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来也只能这样了,”我想了想也只能这样。于是分成两路人马分头行动。
我们在林子里走着,我跟在李副官后面,眼见雾气越来越大。
“李副官,还有多远?”
“快了,不远,就在前面,有个树洞。”他说道。
我心里想韩宇臻和我真和树洞有着不解之缘呐,他每次遇险,都会找到树洞安身。
突然,一阵香味袭来,我感觉不妙,用手捂住鼻子,可是已经晚了,眼前一片漆黑,晕了过去。
“别打了,求求你们了,别打了,”一阵女人的哭喊声将我唤醒。我揉着微微疼痛的太阳穴,睁开眼睛,发现自己竟然身在一辆轿车之中。
“吕詹?”看到坐在旁边的他,我惊讶万分,“我怎么会在这里?”
“别打了,求求别打了,”刚才那个将我唤醒的哭喊妇人的声音再次传来。
我扭头望去,此刻我们正停在英租界大门前。几个巡警正在用警棍暴打一个男孩。
“眼睛瞎了,没看见这个牌子么?”一个巡警一边挥动着警棍,一边指着旁边诺大的警示牌喝道。
“华人与狗不得入内”
我眉头也不禁皱了起来。
“啊,啊,啊——”巡警毫无人性地挥动着警棍打在弱小的孩童身上,那孩子骨瘦如柴,身上已经是青紫一片。四个外国巡警毫不手软,那个十来岁的孩子被暴打得口吐鲜血,妇人哀求哭喊着,却制止不了巡警们野蛮的行径,她只有伏在他身上,以自己的身体保护着此时奄奄一息的儿子。
“求求你们别打了,求求你们别打了,”妇人不断地哀求着,但是那些巡警下手却越来越狠辣,猛一脚踢在她的肚子上,那妇人顿时口吐鲜血,瘫倒在儿子的身上,那几个巡警却还不肯罢休,一个巡警扯住妇人的头发将她整个人丢到一边,又毫不客气地踢打起男孩子来。那被丢到一边的妇人看着儿子被打,撑了几次想起来,却始终撑不起身来。
围在外围的一圈人神情极为愤怒,大家纷纷摇头,很多人看不下去,或是离去,或是握紧了拳头,但均是敢怒不敢言,没有人站出来为她们打抱不平。
此情此景,让我想到聂西泽的那些口号:“我们的国家强大起来了,我们要收回自己的领土,收回自己的主权……”
然而面对这样恃强凌弱的野蛮行径,我眉头深皱,我们国家真的强大了吗?看不下去,我想要开门下车。坐在身边的吕詹扣住了我。我看向他,面色深严,却没有看向我。
“阿进,你去处理一下。”他淡淡地对着前面的司机说道。
“是!”阿进点了下头打开车门走下车去。见他把袖口挽了挽大步走到巡警背后揪过那名巡警一拳就挥了过去。
那个巡警一下子踉跄地退后几步倒在地上,其它三名巡警见有人出头,挥动着警棍朝阿进打来。阿进手身了得,三拳两脚就将他们几人制住。
“狗娘养的!欺人太甚!”人群中一个壮汉将草帽扔在地上,愤怒地说道,说着便捥起袖子冲了上去。旁观的众人见巡警原来只是纸老虎,纷纷涌了上去。
群起而攻之,阿进见目的已经达到,便退了出来,只见他拿起那块警示牌,往空中一抛,抬腿一扬,“吡啪——”一声响,那块牌子登时裂成碎片。
“好!”有人拍手称快。
阿进从容地走上车来,重新开动车缓缓地驶进租界大门,身后,愤愤不平的民众打喊声不断传来,几个巡警的哀号求饶声也不断传来。
车子在林荫道上缓缓驶着,两侧高大的法国梧桐枝繁叶茂,阳光透过中间的细缝透过来,射下一道道光线,给宁静大街增添了一份祥和。
我看着此刻闭目整暇的他,一件件的事情也不由得窜上心头。
吕詹,你究竟是怎么样的一个人呢?面对侵略者的烧杀抢略,你总是一副置身事外的模样,你口口声声说国家安危,民族存亡也你无关,你不屑地看待爱国志士的抗争宣言,但是当真面临危难或是抉择时,你却又义无顾的出手相助,就像你会去搭救被日本人追杀的郑开阳,会去让江月珊去说服郑开阳,你会舍身去挽救电厂,又如今天,你会让阿进去教训外国巡捕,还有踢掉那块该死的牌子……
你不肯承认,害怕别人知道你的想法。但你骨子里流着的毕竟就是华夏子孙的烈焰热血。无论你怎么狡辩,你是炎皇子孙,国难当头,民族岌岌可危,你会哀痛,面对国家和民族的灾难,面对列强的侵略,你会抗争,这是一种本能。
“你要带我去哪里?”我沉声问道,此时能和他在一起,让我觉得安全,所以我心中变得平静。
“有个人要见你。”他淡淡地回答,然后看向窗外,思绪外露,若有所思,难得的坦露表情显在他刚毅的脸上。
走在医院的白色长廊上,消毒水的气味弥散在空气中,让人心开始躁动不安起来。所有的记忆中,发生在医院中的事也都不是什么好事,对医院完全没有好的印象,不知道是谁要见我,还会有谁要见我呢?我跟在吕詹身后,忐忑不安地思量着。
病床门打开,这是一间还算不错的单人病房,病床上躺着一个妇人,打着点滴,吸着氧气,面色暗黄,眼睛下陷,是一个已经病入膏肓的病人。那妇人看见我,瞪大了双眼伸开双手招我过去,看得出她略微的动作已经十分吃力,我快步走近病床,仔细瞧过他,七分面熟,登时反应过来,“玉姑姑,怎么是你?”
玉姑姑,奕辉的奶娘,遥远的记忆中,模糊记得她为了我和奕辉的婚事而忙前忙后。她本就她颧骨高凸,身形瘦大,此时重病在身,颧骨更为突出,瘦如枯槁的双臂更像一根筷子一般没有半点肉。
“玉姑姑,我这些日子到哪里去了?”我拉住她问道,看着她生命垂危的样子,心里实在不是滋味。
“你来了就好,我就怕撑不到你来。”她没有回答我的话,只是松了一口般地说道。
“你有话对我说?”
“嗯,是的,孩子,”她点头道,伸出手来抚过我,眼中含着慈母般的温情,“是关于你母亲的,我知道自己日子不多了,放心不下的就只有这件事,我怕我一死你就永远无从知道你的身世,我想了很久,还是觉得应该告诉你,你母亲的事,你应该知道。”
“你认识我母亲?”我急不可待地追问道,原本认为自己是孤儿,后来从吴嘉文那里知道自己是西周宝藏的看守人,又在吕家的地下室里见到了我的母亲,然后奕辉突然莫名其妙地成了我的亲哥哥……一件件犹如乱麻的事藏匿于心中却又无从查寻,我认为自己的身世已经是一个永远无法知道的谜,现而今,眼前重病的妇人居然告诉我她知道我母亲的事,我心中所感溢于言表。
“何止认识,你和你哥哥还是我接生的。”一阵风吹过,窗外深绿的树叶沙沙作响,她一边说着,一边扭过头看向窗外,目光深远,追寻着那遥远的记忆……
第三百一十二章 倾城
“你母样天生丽质,不施粉黛已经惊为天人,再经过一番打扮,更加无人能及,她一到大上海,全场的人都为之轰动,各种各样的人都纷至沓来,有的一掷千金就是为了同她跳支舞,有的人不远万里,慕名来到上海就是为了和她拥抱一下,甚至只求见她一面。
“但是,你母亲谁也没有看上,却看上了当时已经是有妇之夫,身为吕家大少爷的吕平,虽说吕家势大财粗,但是吕家大少爷的懦弱也是众所周知的,吕家撑权的是吕老爷子,大少爷在家中根本没有一点地位。
“起初吕大少爷只是和你母亲相互往来,吕老爷子也没有多加干涉,只是到了后来,吕少爷提出要娶你母亲进门,吕老爷子才发现大少爷是真的爱上了你的母亲,然后便开始予以阻拦。在他看来,在外面包养一个女人,是可以的,但是要娶一个交际花进门,却是万万不行,哪怕只是做二房。
“后来,发生了一件事,致使你母亲终于含泪决绝离开了大少爷。
“吕老爷子派人强暴了你的母亲,你母亲虽然沦落青楼,却是心比金坚,从来是卖义不卖身的,或许也是因为这个原因,所以那些豪门公子才越发的感兴趣,那些公子哥儿素来玩世不恭,轻蔑女性,在这风花雪月,风月场中突然出现这么一位出淤泥而不染的超凡脱俗的女子,他们就更加好奇,越发的想要将她弄到手。
“你们肯定在想这样秘闱之事我是怎么知道的?其实,我是她的贴身丫环,自小就和小姐在一起,小姐自来到大上海,臂上就点了一颗守宫砂,和吕大少爷相处的两年时间,那守宫砂一直留在臂上。你母亲也是洁身自好,虽和吕家大少年情深笃厚,却是以礼相待,未曾越雷池半步。他俩在一起,也只是吟诗作画,种花养鸟,最越礼的一次,也只是两人喝醉了,抱在一起恸哭一场。
“起初我也想不通,这么多有家世有背景,年轻有为的大家公子都在追求你母亲,但你母亲为什么单单只看上了这个没有一点本事,唯唯诺诺的吕家公子,后来想想,大概就是那种互敬互爱的感情打动了你的母亲。
“后来有一天,你母亲披头散发的回来,眼里空洞无神,像个行尸走肉,我问她出了什么事,她也只是呆若木鸡,似乎完全听不见了一般,后来我帮她洗澡,发现他的守宫砂不见了,我只道是吕家公子人面兽心,原型毕露强要了她,小姐平日对我不薄,我也是个知恩图报的人,那时年轻,也是个火急火燎的急性子,操了刀子就说要去找吕少爷拼命,还小姐一个清白,而你母亲却死死拉住了我的手,直说不是他干的,在我几番劝慰和追问之下,她才说是吕老爷子派了手下做的。
“我气不过,还是想去找吕少爷,这事毕竟是因他而起,要他替你母亲讨个公道。但你母亲却跪下来求着我让我发誓绝对不能让他知道这件事,否则她马上自尽,在她看来,清白却是比性命更加宝贵,从而也希望在爱人心中留着最为纯洁和美好的印象。
“但你母亲始终再也无法面对吕家少爷,于是毅然选择离开,其实我们躲了起来,却并不曾离开上海,只是吕少爷在家里没有地位,吕老爷子又不会让他找到我们,所以他便认为我们离开上海了,听说自小姐离开后,他每日借酒消愁,混混度日。两个月后,你母亲发现自己怀了孕,虽然憎恨,却也不忍将你们兄妹打掉,于是半年里,只是在房中静养,所幸的是当初做花魁时所攒的积蓄不少,所以日子也不算艰难,只是每日思念吕家少爷更甚,以致于面黄肌瘦,病态更甚。
“一日,我出门置办日常用品,还提了些安胎药回来,却不响一进门,还没将东西放下,敲门声便响了,我心头纳闷,在这里我们没有熟识的人,而那时也正是月中,房东也不会来收房租,会是什么人?
“开门一看,我吓了一跳,竟是吕大少奶奶,你母亲本在房中,但听到动静后出来,见到吕大少奶奶,此时你母亲的肚子已经微微隆起,两人见面,都俱是一惊,吕家少奶奶起初认为那孩子是吕少爷的,但也没有愤怒叫嚣,只是眼中还是可以看出落寞,毕竟丈夫对自己不忠,而你母亲也本就善良,她不想伤人,便含着泪,将最难以启齿,最痛苦的事情说了出来。
“后来,也同样跪下来请求吕大少奶奶不要将这事告诉吕大少爷,吕大少奶奶默然点头答应。在后来的半年里,吕大少奶奶经常来看望你母亲,两人竟结成了无话不谈的亲密朋友,情同姐妹,这才知道,其实吕大少奶奶和吕少爷并无感情,只是为了两家的家族利益才结成的亲。
“两人婚后举案齐眉,相敬如宾,吕大少爷也只是尽了个做丈夫的责任,不致于让吕大少奶奶独守空房,而吕大少奶奶也对吕少爷无太多感情,成亲这许多年,也只生养了吕詹这一个孩子。
“半年以后,你和你哥哥终于出生,怀胎十月,你母亲非常欣慰地看着你们。后来有一天,那时你母亲还在坐月子,吕大少奶奶哭喊着冲进门来,竟跪下来求你母亲去见见吕少爷,此时我们才知道,吕大少爷在找不到你母亲后,终日浑浑噩噩,竟然已经自杀了两次,而这次,却是第三次了。
“而你母亲却也心如死灰,执意不肯再见昔日情郎。那吕大少奶奶只得流着眼泪回去。
“那天夜里,却有一群强盗一样的人冲进了家中,拿着枪指着你们,逼你母亲交出什么地图,还说到宝藏。
“我站在墙角,被吓得瑟瑟发抖,后来,门冲开了,是吕大少爷,我们这才知道那些人是吕老爷子派来的,虽然吕少爷在家中没有地位,但毕竟是家中的独子,所以那个贼人也不敢动他分毫,他以自己的性命相威胁,将我们救了出去,自己为了拦住追赶的他们,却未能脱身。
“小姐拉着我上了一艘小船,把你哥哥和你交给我,还吩咐我到银庄取些银子,画像,然后将你们送到林家去,于是便命船夫开船,自己却下了船,并没有和我们一同前往。”
说到此,她幽幽回过神来看向我,伸出手来让我拉她下床,我不知她此举为何,牵就地顺从她的意。
她趿了鞋下了床来,突然跪在我面前。我没有料到她的如此举动,反应过来赶紧将她拉起,她却执意不肯起来,让我听她把话说完。我见她身体孱弱得已很是不支,再三相劝,她仍是不肯起来。
“在我年轻的时候,就得了一种怪病,这辈子再也不能生育,我当时看着你和你哥哥,是存在了私心,想把你们都留在身边,做我的一双儿女,但是我一个人却又养活不了三张嘴,所以无奈之下,只将你哥哥留在我身边,而将你送到了林家。
“后来我到了邱府帮佣,他家太太刚好生产,但生出来的却是一个死婴,而老爷那时已经在外面有了别人,太太怕自己的地位不保,就让我把你哥哥送与他抚养,一方面答应让我做他的奶娘,另一方面也保证会善待你哥哥,而且,在那次生产完以后,由于失血过多,太太已经不能再有孩子了,我想着,毕竟是小姐的心头肉,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