陪在一边的刘钰似手想起了什么,问道:“姑娘,怎么不见羊一的身影?”
诧异于他还记得起来有这么个人,萧若沉思了一下,轻轻道:“他和我一起落到了曹操手中,生死不明,但是曹操应该不会为难他……”
刘钰还未来得及察觉到她语气中的怪异,便听到城门处传来一阵马蹄声,罗泽骑马飞奔而至。
“报……”
他带来了两个消息。
第一,马超已与曹操会和,不牵的是结盟之后的首战,就在曲桐关对上了徐荣……
大败。
曹操活生生掰转局势以来,一时正健的风头士气在曲桐关之战遭到狠狠一挫……
若不是马超的铁骑去得及时,只怕要弃下曲桐关,退守漌水以西。
第二个消息则是,趁着这次胜仗,袁绍已经昭告天下诸侯,献帝疯傻,欲在一月之后,于彭城立其幼子刘炎为帝。
这两个消息,都代表形势正在向对她最不利的方向发展……
一旦刘炎顺利称帝,袁绍再依法炮制,来一招奉天子以令不臣,到时候她和曹操才真的是四面楚歌。
而横亘在面前最大的敌人……竟然是徐荣。
一个曲桐关,天下二十八险关之一,十二架半人高的残月弩,竟然丝毫奈何这杀神不得……战报上伤亡惨重,光看一个个数字就触目惊心。
“徐州牧兵伐屠戮,披靡竟如哀兵之势,一战身自斩首五百人……”
将手中的书信收起来,萧若缓缓闭上眼,不经意间已经将那张纸揉作了一团……
“哀兵……”不经意间喃喃出书信里的这两个字来一一董贵人顺利产下龙种,徐州风头一时无两,他要完成的理想似乎就在眼前……“有什么可哀的?”
该哀的是她才对。
听到她的喃喃自语,不知道是有心还是无心,刘钰遥遥望着天边的一线,轻轻说子一句:“哀莫大于……”
萧若霍地睁眼,将目光投到他面上,隐隐的冰冷之意逼得刘钰生生将最后两个字咽了下去……
见他缄口不再说话,便将视线久久地凝在了函谷关的牌匾上。
三年前,就是那个地方,她和徐荣分道扬铱,他回去守他的大汉,她辗转到了西凉。
过去的就是将来会发生的最好预示,转眼间,历史惊人重复,还是一样的歧路,一样的选择。
萧若盯着牌匾,目光越来越深,然而在看到城门平多出来的一道身影瞬间,便将眼里的沉重之色收敛得干干净净丝毫不露痕迹,笑吟吟地瞧着那个人走进,微微笑问:“晚饭好了?”
罗泽听到后暗暗擦汗,退到一边——
驰骋草原甲缝一败的白马义从,现在在军中的地位很是尴尬,萧若说是所有兵权都归赵云,但是一路上的情景倒像是赵云和他带着的白马义从都像是亲兵一样……
甚至,有时候还不得不包揽火头军的活……
“好了。”赵云一走近,便点点头答………旋即面色一僵,察觉到并不是为了说这个而来,然而还欲开口,却见萧若一脸迫不及待的神色,还没招呼罗泽刘钰便欢喜地往关内走,要出口的质问便生生咽了下去,微微苦笑着将手中的兵符重新收了起来。
“多谢你。
”身后忽然传来一个声音,赵云转过头,神色戒备地看着说话的人。
刘钰笑了笑,轻轻道:“将军走了之后,姑娘许久没有好好吃一顿饭了,托你的福,这几日好了很多……”
赵云礼貌却疏离地一笑:“白马营可取之处不过如此而已。”
“赵将军过谦。”刘钰道:“若是白马义从只有这点可取,如何令天下人闻风丧胆?”
赵云却没有再说话,颌首示意,便转身去了。
原本一般到了扎营的地方,白马义从和萧若的人马都是分开扎营,赵云虽然为人看似和善,实际上不善与人言谈,对谁都保持距离,萧若军中虽然有将领
大闻白马义从的大名,有意搭话套关系,却都只遭到不冷不热的待遇。
鲍旭冯白等人更是傲气,连应付都不屑,一副凌驾于人之上的态度,让军中多有怨言。
知道这样下去迟早会出问题,萧若一直有意要调和一下……
夜幕深了,看着关内连连绵绵升起来的篝火,再想到出了函谷关,前路艰险未知,便下令今晚解除了军中禁酒令。
深知白马营在公孙瓚手中便被供着捧着,加上令人胆寒的战绩,有些傲气是难免的,只是这群人喝醉了酒立刻就原形毕露,不过都是热心热血的男儿,应该和自己军中的人能合得来,因此为了助兴,还令人从酒窖里抬了许多坛酒出来。
几十坛酒,巨大的缸在营前排成了长长的一列,封口都被掀开,以瓢盛装而饮。
喝醉了的人,歪歪斜斜四个五个勾肩搭背而来,舀一瓢,漏半瓢,酒香放肆地四溢……
今夜函谷关内,满是欢谈畅饮之声。火焰的烧灼,金红交加的焰光,弥漫在空气中的浓浓酒香,都令这久经刀兵杀伐之事的关隘内头一次展露处了令人欢腾的和煦和热闹。
冯白已经是喝得多了,举着手中的碗,歪歪倒倒地走到萧若面前,冷哼了一声,指着她道:“你……你当初骗得我们很惨……”
萧若正等着罗泽的汇报,还滴酒未沾,神色镇定地看着他,微微笑道:“实在对不住。”
冯白脚步又踉跄了一下,将碗递到她面并:“真要道歉,就……别……别罗嗦,把这碗……喝下……喝下去。”
接过了碗,萧若面上微有难色。
“怎么……不……不肯喝?”冯白大着舌头道:“不喝……不是兄弟!”
听到他这句话,萧若顿了顿,求助地在人群中寻找赵云的声影,却见焰影跳跃,火光漫溢,酒香泛注,四处都不见他。
这一迟疑间,冯白又催促了几声,萧若只得硬着头皮,把酒碗放到嘴边,抿了一下。
冯白面上忽然露出一抹坏笑,蹲下身将碗往上一推……
萧若没有防备,酒忽然倒濯,大口大口灌入喉咙,烧灼得喉咙满火辣辣地疼,一个不注意被酒呛到,拿开碗剧烈地咳嗽开来……
远远的城楼上,看到这一幕,赵云神色微微一变,以为是冯白趁机找她麻烦,顾不得自中萧若的计以来对酒味的避忌,立刻走下了城楼。
看见一碗酒都灌了进去,冯白呵呵笑着,又斟满了一晚。
萧若面上泛红,摇摇头站起身来:“我真不行了……”
“再……再一碗……”冯白也跟着她站起身来:“你……你可知道,若不是你心肠坏,当初我差点就看上你了。”
说着,醉色更深,将酒碗推了过去:‘就凭这个,你也得再喝一碗。”
本来酒量并不差,只是方才那一晚烈性太大,加上一下子全部都灌进去,萧若脑海里已经模模糊糊如塞满了浆糊,只觉得听不清旁边人说的话……默默地推开酒碗,往旁边走了几步。
冯白紧追不舍。
手刚递过去,忽然被另外一只手拦住住。
微有些迷茫之色地转过头,见赵云站在他面前,一手将萧若拉到身后,神色不悦地盯着他,轻声呵斥:“冯白,够了。”
虽然醉极了,冯白还是知道面前这个人的话不得不听,只得面带委屈之色地站了半晌,默默地端着酒去找旁人喝了。
赵云转身查看萧若的脸色,见她面色潮红,眼睛里满是迷茫之色,久久地盯着营帐附近一个早已积尘的装火油的攻城器械看。
只是片刻,又转过头来,微微笑着看他:“谢谢你。”
这句话说得极是清醒,似乎并没醉,又见她神色镇定,放缓了语调,淡淡地道:“罗泽呢?”
“方才还在……此刻不知。”赵云一面观察她的神色,一边缓缓答。
“夏侯敦在这里安插了军队,他以为我不知道。”萧若冷冷一笑,道:“我叫你们喝酒,也想引蛇出洞,在等罗泽告诉我他的动向。”
听到这句话,赵云再信无疑……将这等机密之事宣之于口,她是醉了。
偏偏这种时候,还在极力地伪装没醉……
见她随意捡起了地上的弓,神色镇定地往前走,脚下歪歪斜斜,几次差点跌倒尚不自知。
心中某处微微一软,走过几步,伸手牵过她的手,轻轻一带,便将她拦腰抱了起来:“安心休息,我替你等罗泽。”
说着便往她的营帐走。
“你等罗泽?”萧若明明眼底迷茫,神色却还是一副淡定:“你知道该怎么做?”
“知道,勿要再逞强。”他低低地回答,语调不经意间,含上了一丝安抚之意。
疑惑她醉成这般模样了还要伪装自保,略一想已明白了大概……沉默了片刻,忍不住喃喃问出口:“何以活得这样累?”
萧若却再没有答话,手轻轻拉住他战袍的一角,缓缓闭上了眼睛。
过了片刻,察觉到背后贴上了柔软的床垫,初时还不敢睡去,然而却睁不开眼,隐隐察觉有些不妥,却还是在一层被子盖过来时萦绕了全身的无形的温暖和安全感中,再也压不住睡意……放心地让自己睡了过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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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二十章 关险还是人心险?
只因在萧若醉中应了她一诺,赵云便在她帐前坐了一夜,放横亘在一边,靠在柱子上,抬头看着从高墙最上面开始,鱼肚白色和朝霞一层一层翻卷开来,一夜酒香还未随风消逝,太阳已经缓缓升起。
他看得出神……直到被身边罗泽的脚步声惊醒……
转过头去,见罗泽喘着气,似乎是刚刚奔跑而来,在他面前迟疑了一下:“主公呢?”
“里面睡着。”赵云答。
说罢,见他一脸欲言又止之色,又道:“夏侯敦可有行动?”
罗泽大惊:“你怎么知道……”
赵云不语,只等他回话。
心念微微一转便已明白过来多半是萧若的吩咐,罗泽缓声道:“我带人守了一夜,并未发现任何异动,只是……翻遍关隘的书录,并未发现夏侯将军出函谷关的书录,若不是绕路秦岭从武关走了,便是还留在关中。”
待萧若睡醒之后,赵云将这句话原封不动地转告了她,并且加了一句:“局势未定,你不宜出关中,休要给人可趁之机。”
揉着疼得欲裂的头,萧若笑了笑:“嗯,我知道了。”
看出她已有主意,赵云便不再说话,颌首示意,转身出了帐。
脑海里的记忆残篇断简,但是依稀记得承他照顾,赶在他走出门前,萧若忙开口道谢。
掀开帘子的手顿了顿,赵云轻声地答:“应你借兵之恩,不必言谢。”
望着在他银甲身后慢慢落下的帘子,目光再投到枕边的弓箭上,萧若目光渐渐深了下去。
看来淮东的局势已经险到曹操不敢对她轻举妄动了。
随即转念,便有些想笑……都已经这么险了,前路未知,还在她的势力里安插力量,等着以后收线……
是该说曹操这人深谋远虑,还是自信过头?
全军共醉毕竟只有短短的一夜,热闹在出了函谷关以后消散一空……
所有人都知道,前方不同于关中,不是他们的地盘,是广袤中原,和湿润的山东淮南……是古今往来逐鹿真正的角斗场。
如果说天下是一个棋盘的话,中原就是这盘棋的天元,东汉都城的洛阳就在函谷关以东,这个地方几乎可以算得上是天下的中心,也只有这地势,才能统筹八方,控御天下。
但凡要成霸业者,不得不取中原。
天下大势,合久必分,但天下裂变之初,在中原常常腹背受敌,最后存活的往往是四角之地的割据势力。
而分久必合,最后四边的势力,一定又是冲着中间这一块来的。
现在,分裂割据已经到了极限,接下来的,只会是慢慢慢慢合拢
这一场战争由一封血衣诏挑起来,说是灭汉贼曹操,实际上却只是给了各家的势力一个杀进中原的理由……
也就是分到不能再分之后,所有人都开始尝试“合”了。
因此再入中原,全军都能感受到局势的巨大变化。
最大的变化中原的乱军明显地变多,各家的势力都有,这些散兵是最不安定的因素,无家可归,饿极了就抢掠村庄,一路上赵云看不过,出手灭了好几伙,盘问之下,大都是袁术的残部。
“竖子养贼兵。”已过了记水关,再灭掉一群袁术残部之时,鲍旭终于忍不住骂咧出口:“袁术的残部倒是从寿春一路到了西凉!”
“西凉也有?”听到这句话,正掀开马车帘子瞧着外面状况的萧若惊讶地问。
“怎没有……”鲍旭对她的态度还是十分复杂,碍于赵云的面子不敢太放肆,却不放过任何一个可以表示厌恶她的机会:“你的地盘,凉州刺史你自己尚且不知?”
剿匪一事之前都交付给马超,如果真有袁术的旧部逃窜到凉州去作恶,应该被当做马贼一起灭了。
正思忖间,只听鲍旭冷笑一声:“我们都在安定遇到了好几伙,还有袁术的亲兵……”欲再讥讽几句,那边赵云已经收拾完了残兵上马,闻声薄唇抿紧,回过头警告地瞪了鲍旭一眼。
鲍旭立马噤声,一言不发上了马。
从未在赵云面上看到这样的表情,萧若微觉诧异,只是未来及细想,前方已经到了荣阳旧境。
遥遥看见熟悉的山水,心里就微微一沉。
此时已近初冬,天际暗沉,青山凋敝,远远地围着远处的城郭,依稀有萧萧流水,自北合浦津流过。
荣阳自从杨含撤走之后就是曹操的地盘,此刻遥遥见到他们的队列,城楼附近便是一阵喧嚣,跟着太守,校尉,带着一路兵马鱼贯而出,马匹还未站稳,便已经开口询问:“来者可是萧夫人?”
萧若应了声,他又道:“司空昨日军情加急而来,准东战事吃紧,要夫人即刻带兵南下。”
听到太守这句话的时候,赵云下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