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想你了!”
“吕詹,”我声音更大了些,“你是不是喝醉酒啦?”翻转大脑,想着他突兀举动的一切可能。
“没有,我滴酒未沾,清醒得很!”
“吕詹……”搜肠刮肚,我开始词穷。
“别动,我就是累了,想抱抱你!”
我和他也朝夕相处过,和他在一起,笑过,哭过,也眷恋过,对他的感觉,不是没有,但却始终不敢,也不能正视面对,他的世界,太动惊心动魄,不是我这种普通平凡的人所能承受的,和他在一起,生活必定刺激,爱情必定绚烂,那种人生无与伦比,很多人为之神往,当然,也包括我。
然而,激情毕竟不可能永保澎湃,时光荏苒,若是红颜渐老,青春不在,谁还有什么资格要求这样的男人厮守到老?朝三暮四,喜新厌旧,在他身上,我不是没有看到过,如若克制不住一时的冲动,一旦动了真情,那么唯一的结果,恐怕就是粉身碎骨。
美好的感觉,适可而止便是睿智,惊心动魄的经历,尝过一次便已足够,生活终究会归于平静,平淡幸福的日子,对于我这样人来说,才是最大的幸福与归宿。
我一直是怀着这样的想法,遇到了奕辉,那种平淡而快乐的生活也正是我想要的,所以再也没有过其它无谓的想法,只当和他是擦肩而过的路人,也许在顾盼之间会向对方欣然一笑,但始终各自将会朝着不同的方向,渐行渐远,纵使偶尔回眸,也仅是因为记忆中残存的匆匆一瞥,随着日子的逝去,清晰的面庞也会慢慢模糊,直至消散,终究是漫长人生中的匆匆一过客。
我总是如此说服着自己,然而,今日他突如其来的举动却将那层我一直不敢碰触的隔膜瞬间冲破,让那本来渐消渐失的朦胧感觉居然变得清晰起来,让我心神慌乱,无所应对,他抱着我,和我亲密无间,凝重的气息慢慢变得均匀,划过我的耳根,一直拂上我的脸颊。我顺从地听了他的话,没有再动。
许久,他就这么拥着我,没有再收紧,也没有放松。
风拍打着窗户拂过窗帘,将那轻质纱帘掀起层层涟漪,在空中轻轻地回转,那风透了进来,时而风劲稍强,惹得我头发也随风打转,飘散在眼前,强风袭来,我也不禁打不了个冷颤,他伸过手,将我额前的头发捋了捋,然后手又回到原处,将我紧了紧,脸颊慢慢移至后脑勺,在那里也摩挲了片刻,又才停下来,他动作轻柔缓慢,像是担心一个不慎把我弄疼,又像是一个小孩无比眷恋那种温存。
“我很龌龊,”他清雅出声,我静静地听着,“因为想见你,所以故意让你多来几趟,我很自私,因为想和你多呆一会儿,所以故意假装忙碌不理你,我想抱你,却怕看到你生气,所以只能把灯关掉。”
“你喜欢这里的布置吗?以前你说我的一切都是一片黑,让你觉得害怕……”他声音低沉,让人感到心痛,“他们说这种布置会让人觉得闲适自在,所以我就把它换了,他们说穿白色的衣服会更有朝气,所以那天去见你,我特地换上了一身白……”
他的话很是醉人,尤其是这样的话从他这种手擎遮天的人嘴里说出来时,比浓烈的红酒还要醉人,我听着那风阵阵拂过窗帘的声音,飘飘荡荡,一直悬浮在空中,仿佛一只小船永远靠不了岸,心中也有一丝酸楚袭来,拔弄得胸口隐隐作痛。
“吕詹,”我朗声说道,“从你亲手为我戴上那枚水晶时,我在心中就对你万分感激,也很憧憬自己有一天能和你在一起,但是,我这个人没有别的优点,唯一的优点就是向来很有自知之明,我清楚地知道,我不是倾国倾城的绝代红颜,我的臂膀很脆弱,羽翼也不够丰满,我胸怀不够宽广,能力也不够强大,没有资格和你这样的乱世枭雄并驾齐驱,你的世界广袤无垠,你是绝地中的苍狼,九霄上的雄鹰,是个无所不能的王,高高在上,可以俯瞰世上的一切,而我的世界很渺小,我渴望的是平静平淡的平凡生活,只是想做一个贤妻良母,能够伴着丈夫,看着孩子长大就是我最大的幸福,”一口气说完,我顿了顿,接着说道,“我们之间就是两条不断延伸的直线,就算在某一天的某个时刻有了一个交集,最终也只能向着各自应有的方向,渐行渐远,”听着这样的言辞,我明显地感觉,他的手在抖动,其实不止是他,连我自己,也在不禁颤抖。
但理智永远是一个人得以存活下去的资本,我咬了咬牙,接着道:“你为我所做的一切,唯有感激!”
我伸手掰开他的手,他的手仍紧紧地抱着我,不肯放开,我使尽力气,狠下心在他手上重重地抓了一爪,沉声说道:“你的青睐,我无力承担。”
他的手慢慢松开,我用力一挥,挣脱出来,“嗒”地一声,我将灯打亮,亮光骤现,错位的轨迹又被拉回正轨,我转身看过他,只见他双目紧闭,眉头微皱,面色凝重,而且正在深深地吸着气,半晌,那皱着的眉着终于舒展下来,眼睛徐徐打开,看着我,那黑白分明的眼球中,映着我的影子,在那里,我看到了在他眼里从有过波光,清澈如水,只是,那粼粼的晶莹碧波,正像一面被挤压着的镜子一般,慢慢破碎。
没有害怕,没有恐惧,这一刻,有的只是对他的内疚和感激。
“詹爷,时间不早了,我得走了!”我告辞,回身拉住门拴。
“浅浅,”他叫我,用了一个连词,一个我从未听过的名字,“我让阿来送你回去,”他说道。
“不用了,我自己坐黄包车就可以,”看着他刚刚在我要拉开门时抓住我手臂的手,我问道:“詹爷,还有事吗?”
“浅浅,以后我可以叫你浅浅吗?我希望,你有一个名字,只有我那样叫你,只有我们知道,”他说得极为慎重,语气间宛如央求,仿佛害怕被我拒绝似的,“那是,我们之间的秘密。”
“嗯,可以,”我点了点头,拉开门,决绝地走了出去,“不过,我们不会再有机会见面!”
是夜幽凉,虫草窸窣鸣叫声连续绵绵,风继续拍打着窗户前那一层层窗帘,飘飘荡荡,涟漪起伏。相濡以沫,不如相忘于江湖,是谁在这蔼蔼凉夜,心痛万分,又是谁,在这蔼蔼凉夜,一颗渐渐破碎的心正悄悄遗落
☆、185第一百八十四章 得罪恶少
“奕辉;起来,趁热把这盅汤喝了,”傍晚十分,我终于将骨头汤炖好;赶紧拿到医院里让邱奕辉喝下。
“懒猪;快起来!”见他仍赖在床上;我不悦的叫嚷道。
“再吃;我都快成大胖子了!”他瞥了我一眼,不满地抱怨道。
“那你怎么还不能出院呢?我可是等着你好了;咱们赶紧回去!”我打趣道;适时地吐露着自己想回去的急切心情。
“谁说我不能出院,明明就是你还不许我出院!”他辩驳。
“这不是我说的,是医生说的!”
“医生说的?我自己就是医生!”
“别再胡闹,快点把这汤给喝了,喝了才好得快!”我像哄小孩一般地将汤碗递到他面前。
“我不吃!”他使着小性子。
“淘气!”我瞪了他一眼,“快点!”
“我不吃,”他仍然坚持道,然而又心虚般地瞟了瞟我,让步道:“除非你喂我!”
听他撒娇得像个小孩子的语气,我又瞪了他一眼,很是无奈地耸了耸肩,道:“好好好,我喂你,那你可要加把劲快点好起来,来张口,啊——”
“嗯,”他果真像个小孩子,将嘴张得老大,乖乖等着我将汤羹喂到他的嘴里。
“奕辉,你要赶紧好起来,”突然之间,心下沉重,我有些愁眉不展地说道。
他见我说得正经,也不和我调笑,拉着我的手,深情地说道:“知道你不喜欢这里,再等两天,事情办妥了,我们就离开。”
“奕辉,你还要买西药吗?”我轻声问道,“万一再被抓,怎么办?”
“上次是意外,不会有事的,”他将我的手握得更紧,重重地说安抚我道:“相信我,不会有事的,只要两天药一到手,我们就能回去了!”说话间又是对我灿烂一笑,让我感到很温馨。
我知道他的性子,一心只想着治病救人,不弄到一批药是绝不会罢休的,也不再劝阻,只能祈祷事情顺利,不要再生出乱子。
“美人相拥,邱医生的温柔缠绵真叫人羡慕!”房门打开,一个厚莽的声音突兀地响起。
我抬头一看,一个体态肥厚的白脸胖子,穿着黑绸马褂,留着小平头,很是富贵,身后跟着两个随身跟班。我不知系何人,但看样子来头不小,正要起身以笑脸相迎,却听邱奕辉声色不善地说道:“苏大少爷,你来这里干什么?”
“你小子挺能耐的!犯了这么大的案子还能出得了巡捕房!”那人面上虽然带笑,但话音却带着戏谑,听着还有火药的味道。
“托您的福,我没有干什么祸国殃民的事,自然就被放出来了!”邱奕辉看着他,淡淡笑过,温和地说道,但言辞却针锋相对。
“两年不见,还是那么年轻气盛!”那人看看邱奕辉,再打量了下这间病房,语气不善地说道:“想通了么,现在后悔还来得及。”
“不用想,两年前我就已经给过您答复了!”邱奕辉淡然地坚定说道。
“你怎么就那么不识实务呢?”那个胖子啧啧了两声,轻蔑地叹道。
“苏少爷,志不同道不合不相为谋,你的行事作风邱某不敢恭维,你还是另请高明吧!” 邱奕辉声音笃定地道。
“若你同意了,别的先不说,马上给你换间上等病房,你邱大医生住这么简陋的地方,不是太委屈了么?”阔胖财大气粗地说道。
“我再说一遍:道不同,不相为谋!”邱奕辉声音拔高了些,语气铿锵地再次郑重申明。
“邱医生,我是很有诚意的,你不要不识抬举,弄得合作伙伴做不成,倒是成了冤家,这可就不好了,”阔胖顿了顿,眼睛眯着打量着邱奕辉,隔了一会儿,又换了一副语重心长的口吻再次相劝道:“你可以再考虑考虑,也许,你会改变主意的!”
“这里不欢迎你,我累了,需要休息,请你出去,”邱奕辉冷冷地说道,然后便躺□去,对那阔胖再也不多作理会。
邱奕辉下了逐客令,那阔胖受到冷遇很是不满,眉头拧了起来,却也用着和善的语气说道:“那就不打扰邱医生休息了,邱医生休息好了再用心考虑考虑,”我抬起头来,恰好看到他用那双小眯眼贼贼地盯着我,心下一愣,只见他嘴角轻笑,接着邪佞地说道:“也许,你会改变主意的!”说罢间,挥手转身厉声对自己的跟班说道:“我们走!”一行人便出了门去,“砰”地一声将门关上。
“真是冤家路窄!”听到门关掉的声音,邱奕辉冷哼一声说道。
“奕辉,那人好像来者不善,”我看着被重重关上的门,揣测着问道,“他是谁?”
“他姓苏,叫苏扈山,人称苏山虎,”邱奕辉躺在床上,漫不经心地向我解释道。
“苏扈山?苏山虎?”我喃喃念了一遍,竟得名字颇为好玩,不禁笑了起来,“怎么有个这么怪异的外号?看他面肥体阔,却不像豺狼虎豹啊?”
“你火眼金睛么?光看外表怎么能看出来?”邱奕辉笑侃道。却不知道正中我下怀,心中不免“咯噔”一下。是啊,光看外表怎么可能看得出来?
“他是做什么的?难不成打家劫舍?”回过神,我也同他打趣道。
“打家劫舍还光明磊落、敢作敢当呢!他苏山虎却是打着救死扶伤的旗号,专门坑蒙拐骗,”说到此,奕辉也难得地眯上眼睛,可见对他们是深恶痛绝,“他就是一个不折不扣、吃人不吐骨头的奸佞小人、社会人渣!”
“救死扶伤?坑蒙拐骗?”听邱奕辉说得愤世嫉俗,我笑着了起来,“哪有这么好的差事?既赢得了美名,又谋得了营生?”
“他家是专搞医药的,有名的药业大王,上海、天津几家大医院都是他们家的,可是挂着羊头卖狗肉,专赚昧心钱,大发横财,却根本不管人死活!”邱奕辉情绪激动地怒骂道。
原来那苏家虽然开了医院,销售药品,却是只图生财,不顾民生,听着邱奕辉的语气,似乎还有草菅人命之嫌,我在心里也暗自痛骂,当即点了点头,说道:“果然是社会人渣!”
“算了,不谈这种人了,”邱奕辉躺在床上,不紧不慢地侃侃说道,不想把这种人放在眼里。
“你好像和他们结了怨?”听到那苏家有权有势,虽然心下痛恨,却也替邱奕辉担心起来,不禁追问道。
他坐起身来,微微点了点头,叹了一口气:“是呀,又得罪人了!”
我端过碗喂了他一口,他抿了抿,然后温暖地对我笑笑,向我道来:“两年前他让我去他家的医院里工作,但是像他这种专门谋财害命的家伙,我哪里肯,所以就拒绝了。”
“哦,原来是这样,”暗暗想着,我应了一声,“那他怎么知道你在这里住院的?”
只见他摇了摇头,喃喃道:“没有不透风的墙,这些人耳目众多,消息灵通得很!”邱奕辉显得有些无奈。
“他们本事挺大的!”我感叹道,心下更是担忧。
“大概是我当时少年轻狂,说了很多不该说的话,得罪了他们,他们才会盯住我不放,”他有些苦恼地说道,似乎在埋怨自己。
听了他的话,我笑道:“当时少年轻狂,现在就不轻狂啦?刚刚我可见着你对他仍是不善!”
听罢他也笑了起来,自贬道:“看来我这愤世嫉俗的毛病是改不了的了。”
“做人要有自己的原则!”我鼓励他道,向他竖起了大姆指,“奕辉,咱们不能替祸国殃民的大恶人做事,你这样做是对的,我支持你!”
他听过,很是感激,伸出手来握着我的手,觉得仍是不够,又使劲地紧了又紧。明澈的双眸也紧紧地盯着我,冲着我赞许地笑了笑,我心领神会,也冲着他微微笑过。太阳落山,夏夜微凉,轻风徐徐从敞开的窗户吹了进来,也带来了花的馥郁芳香,掩住了消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