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市长真是好市长。”
有个被警察按住又放开的农民工兄弟泪眼巴巴唠叨，身边一大票老乡深以为然点头，刚才还对开发商政府极度不满的他们，竟使劲儿为市长鼓掌叫好。
“乔局长，事情平息后，你派人把那几个冲到秦市长面前舞刀弄棒的工人带回去，交给周局长教育教育，对市长都这样，如果不严加管教，对社会危害性更大。”秦市长的秘书白柏涛叫来负责现场指挥的公安局乔副局长，小声叮嘱几句。
乔副局长忙不迭点头。
白秘书又道：“周局长还没赶过来？”
“周局儿子后天去华东科技大报到，今天中午搞升学庆典，大概喝多了。”乔副局长轻描淡写一句话，传递太多信息，同时暗暗庆幸与周奎不对付，周家升学庆典，他礼去人没去，否则哪会抓住今天的机会。
白秘书心领神会点头。
被死死压制多年的乔冠和周奎不对付，这是给周奎上眼药，顺带向秦市长表忠心。
当周奎浑身酒气满头大汗赶来时，事情基本平息，秦昌明冷冷看他一眼，带着众多下属，浩浩荡荡涌入工地安抚工人。
“上级三令五申不准拖欠农民工工资，看来开发商将中央政策当耳旁风，必须严惩，以儆效尤，并且说明我们以前做的工作不够到位，得检讨，得反思，还有，我点名批评公安局的同志，关键时刻，兵找不着将，成何体统。”秦市长安抚完工人们，威严环顾身边数十党政干部，掷地有声训话。
人群中，周奎面红耳赤。
白秘书看出“老板”将矛头直指富邦集团，心说富邦集团铁定完蛋。
……………………
夕阳西下。
省委家属院六号楼。
小楼主人刚进家门，从秘书口中得知下午发生的群体事件，沉默许久道：“秦昌明的确善于借势，不愧是西京第一个七零后市长。”
秘书有些忐忑道：“部长，我是找下边人煽风点火，想把关于富邦集团劳资纠纷的事闹大，然后安排有关部门酌情处理，但绝对没让人围攻秦市长，这么严重的政治错误我不会犯。”
“小李，跟我这么久，你的觉悟怎么还这么低？”小楼主人转脸凝视秘书，意味深长反问。
“部长，你是说。。。”李秘书愣了愣，恍然大悟。
身兼省委常委组织部长的中年男人微微点头，凭久经宦海沉浮的丰富判断，遭围攻应该是秦昌明获悉工人闹事后第一时间为自己安排的戏码，几个围攻市长的“群众演员”已被警察带走，周奎挨批，如若控制不好情绪对这几人动刑或罗织罪名，哪怕后面有市委书记撑着，未必不会被迅速拿掉。
环环相扣，剑走偏锋。
这位没太深背景靠自己能力一步步爬上来的秦市长果真厉害。
第一百四十五章 雪上加霜（下）
父亲公司出事，沈月心神不宁，没法继续陪杨晨，匆匆忙忙驾车离校，杨晨同样没风花雪月的心情，联智公司仍陷于停顿中，得尽快想办法解决，对研软件研发公司而言，时间不只关乎金钱，还决定能否抢占先机。
“安娜，马上筹集五千万到一亿美金，这两天可能用到。”
杨晨为远在大洋彼岸的安娜下达任务，安娜只说没问题，不多问，杨晨就喜欢安娜这性子。
备好钱，随时给沈月那边救急。
光被动应对远远不够，杨晨挂断电话，漫步在环绕校内公园的林荫道上，思索主动出击揪出幕后黑手的对策，他这种有着特殊经历的彪悍军人，更热衷进攻。
这条仿佛穿越森林公园的林荫道，宁大最美最干净的地方之一，每年都在招生简章上展示，报考宁大的众多男女生未必没有冲着这儿的景致填志愿。
美景可以一次性塑造，干净整洁却需长期维护，林荫道上的清洁工一天不知往返多少趟呵护这条路。
边走边想的杨晨暮然抬眼，恰好瞧见几米外路边一个穿保洁工作服的清洁工蹲着整理路边垃圾桶。
本该大妈大爷从事的工作，瞧这清洁工身形，应该是年轻女孩，扎着马尾辫，背影娟秀，略微柔弱。
好熟悉！
杨晨皱眉凝视，恰好此刻蹲着整理路边垃圾桶的女孩下意识回头，无巧不巧与观望她的家伙来个四目相投。
杨晨。
李楠。
两人脑海同时浮现一个名字。
曾经牵肠挂肚梦魂萦绕的字眼，如今充斥淡淡悲凉。
“是你。。。”杨晨稍显意外，不过语气平淡的令李楠心痛，其实至始至终朱大少都未能抹去杨晨烙刻她心底的印记。
李楠勉强挤出一丝笑意，点点头。
生活越是困窘，越是能遇上不想见的人，这也许便是上天对背叛者的惩罚，李楠满心无奈。
杨晨止步，仔细打量昔日恋人，大概干多苦活累活，双手皮肤已显得粗糙，不施粉黛的脸多了几分大学女生不该有的沧桑。
杨晨不禁生出些许愧疚，毕竟自己亲手整垮朱家，断掉李楠嫁入豪门享受安逸生活的希望。
“有难处，可以和我说，我们不是恋人，也曾做过同学同桌，彼此有困难，互相帮帮是应该的。”杨晨轻声道，不掩饰内心歉疚，这个女人把最好的光阴最纯真的爱，献给他，哪能因一次背叛去诅咒怨恨对方一生一世。
即使分手，他仍然希望她活的好些。
怎么说她曾是他的女人，此时此刻的情形，是他不想见到不愿意发生的。
“我现在挺好，真挺好，踏实，充实，在校内做临时清洁工，每月有八百块工资，还能加点学分，顺手捡捡饮料瓶，又能卖几个钱，算上我在校内餐厅打工和当家教赚的钱，足够花销，不需要谁来帮。”蹲着的李楠仰脸朝杨晨淡淡一笑，转过头继续专心清理垃圾桶，认真而倔强。
杨晨深吸口气，欲言又止，最终默默从李楠背后走过，这也许便是两人此生的宿命，陌路人。
直至杨晨走远，李楠才侧脸凝望越走越远的背影，背影逐渐模糊，不是距离太远，是泪水模糊了她双眼。
…………………
时间流逝。
宁大新生报名，老生返校。
校园彻底热闹，联智处于停顿，301宿舍随之恢复生机，闲的蛋疼几人联网玩dota，喊打喊杀。
出去与龙五会面的杨晨，推门进宿舍，有种进入网的错觉，韩磊、周慧强、江志文见老大回来，干脆停手不玩，七嘴八舌问公司什么时候恢复正常，搞得先前风骚杀入敌方地盘的姜耀被对方五个英雄围攻，凄惨挂掉。
“很快。”
杨晨胸有成竹笑了笑，开电脑，也想来几局dota，尚未进入游戏，宿舍门再次被推开，一个戴眼镜胡子拉碴的沧桑男生，托着大皮箱抱着行李卷儿讪讪进门，301几人楞了，搞不懂什么情况。
“你。。。。”韩磊想问问。
“各位学弟好，我是经管院大四的，张志强，被安排到你们宿舍。”不速之客推了推大黑框眼镜自我介绍。
301几人面面相觑。
宿舍一直空着张床，不少男生削尖脑袋写申请，想加入301，沾沾杨晨的光，学校始终没安排人进来，结果今儿来这么个主儿，头发蓬松，不是做出来的发型，是那种乱糟糟的蓬松，胡子拉碴，穿着不知真假的阿迪运动服，脚上踩着似乎好久没洗的白色运动鞋，形象如沧桑而邋遢的猥琐大叔。
杨晨没鄙夷或嫌弃来人，既然学校安排过来的，以后是一个屋的兄弟，他起身帮对方把行李卷儿抱上床铺，简单聊几句，才弄清楚，这个张志强因挂科太多没毕了业，被学校留级。
留级，比挂科沉重千百倍的词儿。
张志强吐露隐情后，不好意思地朝杨晨笑了笑。
看样子这货懂羞耻知荣辱，怎么挂那么多科被学校留级了呢，杨晨十分好奇，很快弄明白缘由。
他们几个打dota的时候，张志强整理好床铺柜子，打开自己有些年头的戴尔笔记本电脑，噼里啪啦开始打字。
杨晨探身瞅了瞅，张志强点开的word文档最上头一行字映入他眼底：第五十七章战神与萝莉。
“呦，你是作家？”杨晨忍不住问。
“是。。。是网络作者，还不算作家。”张志强挠着头回答，被冠以作家的称谓，似乎令他很不好意思。
“拿过稿费没？”杨晨又问。
“拿过，上本书拿过一千多的全勤奖。”提及稿费张志强来了精神头，这是他不惜挂科留级取得的成绩，情不自禁炫耀。
一本书一千多？
杨晨不写网文不太懂全勤奖啥玩意，心想这位作家混的够惨，打算仔细瞅瞅作家舍友正写什么，手机突然响了。
杨晨接起电话就听到沈月带哭腔的声音“杨晨，今天早上我爸警察带走了，说他非法集资，扰乱金融秩序，这会儿公司里又来了一大帮催债的，有些人很凶，砸了不少东西，我不知道该怎么办。”
父亲被带走。
催债的上门。
母亲又是个全职太太。
所有压力压在沈月身上，杨晨莫名心疼，她已是他的女人，天塌了，他也得为她撑起来。
第一百四十六章 逼债
富邦大厦。
富邦集团办公的楼层，乱成一团。
保安被打，员工挨揍，整个公司的人战战兢兢缩进角落里，惊恐万分瞧着数百讨债人打砸出气，有些人感觉拿钱无望，一窝蜂哄抢办公用的电脑、打印机，连几台体积不小的数码复印机都被疯狂的人们合力搬走。
这已经不是讨债。
是赤裸裸的打砸抢。
多亏财务部装的是防盗门，否则早被踏平。
不久前，沈国富凭借自己名头和富邦集团在西京地产领域的影响力，三天内从民间融资两个亿，那时候这些敢把手头积蓄放到富邦吃高额利息的人们，都对沈国富的信用人品深信不疑。
有人拿出养老的钱，有人把给孩子买房的首付款投进来，有人倾尽家中积蓄，还有人挪用几十万上百万公款，想空手套白狼捞一笔，富邦突然出事，沈国富被抓，这些人能不慌吗？
接到报警匆匆赶来的辖区派出所民警面对如此状况，一筹莫展，严厉制止讨债的人，很可能酿成更大的群体骚乱，前几天市长被围攻事件，使西京公安系统受到严厉批评，甭说上边的头头们，他们这些基层小片警都已生出山雨欲来风满楼的警觉，怎敢在这极其敏感的时期再捅马蜂窝。
警察们只能说尽好话全讨债的人。
沈月躲在父亲的办公室，办公室内还有公司财务总监，也就是沈月的二姨邓秀萍，以及另外三位追随沈国富创立富邦集团的公司元老，五人束手无策，如果纯粹资金困难，欠些高利贷，尚有挽救扭转的希望。
而今，政府银行都把刀悬在富邦头上，商不与官斗也没能力去斗的大环境下，富邦已然陷入绝境。
“二姨，真的没有办法了？”沈月问邓秀萍，心乱如麻的她不甘心父亲大半辈子的心血毁于一旦。
邓秀萍悲凉叹息，摇了摇头。
沈月急了，高声质问：“公司有那么多房子没卖，有地，有固定资产，完全有还债能力，怎么就完了？”
邓秀萍理解外甥女的心情，搂住沈月肩头，缓缓道：“月月，你不懂，生意场上的门门道道太多太复杂，公司在售两个楼盘全被封，芳汀花园受劳资纠纷影响，而御景湾那块地是上任分管城建的副市长帮公司拿下来的，他贪污受贿落马，自然影响到公司，全看新上来的领导们计不计较，人家不计较，咱安然无恙卖房子赚钱，计较了，咱就是违规拿地，官字两张口，仰可吞国脂，俯可噬民膏，咱有什么办法？孩子。。。。听天由命！”
沈月听二姨说完，愣神许久，瑶瑶头，丢了魂似的自言自语：“他说没事，就一定没事，我等他来，他肯定来，肯定救我爸出来。”
不明就里的邓秀萍以为外甥女受太大刺激精神失常，心疼地将沈月搂进怀里，其他三位公司元老连连叹气。
富邦完了。
邓秀萍和三位公司元老心照不宣的想法。
与此同时，外形粗狂的吉普牧马人越野车驶入富邦大厦前的停车场，杨晨推门下车，单枪匹马走入大厦，雄健背影令两个偶然路过的女孩久久侧目，之后两人不约而同说好酷好霸气。
的确酷，man的一塌糊涂。
不然哪有那么多与杨晨这牲口一夕欢愉的欧美性感女郎，为他远去的背影黯然神伤、念念不忘。
杨晨单枪匹马步入大厦，走向电梯间，迎面一群人或抱着电脑打印机，或扛着办公椅，还有些人合力抬着几台沉重的数码复印机，他们边费力迈步边污言秽语咒骂富邦集团和沈国富。
讨债的。
杨晨微微眯眼，侧身让这些人走过，丝毫没有阻拦的意思，凭一己之力拦下这些人不算啥，但对富邦对自己没半点好处，等这批讨债人陆续走过，杨晨快步走入电梯，直接上二十三楼。
出了二十三楼电梯间便是富邦集团前台，两位前台接待小姐蜷缩台子后瑟瑟发抖，显然受了极大惊吓，两人头顶贴墙上的富邦集团logo被砸的支离破碎，杨晨脸色凝重，担心沈月出事，迅速进入富邦集团，二十三楼偌大办公区域，仍有两百多人聚集。
“大家听我说几句，富邦集团现在确实没钱，不过他们还大量没出售的房子，有地皮，有固定资产，就算富邦破产，政府机关也会清算这些资产，给大家一个交代，聚在这儿闹事根本没用，搞不好还犯了法，大家静下心想想，是不是这个理儿？”
杨晨挤到最前边，跳上办公桌声情并茂说完，闹哄哄人群逐渐安静，有人拍了下脑门，恍然大悟嚷嚷：“是啊，咱聚在这儿没用，富邦集团那么多房子，咱们去售楼部，如果沈国富不还钱，咱们长住售楼部，怎么也得弄套房子。”
后知后觉的人们纷纷附和，争先恐后离开，看样子要去售楼部那边，杨晨本想劝这些人暂时离开，没想到劝到售楼部，心中苦笑，他环顾四周，除了十几个警察，剩下百来人没挪地方，冷冷盯着他。
杨晨轻笑。
剩下这群人横眉立目不像善茬。
躲入二十四楼总裁办公室的五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