入夜,护士最后一次查房完毕,李楠从床头柜取过自己的包,拉开包包夹层拉锁,里面有两个销药品。
安眠药。
一瓶快吃完。
一瓶是备用的。
这一年来她承受太多压力,每晚只能靠安眠药入睡,随后她又从包里拿出纸笔,流着泪,写了满满一页。
妈妈,弟弟。
当你们看到这页纸,我应该已离开这世界,我很爱很爱你们,舍不得离开你们,也舍不得离开这个世界,世上值得我留恋的东西太多,儿时那么多梦想没有实现,没穿过婚纱,没走入过婚礼殿堂,没机会养育自己的宝宝。
但我不得不离开,请别怪我。
我活着,自己痛苦,你们跟着痛苦,与其这样,我宁愿离开,只让你们痛一次就好,好好为我活着,替我享受生活,替我去看以后的世界会变得多么精彩。
杨晨。
这段话写给你。
你是我的初恋,是我唯一爱过的男人,也是我伤害最深的人,走之前我要向你说声对不起。
我走了。
不想一辈子活在对你的愧疚中。
最后求你一件事,照顾好我的母亲和弟弟,若有来生,我为你做牛做马。
李楠将滴上泪水的遗书放在床头柜上,用包包压住,然后打开两瓶安眠药,一并吞服,钻入被窝,闭上充满泪水的眸子。
第二百九十七章 祭奠
301宿舍。
杨晨站在窗边抽烟,一支接一支,心事重重。
宅男张志强照旧对着电脑,边敲打键盘边骂:“你妈的,没完没了骂老子,老子一眼看出你是作者,等老子知道你丫写哪本书,骂死人。”
杨晨蹙眉,本就有心事,被张志强叨叨的愈发烦躁,狠吸两口烟,遏制发火的冲动,制怒,习武者和特种兵必须具备的心理素质,不然于人于己都相当危险。
张志强毫无觉悟,依然自言自语骂着,喋喋不休,杨晨摇头叹气,转过身,拧灭烟头,对张志强道:“志强,你骂骂咧咧有用?”
“老大,你不知这王八蛋多气人,多他妈的坏,从我发新书的第一天,他就来我书评区骂,边看我的书边骂,肯定是个嫉妒我的作者。”张志强咬牙切齿,看样子愤怒到极点,也是,在自己书评区被骂,还得装宽容大度,好言相劝,作为网络上的刻薄骂架高手,张作家几乎憋出内伤。
杨晨被张志强逗乐,屁大点事,至于气成这样?
网文圈,杨晨不太了解,但有一点,他很早就看透,混在这世上,没人视你为眼中钉,才是莫大悲哀,走到张志强身边道:“志强,有人骂未必是坏事儿,甭管他们是读者还是作者,说明有人持续关注你,这是好事,你如果有实力有才华,三五人的骂声,盖不住你的锋芒,淡定。”
张志强皱眉思索片刻,缓缓点头,觉得杨晨说的有道理,毛爷爷有褒有贬,他算什么,骂就骂。
杨晨见张志强有所顿悟,心想这小子并非无药可救,但他今天神不守舍,没心情做张作家的心灵导师,去卫生间洗漱完,上了床,几个因约会而回来晚的舍友喊他打cs,他笑着拒绝。
这一夜,他辗转反侧,无法入睡。
昔日的恋人,落地如今这境地,他百感交集。
第二天上午,吴杰打来电话,一切准备就绪,陆航团一架直升机随时待命,杨晨没跟老战友道谢说客气话,彼此调侃两句,挂断电话。
杨晨想去医院找李楠,无论如何,今天得送李楠走,刚想动身,一个电话打来,陌生的号码。
杨晨接起来,听出是乔姐的声音,乔姐哭的上气不接下气,哽咽道:“李楠。。。李楠服下大量安眠药。。。抢救无效。。。。”
“什么?!”
杨晨如遭雷击,电话那头的乔姐哭着重复一遍,他才确定自己没听错,李楠服安眠药自杀,突如其来的变故,他措手不及。
怎么会这样!
杨晨心中悲呼。
无力回天的揪心感,令他几近窒息,一个年轻的生命,一个为他留下段美好记忆的女孩,就这么离开?他稳了稳心神,狂奔出宿舍,驾驶牧马人越野车,一路疯狂疾驰,赶往医院。
医院手术室。
两扇门打开,医护人员推出担架床,李楠已被一袭白布遮盖,她母亲刘玉兰,弟弟李冰,扑上去,失声痛哭,乔姐和几个夜总会的姐妹,同样哭成泪人,生离死别,人生的悲哀莫过于此。
杨晨姗姗来迟。
没见上李楠最后一面。
直到此刻,隐隐作痛的心使他明白,他从未真正放下过这个命途多舛的女人,最美好的初恋,谁又能真正放下?
杨晨走到担架床边,撩起白布,凝望没有血色也快丧失体温的脸,怔怔失神,那些刻入脑海深处的美好画面,全变为黑白色。
“你为什么这么傻呀?”
杨晨喃喃自语,深邃眸子满是刺骨哀伤,这时,李楠的弟弟李冰将一张纸递过来,哭着说上面有段话是姐姐写给你的。
杨晨深深望一眼李楠,此生最后一次近在咫尺看这张曾灿烂如夏花的脸,将白布盖好,拿住李冰递来的纸,仔细看。
医护人员推着担架车去电梯间,刘玉兰和李冰以及乔姐一群女人,哭着跟随,而杨晨盯着手中的纸张,杵在手术室门口发呆,不知不觉落泪。
男儿两行泪。
一行为美人,一行为苍生。
杨晨这两行泪,全是为女人,为一个曾背叛他的女人。
………………………
西郊公墓。
松柏环绕,背依大山。
分好几个区的墓园,墓碑密密麻麻,不过风水最好的一片区域,并不拥挤,尘归尘,土归土,死后都是一堆枯骨,众生平等。
佛家的说辞。
瞧这墓园,脑子不傻的人就知道,生前穷,死了仍寒酸,刘玉兰和儿子李冰在一座单独被矮树丛环绕的墓前烧纸,墓碑写着李楠的名字,顶端贴着李楠的照片,刘玉兰哭昏厥好几次。
女儿那张银行卡有二十万,偏偏放弃治疗选择自杀,为什么,刘玉兰心知肚明,恨自己拖累女儿,若非女儿写遗嘱让她好好活着,她恨不能一死了之,下去陪女儿。
刚考入宁西工业大学读大一的李冰边哭边安慰母亲,自从父亲去世,姐姐成为家里顶梁柱,照顾母亲,养家,供他读书,尝尽艰辛,他堂堂七尺男儿,像个废物,悲恸之余自责不已。
母子俩在墓前宣泄一个多钟头,才一步一回头离开,等人走远,栖身附近林子里的杨晨这才现身,有沈月相伴。
两人身着黑衣,以示爱掉。
杨晨走到墓前,蹲下,将手中一束白色百合花轻放墓碑前,想告诉九泉下的李楠,他心中,她永远如百合,象征圣洁。
“如果你的人生中没有我,或许是另一番情形。”杨晨说完,黯然叹息,俊脸布满哀伤,沈月闻言,蹲下来,抓住心爱男人的手。
“别这样,这不是你的错。”沈月柔声安慰杨晨,这两天瞧着心爱男人的悲伤摸样,她心生疼生疼。
杨晨深呼吸,并非遏制情感波动,是想压住落泪的冲动,把带来的纸钱放入墓碑前的火盆,点燃。
沈月默默帮忙。
她清楚,他这不只祭奠李楠,也是缅怀逝去的岁月。
“李楠,我发誓,一定照顾好你妈和你弟,从今天起,他们是我的亲人。”杨晨说着话,缓缓站起,火盆里的纸钱化为飞灰。
过去的,永远过去了,无法改变,挽留。
第二百九十八章 权与势的碰撞(一)
女人如花。
花开花落,有芬芳,有伤感。
李楠,一朵凋零太早的花,留给人的,不只是伤感,还有惋惜,而她又何尝不是带着无尽遗憾离开这世界,或许唯一不遗憾的是,绽放最灿烂的季节,有个值得去爱的男人为她停留。
月有阴晴圆缺,人有悲欢离合。
对此,也曾命途多舛的杨晨深有体会,情绪低落几天,伤感几天,便恢复过来,生离死别的次数多了,他善于将悲伤深藏心底,独自承受,而非挂脸上,影响身边所有人的情绪。
爷们。
必须坚强面对一切。
否则活着与死去没多大区别。
他为李楠买墓地,为李楠母亲雇护工和保姆,今天他驱车去宁西工业大学探望李楠的弟弟李冰。
当年他与李楠搞对象时,李冰还是个小屁孩,有次被人欺负,抹着眼泪鼻涕跑一中找他,一晃眼,曾经的小屁孩考上大学。
宁西工业大学主校区也在学府路上,与宁大相距三站地,杨晨没开纳兰彤彤的阿斯顿马丁,那车太招摇。
牧马人越野车驶入工大,几分钟后,杨晨在体育场看台上见到李冰,开学一个多月,李冰每天习惯来这儿看书或背英语单词,大概受姐姐的影响,他学习一直很用功,若非英语拖后腿,考入首都的重点大学不成问题。
“晨哥。。。。”李冰仰脸瞧走到身边的杨晨,多年前,他喜欢叫杨晨姐夫,因为那时有这样的姐夫很威风,守在校门口要钱的小混混独独不敢为难他。
杨晨坐李冰身边,笑道:“国庆假期还这么用功,我告诉你,大学里混日子,得劳逸结合,别当书呆子,搞搞对象啥的,有益身心健康。”
李冰嗯一声,合上书。
杨晨瞥了眼李冰,道:“以后有啥困难,跟我说,你姐把你和你妈托付给我,我当你们是亲人,你们的事儿,就是我的事儿。”
“晨哥,当年是我姐对不起你,你为什么还对我们一家人这么好?难道你真的不恨我姐?”李冰问出深藏心底的疑惑。
不去爱,何来恨。
杨晨淡淡一笑,轻拍李冰肩膀,说不恨。
李冰一怔,无言以对,杨晨转移话题,询问李冰母亲近况,得知刘玉兰除了思念女儿,精神头差点,身体并无大碍,暗松口气。
两人聊大半个钟头,杨晨有事离开,牧马人越野车调转车头,驶出体育场,看台上的李冰凭栏眺望绝尘而去的车子,脸上浮现一抹执着。
他已申请助学贷款和学生会的勤工俭学岗位,姐姐留下的二十万,他全留给母亲,不会花一分一毛。
他已成人。
就该承担做男人的责任。
杨晨,他曾经的偶像,也是他如今学习的榜样。
学府路,牧马人飞驰,杨晨匆忙离开工大,中午有顿推不掉的饭局,市长大秘白柏涛和周正川秘书李翰维正在潇湘楼等他。
潇湘楼,照旧火爆。
即便国庆假期,酒楼前停车场仍停放不少挂政府牌照的车,公务宴请,是潇湘楼的一大收入来源。
杨晨停好车,淡淡瞥一眼比比皆是的公车,老百姓都已适应的情形,他更不至于一惊一乍,快步走入酒楼。
三楼小包房。
只有白柏涛和李翰维。
两人见杨晨走进来,笑着起身相迎。
李翰维初识杨晨时,纯粹当杨晨是需要他照顾的小兄弟,后来发生一连串事情,杨晨名动西京,便不敢再有大哥心态,而这次重逢,李秘书又是一种心境,比以往多一丝谦卑谨慎。
刺死刘立功。
杨晨不只逾越法律,悍然杀人,还挑动整个特权阶层的敏感神经,起码震动西京省市两级政府。
仅过一年,公然露面,属实逆天,谁也无法揣测这厮背后隐藏多么惊人的能量,李翰维不由自主心生敬畏。
白柏涛与从前一样,称兄道弟,谈笑无忌,比心机稍重一些的李翰维更对杨晨胃口,三人落座,喊过服务员,点菜点酒。
“杨子。。。这一年你怎么过的?”李翰维委婉询问,想知道杨晨被捕这一年到底怎么啦,上了军事法庭亦或蹲了监狱。
“我在美国呆半年,在英国呆半年,算是度了个长假。”杨晨说的轻描淡写,毫不隐瞒,也没啥可隐瞒的,又非国家机密。
“哦。。。”李翰维缓缓点头,心中凛然。
“杨子,哥哥我可担心你一年,原来你跑国外潇洒去了,必须自抹三杯,弥补一下我浪费的感情。”白柏涛笑着调侃。
“三杯酒,小意思。”
杨晨说着话,为自己倒酒,连干三杯,豪迈不羁,这牲口喝啤的醉不了,喝白的,公斤级酒量,三小杯算毛。
白柏涛和李翰维不好意思一个劲儿瞧杨晨喝,各自干一杯,而后三人边吃菜边聊西京这一年发生的事儿。
“武建忠武建孝哥俩跑路一年,除了明珠集团吞掉武家一些产业,其它产业法院拍不出去,没人敢接手,哥俩跑路时,维利亚集团有两个在建的工程,垫资好几亿的承建商自认倒霉,武氏兄弟那么多房产车子,没人敢打主意,这哥俩真够牛逼的。”白柏涛提起武建忠武建孝,不禁感慨。
哥俩跑路一年。
余威犹在,真不白活。
李翰维咽下嘴里的菜,透露公安内部的消息,公安已确定武建忠武建孝在加拿大,但是同加拿大警方沟通几个月,进展缓慢。
“的确在加拿大,引渡回来的几率渺茫。”杨晨一语道破天机,两位大秘面面相觑,吃惊不已。
“这兄弟俩确实有些能耐,如今是大圈的人,警方想引渡,难比登天。”杨晨又笑着补充一句。
“大圈?”
白柏涛李翰维异口同声,难以置信,见杨晨点头,两人不信也得信,杨晨不是胡吹乱侃的主儿,更没必要骗他俩。
“杨子,你认识大圈的人?”李翰维试探问。
杨晨淡然道:“认识,大圈现在的话事人,当年自卫反击战,和我家老头儿趴过一条战壕,生死与共,也是周叔的老战友。”
第二百九十九章 权与势的碰撞(二)
杨晨所谓的周叔,自然是公安厅长周正川。
李翰维若有所思点头,武建孝武建孝与大圈扯上关系,案子恐怕真要卡住,加拿大警方不愿太过逼迫本土黑帮,外人愈发没辙。
白柏涛则盯着杨晨,啧啧好几声,货比货得扔,人比人得死,想想自己读大学那会儿,在校学联下属的院学生会,被老师和高几级的学生会干部呼来喝去,再瞧瞧人家杨子,牛逼哄哄,没法比啊。
李翰维被杨晨一次次震撼,见怪不怪,没刨根问底,三人把酒言欢,谈笑风生,两位大秘偷得浮生半日闲,不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