现在方雨求不到林菲了，林菲借给他的钱，还剩下不少，但利田屯是煤矿区，相比于佳双二中所在的市区，偏僻得跟屯子差不多，这么晚了，所有的小吃部都打烊了，要想出去找地方吃饭，除非上饭店，方雨可能上饭店吗？他根本不敢想。
方雨忍着半饥饿，将盆子、碗筷洗干净，默默地回到张睿忠夫妇所在的起居间。
王玉敏正小声跟张睿忠商议着什么，方雨这一进来，把王玉敏吓一跳，王玉敏像是做贼似的闭上眼睛长吐一口气，接着冲方雨不耐烦道：“你这孩子越长越回旋，进屋也不知道打声招呼，礼貌，礼貌懂吗？还高中生呢！”
方雨愣愣地看着王玉敏，朝前走几步，离王玉敏两步之遥，一稽首道：“对不起舅妈，我下回一定注意。”
“行了行了，知道注意就好，回你屋看书去，晚上起夜的时候要轻点关门，我觉轻，吵醒了就睡不着。”王玉敏像是赶要饭的一样冲方雨挥挥手。
方雨抬起头，在和舅母的脸庞相对这一刻，捕捉到了一个清晰的念头，翻译成方雨自己的话，就是：一定要在张睿芳回来之前，把房子的事情整明白。
张睿芳是方雨的母亲。方雨非常诧异，这王玉敏在心里提自己的母亲，还有房子，这是怎么回事？
方雨想继续深入窥探舅母内心的秘密，但如此面对面一动不动看着舅母，她一定会抗拒。王玉敏在和方雨眼神相对的刹那，也是一愣，直觉到这个沉默寡言的外甥，能一眼看穿人的内心，不由得打了个冷战，再想有什么计较时，方雨已经拿起书包转身离去。
“你怎么了？”张睿忠发现妻子的异样，问了一声。
“没……没怎么，就是有点冷，我去烧点火。”王玉敏尽管刁悍，但毕竟心里有鬼，连说话都没了底气。
第十九章 阳奉阴违
07…21 20：15：00 3286
方雨离开舅舅夫妇所在的起居间，出了门，朝左拐进了自己的房间。
这处房子是方雨的姥爷生前亲手建起来的，方雨的父母结婚时，和方雨的姥爷同住，老人在弥留时，将这处房产留给了女儿，也就是说，方雨的舅舅一家现在住进方雨家的房子里，却让方雨过着寄人篱下的生活。这真是鸠占鹊巢，鹊无枝可依！
房子的格局是这样：一趟南向的平房，正房内包括两处起居间，连着东向起居间是一间小卧室，在两处起居间当中，是走廊，通向朝北的厨房，连着厨房的，是室内厕所，方雨所在的房间是后接出来的耳房。在房前屋后，是大约一百平米的院子，红砖院墙，因为多年没有修葺，有点破败，在院墙大门东向，是一间门房，现在做仓房用，大门的西向，是一间棚子，里面存放着生火取暖用的木柴和煤。除了屋檐下五米和通向大门这一趟用红砖铺就之外，余下部分全都用来种菜，现在正值秋收，白菜肥壮，玉米黄透了，萎凋了的西红柿秧尚挂着青果，茄子已经摘光。菜地虽然不大，不过收成不但能够够充实从夏到秋全家人的菜篮子，还有大量余盈可以拿到市场上卖掉补贴家用，方雨每到暑假期间，就跟随舅舅出早市卖菜。
方雨回到属于自己的房间——简陋，进门就要对着一处小火炕，火炕尽头是方雨的被褥，换季用的毛衣毛裤、棉衣棉裤以及平时换洗的衣服就叠好放在小火炕的一边，置于学习用的桌椅，放衣物用的柜子，那是张楠才有的，方雨只能趴在火炕上看书学习。
此时已经是深秋，连中秋节都过完了，秋夜寒冷，火炕冰凉，方雨不得不从大门旁边的棚子里取来木柴和煤引火，煤炉紧挨着火炕，引火时得开着门，否则煤烟会飘得满屋都是，方雨从引火到将火炕烧热，不见舅舅一家人谁来过问一下，好在方雨已经习惯。方雨端坐在温暖的火炕上，用屁股贪婪地享受着暖意，心里说还能更倒霉一些吗？
等忙完了这一切，方雨拉开书包的拉链，将各科老师留的卷子拿出来，奋笔疾书，按照往常的状态，早就精力不济昏昏欲睡，可是等到真的想睡，却又睡不着，现在的方雨连自己都觉得脱胎换骨了，不由得走了一下神，摸了摸贴在胸口上的玉石，在心里说，谢谢你秀秀。
方雨做卷子时跳过难度高的题，很快将几科卷子做完了，估计一下分值，得比这回月考成绩少一百多分，这才是他方雨真实的水平，如果方雨像他舅母那种人，干脆就坐享其成了，反正有了这种窥知人心的特异功能，等进了高考考场，万一遇到一个顶尖的学生在自己近前，窃取他（她）脑海里的答案，考上重点甚至是北大清华也说不定，可是方雨一想到今天上午焦老师宣读完成绩之后，全班集中在自己身上异样的目光，表面迁就忍让内心倔强的方雨就有发狂的冲动，再有，李代的事情对方雨的触动也很大，做任何事情不脚踏实地，即使侥幸蹬上巅峰，只能摔得更惨。
煤炉内只剩下一点儿微弱的炭火，不过抵御秋夜的轻寒已是足够，方雨不需要再往里添加煤炭。方雨看了看手表，已经是夜里十一点，但方雨一点儿睡意都没有，在学校寝室，室友们在这个时候早已睡下，但方雨仍觉得精力充沛，即使只睡三到四个小时，也是质量极好的深度睡眠，连梦都没有，第二天一整天下来都不犯困，只是跟别人同寝，自己开夜车不方便，只能忍痛压制剩余精力歇下，现在不同了，房间里就自己，但回来的时候图省心，没带回来太多的学习资料，便想到了张楠，但这时他肯定也睡下了。
方雨最后决定还是歇下吧，但晚饭后一直在折磨他的半饥饿感觉似乎抗议方雨对它的无视，此时更是饥火难耐，方雨现在甚至恨不能啃吃墙壁缓解一下饥火，实在是捱不住了，出了房间走到屋檐下，想散散步，平息一下饥火再上炕睡觉。
夜空中回荡着一股烟味儿，此时整个利田屯似乎都睡着了，不见一丝灯火，粘稠的夜色非常好地掩护了一切，不过方雨自己可能也没意识到，他的目力随着身心的变化水涨船高，很清楚地看到屋前的砖地上立着一道黑影，看身形，是张楠无疑。
方雨走到张楠近前，此时张楠发觉有动静，及时将手中的香烟丢到了菜地里。
“哥，还没睡吗？”尽管有夜色掩护，张楠还是泄露出一丝慌张。
方雨拍拍表弟的肩膀，表示理解，大小也是个男人了。
“看书累了，出来透透气，你不也没睡吗。”方雨说这句话时，心里有了主意，继续说道：“我晚饭没吃饱，家里还有吃的吗，还有，我忘了把书拿回来了，你把你的书借给我看，要文科的。”
“哥，你等着。”张楠蹑手蹑脚开门回屋，不过片刻就出来了，双手托着高一和高二的文科课本，课本上放着一小盆红烧肉，红烧肉上放着俩馒头。
“谢谢。”方雨一看到红烧肉，心花怒放，伸手接过。
“哥，这个……”张楠还想说什么，方雨回头说道：“你放心，我不告诉舅舅。”
方雨回到自己的房间，以龙卷风一般的速度将张楠拿给他的饭菜吃掉，还是半饱，方雨苦笑，好在不像刚才这般饿得难受了。方雨吃过宵夜，翻开张楠借给他的书，恶补功课一直到凌晨两点才睡下，睡前，方雨将贴在胸口上的玉石摩挲了一阵，心里对玉石说，玉石啊玉石，你究竟有什么样的来历？方雨再次怀念起一开始这块玉石带给他的那个神奇的梦境，但这一夜方雨还是没有梦。
“你们俩说说，这怎么回事？”王玉敏坐在炕沿上，气急败坏地瞪着并排站立的张楠和方雨，炕沿上放着被方雨吃完了红烧肉后，剩余几丝肉冻的小搪瓷盆，张睿忠坐在炕对面的沙发上，脸色有些尴尬。
“玉敏，不就是吃剩下的肉嘛，犯得上这样吗？”张睿忠有些挂不住，劝说妻子。
“你不当家不知柴米贵，满满一盆子肉啊，没了，家贼难防啊！”王玉敏旁敲侧击。
“我饿了，就吃了咋的，我是家贼吗？”张楠小声嘟囔着。
方雨心里好笑，他一点儿也不难堪，一点儿也不！这次月考他被怀疑作弊，心里有愧，毕竟老师和同学怀疑得对，但现在王玉敏旁敲侧击说我方雨偷吃，舅舅是我亲舅舅，张楠跟我也是有血缘的弟弟，我吃你们点东西怎么了。
还有一件事情，使方雨彻底鄙视张睿忠夫妇——早晨方雨醒来，张睿忠和张楠还没起床，王玉敏起床做饭，叫方雨在另一个屋洗她全家的衣服。在洗衣服之前，方雨挨个掏一掏衣服兜，从王玉敏的裤兜里掏出一张汇款单，金额是一千元，汇款人，是方雨既想念又怨恨的妈妈，收款人，是他方雨，不过要由张睿忠转收，也就是说，钱要先到张睿忠手中，至于方雨有没有机会看到这些钱，这可说不定；方雨和张睿忠一家人同在屋檐下数年，从来没看到过本应属于自己的钱，一想到自己这几年吃的是素食青菜，穿的是陈年旧衣，受到的是冷语白眼，比之母亲在家照顾自己时还不如，更重要的是，母亲对自己的处境一定不知情——这张一千元的汇款单就说明了问题。张睿忠夫妇的阳奉阴违，使本来就失去父母庇护的方雨，度过了数年灰暗的青春，方雨怒了，沉默地怒了，将掏出来的汇款单又塞回裤兜内，你们克扣或者说贪污我妈给我的钱，我不说什么，也不能让你们得到。方雨本质单纯，不过毕竟少年心性，用这个幼稚的办法报复了一下舅舅和舅母。
“说实话，到底是谁吃的？”王玉敏还是不依不饶。
方雨安然如山，张楠咬死了是他吃的，兄弟俩在昨晚就定下了攻守同盟，毕竟张楠不敢让父母知道他偷着吸烟。
王玉敏实在是问不出什么，一挥手将兄弟俩赶出房间。
方雨回到院中继续晾晒刚洗过的衣服，王玉敏似乎想起了什么，冲到院中，一眼看到已经挂在晾衣绳上的裤子，慌慌张张将手塞入裤兜内寻找着什么，甚至将裤子拉掉在地上。
最后王玉敏终于将被水泡成纸浆的汇款单放在手心，那表情就跟吃屎一样难受。
“舅妈，我忘了掏兜了，这个东西很重要吗？”方雨有心让舅母更难受一些，一脸无辜地问道。
王玉敏用手指搅拌着手心中的纸浆，抬头看看方雨，表情越发的精彩，发作又发作不得，忍又忍不住，嘴唇由白到青，恋恋不舍地将纸浆攥在手心里，自言自语道：“艾玛，血压上来了，回屋吃点药！”
望着险些暴毙的舅母的背影，方雨冷笑连连，刚才王玉敏抬头看方雨时，方雨集中心神，窥知这操蛋舅母隐匿了所有的母亲这些年汇给他方雨的钱，再想想张睿忠吸的烟，从一开始三块钱的哈尔滨，换成后来的十块钱的国宾，使了五年的传呼机换成了诺基亚直板，表弟张楠从一开始穿帆布运动鞋，到现在非安踏不穿，母亲对儿子的挂念，反而养肥了缺德亲戚，这种事情，方雨真替张睿忠、王玉敏夫妇无地自容！
就在王玉敏进屋后的片刻，张睿忠出来了，他刚刚知道发生了什么时候，恼怒地看着方雨，然而在和方雨对视的瞬间，被一丝寒光，刺出了一个激灵。
第二十章 小人发难
07…22 08：45：00 2332
方雨发现张睿忠被自己狠戾的目光刺激到了，忙收摄自己的心神，换成一副温和的笑容问道：“舅，你有什么事吗？”
张睿忠怀疑自己看错了，眼前的外甥，完全就是一副人畜无害的样子，尴尬地说道：“没事，出来转转，你和你弟弟先吃饭，我去看看你舅妈吃过药了没有。”
吃过早饭，方雨回到自己的房间继续恶补功课，因为记忆力飙升，加上书本内容虽然掌握得不好但好歹接触过，因此功课非常顺利，想到自己的学业春回大地，方雨的心情也洒满了阳光，不蒸馒头也要争口气，人总是要证明自己的！
“方雨，跟我们去市场！”王玉敏从刚才的打击中复原，对方雨故态复萌。
张睿忠夫妇自打张睿忠所在的煤矿破产后一直无业，夫妇二人为了生计，也是为了张楠，就在利田屯农贸市场办了一处摊点，经营日杂用品，富不起来也穷不死，当然了，加上做了数年吸血鬼，生活稍见起色。王玉敏叫方雨到市场上给他俩帮忙，却没叫张楠。张睿忠临出门还吩咐张楠好好看书。方雨心里好笑，自己的儿子趁你们睡着偷着吸烟都不知道，还寄托着这么大的希望，可怜父母心啊。
方雨在心里一冒出“可怜父母心”这句话，有些难受，爸爸就别提他了，妈妈，你能想到你的儿子过着什么样的日子吗，你能想到，你为儿子付出却实际上在养活着你这个好弟弟一家人吗？
顾客不是煤矿职工就是周围的农村人，日子都过得紧紧巴巴，因此市场上生意清淡，方雨非常无聊，就尽力回忆着昨晚和今天早晨温习过的功课，很快一天就过去了。
方雨这五天过得跟一天没有什么分别，只是第五天下午张睿忠夫妇早早收了摊子，带着方雨回来，让方雨帮他俩将房后地里的萝卜收完。
明天一早方雨就要和张楠一起返校，一想到返校，方雨的心提了起来，五天前乔墨等人找自己的麻烦，亏得林菲及时来解围，但乔墨肯定贼心不死，自己又不是张洋这种人见人怕的人物，怎么办呢？张楠这时又给方雨填堵，再一次提起要方雨帮他将随身听要回来。
嘿嘿……
方雨苦笑不迭。
乔墨家境殷实，随身听这玩意开始淘汰了，白给他他都不带看一眼的，闻天和张让这两位可不是这样，不管这东西稀罕不稀罕，到了他俩手中，绝对是肉包子打狗了，跟狗抢肉包子，就等着被狗咬吧。虽然最近意外获得一些特异功能，使方雨的境遇发生了一些起色，可是跟张让这种人打交道，这些特意功能的作用看起来并不大，至少现在是这样，方雨觉得很棘手，也很烦！
方雨在第一次月考前担心会失去求学机会，这一波刚平，另一波又起，而且还是主动去招惹张让，这种秀才遇到兵的事儿，十有八九会吃瘪，可是既然答应了张楠，这事不得不办，想来想去，看似不大的事，极有可能酿成大事，试想，闻天和张让跟在乔墨屁股后，老是捉摸着找方雨的麻烦，方雨要是主动送到他们的眼前，天知道他们又会弄出什么幺蛾子！
第二天，方雨顶着这个压力，和张楠一起起了个大早，坐上去往市里的小客，可能张睿忠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