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略为知晓,抬头看向周雄耀,只见他嘴角轻扯,渐渐浮上一丝笑意,但那只缓缓伸向底牌的手却颤动得厉害。
我疑惑,虽然我们其它人不知道那张底牌是什么,但他本人却是早就知道的,那他现在双手不注抖动又是为什么?
随着周雄耀伸向那张底牌的手越来越近,他嘴间浮起了笑意却也越来越浓,接着便是接连的几声大笑“哈哈哈——”
翻过牌,出现在大家眼前的是一张方片K,周雄耀竟然难以掩饰地继续大笑出声,“我的是葫芦,我的是葫芦,天助我也,天助我也!吕詹,你只有得到那唯一的一张黑桃K才能胜过我!”他得意的叫嚣道,竟直呼吕詹全名。
刚才周雄耀那般熊样已使替他担保的饶承荣颜面尽失,此时他牌面暂时占了上风便这般得意忘形,惹得饶承荣不满地对他怒目而视,而那周雄耀得了好牌已全然不将铙承荣放在眼里,仍是哈哈大笑不止。
全场见他发了疯似的只知道大笑,全然不顾场合,既对他很是反感,同时也都替吕詹拈了把汗。
“他说得对,他的牌面赢的机率极大,詹爷只有得到唯一的一张黑桃K,组成同花顺,才能大过他,一副牌有28张,机率微乎其微,”阿来又向我低声说道。
看来他刚才的颤抖全是因为得了好牌兴奋激动所致!
相比之下,吕詹神情则十分镇定坦然,他淡淡笑了一下,对周雄耀道了声:“恭喜!”
“吕当家的,请亮牌,”站在“荷官”旁边的公证人也不再理会仍在大笑的周雄耀,对吕詹说道。
“周老板,对不住了,同花顺!”
牌面一出,全场鸦雀无声,大家皆瞠目结舌,转瞬之间全场又是一片哗然之声,连老练稳沉,一直坐在一旁一言不发的饶承荣也起身倾望,愣愣地看着这方的吕詹,眼中充满了不可置信,半晌,才回过神来,连声说道:“天意,天意呀!”
周雄耀拿着手中的牌,也是呆愣了两秒钟,“怎么可能,怎么可能”突然间,周雄耀那挂在嘴边的笑容僵持住了,脸色顿时变得惨白,只听他喃喃自语道,让人感觉他已魂不附体。
“不可能,不可能,他出老千,他出老千!”周雄耀眼睛爆突,布满了血丝。
“雄耀,别胡闹!”看到周雄耀像只疯狗似地叫嚷,饶承荣终也按捺不住,重重地对着周雄耀道,“愿赌要服输!”
“老爷子,他出老千,老爷子,他出老千,”说罢间扑到饶承荣身上,双眼瞪得突兀地看着他,一心乞求着他能为自己主持公道。
“无礼取闹!”那饶承荣也实在忍受不了他这般疯狗状,“豁”地站起身来,挣脱了他抓住自己的双手,用力一推,将饶承荣重重地推倒在地上,且指着他骂道,“那荷官是你自己选的,他如何出得了老千?!”
我在心里冷哼,机关算尽反算己,最后还是斗不过吕詹!
“烂泥扶不上墙!”那饶承荣心中又气又恨,又羞又怒,最后竟抛出这样一句话。
说得周雄耀一时语塞,竟无言以对,然而狗急跳墙,踉跄着从地上爬起来,抓起那一旁的荷官怒目而视道:“你出老千,你说,你是不是出老千?”
那荷官被他抓得无奈,便急急地说道:“我没有!”一边说着一边便要甩开他。
“我杀了你!”周雄耀歇斯底里地叫嚣道。
“呯——呯——呯”赌场里电灯骤熄,全场漆黑一片,同时响起几声枪响,众人抱头乱串,撕喊声,叫嚷声,尖叫声,窜逃声乱成一团,场面顿时混乱不堪。
“保护詹爷,保护詹爷!”吕詹的手下也不是吃素的,马上警戒地叫了起来。
“有人要杀詹爷,保护詹爷!”叫喊声此起彼伏。
“周雄耀想杀詹爷,”周围人声响起,“保护詹爷安全!”
接着又是“呯——呯——”几声枪响。
我胸口瞬间剧痛,不好!看来这狐假虎威的行径着实不是什么好主意!我,我实在是太倒霉了,站在大人物身边随时有生命危险,我想,那周雄耀没杀到吕詹,却让我成了替罪的羔羊!
灯又瞬间恢复正常,出现在大家面前的血腥场面,令大家不敢呼吸,荷官身中数枪,倒在血泊之中,而周雄耀手持一把小巧的手枪,口中仍喃喃道:“你出老千,你出老千,我杀了你,我杀了你——”
灯光亮起,他回神发现荷官死在自己身边,而自己手拿手枪,一时也目瞪口呆。
“你杀了荷官!”一时赌场中有人叫道。
“还想杀詹爷!”一语即出,众人皆惊。
我感觉身子已不听使唤,慢慢地捶了下去,此时站在前方的吕詹偏头看我动作异常,眼疾手快,转过身将快要摔倒在地的我一把搂在怀中。
场中又听到众人高叫道:“他杀了荷官,他杀了荷官!”
“杀了他,杀了他!”众人异口同声,纷纷嚷道,赌场中最讲规矩,输了便是输了,愿赌服输众人倒还敬佩,然而输了不认输,反而诬陷别人出老千,众人是很不屑的,况且,周雄耀居然还开枪打死了发牌的荷官,这在赌场上更是容不下的。
周雄耀见自己群起而攻之,也吓得脸色煞白,慌忙摆手连声叫道:“不是我,不是我,我不知道,怎么会,怎么会……”弹指间周雄耀如过街老鼠,人人喊打!
“好你个吕詹,你杀人灭口!我和你拼了!”周雄耀左顾四方,感觉自己走投无路,丧心病狂地举起了枪对准吕詹。
“呯——呯——”还没等周雄耀抬起手,吕詹的众手下哪里容得下他再有机可趁,早已纷纷拔枪,对准他,先发制人地开了枪。
转瞬之间,那周雄耀便成了枪下鬼魂,且无人怜悯,众人皆唾其自作自受,死有余孤!
我侧身仰躺在吕詹怀里,死死地咬着嘴唇,忍受万分痛苦,吕詹仍是紧紧地抱着我,眉头紧拧,双眸满含深切关怀和焦急地看着我,“阿来,叫医生!”吕詹大声怒吼道。
饶承荣上前见我左胸中枪,几欲昏迷,也着实愧疚,恭手说道:“吕当家的,我饶承荣错信他人,今天对不住了!”
“若她有事,我让你们全部陪葬!”吕詹沉声一句一字道,语气凛冽,不容怀疑,令在场所有人都倒吸了一口气,无不惊叹!
而我,在听到这话后,眼睛便再也无力睁开,渐渐迷失在黑夜里。
☆、72第七十一章 绝代红颜
清晨,明媚的阳光透过轻薄的纱帘投影到房中的地板上,照得整个房间轻活明亮。
“浅小姐,你看这花开得多漂亮,”小丫头杜鹃一边插着百合,一边说道,“少爷对你可真用心,这一个多月来,每天都让送花过来。”
我半撑着倚靠在床上,一边听着她的话,一边看着这段时间她收藏的报纸,不禁在心里偷乐。
《赌场英雄本色,红颜舍命相救》一个大大的标题赫然醒目,内容报道详细周全,整整占了一个版面。
报纸将整个事件描述得具体周详,显出了吕詹的行事果断、英勇果敢,把他说成是一个忧国忧民的青年才俊,特别是对他的胸襟气量大肆渲染,将他的海量大度和有礼有节描述得淋漓尽致,令人佩服。
这些记者不是一般的厉害,不仅对整个事件作了详细报道,而且写得堪比现场直播,竟连吕詹最后那句话也没有落下,只不过,却又添油加醋地篡改了几个字,变成了“我的女人若有事,统统让你们陪葬”,这话说得太过露骨,刚看到这里时,我心呯然跳了一下,很是不好意思,心想,不知道若是吕詹看到报社这样子胡乱篡改他的话,会不会大发雷霆?
报社的记者倒也注意社会公德,只是侧重于刻画正面形象,忽视了里面的血腥,对吕詹的惜怜红颜,用情至深也不惜笔墨地大加渲染,说吕詹不仅是上海滩叱咤风云的英雄人物,而且对待爱人也一往情深,说得吕詹整个人既有情又有义,当真是万里挑一的人中龙凤。
文中对我的描述也丝毫没有吝惜笔墨,说得我竟是一个倾国倾城的绝代佳人,与吕詹情投意合,仰慕吕詹的英雄气度,于是三生石上情定终身。
最后还不忘提及我的伤势,说吕詹在门前守了三天三夜,终于情之所动,感动上天,现在已经脱离生命危险,最后,还祝福我和吕詹有情人终成眷属,百头到老!
看过这样的吹嘘,我惊叹不已。外人不知道事情的原委真相,但我却都是清楚的。我哪里是他的人?哪里是他的……女人?想到这词,我不禁心中又是一悸,动容之间又感觉异常忐忑。抬头看见丫环也乐呵呵地对着我笑,脸顿时火辣辣的,“刷”地一下从耳朵一直红到脖子根。
“若她有事,我让你们全部陪葬!”那日他说的话犹在耳畔,虽不如报纸关系亲密,但却仍然感动,而且更让我踏实感激。
他那样子说,无非是因为我站在他的身旁,出现在赌场是顶了吕家的头脸,算得上吕家的一份子,而他作为赫赫当家的,应该保全我的生命安全,在他看来,这便好比带头大哥的责任一般,况且我是个女子,把我带在身边却让我受了伤,他必定把这看成是莫大的耻辱,所以,情急之下,他才会放出那样的话!对于这一点,我一点都不会天真。
理智地看待问题固然是好,但人往往都是希望自己与众不同,在别人心里占有举足轻重的份量,所以心中也难免飘过许些失落。
使劲甩了甩头,抛掉这种羞耻的想法。
“浅小姐,你知道咱们少爷最后那句话感动了多少芳心少女吗?”我脸上出现的红晕肯定被杜鹃看在眼里,她故意笑着打趣道。
“哪……哪句话?”我脸上发烫,嚅嗫地问道,心里当然明白她指的是哪句。
“还用得着我说吗?当然是——我的女人若有事,统统让你们陪葬,”杜鹃说得不紧不慢,还故意拔高了音调。
“别说了,羞死人了,”我赶紧伸出手来遮住早已羞得绯红的双颊,“詹爷……他不过是英雄气概和江湖侠义……不管是谁受伤,他都会这样……就算是你受伤了……他也会……那样子说的……”我吞吞吐吐,有一句没一句的总算把一段话给说完。
听着杜鹃又是一阵按捺不住的偷笑,我的心里变得知足起来。人要有自知之明,应该根据自己的身份和地位量体裁衣,这样才能被幸运之神垂青。想想我从一个一文不名的下等丫头转眼间变成了众人羡慕的浅小姐,已经是风光无尽,应该满足了。
“得此红颜,英雄美人引出一段传奇绝代佳话,当之今生无憾”
翻过另外一版,我不禁又咧嘴笑了起来,心中亦喜亦羞,亦欢亦愧。
喜欢是因为报纸将我说成了英雄一般,爱人遇险毫不顾己,奋不顾身,挺身而出……
说到这羞愧嘛?是因为名不符实,让我着实不安。报纸上所说的吕詹,虽并不是全实,但那日所显示出的风度与气量,在不知情的旁人看来,的确是如此,那些描述确是中肯,没有半分添油加醋,倒是对我的描述夸夸其谈,让我觉得无地自容。
好在报社的编辑为了顾及整个报道的可读性,将灯光骤熄那几秒钟省去了,我暗自偷乐,幸亏省了那段,要不,黑灯瞎火的,我哪里可能看到有人放枪打吕詹,还冲过去替他挡了一枪!瞎扯!如果那样,那我这个红颜英雄的形象就完全不复存在。
哎哟!我长吁了一口气,还真是要感谢报社的编辑,谢天谢地,没人知道那只是“机缘巧合”,让我占了一个大大的便宜。
既然得此便宜,那我这一枪也没有算白挨,我得意地靠在床头上,嘴角轻轻抿出笑容。
心中忖度着,虽然和吕詹算不得亲密关系,但他既然放出那样的话,不论身份如何,在他心里或多或少总是有些份量,如此说来,就意味着我有了一座又强又大靠山。又因我为他中了一枪,他会不会因为我差点因他丧命而对我有所补偿?这样的人出手肯定阔绰,会馈赠我什么呢?票子?房子?金银珠宝?想到大洋钞票从天上哗啦哗啦地掉下来,一时间我又开始天马行空般地喜悦开来。
算起来,我竟是大赚了一笔,心中顿时又像吃了蜜糖一般,美滋滋的。
我整个身体开始在云端摇曳,现在我救了赫赫有名的詹爷的命,这就是大功一件,在“道”上来说,青帮就算是欠了我天大的人情,那么,我现在算是名扬四海,在帮中深名远扬,必定得到帮中那些如狼似虎的“兄弟”敬仰!而以后又有了青帮这座大靠山,那么便可以背靠大树好乘凉,高枕无忧。
如意的小算盘越打越过瘾,看来,以后的小日子可以过得悠哉悠哉啦!
悠然自得间,缓缓挣开眼睛,看到眼前身材英挺,眉目俊朗的人,我顿时心跳加速,面红耳赤起来。
“詹爷,”我叫道,赶紧支了支身体想要起来。
“别动,当心碰到伤口,”他说道,用着不是热情也不是冷酷的声音。
见我手上拿着份报纸,拧了拧眉,伸过手来要拿过去,我不好意思,很不自然地想把报纸藏在身后,希望他不要看到。他见我有意藏匿,却偏对我的尴尬视若无睹,只对我淡淡地笑了笑,就拿过去看了起来。一边看,嘴也不禁咧开了些。
“他们乱写的……我,”我满脸通红,很是惭愧,“我……我哪像……他们说的那样,”我吱吱唔唔地说了半天,也不知道该说什么?恨不得找个地洞钻了进去。
他看过后,并不放在心上,只是嘴角轻轻勾了勾,安抚我道:“我已经看过这份报纸,一个月前,”接着又赞扬道:“他们文笔很好,”然后坐到我病床边上,替我捋了捋被子,说道,“不管怎么说,终归是因为我,你才受了伤,还差点送了命,”他还想说什么,动了动嘴却没有再说下去,“安心在这里把伤养好才是最重要的。”
他盯住了我看着,起初我认为他会又对我说什么,于是我也礼貌地看着他,心下也窃喜一番,他没有追究,没有责怪报纸胡说八道,还安慰着让我好好养伤,那就是默认了我“巾帼红颜”的英雄地位。他真是太有绅士风度了,我现在不仅对他佩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