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啊,‘矿机’?看……”他拍了拍脑袋,“这事差一点忘了。铁玉昨天晚上打来电话,说了‘矿机’的事。可是,他没说明白。到底是怎么回事?”
“说明白了,这是一个暗藏的大财东!”
“财东?它停产好几年了。”
“是啊,表面上看,是停产了。可是,这个厂子并没有倒下去。那个老金,精明透顶。背后里干着大事哪!”
“大事?”
“是啊,他保留了厂内所有的技术骨干,暗地里上了一套现代化的设计工程他设计最抢手的新产品。试验成功后就外委给外地工厂生产。产品下线后再由他们的销售网往外销售。他用重金笼络住一百多名销售能手,每年经销十几个亿的机电产品。现在,不要说他们恢复生产潜力巨大,即使单独靠科研设计,养活几千人不成问题。”
“什么,真的?”书记的眼睛睁大了,“庾明同志,你没让他给‘唬’了?这老金,有时候……神兮兮的。”
“书记,说句不客气的话,是秦柏和铁玉让这个老金给‘唬’了。那天,要不是我机灵,咱们还得让他继续‘唬’下去。”
“此话……当真?”书记还是一脸疑惑。
我默默不语了。
我的姿态是说:如果你不信,就算了。
我看到书记十分激动。他的身子一下子挺直了,仰向沙发后背。随后,又霍地一下站立起来。
“他这样作,为的是什么呢?”书记在地板上来回踱了几步,突然停了下来。
我拿出了那个帐单子。
书记拿去帐单看了看,先是点点头,随后感慨万端,说了一声:“这些年,我们是盘剥他厉害发些,他有情绪啊……不过,他这么干,原因恐怕还不止这些……”
“还有什么原因?”
“看来,那个案子……”说到这儿,我发现书记的脸色变了,“嗯,还得查啊!”
“案子?”
“庾明同志,这事可能老金没有告诉你……”他坐下来,情绪缓和了些。
“谁的案子?”
“是这样。”书记递给我一支烟,“矿山机械厂破产之后,我们通过鞠彩秀的爱人,向省里争取了八千万元的流动资金,帮助新厂启动生产。”
“八千万。不少啊!”我点燃了打火机,递过去。
“可是,这八千万救命钱,后来硬是弄没了。”
“弄没了?”
“不知道被谁挪用了。”书记吐了一口烟,伤心地说:“为这,我让纪委查。他们工作了半个月,回来后一个个面有难色。像是有什么难言之隐。最后解释说,是银行拨错了帐号,弄到‘花花世界’工程上去了。看来,这件事啊,让老金失去了对我们的信任。”
八千万元的巨款,用拨错帐号来搪塞,太难让人信服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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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就纠正过来。立即改拨帐号嘛。”
“可是,晚了!‘花花世界’将这笔钱派上了用场。”
不会那么简单吧。我心里想,现在的资金这么珍贵,想用八千万元搞点儿名堂,易如反掌。
“喂,庾明同志,对这个‘矿机’,你的意见是……”
“立即恢复生产。”
“恢复生产?”书记摇起了头,“这个老金,滑得要命。他不会轻易答应的。”
“我和他谈了。他提出两个条件。”
“条件?一定很苛刻吧?”
“第一,政府照常提供八千万流动资金……”
“哼,他知道我们拿不出钱来。要挟我们哪!”
“第二,工厂开工之后,政府官员禁止入内。”
书记听到这儿,一下子怔住了。
半天,嘴里才感慨地吐出两个字:
“绝了!”
“你就像那……一把火,熊熊火焰照亮了我!”我的手机响起了火爆的彩铃音乐声。
“回吧!”书记看了看我。
“不用。”我与人谈话渐入佳境时,最讨厌外界干扰。
“你就像那……一把火,熊熊火焰照亮了我!”彩铃再次振作了。
“谁呀?”我恼怒地打开了手机,屏幕上显出了“财政局长鞠彩秀”七个大字。
再看看“未接电话”,都是她打来的。
看来, 一定有急事!
我急忙按了接收键。
“庾市长,财政库已经空了。这个月,机关人员要开不出工资了,怎么办啊!”电话里,她呜呜咽咽,像是要哭了。
啊,真的?
㊣第11章 … ~黔驴技穷的副市长们~㊣
浓浓的烟雾弥漫了密不透风的房间。严峻的议题使会议气氛显得分外沉重。昔日里一个个风趣健谈的政府官员,今天都收敛了往日的风采,一个个沉溺于愁苦的氛围里。
蓟原市财政困难,庾明早有所闻。对此,他有思想准备。但是,困难到断炊缺薪的地步,是他没有料到的。
他不能把这件事迁怒于秦柏。交接班时,老头子心情沉重,对财政问题似有难言之隐。那句“光溜溜”的形象比喻,说得已经到位了。
市委书记听到这个问题,似乎早有预料。他看到庾明发了火,只是呵呵一笑:“这类问题,你们政府先开会讨论一下,想想办法。等你们也没有办法的时候,再提交市委常委会研究。”
列席会议的财政局长几句话就把事情说明白了。年初,市财政盘子定的收入计划是13个亿,支出计划是14个亿。现在,财政收入仅完成10个亿。进入12月份,税收一直上不来,金库已经空了,支出项目却源源不断增加。机关干部要增加工资,各部门要开表彰大会,要发资金,企业头头们政府兑现年初允诺的各种激励措施。这个月,税收入库的钱仅有3000万元,而机关干部开工资就需要5000万元。12月8日是机关开工资的日子。今天是12月6日。两天时间,税务局就是加班加点地拼命,也不可能收上2000万元的税款来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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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怎么办?请大家发言。”主持会议的庾市长用眼睛巡视了一下周围,说话的语气里仍然显出一副轻爽的样子。
副市长共计五位:除了常务副市长吕强、管工业的铁玉之外,还有分管农业的副市长谷水月,负责城建工作的林政江,分管文教科技的副市长、民主党派人士李月久。加是庾明,班子共计六人。
按照上级规定,市政府班子人员应当是奇数。这样,在表决有关问题时,才可以避免因为偶数而出现的票数对等的僵局。然而,听说在这一人选上蓟原政界内讧得厉害,这件事也就被撂置起来。
“这种问题,不是开会研讨就能解决的。”常务副市长首先发言了。他分管财政,当然要抢先发言:“要说办法,只有一个……”
一个?有一个办法就行啊!人们一下子抬起头来,面面相觑且又无不寄予莫大的希望。这位自恃才高八斗的常务政要,在临近难关时会拿出什么样的高招呢?
“你说啊……”庾明市长催促了一句。
吕强的眼睛不看庾明,也根本不注意大家的神态。他的脸冲着天花板,椅子前仰合地晃荡着,一串串烟雾不断地从他嘴里吐出来。
在新市长召开的第一次政府常务会议上,他的姿态展示得一览无余:他吕强目中无人,只有天!
〃“孩子哭了找他娘,”吕强终于说话了,“市里没钱,就去省里……借!”
说完,他将手中剩下的半支烟使劲地往玻璃烟灰缸里一捻,似乎这困难就被他捻碎了。
唉,借呀!人们一听,一个个失望的低下了头。
“借、借、借,咱们借省里的钱快两个亿了。我可没脸再去省财政厅低头哀求人家了!”本来没有发言资格的鞠彩秀突然地激动了。大概是借钱借得伤了自尊心,她此时顾不得官场规距了。
“脸!什么脸?到了要饭的地步,就得豁出去。”吕强的脸一绷,立即下达了命令:“现在,我给你们财政局定一个原则:要钱不要脸!去要、去借!这些年,我们蓟原这个工业老城为国家做了多大贡献啊!现在,我们吃不上饭了。他省里不能扔下我们不管。”
“唉!这事儿,此一时,彼一时。现在各级政府实行分灶吃饭,省里就是想管,能力也是有限的。”分管农业的副市长谷水月沉着稳重,慢声慢语,减缓了会场的紧张气氛,“最近,我听说长白市去省里要粮油补贴,财政厅一个‘子’也没吐出来。这该给的钱都不给了,还能借钱给你?我看,咱们还是加大税收力度,挖一挖税源吧!”
“老谷啊,你让我多活几天好不好?”分管工业的副市长铁玉听到这儿“噌”一下站立起来,“还挖税源哪!再挖,就把企业全挖‘黄’了。”说到这儿,他把头上帽子往桌子上一摔,一肚子牢骚脱口而出,“那些个税务官、大盖帽,红了眼似的,硬逼着我们的企业交‘探头税’,现在,把明年一月份的税都收上来了。这是违法的啊!”
“什么他妈的违法不违法,吃饭要紧。”吕强把二郎腿一翘,嘴里不干不净地反驳起来,“谁说我违法,就让他拿钱来,供我市直机关这五万个脑袋吃饭。”
“好,吕市长,我不和你争论,”铁玉扑通一下坐下来,散了架子似的,“反正,企业的骨头已经榨不出多少油来了,你们再要去挖,工厂就关门停产,我这个工业副市长,引咎辞职算了。”
“铁市长,别别别……”秘书长看到这阵势,急忙劝解。此人虽然不是副市长,却是政府党组成员,也算是领导层的人物。在会议出现僵局时常常扮演“和事佬”的角色,“唉唉,现在,人们心里都急、都着急啊。不过,有事咱好好商量,好好商量,有话,好好说、好好说嘛。一个班子的人,相互理解,相互理解……”
“庾市长,难为你了。刚刚上任,就让你碰上这么个难题……”民主党派人士李月久摘下眼镜擦了擦,脸上流露出忧国忧民的伤感,“嗯,不当家不知道柴米贵啊,大家着急,我理解,不过,再急也急不出钱来。我看,机关要开展节支活动才好。嗯,我分管的部门,带头缩减预算开支……那个戏剧节,不搞了。图书馆的装修工程,暂停。科技人员的表彰会,不开了。这思想工作,我去做。致函这个份上,我看大家会理解的。”
“不该花的钱可以不花。可是该花的钱。你总得花啊!”分管城建的副市长林政江终于开口了。他发言有个习惯,总是爱接别人的话碴儿唠,“今年修的那些个桥啊、路啊,都是年初市人大开会定的。现在,工程峻工了,剪彩仪式也搞了。可咱们欠的施工款还没拨呢。建筑工人三个月不开工资了。农民工的工资也欠着……有些人要闹着封桥堵路,制造事端呢!”
说到这儿,他那平放在桌子上的两支胳膊往前一推,身子便重重地仰向沙发后背了。那神情好像在说,反正我把问题推给你们了。解决不解决,责任不在我这儿了。
“啊,还有,”谷水月突然想起一件事,“农村合作医疗的钱,让咱们占用了。现在,上面催得紧,要我们马上把款拨下去。要过年了,上面要来审计的呀!”
他本来只是附带地说一下而已,没想到,这句话传到吕强耳朵里,立刻像是火上浇油,将他激怒了。
“你们这些人啊,一个个就知道要钱、要钱……可这钱去哪儿要 ?”他的手一下一下地打着桌子,近乎麻木的感觉让他忘记了疼痛,“我看你们呀 ,一个个站着说话不腰疼。借钱,
你们嫌丢脸;贷款,银行根本不拿我们地方政府当盘菜。最近,我听说有几个有钱的部门又要被省里收走了。我这管钱的市长,还能指望谁?我哭的心都有。可是,我上哪儿哭去?我连个庙门儿都找不到啊!”
“吕市长,你这是……”
与会的人们互相瞧了瞧,一个个惊愕地瞪起了眼睛。
在他们的心目中,这位常务副市长一直是一个伟岸、高大,无坚不摧的形象,今天,当着这么多同僚、部下,怎么失态地耍熊了呢?
时针嘀哒嘀哒,一下一下敲击着人们的心。烟火散尽,屋子里死一般地寂静。吕强过份地愤慨和反常的做作,把会议不祥的气氛推向了最高峰,人们虽然觉得意外,同时又觉得不意外。财政困难,或许是吕强发火的直接原因;但是,似乎又不全是。这位小姨子六年常务副市长的吕“强人”,好容易盼到了秦柏退居人大,然而,接班人却不是自己,而是比自己还年轻的庾明……唉唉,这是怎么搞的?
事业不顺,心情不顺,吕“强人”趁着开会发一通火,人们可以理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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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过,会开到这个份上,人们就不好再说什么了。充分调动也没有资格、没有能力、没有胆量去尝试调整一下被这位大人物造成的僵得不能再僵的局面了。
或许,这正是吕强蓄意造成的一种局面。
然而,这对于新上任的市长庾明,是不是太不礼貌了?
人们和眼光不约而同地抬起来,怜悯而又担心地射向了坐在首席座位上的这位政坛新秀。
那眼光分明在问:怎么样,你……能行吗?!
㊣第九章 … ~ 迎刃而解的智慧~㊣
一
很好。
我的心情陡然感到一阵轻松,目的达到之后的痛快淋漓的感觉倏然传遍全身。
我没想到,政府的几位极大员如此豪爽、直快,在我主持的第一次会议上就把自己的里里外外暴露无遗了。
尤其是那个吕强,如此露骨且又拙劣的表演,无疑是自讨没趣,自我毁誉。真不知道他这么做,会使自己得到什么?
二
通过调研,我得知,最近在市财政收入上出现了几笔难缠的帐,其中一笔是,“花花世界”欠税6000万,一直未交。其理由是政府欠他们1600万元的招待费,一直拖着不还。他们说,只要政府还了这笔帐,他们就把欠税补上。可是政府也有难题:如果还了这笔钱,虽然可以收到6000万的税款,但是按照税收政策,这6000万中的75(百分号)要被国家拿走,市财政只能提成25(百分号),这25(百分号)的金额不足1500万元,这就是说,市财政还钱之后,里里外外要赔上100多万元。为此,秦柏指示鞠彩秀,这笔钱不能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