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躺在草地上,四肢自由摊开,眼睛闭着,也是不断地喘着粗气,见他许久不答话,我爬上岸去,盯了他半晌,见他脸色仍是青紫得可怕,这才拍了拍他的脸,轻声问道:“你没事吧?脸色很不好看!”
他虚弱地将手抬了起来,道:“没事!”
我又伸手往他额头上摸了摸,冰凉一片,“你的身体好凉,难不成泡了一下水就生病了?”
他睁开眼,朝我轻轻地笑了笑,道:“没大碍。”
看他硬撑着,我便破口而出:“看你脸色苍白成这样还说没事,死要面子!你等着,我去叫几个人来,”然后睨眼看着他,喃喃道,“这样子恐怕连走路都不行,还硬撑!”说着起身调转就要往另一头跑去,忽儿手腕一紧,他把我拽了回来,我看着他微微渗着虚汗的脸,摇了摇头,却见他对我笑笑,然后说道:“你先别去,我休息一会儿就好了。”
“你确定?”他拽着我的手仍是紧紧的,丝毫没有要放开的意思,看来阻止我去叫人的决心还挺坚定。
“不怕你笑话,我的确是被吓着了,”他脸色仍是惨白,但却仍强撑着对我笑笑,露出一口整齐洁白的牙齿,“六岁的时候,我溺过水,从此就害怕掉到水里。”
“原来如此,我就说嘛,这水这么浅,居然也会溺到你!”说着又是睨了他一眼,想到齐胸的水也会把他吓成这样,不仅喝了几口水,还差点送了命,又感到好笑,不禁捂嘴笑了起来。
这时又想起初见他时他不敢下水救双喜,原来是因为这样。此刻明白其中缘由,更是谅解。
他见我取笑他,不但不生气,自己反而也笑了起来。
知道了原因,且见他能笑,心下也镇定了很多,他身为一个医生,肯定是清楚自己的情况的,既然他说没事,情况应该就还好,现在太阳也暖,虽说湿了衣服,也并无大碍,那就听他的,看看情况,过会儿再说,若是仍没有好转,再叫人来也不迟。
于是我也学着他的姿势,适闲地仰面朝天地倒在草地上。
天上艳阳当空,有些刺灼灼的让人睁不开眼,我条件反射地撇过头,恰好看到身旁的邱奕辉微闭着眼,嘴唇轻抿,像在微笑。从我的角度,只能看到他的侧脸,鼻子高挺,轮廓分明,一副怡然安祥,悉心享受的模样。
“你很悠闲呀!”看着他一副全身心享受的模样,全然没有了刚才的脸色惨白。
“嘘——”他小声地嘘了一声,“闭上眼,静静地感受!”
再看了他一眼,我照他的吩咐,也闭上了眼。
阳光在头上还是很刺灼,我仍是感到不适应。
“不好的感觉会有,但你可以选择忽视,只用心体会美好的感觉就行,”他像一个指导老师,似乎我的感受他都明白,“将美好放大,将痛苦弱小。”
他的面庞如此风轻云淡,让人可以忘却一切烦恼,这样的面庞不是文雅绅士,也不是阴鸷强势,而是一种切实自在,细腻中带着豁达,刚毅却并不冷俊,温存但不柔弱。
此时面前碧波,三面环山,以地为铺,以天为被,让我觉得自己也与这山水融为一体,仿佛变成了一个山间的精灵,享受着山间的灵气,如此恬然自得,轻松自在。那种恬静和美好,还着清心寡欲,是叫嚣繁华所无法比拟的,深深地作了个呼吸,鸢尾的清香传入鼻中,那味道不甚浓烈,带着淡淡的涩味,但却觉得自然,真实,还有从来没有过的安全感。
山中岁月容易过,世上繁华一千年。想到这句话,我也不禁淡笑,在这世外桃源一般的地方过上一生一世,管他外面盛世也好,萧落也罢,与我无关。风呼啸吹过,带走了身上沾染的水气,带走了满身的尘埃,也带走了灵魂里丑陋与罪恶,让我身心洁净明快,仿佛超凡重生。突然之间,感觉刚才在那碧水中的一泡,竟像沐浴仙露一般,将俗世万物带给我的烦恼与愁困统统洗涤得一干二净,我睁开眼看了看身边的人,感觉自己现在能同他一样,可以用心去感受和品味生活,怀着对美好的渴望与追求,用一种发自内心的爱去感受与品味。
身下的草地松松地、软软的……我再次闭上眼,静静地聆听着大自然的声音,感受它最原始的召唤。
“呯——”一声枪响划过天际,林中鸟飞兽动、石破天惊,好似那雷霆乍震。猝不及防,我一个颤栗,猛然从草地上弹坐起来,看过邱奕辉,见他眼中也充满惊谔,两人相视,却都不知究竟发生了什么事。
☆、174第一百七十三章 不速之客
“奕辉;发生什么事?”我拧眉问道。
他看着枪声方向,没有作声,面色极为沉重,像在思考什么;半晌;才转过头;神情严肃地对我说道: “枪声是从小镇的方向传来的;你在这里等着,我先回去看看;”说罢间便要丢下我独自一人朝镇子跑去。
“奕辉;不要丢下我,你去哪里我就去哪里,就算小镇此时危险,我也要和你一起,”世事难料,知道他不让我同他一起去是因为怕遭不测,我拉住他,说道。
他看着我,清澈的眼眸里透着坚定,许久,终于拉过我的手,“嗯”了一声,重重地点了点头,“只听到一声枪响,来人应该不会对小镇怎么样,”他分析道,然后又朝我笑笑,作出轻松的表情:“或许只是哪家猎枪走火也说不定!”
看他故作坦然的笑容,我心中捏得更紧,镇上居民朴实任劳,安分守己,大都以种田耕作为生,极少有打猎者,况且就是偶尔打猎也是用极为传统的猎网和猎坑,总之,在镇上呆这么久,我并不曾听说哪家哪户有猎枪的。
不及细想,连渔具也无心理会,我和邱奕辉赶紧发足了力气往小镇方向奔去。风呼啸吹过,吹得四周的密林簌簌作响,像一只只野兽在嚎叫,那成片的花海随着风的叫嚣也荡起一片又一片的涟漪从我们身边蜂拥而过,仿佛同我们一样也极不可耐,催促着我们赶紧狂奔。一颗心被揪得紧紧的,也呯呯跳个不停,头上大汗淋漓,不知道究竟是因为急奔所致,还是因为心中忐忑不安。
究竟是什么人如此突兀的到来?来到小镇是为何事?为什么一来到小镇,就要打破小镇的平静?小镇现在怎么样了?小镇上的人们现在怎么样了?李婶、清河他们怎么样了?我的妹妹扣儿现在怎么样了?无数个没有答案的疑问积聚在心头,让人心慌意乱。想到种种可能,一时间一个接着一个血腥的场景浮于我的眼睛,害怕和恐惧再次如涛涛巨浪般涌来,我的心被压得沉沉的,似乎难以呼吸……这样沉重的未知感似曾相识,越是奔近小镇,越是让人揪心得快要窒息。
赶到小镇,四周鸦雀无声,气氛很是诡异,按照常理,平时这个时候街上虽说算不上热闹非凡,但也人来人往,但此时街上却无人走动,街面铺子大大地敞开着门,无人照应,仿佛人都凭空消失了一般。
“奕辉,怎么回事?”我跟在邱奕辉身后,觉得很不对劲,于是喊住他问道。
他也看出了异常,停下脚步,驻足观察了两旁的铺子,回过头来看了我一眼。
“呯——”又是一声刺耳的枪响穿过耳膜。
“奕辉,是家里的方向,”我看向巷子的尽头说道。
他也抬头看向枪响的方向,神色凝重,却没有说话,然后抿着嘴看了看我。
“不用担心我,”知道他仍是放心不下,怕我和他一起去会有危险,于是我毅然的说道,此时此刻,让我留在此处而让他一个人去冒险,我是绝对不会同意的,无论此去是多么地凶险,我也要和他在一起。
我坚定地看着他,再也不需要我多说,便已经知道我的心意,此时他眼中有感激,有感动,也有欣慰,只见他重重地点了一下头,便一把拉住我,说道:“好,无论发生什么事,我们共同面对。”
我们跑得气喘吁吁也不待休息,一口气跑到了家门口,见大门开着,几辆黑色轿车齐齐停在家门口,那冰冷的黑色看得我直发麻,顿时一种毛骨悚然的感觉袭上心头。
“呯——”第三声枪声响起。看来来人是越来越等不及了。
“啊——”院中登时响起众人的尖叫声。
“呜呜——”院中先传来一阵骚乱,接着就是一阵杂乱地呜咽之声。
“哭什么?不许哭!”一个恶狠狠的男声传来。
这样子连连放枪却没有伤人之举,摆明了是要引我们回来,这些人,究竟是冲着邱奕辉而来的?还是冲着我来的?
“呯——”又是一声枪响,我被吓了一跳,慌乱地赶紧抬手捂住耳朵,转眼看向邱奕辉,正要向他道明心中的揣测,却听他对我说了句:“你在这里等着,”便将抓着我的手放开,径直冲进门去。
只听院内扣儿大叫了声“邱大哥”,声音中还带着哭音,显然是吓到了,接着又是几声不约而同地叫着“邱医生”的声音,正是街坊邻居们。
我哪里能安心留在原地,也赶紧跟了上去,刚一踏入大门,扫了一眼,院内四处站着的光绸黑衣的陌生人,个个手持枪枝,眼神阴冷,面露凶相,一看就知道不是善良之辈。而正前方,扣儿清河李婶王贵桂花等一干乡邻被压坐在地上,那些身着黑装的人正居高临下地用枪指着他们,吓得他们蹲坐在地上簌簌发抖。
“邱医生,恭候大驾多时,”听到邱奕辉冲进门来,此时,一个本来背朝大门的人缓缓转过身来,用着亲和的声音问候道。
我此时才注意到他,眯着望去,对上的竟是一张熟悉却再不愿见到脸庞。
阿来磁性的声音和英俊的相貌极有风度和魅力,却在看到我的一瞬间失了声,面容也随即僵住了,在无意识间,不自禁地向前靠近两步,薄唇轻启,虽然听不到声音,但吐出的分明是我的名字——“闻竹”二字。
“竹子姐——”扣儿见到我,大叫了起来,想要起身,却稍一动作,就被旁边的黑衣男方压了下去,吓得她低声啜泣,眼睛也开始红了起来。
“把他们放了!”邱奕辉厉声说道。
听到他出声,阿来回过神来,不再朝我走来,只是勾了勾唇对我们这方笑笑,这样的笑容,这样的表情,太过费解,令我心中感到畏惧。
阿来不再理我,却向邱奕辉微微颔首作揖,道:“早听说邱医生为人随性,做事潇洒,居住于如此风清雅致之所,生活可谓惬意非常。”
“你是谁?来这里究竟是什么事?”邱奕辉硬声问道。
“我是谁并不重要,重要的是黄天不负有心人,终于让我们寻到了邱医生,”说话间,阿来不时回过头来打量过我,似在洞察我和邱奕辉的关系。
“你找我有什么事?”邱奕辉不畏不惧地说道,声音铿锵有力。
阿来不着痕迹地又往我身上一瞥,转而看向邱奕辉,继续说道:“我家少爷被歹人所伤,伤势严重,性命堪忧,医生们都束手无策,我们听说邱医生您医术高明,所以飞速赶来,希望能请得您出山相救,”阿来儒雅出声,还一口一句尊称邱奕辉为“您”,但这样的称呼出自他之口,却越发让人觉得来者不善。
“有你这样请大夫的吗?”邱奕辉扫了一眼院中各处站着的面目凶狠的打手,再睨眼看过阿来,毫不畏惧地说道。
阿来顺着邱奕辉的目光也同时扫过院子半圈,然后侃侃说道:“我们来得突兀,行事也的确鲁莽,但念在救人心切的份上,还请邱医生谅解,”他说话恭敬,极尽礼貌,但我知道,越是表现得顺从恭敬,就越是危险,他们这群人,仿佛一只只带着花纹的响尾蛇,越是斑斓多彩,就越会伤人害命。
“你怎么知道我就能救你家少爷?”邱奕辉问道,声色也不友好。
“邱奕生还记得自己有个学长叫萧戟吧?正是他向我们推荐您的!”阿来手段高明,软硬皆施,此时又向邱奕辉套着熟络,“邱医生您医术高明,擅长外科,当时还在国外求学时已经堪称妙手回春,手到病除,”阿来说到此,朝邱奕辉微微点了点头,以示赞许,“只可惜我们孤陋寡闻,今日才见得尊面。”
“我可以拒绝吗?”邱奕辉厉声道。
“可以,不过要付出代价。”
“呯呯——”他手后两名保镖适时适当地抬枪对天放空两枪。
“啊——”
“呜呜——”众人再次受到惊吓,大叫一声后又难以自控地呜咽起来。
阿来看过蹲坐在地上瑟缩不止的众人,很满意地笑笑,然后转头看向邱奕辉,玩味地说道,“我们来时,老爷子就嘱咐,不管用什么方法一定要请到邱医生,如果请不到,那我们也不用回去了,既然我们活不成,那也只能让这个小镇一起殉葬,”说到这里,阿来又顿了顿,声音舒缓下来,淡淡的音调,仿佛谈论天气一般的适闲,“全镇人的性命可都掌握在你的手里,”说话间叹了一口气,接着道:“我这个人最不喜欢暴力,邱医生不要难为我们。”
“啊——”那方扣儿不知为何突然叫了起来,想必是又受到了惊吓,我一看,一名保镖正用枪凶恶地指着她。
“请把我妹妹放了,”心下一急,赶紧说道,但却是在恳求。对于他们,我心有余悸,实在无法如邱奕辉那般说话质地铿锵。
我转眼看着他,眼神中不再只是恳求,已经明显带着乞求,我想,他们给我的压迫感太过强烈,我总会难以自抑在他们面前感到恐惧和卑微。听到我说话,他眼睛眯了眯,虽然仍是露着寒芒,但神色却比刚才缓和下来。我鼓着勇气直视他,想要掩饰不安和心虚,见他缓缓朝我这里靠近,有些后悔刚才的突兀出声,心中开始呯呯直跳起来,不知道他会说什么,更不知道他将会做什么?他会杀了我吗?以此惩罚我这个“叛徒”。
我步子情不自禁地挪了挪,竟想躲到邱奕辉身后去。
“不知这位小姐是?”阿来走到我面前,眯着打量了我一番,出乎意料之外,不仅没有立即对我兴师问罪,反而装作不认识。
对上他一双凌厉的黑眸,我心中更是忐忑,七上八下地呯呯跳个不止,他眼中的精光犹如两道黑芒向我刺来,我不禁打了个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