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公谨的心思她也清楚,擒贼先擒王固然是上策,更为重要的却是,如果能一举击杀叠罗施,他们这支刺杀小队,才算得上是一支猛士队伍,才算得上是大唐的英雄。但是,这样的狙杀,成功几率并不大,而伤亡却是显而易见的。她不能,不能用巨大的伤亡,换取这一点点名声。从这方面来说,她承认,这是石子河一战,留给她的阴影,或者说是,血的教训。
张公谨望着唐瑛紧抿的嘴唇,看着她犹豫不决的神情,突然笑了:“公主的担心我很清楚,只是,公主,你真清楚我的能力,我身边这些兄弟们的能力吗?我们,可不是公主当初训练的单家军,我们,是玄甲军中的精锐呀,是大唐最尖利的利刃。就如你说的那样,作为一名战士,为国为民而战,是我们的荣耀。我们这百人在历史上留下的,绝不应该仅仅是一桩毁誉参半的刺杀行动。”
唐瑛深吸了一口气:“张将军,我们只要坚持两天,不,或许不需要两天,李勣大总管的大军就能达到浑义河,到时候,我们只要联络上他,两下里夹击,获胜的希望更大,伤亡却会最小。”
“我们,能坚持两天吗?”张公谨淡淡地问:“如果李总管不能赶到呢?如果他没有走浑义河呢?我记得,在他们的突袭路线上,并没有途径浑义河,而是从浑义河的另一面北上再西进,对不对?”
唐瑛苦笑。对,张公谨说的一点没错。实际上,李勣这一支队伍,并不是这次突袭计划的主力,主力是李靖,所以,他的任务的牵引突厥人的目光,或者说是堵截残余部队。
“张将军,你说的或许对,你的方法其实也很正确。只是,我们只有百人。”
“我只带四十骑。”
“四十?”唐瑛吃了一惊,不可信地看向张公谨。
张公谨嗯了一声,望着突厥狼旗狠狠地道:“我自信,也相信我的手下。公主,你需要的是时机,我自信能为你创造出来。叠罗施绝不可能想得到我们会向他们发起攻击,所以,只要公主能一击得中,我们就能成功。而我,也相信公主的箭法。”
唐瑛再次紧了紧身上的战袍,眼睛看向已经到达山脚下的狼旗,旗帜下方,叠罗施正大声呼叫着,指挥他的兵马呈扇状向山坡围来。扇状……眯着眼睛,唐瑛脑海里想起虎牢关前李世勣告诉她的那句话:打蛇打七寸。敌人不是密密麻麻地布阵,而是扇形。唐瑛嘴角上翘,心里已经下了决定。
“张将军,敌人是扇形,中间空了。”
张公谨笑了,深深地望了唐瑛一眼后,轻声道:“我去准备。公主,保重。”
唐瑛长吁一口气,命令道:“都要活着回来。”
“会的,我保证。”说完这句,张公谨冲身边人一挥手,向一旁的坡地走去。那里,正对着叠罗施的中军。
张公谨一马当先,借着从坡上下冲的冲力,一头扎进了突厥人的队伍,四十勇士紧随其后,毫不犹豫地扎了进去,仿若一把尖刀利刃,带着冰冷的杀气,直直地捅进了敌人的身体中去了。
唐瑛右手紧紧地勒住战马的缰绳,眼睛死死地盯着张公谨的背影,看着他那粗大的长槊带起一蓬蓬的血迹在黄尘中飞洒。她的左手,却在轻拍马儿的脖子,示意它稍安勿躁,也是在提醒她自己,忍,一定要忍住,她必须要等,等最佳的时机,等张公谨为她和身边这些儿郎们创造出来的时机。
张公谨他们的攻击只给敌人造成了片刻的慌乱,很快,四十一人就陷入了重围,在他们的周围,那可是四、五千的骑兵,敌人,绝对不会跟他们一对一地拼杀,上百根马槊、长刀在瞬间挥向了他们。
张公谨在最初的冲击下,的确狠狠地扎到了突厥人的内部,但,他并没有完成预定的目标,距离敌人的头领还有些遥远,眼睛盯着距离他至少两百多步处的敌军大鏊,他手中的长槊犹如有生命般地抗击着敌人的进攻,并狠狠回击回去。
瓦岗三年 第五百三十六章 绝杀
第五百三十六章 绝杀
紧随张公谨身后的勇士们的动作也没半点凝滞,四十一人中,已经不少人在突厥人的围攻下受伤,有的是从山坡上冲下来的时候,就被利箭射中了身体,但是他们都顾不上身上的伤口,甚至根本就没去理会还插在身上的箭矢,因为此时,只要手上的动作稍有迟缓,就会遭受到敌人更狠的打击,一旦他们之中有人倒下战马,那么,不仅自己顷刻间就会成为地上的一滩血肉,还会连累身旁的兄弟。
所以,他们选择了摒弃身体上的感觉,全神贯注地拼杀着,一旦有人和战马倒下,马上会有人补上他的位置,就在这样的血腥厮杀中,这支小队,依旧保持着三角锥队形,在张公谨的带领下,一步一步地向着敌军将领的方向刺去。
“啊……”惨叫声即便是在混乱的战场上,依旧被周围的人听的很清楚,一名突厥战士被张公谨的长槊狠狠地挑起,扔到了身侧的突厥队伍中,下坠的身躯根本不受主人的控制,狠狠地砸向自己的同伴,而排在一起的队形一时无法散开,眼睁睁地看着人影砸在一个人身上,斜栽下去的人马又倒向另一匹马,这片区域再也无法保持阵形,顿时出现了短暂的混乱。
张公谨的长槊此时已经刺穿了正前方扑上来的突厥士兵的喉咙,收回的槊柄将另一名扑来的突厥骑兵扫下了战马,紧接着又挥开了另一名突厥人的长刀。不等他左右方向的突厥人再向他扑来,他们已经被紧跟在张公谨身后的唐军挡了下来。张公谨看都不看身边一眼,脚跟轻叩马腹,实战经验丰富的战马立刻加快了奔腾的速度,带着张公谨,一下子就扑进了刚刚发生混乱的人群中去了。而在张公谨身后,联手拼掉了两侧攻击者的锥形队伍,也紧跟着他扎了进去。
“杀了他,先给我杀了他”
叠罗施大声疾呼着,下达着围杀这支唐军的命令。张公谨的凶悍让他从心底冒出恐惧,他万万想不到,唐军几十匹马竟敢冲进他们的部队,更想不到这几十个人能冲击到距离他很近的地方,而那个领头将军的目光一直狠狠地盯着他,他顿时想起了汉人的那句话:擒贼先擒王,他,就是唐将的目标。此时,他已经忘却了还在山坡上的大唐公主,或者,在他眼里,一个女人根本不可能对他造成危险,只要拿下眼前的这名唐将,山坡上的那些唐人,也算不上什么了。
一个又一个倒下的突厥人,在激起更多突厥人扑上的同时,也将不少突厥人的胆子吓破了,张公谨的勇猛和力大无穷,落在他们眼中,就像一头凶恶的头狼,而他身后的唐军骑兵,就着一群凶残的狼,向着他们的首领扑去。此时,已经不需要叠罗施再呼喊了,每个人都看出这个唐将的危险所在,所有的突厥人都朝那支唐军冲击小队所在的方位移动,本来面向山坡的突厥人也调转了马头,向张公谨他们所在的方向扑去。突厥人的阵形,彻底乱了。
唐瑛等的就是这个机会,乱中取胜,当年她就是在这种混乱中杀了高开道,今天,张公谨用他的勇猛,在数千突厥骑兵阵形中,为她创造了这个机会。
机会一纵即逝,望着已经没有了阵形的突厥队伍,唐瑛终于松开了勒住战马的缰绳,轻轻环视了一下身边的勇士们,沉沉的下达了命令:“随我来”
五十人组成的骑兵小队,从山坡的另一侧冲入了突厥人已经混乱的方阵,最前方的一匹棕色战马上,正是唐瑛。战马的速度被唐瑛提到了极限,一个跳步就跨跃了丈余距离,近百米的距离不过是一眨眼就过去了。冲入突厥大军之中并没有费太多的力气,已经没有了攻击阵形的突厥人挡不住这种凶猛的攻击。唐瑛的双眼紧紧盯着她的目标,当胯下的战马第一次腾空的瞬间,唐瑛已经弯弓搭好了箭,当战马第二次腾空时,强弓似月,利箭已对准了目标。
弓弦之声在一片刀兵相碰中,轻不可闻,箭光划过的影子,在黄尘飞扬中,也没有引起别人的丝毫注意。黝黑的箭头带着阴冷的死亡气息,疾速坚定地一头刺进毫无防备的叠罗施脖子,从右侧插入,穿过那薄薄的皮肤,割断了叠罗施的咽喉,从左侧钻了出去。
致命一击下,叠罗施坐在战马上的身体猛地向上一提,他起手扼住脖颈,张大嘴巴,呃呃了几声后,不受控制的身体转旋了半圈,轰地倒下了战马,狠狠地砸在草地上。
此时,围在叠罗施身边的那些亲卫都还没反应过来,一些人眼睁睁地看着叠罗施倒下,一些人抬起头来,茫然的寻找着什么,直到他们看到头顶上原本飞扬的大狼旗向他们头上砸来,这才反应过来。
唐瑛第一箭射杀了叠罗施,第二箭射向狼旗的旗绳,绳断旗倒。叠罗施栽下战马,狼旗轰然而倒,只不过是一眨眼的事情。正在围攻张公谨他们的突厥战士们,被这突发的现象给惊呆了,他们无论如何也想象不到,在数千精骑围攻之下,唐人居然击杀了他们的主将,击倒了他们为之骄傲的狼旗。
看到自己家主将被杀,旗帜飘落,突厥士兵在片刻的呆立后,登时乱了套。有人打马四下乱转,有人挥舞着兵器大骂着想冲向唐瑛他们,还有人吓破了胆,勒着战马的缰绳不知道往哪儿跑。
就在一片混乱之中,唐瑛强弓利箭射杀了正前方十余名突厥人,趁着前方的人马惊恐躲避的混乱局面,她带着精锐们杀到了张公谨他们附近。而张公谨在听到身侧的惊恐吼叫时,就拉转了战马,向来的方向冲回。
两支小队汇合在一起,不需要任何表述,张公谨冲到唐瑛身边,一柄长槊带路,两把弯刀紧随,如同冲下来之时,带着还剩下几十骑的队伍,向着山坡冲了回去。
突厥人已经完全乱了方寸,除了少部分人衔在唐军身后想为主将报仇外,大部分人都不知道该何去何从。突厥骑兵的特点原本就是没有组织性,没有配合,眼下没了指挥者,突厥骑兵队伍就成了一盘散沙,完全没有了攻击力,被唐瑛他们一口气冲出了队伍,眼看着唐军又回到了山坡上,他们竟是毫无办法。
夜晚,不可避免地降临了,山坡下的敌人,没了头领,没了将军,没了指挥者,乱成一团。那些千夫长、百夫长们,已经管束不了手下了。其实,当他们得知颉利可汗死了的时候,心神就已经乱了,但有叠罗施压服着,管束着,就存在希望。他们幻想着能拿住大唐公主,为大可汗报仇,然后拥戴叠罗施为大可汗,继续他们的掠夺生涯。
但是,现在,这个幻想基本破灭了,头领也死了,军队中的矛盾瞬间爆发出来,让普通的士兵更是无所适从。白天,唐军强悍的攻击也吓破了不少人的胆子,他们无法想象敌人的强大,更在猜想,前方山林里还藏着多少这样强悍的军队。在这种心态的影响下,夜晚的来临,更是加深了敌人的恐惧心里,不少以百夫长为头的小队,开始慢慢脱离战场,向黑夜深处窜去,他们,想要在黎明到来之时,重新寻找到依靠,没有依靠的独狼,是很难活过冬天的,这句祖宗留下的谚语,成为他们奔逃的指引。
唐瑛在夜晚降临的时候,却是带着剩余的人马悄无声息地向山林深处移动。越往密林深处走,突厥人就越不敢跟进来,夜晚唯一的好处就是便于他们隐匿身形。只是,唐瑛也知道,这淡淡的血腥味,也会引来别的生物,比如狼。
不过,今夜应该不会有太大的危险。抬头望望天空中不知何时出来的月,唐瑛苦笑。山坡下的尸体,比他们这些活人更吸引狼群,但,狼的聪明会让它们蛰伏在暗处,等那些火光消失后,才慢慢出来。所以,唐瑛他们真正的危险,是在明日的黎明前夕。而在黎明之前,他们必须找到最好的藏身之所,保证敌人不能轻易搜索过来,也保证狼群无法袭击他们。
淡淡的月色下,这支满载着伤兵和希望的小队,在唐瑛的带领下,慢慢移出了这片密林,向南穿越一道山沟,斜插向东北,进入到了另一处山峦的密林之中。安全脱离了危险境地后,大家才在唐瑛的指挥下,重新为伤兵换药,选择高大的树木,用绳索绕出能平躺的绷床,将重伤兵全部安置其上。
安排好大家,再命那几个马倌将战马的缰绳放开,让战马散落在周围,最能发现狼群的不是人,而是这些灵敏的动物。看着那些战马或者悠哉地吃吃青草,或者原地闲逛几步,或者不动休息,没有危险,这是最好的。放下心事,回到队伍之中,唐瑛依靠在粗壮的树干上,闭眼睡了过去。半个时辰的激战,一夜的大转移,消耗了她太多的体力,再强的人,也快熬不过去了。
瓦岗三年 第五百三十七章 回忆
第五百三十七章 回忆
在唐瑛前方不远处,张公谨默默地躺在草地上,虽然累的要命,却是睡不着。比起那十几名兄弟,他的伤势不算太厉害,虽然敌人的大部分攻击都是冲他来的,但他的能力却也让自己受到的伤害降低到了最小。只是,尽管如此,他身上大大小小也有十余处伤口,火辣辣的痛,让他无法入睡。睡不着的他,此时脑子里,想的全是唐瑛。
在秦王府的众将中,张公谨并不是最出色的一个,也不是能力最超群的那个。他是河北魏县人,乱世之处,他入伍隋兵,在洛阳部队里当一个下层军官,后被王世充赏识,提为湖州长史。但厌恶王世充为人的他,时刻想寻找真正赏识自己的人,他耐心地等了下去,这一等,就是三年。武德四年,秦王征讨河北,他终于被老相识尉迟恭介绍给了秦王,毫不犹豫地举州归唐,成为秦王帐下的一名勇将。
张公谨来到秦王身边的时候,唐瑛正陷入河北乱局中,被刘黑闼所俘。在唐瑛被俘事件中,让张公谨印象最深的有两个人,一个是整天悔恨不已的秦王,一个是郁闷无语的尉迟恭。两个人,一个是他的上司,一个是他的朋友。正因如此,张公谨开始对唐瑛上心了。
唐瑛这个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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