坐进汽车；沈冲打开文件袋；看了起来。
罗孚显然从魏报国那里看过草案；在电话里说的很详细；电影研究所借鉴了各省脱离华润；自营外贸的改革措施；打算把中国电影发行放映公司广东分公司拆分一部分资产和员工出来；和中国电影输入输出公司合资；共同组建一家地方性质的公司。
自定票价；合资电影院；香港电影进口权……光看大框架；步子迈的不算小；有些内容比1993年的内地电影体制改革还激进；但政策到底好不好；关键看各方面利益分配合理不合理；要是合理；顺风顺水；要是不合理；举步维艰；因此在票房分配方案没有出台之前；这份草案的前景如何；还不得而知。
放下电话内容记录；沈冲又看起了谷丽薇准备的背景分析。
除了昨天在电话里提到的信息之外；沈冲很快注意到了一个关键的信息——《空山灵雨》4月10日首先在北京公映；五天后开始在全国大范围放映；上映之后；盛况空前；一票难求；甚至有人通宵排队买票；根据罗孚了解的数据；截至5月10日；一个月内；北京的观影人数就超过uu万；以每张票3毛钱计算；票房高达uu0万。
看到这个数据；沈冲就不意外为什么草案里的新公司；会和中国输入输出公司合资；拥有从香港进口电影的权力了。
那天在陈播的办公室里；沈冲虽然大吐苦水；不愿松口；其实只是摆个姿态而已；他怎么可能会真的在意区区100万的片花钱；因此第二天就以一块钱的价格；把《空山灵雨》的内地放映权卖给了中国电影输入输出公司；事后他听说；电影输入输出公司以万的价格；把放映权转给了中影公司。
l块钱买到；万卖掉；看起来是大赚了一把；可这l块钱的背后；有着100万的人情；而中影公司只用了万；就坐收渔利；享受着泼天的票房；输入输出公司岂能不眼红……
虽然实质上；中国电影输入输出公司是政府垄断机构；但它挂的是“公司”牌子；和各大电影制片厂一样；都是带有盈利性质的事业单位；同属被中影公司压榨的对象；即使上头领导只求做官；不在乎利润；下面的员工也会造反
要知道在ru年代；内地的工资体系很死板；员工生活好不好；主要看单位福利；盈利多；福利高；盈利少；福利少；大家同属电影系统；中影公司三天两头的发福利；找对象都被人抢；而输入输出公司预算很少；属于清水衙门中的清水衙门；要是进口电影不受欢迎也就罢了；可《空山灵雨》如此受欢迎；员工当然不于了；谁愿意抱着金饭碗；吃着粗茶淡饭……
“想必输入输出公司的张经理；在文化部哭了不少眼泪出来。”
沈冲暗自一笑；又继续翻看香港方面的蛛丝马迹。
香港的几家中资电影公司里；长城电影公司和凤凰影业公司正在进行合并前的资产重组；傅奇和陈静波都很忙；他们对北京的动作一无所知；夏梦非常低调；很少掺合政治；唯一有动作的是新联电影公司的经理廖一原；他一周前就去了北京；这个老狐狸在50年代就能和周总理对话；手眼通天；想必是提前听到了风声。
像李嘉诚和霍英东这样的大佬；对电影业毫无兴趣；自然也不能指望他们提供信息了；唯一有价值的信息；来自江志强。
江家和廖承志渊源很深；廖承志从美国回来后；江志强的父亲特意去广州探望；根据他的说法；在探望期间；廖承志数次建议他去深圳丨投资建设电影院；只不过深圳的！电影市场虽然火爆；但票价被限定死了；赚不到多少钱；而且江家底子不厚；万一内地政策有变；投资打了水漂；家族就要伤筋动骨了；因此江志强的父亲回来后；一直举棋不定；下不了决心。
“江志强在不在公司？”
谷丽薇有点诧异的看了他一眼；提醒道：“江经理去法国参加戛纳电影节了。”
“哦”沈冲拍了一下脑门；说道：“在美国呆了两个月；脱离电影圈太久；把事情忘得一于二净；去参加戛纳电影节是我去年就定好的计划。”
他想了想；说道：“你帮我约江老爷子一起吃个饭；江志文也行；选个安静的地方。”
“好的。”
罗孚传来的消息太过突兀；时间太短；谷丽薇来不及详细整理和分析；只能把各种信息都放在一起；一时也难以判断背后的意义；沈冲翻着翻着；又看到了一个有意思的信息。
罗维明上个星期；去广州出差；和珠江电影制片厂的一个副厂长喝酒聊天；他曾提到；金像奖颁奖典礼结束后；以王洋为首的几大电影制片厂的主要领导；在广州休息时；参观了沈冲捐赠、珠影厂新建的现代化冲印车间；参观之后；几个厂长开了个通气会；主要议题是想以香港的邵氏电影公司为样板；探索“生产”“发行”“放映”一条龙的垂直经营模式。
“汪老爷子野心不小；居然想完全抛开中影公司单于。”沈冲弹了一下手上的文件；问道：“这个消息属实么？”
谷丽薇看了一眼；说道；“那个副厂长把这当笑话说的；罗总编也认为这件事是天方夜谭；内地绝对不会同意电影制片厂各自为政的；因此也没放在心
“我看未必是天方夜谭。”
虽说垂直经营模式在好莱坞已经被淘汰几十年了；邵氏在香港也如风中残烛；但再落伍；也比中影统购统销好太多；加上中国人骨子里就有“做大做全”的想法；因此这种模式；对内地的制片厂有着无与伦比的吸引力。
中国此时处在“农业社会”向“工业社会”过渡的阶段；就像托夫勒在《第三次浪潮》中所说的那样；在工业社会；人们追求完美的秩序；无论是之前的嗡嗡嗡；还是现在的各种垄断政策；不管出于何种目的；都在潜意识里带有肃清枝桠；追求整齐的意图。
中影公司独家垄断全国的电影发行放映；就是基于这种意识；“全国一盘棋”；多漂亮；多有美感……
但是如果这份草案得以实施的话；深圳hl丨了一个例外；中国电影输入输出公司吃到了螃蟹；那些电影制片厂会不会也整出来一个螃蟹出来呢？
第三卷 第十六章 居家
“姐夫。”天宝用乌溜溜的眼睛盯着沈冲；问道：“在美国玩的爽不爽？是不是乐不思蜀啊？”
“美国虽好；不是故乡。”沈冲慢慢的喝着汤；说道：“还是家里最好。
天宝哼了一声；老气横秋的说道：“算你有良心；还知道回来。”
“这话轮不到你说；人小鬼大”沈冲敲一下她的脑袋；放下调羹；把碗一推；吩咐道：“去；再给我盛一碗来。”
天宝翻了个白眼；不情不愿的拿起瓷碗；朝厨房走去；等她消失后；李开元笑着说道：“这丫头现在越来越不听话了；你不在家；她天天念叨；回来了又总和你做对。”
“估计是到青春叛逆期了。”沈冲在美国；两三天就会和李开元通一次电话；因此虽然分别了两个月；却没有生分；他扫了一眼客厅里的几个纸箱子；问道：“什么时候搬家？”
“随时都可以搬。”李开元捧着茶杯；说道：“就等你回来定日子了。”
春节前沈冲说要换个大点的地方住之后；李开元很快在太平山顶白加道买了栋别墅；现在重新装修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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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何必等我；你做主就好；反正不管是这里还是新房子；都是你买的；我是白吃白住。”
“都是一家人；我买的和你买的有什么分别。”李开元撇撇嘴；说道：“其实我早就想搬了；你搞了那个金像奖之后；这小区附近经常有记者守着；很烦人；但是我妈说了；搬家必须得你回来定日子；而且新房子要你第一个进去
沈冲惊讶；问道：“这是为什么？”
“春节之前；她拿了500万；让你帮忙做投资；那些钱呀；都是以前街坊邻居凑起来的；现在钱回来了；三个月；500万变uu0万；她那些老朋友；一个个对你赞不绝口。”李开元轻轻喝了一口红糖姜茶；说道：“他们一蛊惑；我妈真信你是财神转世了；说有你在；百无禁忌。”
“什么财神；不过是人情罢了。”沈冲笑了笑；问道：“李嘉诚把大厦卖掉了？”
“嗯。”李开元放下杯子；说道：“就像你预测的一样；李嘉诚和会德丰合资；各出5亿；在二月底买下了环球大厦和联邦大厦；然后在5月初；以亿的价格卖掉了；三个月不到；净赚六亿。”
“香港楼市现在真疯狂”沈冲咂咂嘴；说道：“不过也不必眼红；李嘉诚以年利两成的代价；从你那里拆借了一亿；坐在家里白拿uu万；也算喝了点汤。”
“uu万虽然不少；但是能和u亿相比吗？”李开元有点感冒；她慵懒的半躺在沙发上；说道：“只在楼市转一圈；光利息钱都比辛苦办厂赚的还多；我都有点心动想去做房地产了。”
“你要真想去做房地产；不如在深圳丨做。”沈冲把她的腿抬起；放在自己膝上；说道：“香港房地产市场很成熟了；又挤了太多的大鳄；竞争激烈；深圳丨是一片空白；现在投资；是真正的一本万利。”
“我很看好深圳的！前景。”李开元皱眉；说道：“但是内地的土地是国有的；只能以合资的方式建工厂；却不能建商用楼和住宅楼；想投资都没门。”
“很快就会有的。”沈冲轻轻的帮她按摩；说道：“上个月；宁宁的爷爷来深圳丨视察；说了什么？”
“都是一些套话；没什么特别的地方。”
“他那种级别的人物；一言一行都有特别的政治意义；我想国家很快会出台新的政策；进一步开发深圳丨”根据记忆；再过几个月；深圳丨会升级为国家级经济特区；但这不是沈冲现在就应该知道的信息；所以不能明说；他转而问道：“玩具厂的扩建工程；做的顺利么？”
“还行；深圳丨发展的非常快；现在环境比去年建厂时要好很多；配套的公路和水电设施都跟上了。”李开元享受着他的按摩；说道：“你说那些日本动漫玩具；真的可以畅销吗？”
“放心吧；《高达》系列漫画和动画在日本非常受欢迎；与之相关的玩具；一定会大卖的。”沈冲轻轻揉着她的小腿；说道：“对了；玩具厂现在有多少员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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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春节之后又招了一批工人；现在有六千左右；等扩建工程结束后；大概会超过一万人。”
“这么多人；好管理不？”
“你不是常说嘛；想要人卖命；无非威逼利诱四个字。”李开元微眯着眼睛；说道：“内地的工资标准是国家统一制定的；没法多给；但工厂提供了很多奖金补贴；一个熟练工；要是拿齐所有奖金；一个月能收三四百；比市长赚的都多；因此谁都不想丢了工作；好管的很。”
“不能光顾着物质奖励。”沈冲呵呵一笑；说道：“精神需求也要照顾嘛；咱们不能被人骂是黑心资本家和暴发户。”
“你又想于什么？”
“厂子这么多人；手上又有闲钱；不给他们找点娱乐活动；下班之后岂不是很无聊？人一无聊就容易乱搞事。”沈冲扯了一堆理由后；说道：“不如咱们跟深圳丨市委申请；在厂区里自建一家电影院吧；你想啊；咱们白天发工资；晚上再用电影票把钱收回来；还能博个关心员工的好名声；你看怎么样？”
“欺负我不懂电影是不是？”李开元嗤笑一声；说道：“建个大一点的电影院；少说要上百万；内地一张票才3毛钱；我要卖300多万张票；才能收回本钱；这还没算日常维护和管理的费用；300多万张票；得卖到什么时候？”
“我看过报告；说内地的人均月工资只有38块钱；既然玩具厂的工人每个月能赚三四百；是平均水平的十倍；那么我们可以把票价提高一点嘛；月入三四百的人；哪会在意一块钱两块钱。”
“人家赚的都是辛苦钱；一分钱都在乎报纸上说你是散财童子；我看你是敛财童子。”李开元笑着调侃他；说道：“你是玩具厂的幕后黑手和大股东；你说建；那就建吧。你什么时候过去看看？”
“过两天吧。”沈冲换了一条腿按摩；说道：“我先把香港这两个月积累的事情处理一下。”
沈冲虽然不能去北京直接参与内地的电影政策制定；但他可以利用改革开放初期；合资企业的独特优势；抢先布局——不管制度如何改革；电影终归是要在电影院放映的；而深圳丨现在一家像样的电影院都没有……
“姐夫；我妈问你和我姐亲热完了没有？”天宝的声音从厨房传出来：“要是亲热完了；我就出来了；再不出来；汤就凉啦。”
第三卷 第十七章 会议
沈冲自知他已经是香港最受关注的焦点人物之一；如果走漏了回港的消息；搬家时候一定会有大批记者围观；因此第二天一大早；他就按照刘婶的要求；去了一趟位于太平山白加道的别墅。
白加道开辟于1890年；以当时英军驻港司令白加少将命名；是香港半山别墅的代表区域之一；交通方便；开车去中环只要几分钟；海拔不高不低；坐拥青山绿树和新鲜空气；又能远眺维多利亚港和中环的风景；因此一直是大富豪、各国领事和本港权贵们青睐的居住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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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去别墅的路上；李开元介绍道：“这里除了直通山顶的缆车；小巴和出租车都不能进来；有保安小时巡逻；不用担心被记者骚扰。”
“难怪小说里一提到富家公子；就说住在半山。”沈冲摇下车窗；看着路边郁郁葱葱的植被；说道：“这里环境真不错。”
“沈弼先生几次建议我去山顶的普乐道买房子；说汇丰在那有现成的物业；可以低价卖给我；大家做个邻居。”李开元说道：“我去看了一下；山顶经常有雾；我爸有关节炎；不合适他住；这里在雾线之下；湿度刚刚好。”
“住的舒服就好；不必在意山高山低。”沈冲赞同她的选择；说道：“沈弼是汇丰的董事会主席；汇丰给他提供的官邸；占地超过40uu平米；和这样的大土豪做邻居；压力太大。”
“香港这么小；抬头不见低头见；邻居不邻居的有什么要紧。”李开元微微一笑；说道：“他大概是想从我这里探你的口风；你这次在美国搞投资和并购；没通过汇丰旗下的投资部门去操作；而是选择高盛；这让他很紧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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