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只能说,这种东西不是让人能够演的。”文清明耸耸肩。
“我就觉得这种剧不能演。”凌俊一字一句地说,“我不想演。”
“你不想演?”文清明有些意外,“那么这个东西怎么办?”
“总之是谁喜欢演就谁去演好了。”凌俊神色之间流露出一种不可抗拒的决心,“这种东西根本就不是人演的。他之前没有问过我,就直接让我接这个角色的事情,我也可以都算了。可是让我接这种剧本,我觉得我办不到。不要说只是一个艺术团的团庆晚会,就算是全校的晚会,我也不会演的。演这种剧,只会丢人。而且,你知不知道?”凌俊似乎想起了另外一件同样觉得生气的事情:“刚仁他居然说要替我配音!”
想到袁刚仁的国语水平,文清明不禁莞尔,“那倒是相当有特色,说不定会成为这个话剧的一大亮点。”
“总之要是这样的话,我绝对不会出演这个剧。”凌俊神色坚定地说。
“可是现在如果连你也走的话,话剧队里面还有谁能够替代你的角色呢?”文清明靠在椅背上说道:“现在话剧队里面的情况,你应该比我清楚得多。如果你也走了的话,话剧队只怕马上就会土崩瓦解了。”
“要我演也不是不行,”凌俊看了一眼文清明,“除非这个剧是由你来负责。如果是这样的话,我还有一点点信心。如果这个剧还是由刚仁负责的话,我绝对不会演的。”
“你们还真是懂得给我找麻烦啊!”文清明摇摇头,无可奈何地投降道:“这样吧,你先把这个原稿留在我这里,我尽量把它修改得象话剧剧本的样子一些,到时候你们再看看能不能接受。你回去之后,记得和刚仁说一声,说是我想帮他修改一下这个剧本。”
“那就暂时这样办好了。”凌俊也认为这个权宜之计马马虎虎可以接受,“我回去之后就会给他一个电话,告诉他这件事情。不过你的动作也要快一点,否则等一切都已经成为定局的时候就什么也来不及了。”
文清明摇摇头,苦笑道:“一见面就把这么大的一个责任推给我,你们还真是没有什么好事可以留给我的。”
虽然对凌俊诸多抱怨,可是文清明还是在凌俊离开之后马上就动笔修改剧本。幸好这个剧本故事结构比较简单,脉络之间没有什么难以理清的关系。再加上只是改编,不必自己死脑细胞,故此只不过是一日的功夫,文清明便已经将这个故事修改完毕。
在搁笔之后,文清明第一时间便通知了凌俊,让他过来先睹为快。凌俊看完剧本之后,脸色这才稍为缓和了一些,认为修改之后故事虽然精简了一些,但是总算可以说是一个剧本,可以在舞台上演绎了。见凌俊总算在口气上缓和下来,文清明便决定当晚约出袁刚仁与贺卓铭二人就这件事情再次商量一下。
“虽然那个烂底还在,可是至少算是一个剧本了。”
贺卓铭看完修改之后的剧本之后,随手放在桌面上:“如果有多一些时间的话,我想你应该会改得更加好一些的。老人家,你说是不是?”
由于贺卓铭也是这次《采星》剧组中的一个入选演员,故此文清明也将他约了出来,想看看他的想法。而按文清明的本意,他是想让贺卓铭和袁刚仁同一时间来的。可是凌俊认为这二人一见面,难免不会语带机锋,故此最好错开二人的发言时间。正是因为这样,所以两人便约了贺卓铭在七点半于商业中心的老地方碰头,而通知袁刚仁在八点半之后才到达。
“其实不止是凌俊不想演,”贺卓铭悠悠地吐出一个烟圈,“我也不想演。不过后来凌俊告诉我,你已经改过了剧本,所以我今天才会来看看。”
“那么你现在觉得呢?”
贺卓铭淡淡道:“现在还马马虎虎有一些转弯的余地。”
“那么你也对这个剧本没有意见了?”凌俊指着修改后的剧本问贺卓铭。
贺卓铭冷笑着摇摇头,“意见不在我这里。老人家啊,虽然你是一片好心来帮人家改剧本,可是人家到底领不领你的情呢?还有,我之前也已经说过了,有一个人喜欢将所有的事情都自己说了算,你这样做,只怕有人会不高兴啊!”
“不高兴的话,那么我就算了。”文清明不以为忤,“我只是因为阿俊的关系才肯动手改这个剧的,而不是为了你口中所说的某人。”
“那就最好。”贺卓铭冷冷地说,“免得待会儿有人一言不合,反目成仇。”
文清明只是笑笑。
“不过,如果他真的不肯接受你的剧本的时候,你准备怎么办?”贺卓铭忽然直截了当地问文清明,“你准备怎么解决这个问题?”
“不是我准备怎么解决这个问题,”文清明伸出一只手指轻轻在贺卓铭的眼前晃动了一下,“是你们准备怎么解决这个问题。你要记住,现在我不是话剧队的人,你们才是。这个是你们所要考虑如何解决的问题,和我没有关系。”
“如果他到时候不肯就范的话,”贺卓铭吐出最后一个烟圈,然后将烟头在桌面上摁熄,不带任何感情地说:“我会试着搞一场小小的政变也说不定。”
“政变?”文清明倒是没有想到会从贺卓铭的口中说出这个字眼。
“政变。”贺卓铭拿出第二支烟点上,“我会和其他剩下来的,所有对他不满的话剧队队员一起让他提早退休。如果他不肯,我会试着和艺术团的上层说清楚。反正现在的艺术团团长景鹰也知道我们队现在的情况。”
“这毕竟不是一件普通的事情,”文清明连忙道:“不要太急着下定论。”
“如果到时候我们真的决定要把袁刚仁的权力剥夺的话,”贺卓铭看着文清明,慢慢地说道,“我们想老人家你重新回来坐队长这个位置。”
“你们现在是在上演陈桥兵变的现代版本吗?”文清明不觉摇头苦笑道,“不过你们最好弄清楚,即使你们强行将我黄袍加身,我也未必会愿意,我终究不是赵匡胤,你们还是另外找人干这种事情吧。”
“如果这件事情不找你的话,那么就没有那么好办了。”贺卓铭用夹着香烟的两根手指对着文清明说道:“现在在话剧队里面只有你能够有资格做这件事情。只要你肯出面,那么易正和凌俊这些老一辈的话剧队队员不但不会有任何的意见,甚至还会帮你一把。就算他们不帮你,至少也绝对不会阻妨碍你。而刚仁碍于是你的后辈,应该不会当众翻脸。艺术团那边,你也有认识的人在。总之一句话,这件事情没有你的话就会难办得多。”
“你倒是想得周到,”文清明只是苦笑道,“然后你们就这样把我摆上桌面,拿我当幌子,打着‘反清复明’的旗号杀过去么?”
“就算不是也差不了多少了。”贺卓铭道,“老人家,我老实跟你说了罢,我是因为看见你现在肯回来帮我们,我才敢想出一个这么大胆的构思,敢用这么铤而走险的方法来拯救这个面临绝境的话剧队。如果你不回来的话,我下个学期绝对退队!”
“你们现在倒是开心。”文清明只觉得自己现在好像是砧板上的肉一般,“可是这件事情一旦开头,无论是成功还是失败,我们都会和袁刚仁势成水火。这是我最不希望看到出现的情况。我们本来都是一起努力的同伴,为什么非要弄得彼此兵戎相见不可呢?”
“不是我们不把他当作伙伴看待,”贺卓铭冷冷地说,“是他自视过高,认为自己高人一等,不把我们当作伙伴看待在先的。他既然不仁,我们难道还要盲目地跟他讲什么义吗?老人家,我知道你心肠软,可是如果这次你还是妇人之仁的话,那么你就自己好好想想整个话剧队的所有人会有什么结果。”
“何必用这么极端的方法来对待自己人呢?”文清明还是摇头不肯,“其实袁刚仁也是一个不错的人。虽然他是固执了一点,可是也是为了话剧队……”
“错!”贺卓铭高声打断了文清明的话,“老人家啊,我看你真的还是不太清醒。袁刚仁是为了发展话剧队吗?他是为了发展他自己!他是为了自己才想要坐这个队长的位置的,他脑袋里面到底有没有想过话剧这种东西,天天见到他的我难道会不知道吗?”
“他不是一个会搞话剧的人,这一点不用你们说,我也能够看出来,”文清明叹了一口气,“当初,我之所以会选择他作为话剧队的队长,一部分的原因固然是因为他比较好学,但是最主要的,还是因为我觉得这个人有一定的规划统筹能力,所以我才觉得让他做队长也不错。我让他做的职位是话剧队的队长,而不是演员,不是编剧,不是导演。古人说:知事者臣也,知人者君也。他在话剧队里面的位置就相当于是‘君’,所以他自己对于话剧知道多少,我倒不是很在意,我只是希望他能够将他的管理才能运用在话剧队的管理上面,做到知人善用,将有限的人力物力优化配置,合理使用。”
“可惜的是,你千算万算,始终还是算漏了这个人的性格。”贺卓铭嘲笑道:“你本以为他会将他自己擅长的管理才能用于这个社团,没想到,他却舍弃了自己的所长,只是一心想要在这个地方补短。然后这个结果就是他的长处没有如你所想地发挥,短处却是弄得人所共知了。”
文清明仰首望向夜空,“其实他是一个算得上颇有能力的人。可惜的是,他太过相信自己的能力。”
“我不知道他在那个影协那边弄得怎么样,”贺卓铭的第二支烟也差不多接近尾声,“反正他在话剧队里面干的事情我们大家都看到了。没有那么多时间就不要参加那么多的社团,没有那么大的本事就不要占着这么多的位置!”
“总之无论如何,我都不赞成用这么激烈的办法来对付我们自己内部的同伴。”文清明摇摇头。“这种做法和打着革命与正义的旗号做坏事的假革命家们有什么区别吗?你们知不知道,从前在国民党时期,曾经有过一个叫做青年党的党派。这个党在党章中的明确规定,如果该党的党员违反规章,就要被处以死刑。现在我们不说这个党派是好是坏,光说这种做法就是不妥当的。这是救国的革命民主人士应该做的事情吗?在成员不听话的时候直接杀掉,这种做法本身不就是一种野蛮的独裁吗?今天,如果我们也因为袁刚仁与我们的意见和做法相左就使用如此激烈的方式来对待他,你们觉得我们还是什么兴趣团体?”
“有时候,有些事情是不得不为的。”贺卓铭冷冷地反驳:“我问你,假如你今天是一个领队,你的任务是带着你老弱病残的队伍越过沙漠去寻找水源。而面前你有两个选择。第一条路是大家一起慢慢走,然后全部死在路上;第二条路就是放弃软弱的一部分,带着坚强的那一部分人加速前进,将这些人救活。如果是你的话,你会怎么选择?”
文清明看着神色之间没有任何波动的贺卓铭,一时之间竟然不知道应该怎么回答这种讨厌的问题才好。
如果自己选择了第一个答案的话,那么毫无疑问,所有的队员最后都会是死路一条,这条路是绝对不能走的。
可是自己能够忍心选择第二个答案吗?
自己真的能够做到忍心看着有人牺牲在自己的面前,然后若无其事地转身走开吗?
虽然他的理智告诉他,一个为了大局着想的人应该毫不犹豫地选择第二条路走下去,可是自己的感情却捂着自己的嘴巴,让自己说不出一个字。
“这真是一个让人反感的假设。”良久之后,文清明应付地笑笑,“我不喜欢这种让人陷入两难的假设问题。”
“其实你自己也知道那个答案才是正确的,”贺卓铭已经开始在点第三支烟了,“只不过你想继续扮演你好好先生的角色下去而已。算了吧,你真的想一个人也不伤害、不得罪就解决这件事情吗?”
“如果可以,”文清明叹了一口气,“这是我最希望出现的情况。”
“这简直就是幻想,”贺卓铭嘲笑似的对着文清明的方向缓缓吐出一口烟雾,“如果老人家你有多余的时间去想这些虚无飘渺的事情,还不如想一些更加实际的东西。”
“我还是认为应该和他好好说清楚这件事情。”文清明伸手在自己的面前扇动了几下,将这些二手烟雾驱赶开去,“你们才是不要太早就想好这种最坏的应付方法。”
“凡事抱有最好的希望,做好最坏的打算,”贺卓铭第二口烟雾又已经喷到了文清明的面前,“这个道理不是老人家你自己说的吗?这是你教我们的,难道你自己反而将这个道理忘记了吗?”
文清明这次来不及将烟雾扇开,在他想要躲避的时候,已经吸进了一些这些呛人的气体。他不由得咳嗽了几声,将头转向他方,“说话的时候不要对着我喷烟,我从来不抽烟,忍受不了这种味道。”
贺卓铭似乎还想说什么,这个时候,凌俊却忽然向二人微微一压手,示意二人噤声,同时压低声音道:“袁刚仁来了。”
“你们来得都挺早啊!”满脸堆笑的袁刚仁扫了一眼在座的三人,然后挑了一个在贺卓铭旁边的位置坐下,“看来是我迟到了,真是不好意思啊!”
“我也是刚坐下。”贺卓铭的眼睛看着文清明说。
“是吗?”袁刚仁笑着指着自己走来的方向,“我刚才在很远就看见你们在聊天了,在聊些什么呢?能不能也让我参加啊?”
“当然要让你参加。”凌俊将桌上的文稿推倒袁刚仁的面前:“我昨天把这个剧本拿给清明看了一下,我们都觉得这个剧如果就这样演绎的话,实在是不太合适。所以我就拜托清明帮我将原来的剧本修改了一下。你看看修改之后的剧本是不是比之前的要好一些。如果可以的话,我们不如就采用这个新剧本。”
“新剧本吗?”袁刚仁依然笑容不改,“既然是这样,那么我就先看看再说。”说完,他便伸手拿起了那份修改过的文稿。
其余三个人相互之间不约而同地飞快交换了一下眼神。只不过,这三个人的眼神之中所包含的意思却各有不同。
“我说老人家啊,”袁刚仁一边借着便利商店的灯光翻看着剧本,一边头也不抬对文清明问道:“你开始的时候不是说不管剧本方面的事情吗?我那时候找你,你也只是同意帮我处理一下舞台效果、还有演员动作那些方面的问题。我就是以为你不准备动笔写剧本了,所以我才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