女儿归来的白氏夫妇已经打发了人来请了。
白家庄大厅上灯火通明,白氏夫妇坐在主位,厅正中站着两个中年妇人,一个长脸一个圆脸,见了白茯苓马上躬身行礼。
这两个妇人样貌只是普通。都是一脸的精明干练,双目神采逼人,筋骨强健明显身带武功,并非普通仆妇管事。
白茯苓虽然文也不成武也不成,但胜在接触的人极多,一眼就可以看出练武者与普通人的区别。
左边长脸妇人目光投向白茯苓时,眼中除了惊艳赞叹,还有一些白茯苓很不喜 欢'炫。书。网'的东西,类似于奸商看见元宝的算计神情。右边那个圆脸妇人相对而言要收敛一些,不过同样不是什么好鸟。
白茯苓心中不喜,随意点头回礼就走到爹娘身边。
木佩兰神情中带着些自豪地拉过自家的宝贝女儿,指指两名妇人介绍道:“这位是王嬷嬷,这位是张嬷嬷,她们都是你外祖母身边的人。”
长脸妇人也就是木佩兰口中的王嬷嬷,满面堆笑地赞道:“孙小姐生得真如天仙一般,与小姐当年相比也毫不逊色。”她说这话时神情真诚,口中的小姐分明指的是白茯苓的娘亲木佩兰。
白茯苓如果不是听过白参说起往事,定以为这王嬷嬷是睁眼说瞎话,现在她与娘亲的容貌差了不是一点两点,根本没有可比性。不过当年,木佩兰曾有京师第一美人的盛名,是京城里著名的才女加美女,如果不是后来发生的那些事,她也不会变为现在这丑陋可怖的模样……就说嘛,丑八怪又怎么可能生出像她这么绝色的女儿?!
白茯苓心里默默盘算:听这王嬷嬷的口气,她当年是见过娘亲的……外祖母,按参叔的说法。应该是忠国公夫人。她忽然派人到这里来是什么缘故?定不会是探亲那么简单。
木佩兰似乎是心事重重,王嬷嬷在那边一个劲儿地说老夫人时如何想念女儿、外孙女等等,又说老夫人身体一日不如一日,夜里不得好眠,白天也没有精神,食不知味,只盼着能见女儿、外孙女儿一面。张嬷嬷话不多,但每每开口插话,总是能说到点子上,两人好像说相声一般,引得本就有些想念母亲的木佩兰越发*切。
白茯苓偷眼打量父亲的神情,父亲的丑脸阴沉得几乎能滴出水来,担心又无奈地看着娘亲,阿爹多半是不想回京的,但是娘亲这模样,他又无法狠心拒绝。
哎!可怜的爹爹。
今天这两个妇人忽然到访,白丑就知道要坏事了,但是夫人就在身边一脸哀求地看着他,他又不能拉下脸拒绝不见。
把两个妈妈打发下去休息,白丑拉过女儿,对妻子道:“兰儿。若是真的思念岳母,我们可以想办法把她接到这儿来与你相见。我们不要回京,可好?”
“进京?好端端地为什么要去京城?我不去!”白茯苓马上连声支持。
如果说这世上有什么地方是她最不喜 欢'炫。书。网'的,京城必然名列榜首。天子脚下权贵多如狗,忍让这个避讳那个,眼线众多规矩随便可以数出一箩筐,事事都要小心在意,虽然赚钱机会也多,但远不及在北关城当土霸王来得痛快舒心。
白茯苓刚到这个世界时,也曾跟父母在京城住过两年,印象十分地差,所以一听说要回去,马上抗议。
木佩兰没想到女儿反应会这么大,迟疑一下苦笑道:“娘亲她年事已高,如何能长途跋涉……罢了,当日离开京城我就知道,我此生怕是没机会再见她了,注定要做个不孝女儿。”
两父女对视一眼——娘亲这是在使苦肉计!
可是这一手偏偏非 常(炫…书…网)有效!
白丑首先投降,转而揽住木佩兰好一阵安慰,木佩兰只是神情落寞强颜欢笑地反过来安慰说自己无事。白丑最后终于受不住了,咬一咬牙主动退让道:“我陪你去!”
木佩兰乘胜追击,一张丑脸可怜巴巴地看着白茯苓道:“我不舍得苓儿……”
白茯苓还没来得及说什么,老爹白丑就很痛快地把她卖了:“苓儿也一起去,我们一家三口到哪里都不分开!”
白茯苓看着已经统一战线可怜巴巴对着她的两张丑脸,终于无奈投降道:“好啦哈啦,去就去吧,哼!爹爹就知道心疼娘亲!”
白丑一手揽一个,笑道:“两个都疼,我这辈子最得意的事情就是娶了一个好妻子。生了一个宝贝女儿!”
木佩兰伸手抱着他的腰,“大鸟依人”地靠过去,柔声道:“我也是。”
这情景不但恶寒而且伤眼,白茯苓知道自己是拗不过他们的了,就算真的拗得过,她也不忍让他们伤心,暗暗叹口气,去就去吧,大不了到时忍一忍不出门就是了。
想到京城,脑子里不期然想起正在北关城中的杨珩,那家伙算是京城的地头蛇,要不要先跟他打个招呼呢?
还是算了,大家到时也不一定会碰得上,而且他的所谓王霸之气貌似还没有显露,现在不过是个普通皇子,真要有事他能帮上的忙也有限,不小心被他拖进皇室那潭浑水中才真叫糟糕。
不知不觉中又被嫌弃了一次的杨珩正在北关城中与列当商议回京述职的事。
“属下看皇上的心思,最希望看到的是陆英忠心耿耿,至少短期内仍继续替朝廷镇守西北边境。”列当道。
“是啊,父皇这些年对大皇兄、二皇兄的态度表面上看是一碗水端平,本宫却总觉得父皇似乎是故意造成这种局势,好挑拨两方人马互斗。陆英是父皇亲自提拔的人,与两方势力都没什么关系。这次忽然被参,背后的原因颇耐人寻味,上本的是二皇兄的人,可大皇兄一方同样态度暧昧,甚至有推波助澜的嫌疑。父皇就算对陆英没有多少回护之意,但必然不会乐见他折损在两方党争之下。”杨珩把玩着棋子,想起父皇在他离京前对他说的那番暧昧不明的话。
父皇希望陆英清清白白,忠心耿耿,但是帝皇心术总是难以轻易去相信一个人,所以他需要证据,证明陆英对他忠诚不变的证据。
“殿下打算如何回禀皇上?”列当知道他已经胸有成竹。
“明面上。只列举些陆英忠于职守,别无异心的行为,这样父皇面子上交待得过去,私下里倒是要实话实说……日后父皇要如何安置陆英是日后的事,但这一次,陆英必须平安无事。”杨珩一句话定下了这次回京述职的基调。
列当也是这个意思,他还怕杨珩急于在皇帝与朝臣面前表现,又或是过于隐忍,让皇帝失望看轻了,这样的处理方式最为理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