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把碎片扔在两脚之间,掸了掸手上的灰。
“如果那些盘子是狼的话,”他说,“那么就剩下五十六头狼来骚扰你们,而不是六十只。你们吸进一口气之前就会有四头狼躺在地上了。一个孩子杀的。”他看着杰克。“你们也许称他为一个孩子。”罗兰停了停。“我们早已习惯了这种不相称了。”
“这个年轻人是个了不起的射手,我承认这一点,”老斯莱特曼说。“但陶土做的盘子和马背上的狼是有区别的。”
“对你来说也许是,先生。对我们来说没有区别。一旦枪击开始,就没有区别了。一旦开始射击,我们可以杀掉任何活动的东西。难道这不是你找我们的原因?”
“如果狼用枪打不死呢?”欧沃霍瑟问。“如果用最大口径的枪也打不死呢?”
“时间已经不多了,你为什么还要浪费呢?”罗兰平静地问。“你知道他们能被杀死,否则你就不会大老远地来找我们。我没有问这个问题,因为答案是显而易见的。”
欧沃霍瑟又一次涨红了脸。“恳求你的原谅。”他说。
与此同时,本尼一直瞪大了眼看着杰克。罗兰有些为这两个孩子感到遗憾。也许他们还能保有某种友谊,但刚才发生的事已经从根本上改变了这种友谊,把它变得完全不像孩子们之间通常所有的那种欢乐的关系。这是让人羞耻的,因为当杰克不被要求成为枪侠的时候,他仍然是个孩子。当罗兰自己开始像个男人般被考验的时候,也差不多是这个年龄。但他很快就不是孩子了,非常相似。这才更让人羞耻。
“现在听我说,”罗兰说,“听清楚。我们要离开你们一会儿。我们要回到自己的营地商量一下。明天到你们镇子的时候,我们会和你们中的一家住在一起——”
“到七英里来吧,”欧沃霍瑟说。“跟我们住在一起,说谢啦,罗兰。”
“我们的地方要小得多,”逖安说,“但扎丽亚和我——”
“我们很高兴能招待你们,”扎丽亚说。她像欧沃霍瑟一样涨红了脸。“啊,我们很高兴。”
罗兰说:“除了教堂以外,你有自己的房子吗,卡拉汉先生?”
卡拉汉笑了。“有的,告诉上帝谢啦。”
“我们在卡拉·布林·斯特吉斯的第一晚可能要跟你住在一起,”罗兰说。“可以吗?”
“当然,欢迎。”
“你可以带我们看看教堂。给我们介绍它的神秘之处。”
卡拉汉镇定地看着罗兰。“我很高兴那么做。”
“以后的日子里,”罗兰说,“我们就完全依赖这个镇子的好客了。”
“你会发现人们都是热情好客的,”逖安说。“我可以保证这一点。”欧沃霍瑟和斯莱特曼也点着头。
“如果我们刚刚吃过的饭是前兆的话,我确信这是真的。我们说谢啦,扎佛兹先生;谢谢大家。我们会用一星期的时间在镇子里到处看看,打听点事情。也可能一星期多,但差不多就那么长时间。我们要看看地形和房屋建筑。看的时候要把将要袭击卡拉的狼群放在心上。我们要和镇子上的人们谈话,人们也要跟我们谈话——你们能安排这些事情吗?”
卡拉汉点着头。“我不能保证曼尼人,但是我保证其他人肯定都万分愿意和你们谈谈狼的事。上帝和耶稣圣人都知道狼并不是什么秘密。整个新月地区的人都怕狼怕得要死。如果觉得你们能帮助我们,他们会对你们言听计从。”
“那些曼尼人也会跟我谈的,”罗兰说。“我以前和他们谈过。”
“别被尊者的热情冲昏了头,罗兰,”欧沃霍瑟说。他把他的胖手举起来,做了一个提醒的手势。“你们还需要说服镇上的某些人——”
“沃恩·艾森哈特就是其中一个。”斯莱特曼说。
“还有伊本·图克,”欧沃霍瑟说。“虽然只有百货商店挂着他的名字,但是他还拥有店前面的寄宿公寓和餐馆……控制了一半的马匹租赁生意……几乎附近所有的小农都欠他的钱。”
“说到小农,我们还不能忽视巴吉·扎尔夫,”欧沃霍瑟咕哝着。“他不是小农中最富的,但这也只是因为小妹结婚时,他给了她一半家产。”欧沃霍瑟朝罗兰斜过身体,一副要开讲镇子的陈年旧事的样子。“罗伯塔·扎尔夫,巴吉的小妹,是个幸运儿,”他说,“狼群上次来的时候,她和她的双胞胎兄弟只有一岁。所以他们算是逃过一劫。”
“巴吉自己的弟兄是上上次被抓走的,”斯莱特曼说。“巴丽差不多死了快四年了。病死的。从那以后,巴吉把全部心思都扑在两个小弟妹身上。你可以跟他谈谈。巴吉虽然只有八十亩地,但他是个有见识的家伙。”
罗兰想,他们还是不明白。
“说谢啦,”罗兰说。“我们当前要做的主要是观察和倾听。完了之后,我们会让负责羽毛的人召集一次集会。在集会上,我们将告诉大家能否保住村子和我们需要多少人手来帮忙,如果那可能的话。”
罗兰看见欧沃霍瑟鼓起腮帮子想说话,便对他摇了摇头。
“任何情况下我们都不会需要很多人,”他说。“我们是枪侠,不是军队。我们和军队思路不同,行为不同。我们可能需要五个人和我们并肩作战。很可能更少——也许一两个人就够。但是我们需要更多的人来帮我们准备。”
“为什么?”本尼问。
罗兰笑了。“我现在还不能回答这个问题,孩子,因为我还不知道卡拉的情况。但是在这种情况下,出其不意、攻其不备是最有利的武器,而要打奇袭战总是需要很多人来准备的。”
“最让狼群吃惊的,”逖安说,“就是我们竟然敢反抗。”
“假如你们断定卡拉保不住呢?”欧沃霍瑟问。“告诉我,我请求。”
“那样的话,我和我的朋友们就要谢谢你们的款待,继续往前走,”罗兰说,“因为在光束的路径的远处,我们还有自己的事情要做。”他注意到了逖安和扎丽亚沮丧的神情,接着说,“我认为这是不大可能的,你们知道。总会有办法的。”
“希望你们的判断能在集会上被大家接受。”欧沃霍瑟说。
罗兰犹豫着。他可以利用这一点把话说清楚,如果他愿意的话。假如这些人仍然相信枪侠能被公共集会上一群农夫和牧场主的意见左右,那可真是世风不同了。但这真的那么糟吗?最后,事情总会结束,变成他长长历史的一部分。或者不是。如果不是,他将在卡拉·布林·斯特吉斯结束他的历史和他的追求,在一块石碑下长眠。也许连那都不是;也许他会在镇子的东边送命,和他的朋友们一起为乌鸦和褐鸦提供一大堆腐肉。卡会知道。它总是知道。
罗兰思考的时候,大家都注视着他。
罗兰站了起来,右边屁股一阵刺痛,他皱了皱眉。埃蒂,苏珊娜和杰克明白了他的意思,也站起身来。
“我们相逢愉快,”罗兰说。“至于以后的事,如果上帝愿意,天就会下雨的。”
卡拉汉说:“阿门。”
第七章 隔界
1
“灰马。”埃蒂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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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对。”罗兰表示赞同。
“数量是五十或六十,都骑着灰马。”
“对,他们是这么说的。”
“而且他们一点不觉得有什么奇怪的。”埃蒂觉得纳闷。
“嗯,看上去他们并不觉得奇怪。”
“奇怪吗?”
“五十或六十匹马,都是同一个颜色?我要说,确实有点奇怪。”
“这些卡拉人自己也骑马。”
“对。”
“还带来几匹给我们骑。”埃蒂这辈子从来没骑过马,他对于骑马一事被推迟感激不尽,但没有说出来。
“是啊,就拴在山那边。”
“你知道这是真的?”
“我闻到了。我猜那个机器人负责照料它们。”
“为什么那些老乡把五六十匹同样颜色的马视为理所当然的事呢?”
“因为他们并没有真正考虑过狼群和其他与狼群有关的事,”罗兰说。“他们只顾害怕了,我想。”
埃蒂哼出了五个不成调的音符。然后说:“灰马。”
罗兰点点头。“灰马。”
他们对视了一会儿,然后笑了。埃蒂喜欢罗兰笑。尽管那笑声干涩,就像被称作褐鸦的黑色巨鸟的叫声一样难听……他还是喜欢。也许只是因为罗兰笑得太少了。
现在黄昏将近。抬眼望去,天空中的云层变得稀薄,现出了苍白的淡蓝色。欧沃霍瑟一行人已经回自己的营地去了。苏珊娜和杰克则沿着森林的路往回走去摘松饼球。刚刚吃过的那顿大餐使他们现在只想吃点清淡的食物。埃蒂坐在一根圆木上刻东西。罗兰坐在他旁边,面前铺了一张鹿皮,他们的枪都拆开来放在鹿皮上。罗兰把零件挨个上了油,对着日光把每一个螺丝、枪管、弹夹都检查了一遍,然后把它们放在一边准备组装。
“你告诉他们,这件事他们无能为力,”埃蒂说,“但他们对此并不比对大灰马的事知道得更多。你没法让他们明白这一点。”
“那只会让他们不安,”罗兰说。“蓟犁有句老话:让邪恶活到它不得不死的那一天。”
“啊啊,”埃蒂说。“布鲁克林也有一句老话:绒面革夹克上的鼻涕擦不掉。”他举起了他正在做的玩意儿。很可能是个陀螺,罗兰想,小孩子的玩具。他又一次好奇埃蒂对于每晚躺在他身边的女人到底了解多少。或者说是女人们。并不是肤浅的了解,而是内心深处他到底知道多少。“如果你断定我们能够帮助他们,我们就必须要帮助他们。这是艾尔德方式的真正含义,对不对?”
“对。”罗兰说。
“如果没有人跟我们站在一起,那么我们就孤军奋战。”
“哦,对于那个我并不担心,”罗兰说。他用一个碟子装着发亮的、甜甜的机油。现在他把一块羚羊皮浸到机油里,拿起杰克的里格枪的弹夹,开始擦拭。“逖安·扎佛兹会跟我们一起。他肯定还有一两个朋友也会那样做,不管集会上作出了什么决定。退一步说,还有他的妻子。”
“如果我们让他们夫妻俩都送了命,他们的孩子怎么办?他们可有五个孩子呢。还有,我记得他们家还有一个老人。是两人中某一人的爷爷。他们很可能还需要照顾那老人。”
罗兰耸耸肩。几个月前,埃蒂很可能会误解那个姿势——还有枪侠那没有表情的脸——把那当作冷漠。而现在他明白了。罗兰是自己的原则和传统的奴隶,正如埃蒂以前是海洛因的奴隶一样。
“如果与狼恶斗的时候,我们自己死在这个小镇呢?”埃蒂问。“难道你最后不是在想,‘我不敢相信我是这样的笨蛋,为一群势利的乡巴佬卖命,放弃了到达黑暗塔的机会!’或者诸如此类的念头。”
“除非我们能伸张正义,否则我们绝对到不了塔的千里之内,”罗兰说。“你要告诉我你不是那么觉得的吗?”
埃蒂不能,因为他也有这样的感觉。他还感觉到另外的东西:一种嗜血的热望。事实上他渴望再次作战。想用罗兰的大左轮对准几头狼,不管他们到底是什么东西。欺骗自己是没有意义的:他想要剥几张头皮。
或是狼面具。
“你真正担心的是什么,埃蒂?现在只有我们两个,我想听你说一说。”罗兰的嘴角歪着,微微笑了一下。“行吗?我请求。”
“给我的表白机会,嗯?”
罗兰耸耸肩,等待着。
埃蒂考虑这个问题。棘手的问题。面对这个问题埃蒂感到绝望和无助,这感觉和他当时肩负刻出让杰克·钱伯斯来到这个世界的钥匙时很像。只不过那时他还可以抱怨哥哥的鬼魂,亨利不停地在他脑袋深处念叨,说他一事无成,以前是,将来永远都是。现在只能怪罗兰问的那个该死的问题。因为他担心所有的事情,所有的事情都不对了。所有的事情。或许不对并不是一个合适的词,一百八十度的不合适。因为从另一方面来说,事情看起来太对了,太完美了,太……
“啊呀,”埃蒂说。他抓住两边的头发,拽着。“我不知道该怎么说。”
“那就说你脑子想到的第一件事。别犹豫。”
“十九,”埃蒂说。“所有的事都与十九有关。”
他向后仰倒,躺在散发着树叶清香的地上,用手捂着眼睛,不停地踢着脚,就像一个孩子在发脾气。他想:也许杀几头狼我就会对劲了。也许这样就足够了。
2
罗兰给了他几分钟,让他就这么躺着,然后说:“感觉好些了吗?”
埃蒂坐了起来。“事实上还真好些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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罗兰点点头,微微笑了一下。“那么你可以接着说吗?如果你不能,我们今天就算了,我已经学会了尊重你的感受,埃蒂——比你以为的尊重得多——如果你愿意说,我会听的。”
他说的是真话。刚开始的时候,因为埃蒂性格中的弱点,罗兰对他的感觉总是在警惕和轻视之间摇摆。慢慢的,埃蒂赢得了尊重。第一次是在巴拉扎的办公室里,埃蒂赤身作战。罗兰认识的人中,很少有人能够那样。他对埃蒂的尊重随着他逐渐意识到埃蒂与库斯伯特的相像而不断增长。后来,在单轨火车上,埃蒂表现出一种绝境之中的创造力,罗兰崇拜那种创造力,在这一点上他无法与埃蒂相比。埃蒂·迪恩身上有着库斯伯特·奥古德那种有时让人迷惑有时让人生气的荒诞气质;他也有阿兰·琼斯敏锐的直觉。但总的来说,埃蒂和罗兰的老朋友们都不一样。尽管他有时软弱和自我中心,但他有极大的勇气和勇气的好姐妹——有时候埃蒂自己把那称作“心灵”。
但现在罗兰想要的是埃蒂的直觉。
“好吧,”埃蒂说。“别打断我。别问问题。听着就行。”
罗兰点点头。他希望苏珊娜和杰克不要很快回来,至少现在别回来。
“我看着天空——现在云正四处散开——我看到蓝色的十九。”
罗兰抬头望着天空。是的,它在那儿。他也看见了。但是他还看到了一片海龟形状的云,逐渐散开的云层还露出枪形的空洞。
“我看着树木,看到了十九。我看着篝火,看到了十九。人名也是十九,就像欧沃霍瑟和卡拉汉的名字。但这只是我能说的,我能看到的,我可以掌握的。”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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