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黑狗自讨没趣,只好灰溜溜走了!”于老汉的孙子小虎子连比带划。
“呵呵……”被围在中央的海棠闻言又捧腹大笑起来。
“海夫子,妳晓得我们念书为什么都要不停地晃脑袋吗?”福字米店老板家的二妞笑嘻嘻地问海棠。
“嗯……我猜猜。”海棠轻拢细眉,一手托着下巴,故作深思状,那副无意中流露的娇俏女儿状恰好落入一双清朗的眼眸里。
“嘻,快点啦,海夫子!”木匠家的袁丫丫和菜农家的刘牛牛也嘻笑着催促。
这新上任的海夫子不仅弹琴好听,脾气也好,一点也不嫌他们烦,还很耐心地听他们讲皇甫先生的八卦,他们真得好喜欢这个新夫子!
“是为了讲究韵律吗?”海棠笑答。
“哈哈,不是!”安记茶坊的儿子安小龙快人快语地揭开谜底,“是先生说读书容易打瞌睡,不停地摇头晃脑是为避免睡着,而且还能预防颈椎病,这叫一举两得呢!”
“呵呵……”海棠这下连腮帮子都笑酸了。
到乌龙镇至今半年有余,加起来的笑声还没有今天这两个时辰的多,对着孩子们,她感觉到无比的快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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还有众多故事里的主人翁,那个表面看起来像教科全书,其实骨子里犹如顽皮孩童一样的皇甫先生,有着无数的奇思妙想,有着与众不同人生态度,有着妙趣横生的经历……这林林种种,都令海棠觉得新奇和兴奋,彷佛又回到了幼时,自己也会常常因为突发奇思,异想天开,而使身边的人大伤脑筋。
如今一切都过去了,而且再也回不去了。可是面对这一张张笑逐颜开如太阳花的小脸上,海棠觉得血液里彷佛注入了一股新生的力量,那力量能让她内心的忧虑消除,让她只想放声大笑,从而再将往日所有的阴霾全部一扫而光!
“夫子……”离她最近,年纪最小的豆腐店老板的女儿杜豆豆扯着她的衣袖,怯怯地叫她。
“嗯?豆豆想说什么?”她对着那个小小女孩儿露出一个温和鼓励的笑容。
“先生上次出了一个对子,里面有我的名字耶。”杜豆豆羞怯地回以笑容。
“哦?是吗?是什么对子?”
“我不记得了……”杜豆豆睁着一双大眼睛,求救般地看向站在身边的刘牛牛。
“噢,我来说啦,因为那天豆豆在吃炒蚕豆,先生就说‘杜豆豆吃豆肚子装豆’。真好玩!”刘牛牛笑呵呵地说:“但是他没有说下联哦。”
“这样啊!”海棠稍稍想了一想,扬起笑脸,“我来对一个好了,就是:‘刘牛牛骑牛坡上放牛’。”
孩子们还未反应过来,就闻得门口“啪啪啪”的三下巴掌声,只见皇甫恪从外面走进来。
“对得好,真是工仗妙对。”他眼中闪烁着赞扬之意。
“先生好!”孩子们异口同声地向他问好。
“先、先生。”海棠也跟在后面唯唯诺诺地打了个招呼。
一见到皇甫恪,她就不自然地拘谨起来,收敛起满脸的笑容,僵硬着身体,微低着头,就连眼底也完全没有了方才开心快乐的神采。
“大家好,今日音律课上得一定很开心,方才我在墙外都听到大家的笑声。”皇甫恪嘴里说着话,视线全完全落在低头不语的海棠身上。
“嗯,我们好喜欢海夫子,也好喜欢听海夫子弹琴哦!”
“您常说‘乐行而伦清,耳聪目明’,所以才让海夫子教我们音律课是吗?”年龄稍大一点孩子赶紧大声赞扬着,生怕这位听说是镇上失业率最高的海夫子又下了课。
“是啊,是以闻其宫声,使人温良而宽大;闻其商声,使人方廉而好义;闻其角声,使人恻隐而仁爱;闻其征声,使人乐养而好使;闻其羽声,使人恭俭而好礼,多听些乐声,对我们的思想情操很有益处,”皇甫恪笑着点头,话语一拐:“所以海夫子愿意来教音律课,她很伟大,是不是?”
“是!”海棠惊讶地抬起头,凝视着面前一张张真诚的笑脸,以及那双清朗的含笑黑眸,这一次她的眼泪再也忍不住地,夺眶而出。
第三章
流火的七月,天气渐渐热起来,镇口的曲账房家中,三个大男人正在一盏小小的豆油灯下喝酒。
“喂,这菜是富公公炒的吧?”皇甫恪吃了一筷子腊肉炒蒜苗,连嚼边皱着眉头问曲账房。
“是啊,你怎么晓得?”曲账房替他斟酒。
“就这肉的硬度、这菜的口味、这火侯的掌握,咱们全镇上下,非富公公不可呀!”此言一出,就连一向沉默的谢掌柜也不禁闷笑起来。
“我说你也老大不小,该娶个媳妇了,好歹能帮着料理一下家务事,别花钱买罪受才是。”皇甫恪边咀嚼边说。
“没人看得上咱呀!”曲账房替谢掌柜倒着酒,话里有话地答道:“我可不像你,不仅会做饭,还会做饭给别人吃。”
“什么别人?人家是我私塾的新夫子,照理要管一日三餐饭。”皇甫恪仍在跟嘴里的那块腊肉做斗争,努力地嚼着。
“哎,对了,听说你家房子都给你家新夫子给烧了,那个海华,是不是真像外头传的那样,不是一般的衰?”曲账房好奇地打听。
“什么衰?换个好听点的词行吧?”皇甫恪没好气地白他一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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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哟,心疼啦?”曲账房坏坏地笑着,向谢掌柜使了个眼色,“老谢,别尽白吃白喝白听了,你也说两句嘛。”
一贯保持缄默的谢掌柜淡淡笑了,问道:“那位,好像也受不过少苦吧?”
“嗯,连老板娘都说他是走哪毁哪,没见过这么笨拙的家伙。其实他不过是对生活琐事缺少一些经验和天份,但他的另外一些才艺又是旁人万万不能及的,这大概就是天才的特征吧。”皇甫恪夸赞着,对海夫子的看法绝对与众不同。
“天才?真有你说的这么玄?”曲账房压根不信。
“若你今生有幸,听他歌一曲、舞一曲、琴一曲,也不枉此生了。”皇甫恪呵呵笑着。
“越说越吓人了,”曲账房挑起眉头,“我看是情人眼里出西施吧,不过他那模样,也跟西施沾不上一点边呀!”
“所以说……”皇甫恪好不容易才把口里的那块硬得要死的腊肉咽下去,慢悠悠地卖了个关子。
“啥?”
“你是三生都没幸了。”
“嘁!”曲账房懒得理会。
三人又交杯换盏喝了一阵,皇甫恪问:“最近镇里没什么异常吧?”
“还好,就是黑狗来镇委会请救借钱。”一向管理镇中事务的曲账房道:“这家伙,一看就不是只好鸟,我怀疑他是曾经在江湖上臭名昭著、被收监后又越狱出来的九命猫。”
“如果老萧回镇上来情况就会好多了,至少他那恶名能压得住混进镇里的一些小人。”
乌龙镇民风朴实,却也是龙蛇混杂之地。虽说大部分的镇民都是勤劳淳朴之人,但也不免有一些鱼目混进来,尤其如今外头兵荒马乱,这偏远的边锤小镇更是得到不少有心之人的青睐。因此管理起来不仅要大胆谨慎,还必须时时留意镇里的动态,防患于未然。
“那借是不借?”曲账房询问皇甫恪的意思。
“不借给他,不合他的意,只怕他心怀不满惹出事端;但明知他是有借无还,还白白送给他,又事出无名,不如这样,借给他时让他立张字据,写清要在镇上年终时的分成扣除。”
“好主意!”曲账房叹道:“借给他而不指望他还,就杜绝不了他侥幸的贪婪,这一招就让他不敢再有下次了,还是咱们皇甫先生聪明啊,佩服佩服!”
“得了,你也别夸我,平日里少损我两句就谢天谢地了。”皇甫恪对他耸耸肩,转头问一边笑而不语的谢掌柜:“老谢,镇外没什么事吧?”
“最近有几个人,跟马家镇的赌坊和钱庄走得很近。”
谢掌柜一向注意镇外的情形,尤其是与自家距离较近的马家镇,所有的人要到乌龙镇,必须经过马家镇,那里不仅有来自各国王朝的人马,甚至还混杂着来自异国外族的人,形势更加复杂难测。
“哦,还是那几个家伙?”镇上的几只害群之马,看来是得找机会清除一下了。
“嗯。”谢掌柜言简意赅。
皇甫恪点点头,举起酒杯道:“来,这杯喝了,我就得回去了。”
“真是归心似箭。”曲账房贼贼地取笑道:“就不留你,我跟老谢继续喝,反正俺们俩又没老婆管。”
“喝吧你!少说两句没人当你是哑吧,明明人不错,就这张嘴招人讨厌,难怪咱们镇的那朵镇花瞧不上你。”
“嘿嘿,她瞧不瞧得上是她的事,我瞧上了,就是我的了。”曲账房狂妄地扬眉:“她跑不掉的。”
镇花又怎样?就算是天上的星星,只要入了他的眼,他也要想方设法摘下来!
“真服了你……”皇甫恪叹为观止。
身为旧时南汉国中,富可敌国的“海龙王”曲镠的儿子,与他老子时时刻刻的战战兢兢、小心翼翼截然相反,不是普通的狂啊!
☆☆☆
乌龙镇里,有许多条澄碧的清溪和河流,全是由高高的西麓山上流下来的双清溪涧,它们或合或离,时与路会,使得两旁的田地也极为肥润,最终汇合到镇南的碧水湖中。
从皇甫私塾的后门出来,朝北走不过半里地,就有一条流水清沧。月亮高高,绵延起伏的小山岭一段一段的斜高上去,一片树林暗密。
在这夜阴与树影互竞的黑暗网里,皇甫私塾的新夫子正抱着一个小小的布包袱,鬼头鬼脑地察看动静。
这里是她曾来过两三次的小河。以前在镇里别处上工时就为难于洗浴,洗个澡就如同作贼,要掩人耳目,还得提心吊胆,于是她干脆找了这一处人迹罕至又僻静的河边。
不过那时正值冬春两季,不像现在越来越热的天气,白天里汗流浃背,到了晚上就想舒舒服服洗个澡。
虽然她现在扮的是男子,又和皇甫先生两个比邻而栖,可也不敢在人家的屋子里大张旗鼓地洗澡?每次都只能简简单单了事。
最近皇甫先生见天气太热,邀她去碧水湖里游泳,她都赶紧以不会游泳拒绝掉。今天晚上,趁着他到曲账房家喝酒,她赶紧抓紧时间又来到小河边,打算痛痛快快地洗个澡!
远远,耳边听到了几声虫鸣的啾啾声,暗示着此处的静谥,海棠左顾右盼一下,才拿起小包袱走到一处还算茂密的芦苇丛边。
她从包袱里取出干净的衣裙、肚兜、巾帕以及一些用来清洗头发的皂角,准备洗澡。
半蹲在河边,先轻轻地撕去覆在脸上的人皮面具,再用双手鞠起河中清水,泼向面颊,发出舒服的轻吟声。
束起的长发被解开,如瀑布一样散落在肩上,海棠洗过秀发后快速地脱去衣裙,仅着束胸的白布条和亵裤,慢慢滑进清凉的河水中。
她用布巾清洗着身子,发现这河水的水深刚巧淹没自己的胸部,因此干脆解开束胸的白色布条和亵裤。
她的胸部发育得很好,以至于打离开后蜀皇宫,扮成男子后,她在人前时时都要将布条紧紧地缠在胸前,再穿上过于宽大的外衫,才不能被人瞧出来她过于丰腴的女性特征。如今与皇甫恪相邻而居,搞得她连睡觉也不敢将布条松开,她很怀疑这样下去,自己会不会有一天真会窒息而死。
海棠浸泡在清凉的水中,发出心满意足的喟叹。
她小心翼翼地泼着水,淋湿冰凉的颈子,白暂的肌肤在月光和水光的照耀下,越发如羊脂般雪白如玉,毫无瑕疵,在皎洁的月光下,美得犹如出水的仙子……
从曲账房家回到私塾后,没找到人,寻到此处的皇甫恪看到的就是这一幕。
看到这美若天仙的女子长发垂肩,浸泡于清澈的水中,点点星光如梦幻般的落花一瓣一瓣洒在她的额上、身上,周边波光粼粼,隐隐散着氤氲和薄雾,朦胧中更使得她显得明艳圣洁,仪态不可方物。
他一直知道,她是美丽的。却没想到长大成熟的她,居然会美到如此极致的地步!
她的容貌,艳丽中带着娇憨,小巧的瓜子脸上,眸似秋水、唇若花瓣,加上瑶鼻贝齿,柳眉羽睫,真正耀眼得令人眩目,简直不敢逼视。
这令人血脉贲张的一幕,使得皇甫恪浑身血液奔腾,此时此刻,他不仅有了长久以来都没升起过的作画强烈欲望,心里更燃起了一股一亲芳泽的欲火!
一向清朗有神的眸子,闪动着少见的邪魅火花,薄唇微微勾起。既然她点燃了他的一直拼命强压住的欲火,她就得负责熄灭它!
此时,淡云蔽住了月娘,光线变得浑浊不明。野外阵阵轻风带着点儿花草的香息缓缓拂过,在这七月的夜里,感觉还有点儿凉意。
洗浴过后的海棠,从河水里起身上岸,披上宽大的外袍,跪坐着将湿漉漉的长发拢到一边,正要拿白布条束胸,突然从身后传来的一阵脚步声令她大惊失色。
她没想到这个时候还有人到这里来!飞快地拢起外袍,猛地回过头,海棠在看清来人后,更显惊恐万状!
皇甫恪!老天爷,他不是去曲账房家喝酒去了吗?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这里跟曲账房的家相距没有十万八千里,也有两三里呀!
一时之间,海棠像被闷雷劈中了一样,就这样僵着身子,半扭着头,睁着一双雾蒙蒙的翦水瞳眸,一动也不敢动。
她目瞪口呆地看着皇甫恪摇摇晃晃、脚步踉跄地走过来,与往日的慢条斯理和稳妥不同,好似喝醉了一般……
醉?脑海里一想到这个字,海棠马上意识到自己也许可以蒙混过关。
她现在脸上没有戴人皮面具,露出的真实容貌是他从未见过的,大概他怎么也想不到自己会是海华吧?
俗语说“急中生智”,这话一点也没说错,一向觉得自己笨得要命的海棠突然觉得自己好像变聪明了点。是因为和皇甫先生同一屋檐下,才耳濡目染、近朱者赤,如今脑子也稍微灵光了些?
“嘿嘿,没想到……居然、居然能在这里碰到狐仙……”海棠听到他这样嘀咕一句,未了还打了个酒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