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罢了,去吧,去吧。”连连挥手,李渊也不忍在见高无庸的伤心模样。
唐瑛也是长叹一声,走过去扶起高无庸,轻声道:“高公公,不是唐瑛狠心,唐瑛眼里揉不得沙子,虽知道这一切都与公公无关,却仍是绕不过这道门槛。所以,只有这样,对大家都好。你也尽管放心,有我在,有顺子在,陛下这里一切安好。顺子是你的徒弟,待你如亲父一般。日后,陛下有什么习惯爱好,我们不懂的,我自会让他去你那里受教,还望公公不要藏私才好。再则,陛下事事都为太子考虑着,你在太子身边服侍,也该提醒着太子,虽然俗事繁忙,也该抽时间过来陪陪陛下才是。”
高无庸连连点头,在唐瑛的搀扶下,踉踉跄跄地往后殿去了。
“这女娃呀……”
李渊耳听得唐瑛碎碎叨叨的话语,心下明白唐瑛这番话,既是说给高无庸听的,也是说给自己听的,自然也是说给李世民听的。想起高无庸这些年对自己的服侍的确很用心,平日里也是一贯的小心谨慎,而儿子干出的事情也怪不到这个阉货身上去,这心中的怒火渐渐散去。看看大殿,空荡荡的,他不由地摇摇头,起身过去,给自己舀出一盅酒来,喝到嘴里,一点酒味也没有,他想想还是不甘心,连喝了三盅,嘴里依旧没什么滋味,叹口气,扔了酒盅,斜躺在榻上,继续发呆去了。
高无庸一脸木然地站在李世民跟前的时候,李世民是有些惊讶的。他惊讶的倒不是高无庸会被撵到他这里来,惊讶的却是他的父皇没有杀了高无庸。李世民从来没小看过自己父亲的智慧和能力,他早就知道,等他的父亲从痛苦中稍微清醒一些,就能想到高无庸已经被他所收买,在李世民看来,已经不能再做些什么的皇帝,会把无名怒火发泄在高无庸这个宦官身上,所以,李世民已经做好了厚葬高无庸,并给予他的家人厚赏的准备。
“是郡主为你求情的?”听了高无庸用十分平静的话语,讲述了太极殿里发生的事情和皇帝的口头旨意后,李世民多少猜到了高无庸能够活命的原因。
高无庸继续面无表情地回答:“郡主既是为了老奴,也是为了皇上和太子。”
李世民嗯了一声,想了想:“你过来的时候,唐瑛回承乾殿了吗?”
“郡主会陪陛下用过晚膳,日落之后才会回去。”
“孤明白了。你去见太子妃吧,她会好好安排你。”
高无庸轻松了一口气,知道自己的命是真的保住了。
日落之后,忙碌一天的臣子们纷纷离开东宫,李世民也回到了寝宫里。昨天任命了官员后,今天观察了一天,那些宰辅对房玄龄和杜如晦等人还算容忍,即便有些冷言冷语,却也没什么冲突,这让李世民松了一口气。只要他的人慢慢掌握了权力中心,一切事情都好办了,即便他的父皇不肯把那个玉玺交给他,他也无所谓了。
“高无庸怎么安排的?”回到后殿,李世民伸手让长孙无垢为他解去外衣,看似随意地问了一句。
长孙无垢轻轻地解着繁琐的纽扣,嘴里回答着:“高公公是父皇赏赐给殿下的,自然要好好对待。”
李世民哼了一声:“什么赏赐给我的,不过是唐瑛救他一命的说词而已。”
长孙无垢手上动作停顿了一下,想了想,笑道:“也是好事。”
“高无庸暗中帮助孤的事早晚会爆发出来,唐瑛抢先一步在这个关口上把他推出来,却是为了救他一命。”李世民淡淡地解释:“也好,不然,父皇要杀高无庸,孤也不好去救他”
长孙无垢嗯了一声,问道:“要把妹妹请过来谈谈吗?”
“好,这个时候,她应该回去了。”
唐瑛对于李世民的召唤没有丝毫的吃惊,她早料到了。随着宫人到了东宫,她一直低着头走路,一直走到后殿外的小花园里,李世民和长孙无垢已经坐在了那里,石桌上也摆好了唐瑛爱喝的清茶。
只是,事情已经过去八九天了,面对同样的小花园,同样的石桌,同样的花草,这些东西无声地看着唐瑛,让她的心口一阵阵发痛,她说不清楚,这种疼痛到底是为了谁,那几个孩子?还是为了她自己。
轻轻把斟好茶水的玉杯放在唐瑛的手边,长孙无垢很体贴地摸摸唐瑛的手,又看看她身上的衣服,笑道:“虽然这天热起来了,妹妹还是多穿一件裹衣为好。你身体才恢复,莫要着凉了。”
唐瑛嗯了一声,依旧低着头,端起茶水饮了一口。
“这两天,你都在陛下那里,家里的事都不管了?我听人说,你弟弟把原来的老邻居都请了回去,还在找人变卖你们的屋子。妹妹,我的意思是,还是把那宅子留着吧,日后家里过来人看你,也有个住的地方。”
唐瑛没法子装哑巴了,抬头感激地看着长孙无垢回道:“那宅子太大,空在那儿也可惜,还是卖了好。日后他们要来看我,可以在义兄家里住,不碍事的。”
“嗯,也对。李世勣前两天送了信来,说是突厥人又在并州边界上蠢蠢欲动,他暂时不回长安了。”李世民端起茶水喝了一口后,继续说:“孤已经让人给他带了话,眼下正是突厥人猖狂的时候,他职守重要,不必讲究这些虚礼。今冬过年的时候,孤会召他回来。”
唐瑛忙替李世勣表示了一下谢意,而后,坐在那里,依旧不说话了。
李世民看着唐瑛,这心里有些发闷,原想用李世勣做话引子,和唐瑛好好谈谈老臣安置的问题,可唐瑛一副谨慎的样儿,倒让他有些不知从何说起了。这样的唐瑛,变化太大,太的让他很不适应。
长孙无垢看了看李世民,轻轻摇摇头,而后坐到唐瑛身侧,为她掺了点茶水,笑道:“妹妹,殿下此番没有在朝中大动,也是听了妹妹的建议。眼下,殿下手中事务繁杂,你……”
唐瑛在心里哼了一声。听从我的建议?见鬼去吧,以前的大唐历史上,可没有唐瑛这么个人,你李世民还不是一样干的出色,可见就没我什么事。心里这样说,嘴巴上却不能这样回,她冲长孙无垢笑了笑:“姐姐说笑了,殿下身边都是能人,我出什么好主意,也不过是邯郸学步而已。至于殿下在人事上的安排,我今儿在陛下那里也听说了,就连陛下都说,太子安排的很好呢。”
李世民苦笑一声,脸色也不太好了:“唐瑛,你这是在跟孤怄气呢,还是在说真话?”
唐瑛马上正色道:“殿下此话何来?唐瑛既然肯进宫来,就不会再跟您怄气,唐瑛也没这个怄气的资格。我说的也都是实话,房杜两位先生堪比萧、管、诸葛,长孙先生也是才能志士,文学馆里人才济济,殿下已经开始让他们进入政务中心了,还愁没人能替代那几个老臣吗?”
“孤……”被唐瑛抢白了一番,李世民的脸色却好了许多:“孤就说了一句,你倒抢白了数句,这才像是你。把高无庸弄到东宫里来,你不止是想救他一命吧?这一步,房杜他们都没想到,你想要孤达到什么目的,说来听听。”
听了李世民的这句话,从进入东宫开始,到现在,唐瑛那颗悬吊的心才放了下来。她不怕李世民跟她谈政务,就怕李世民耐不住性子,强行留她在身边,见李世民终于把叫她过来的目的说了出来,唐瑛也终于放下了心事。
“高无庸做的事,早晚会被陛下想通,与其等陛下想通后对他下手,不如我早一步揭穿,就着眼下陛下还不想跟你翻脸的机会,让他远远离开陛下,这固然是救他一命,也是不想让殿下您被人后谩骂。”
长孙无垢为唐瑛斟茶的手在半途中停顿了一下后,慢慢收了回去:“多谢妹妹,你为殿下想的比我们还周全。”
唐瑛;略带嘲讽地继续道:“虽说殿下此时也不在乎别人说上一两句,可是,高无庸之事真被人拿出来说,陛下那儿的脸面可就放不下了。眼下,高无庸是陛下赏赐给太子的,而且是协助太子尽快熟悉朝对的,别人自然找不到话来说。而且,因为高无庸是陛下赏给太子的,所以……”
“所以,在一些人看来,这是父皇认同我的一种表达方式。”李世民淡淡地接过话去,说出了唐瑛此举的另一个目的。
唐瑛点头:“大唐眼下最要紧的就是稳字,而要稳下去,就必须让大臣们看到皇上和太子相处依旧融洽的现象,即便的假象,也得让他们亲眼看见。”
李世民微微皱起了眉头,看看跟着唐瑛的话语点头的长孙无垢,苦笑了:“孤……尽力吧。”
“不光是为了大唐。”唐瑛淡淡地道:“陛下虽然保守,理政之能却在太子您之上,您能时不时地过去请教一下,一来,对您自己有好处,二来,陛下的失落感也轻一些,对您的认同度也高有些。这样,陛下把太极殿交给您的时候,多少也情愿一些,这对大唐,对您,对陛下,只有好处,没有坏处。”
李世民深吸一口气,点头了:“孤真正明白了。唐瑛,谢谢你。”
瓦岗三年 第四百九十七章 撤府
第四百九十七章 撤府
面对李世民的谢字,唐瑛却只是笑笑,她有她的目的,而这些,却是不会告诉眼前这两个人的:“唐瑛还是天策府的人,又承诺过太子,这些都是尽力之事,当不得太子一个谢字。”
“孤……”
“太子事务繁忙,唐瑛就不再打扰了。”把话说完,唐瑛站起身要走,大晚上的,还是早点回去为好。
李世民眼看着唐瑛要离开,满眼里不舍,却说不出挽留的话。唐瑛装作没看见李世民挽留的目光,向他和长孙无垢行了一个中规中矩的礼后,转身向外走去。
长孙无垢看懂了李世民的渴望,马上赶上唐瑛,笑着就去拉她的手:“妹妹,今夜不要走,好吗?”
唐瑛站住,定定地看向李世民,见对方满眼炙热地看着她,她不说话,过了一会儿,笑了:“姐姐,唐瑛眼下什么都没了,倒是无所谓。不过,请太子您给唐瑛的家人留点面子,成不?毕竟,李世勣大总管还是我的义兄,毕竟,陛下说过,我要嫁人,他要下旨。”
长孙无垢拉住唐瑛的手一下子放开了,而李世民的脸色也瞬间变了。
望望不再说话的两人,唐瑛轻笑一声往外就走:“殿下,太子妃,半年而已。”
等唐瑛的身影走的看不见了,长孙无垢才轻轻走到李世民的身边,取过一旁的披风给李世民披上,嘴里劝道:“殿下,唐瑛说的也在理,是得给她一个体面的仪式。再说,她一直沉浸在郑氏他们的阴影里,殿下得多给她一些时间,她毕竟与我们不一样呀”
李世民缓缓地点了点头,心中虽有些不舒服,到底不好强求什么,转身一把搂住长孙无垢的腰身,往内走去:“时辰不早了……”
武德九年六月十四,皇帝下诏,命中书令封伦和尚书令陈叔达日趋东宫辅助太子处理日常事务,同时,将身边侍候数年的太极殿总管高无庸派去东宫,服侍太子,不得怠慢。太子李世民感怀皇帝的一片苦心,当日携太子妃与爱子,亲赴太极殿与皇帝共进晚膳,父子唏嘘感怀中渡过了玄武门事件后的第一次正常家庭小聚。
武德九年六月十六日,就在皇帝和太子李世民第一次做出和好姿态后的两天,皇帝李渊将原身边的几个重臣就叫到了两仪殿,第一次明确地提出了退位的想法,并交给裴寂一纸手书的“朕当加尊号为太上皇”的诏书。
太子李世民得裴寂等人传话后,惶恐不安,亲自到太极殿请见皇帝,再三劝阻皇帝让贤之心。皇帝但笑不语,留太子用膳后,太子方辞去,皇帝亲送至殿外。这是玄武门事件后,皇帝和太子第一次一起出现在众臣面前。
武德九年六月十七,幽州大都督庐江王李媛打出为前太子建成报仇的旗号,起兵叛乱,未等朝廷派兵镇压,时任幽州右领军将军的王君廓设计将李媛斩杀,传首长安。
武德九年六月二十六,就在庐江王的首级被送到长安后的第二天,皇帝突下诏书,撤消天策府,免去太子李世民天策上将的官衔,同时免去天策府各司任命的官员,也包括了郡主李瑛的天策女将之职务。
承乾殿里,唐瑛笑着接过了免职诏书,顺手递给灵云,命她保管起来。
望着唐瑛笑盈盈的神色,灵云很是不解,在她看来,唐瑛应该是宁愿做天策女将,也不喜当什么郡主:“郡主,你很高兴吗?”
唐瑛点头:“说不上高兴,不过,这总归是好事。”
“好事?灵云不懂。”
“你自然不懂,这一纸诏书,可是大有讲究,与我倒是罢了,太子那边,可高兴着呢。”
灵云更不懂了:“啊?太子殿下的天策上将都被免了,天策府也没了,怎么会高兴呢?”
唐瑛笑道:“你笨呀你见过当皇帝的人,还当什么将军吗?见过当皇帝的人还在外面开府设衙吗?”
“没见过。可是,太子……”灵云猛地反应过来了:“郡主,你的意思是,太子要,要当皇帝了?”
灵云虽然刻意压低了嗓门,唐瑛却没一丝顾忌:“哈,灵云,你怕什么。皇上的这道诏书,就是这个意思,皇上有心要在近期要把帝位传给太子了。你说,太子那边是不是该高兴呀?”
“唔,就是郡主说过的,皇上要去做太上皇了。那,郡主,如果你要……嫁给太子的话,是不是也要先取了这郡主的名份呀?”
唐瑛缓缓点头:“你说的没错。”
“那……皇上什么时候下这道旨意呀?”
望着灵云迫不及待的样子,唐瑛淡淡地摇摇头:“我哪儿知道皇上的事。不过,你提醒的对,我是该找皇上谈谈这事了。”
灵云听了这话,笑了:“郡主,皇上一定能听你的。郡主,皇上想做太上皇的事,您一定早就知道了,对不?”
唐瑛但笑不语。她岂止知道这些事,李渊的这些举动,她全都看在眼里,甚至还直接参与其中,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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