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皇帝:“……”他忘了,眼前是个升级版的面团娃娃,以前欠缺的智力翻几番补到现在了。
长生粉乖巧地冲小皇帝笑了笑:“那我就不打扰你和姐姐谈正经事了。”言毕祸害于安去也。
小皇帝看着季摇光皱起的眉头,内心在滴血:明明很普通的一句话,为什么面团说起来这么不对劲嗷嗷嗷……
季摇光看不透他复杂的内心独白,开门见山:“棋仙关什么时候发的兵?”
小皇帝一激灵,条件反射一般回答:“五日前,今晨已到了贵州博阳,照这个速度,早则明晚,迟则后天就能赶到偃城。”
“有多少兵力?”
小皇帝道:“号称二十五万,实际不会超过十八万,甚至再少些。”
季摇光点点头:“西越总共不过六十多万人,能上战场的人数在十五万到三十万之间,要真有二十五万,除非国内兵力空虚到极致,而且所有的青壮年男子都被谢同辉抓了。谢同辉此人,机关算尽步步为营,竭泽而渔的事不会干,而且绝对会为自己准备后路。这么一算,棋仙关出来的兵力,大概在十万左右。”
小皇帝皱眉道:“你说,他会不会借兵给——给——坑吭——”他吭吭哧哧说不出那个血缘上是他叔叔事实上成了他姐夫的人。
季摇光道:“不可能,谢同辉怎会做出养虎为患的事,天下总是自己打来的才安稳。陆嘉的价值只是把苗疆的水搅浑,突破明域在云贵的各处防线,以便西越坐收渔利打扫战场,谢同辉除非脑子进水才会借兵给他。”
小皇帝道:“偃城本就有五万兵力,再加上我带过来的,总共有十五万。”
季摇光笑道:“只有十五万?不止吧,是不是还在别的地方有埋伏?”
小皇帝略有些震惊:“你怎么知道?”
知己知彼
季摇光摸摸下巴:“,百战不殆。你西征之前我看过你亲征以及指挥的所有战役,最少的兵力布置也有十万。这次苗疆动乱非同小可,稍有不慎就会引发逐鹿之战,比起那场扩展疆域的西征,确保国家稳定的平乱之战,你带的人只多不少。”
小皇帝眼睛亮闪闪:“你还真是季氏后人。”
季摇光斜了他一眼:“那当然,否则我何必助你,一刀结果了你将这天下搅得大乱恰好出得一口恶气。”
心虚的小皇帝抖了抖,吭哧了一会儿,道:“……摇——光——光——你的长辈把你教成这样,真是了不起。”
季摇光皱眉:“我现在才发现你是个结巴,而且这毛病是叫我的名字时发作。”
小皇帝的心肝和脸蛋同时滴血。
季摇光问:“如果可以的话,能否告诉我另设埋伏的那支兵力有多少人?”
小皇帝迅速回答:“有……嗯,你过来看这个……”说着站起来回到书案前,展开了一卷画册。
季摇光只扫了一眼,便看出这是偃城附近的兵力分布图。偃城西北和西南都是树木繁茂的丘陵,非(…提供下载…)常适合设埋伏,地图上也的确在城西北和城西南画着两只四角小旗子。此时小皇帝便指着这两只小旗表示,每只各代表五万人,季摇光不置可否。
小皇帝又指了指正西方向的一条大路周围,那里分散着许多三角旗,他表示三角旗每只各代表一万人。
季摇光大致一看,三角旗约莫有五六面,她嘴角一勾:“这个口袋,是准备截断西越的后路?”
小皇帝点点头:“等他们通过以后,从后面包抄,再加上西南和西北夹击,偃城反倒成了诱饵。”
“只是这兔子一样的诱饵,却长着一口精钢尖牙。”
小皇帝拊掌道:“只怕谢同辉不来!要是来了,定叫他有去无回!”
季摇光摇头道:“谢同辉不会来的。”不是每个皇帝都像你这样热衷于御驾亲征。
小皇帝一巴掌拍在地图上:“等平定了苗疆,我定要他好看!”
“你想过没有,来的人很可能是谢木兰。”
小皇帝激动的情绪渐渐平复,叹了口气,他略有些颓丧地坐在书桌前,曲起食指敲着地图,内心各种暴躁。虽然以前对谢木兰说过一些不客气的硬话,其实心里,他还是不愿意跟自己这位表亲在战场上正面交锋。
季摇光表示理解,蜜罐里长大的郁连城VS渣滓洞杀出的谢木兰,根本就是一边光明,一边暗黑。
小皇帝蔫儿了一会儿,稍显踌躇地看着季摇光,问:“你要是我,你会怎么做?”
季摇光眨眨眼:“战场上只有敌人和伙伴,没有第三种人。哪怕是亲朋,如果他在对方的阵营,那就是敌人,短兵相接,你死我活,就这么简单。”
小皇帝嗯了一声,好大会儿没声音,过后才缓缓说:“我明白是明白,可还是有些不舒服。以前上战场,我从没有想过胜利以外的事情,但从西征开始,一切都慢慢变了。我渐渐患得患失,会想很多与战事完全无关的东西,变得都不像我了。”
季摇光想了想,说:“也许是你长大了,心智更加成熟,开始思考战争更深层次的意义。胜利或失败,其实都是表面,等你开始看见主导战争的手,那只手操控的杀戮之刃,刀下被毁灭的对象,以及最终受益的群体,你才会慢慢成为兵家。”
小皇帝愣了一下,喃喃道:“或许是这样吧,你真是有个好老师。”
季摇光笑道:“那也是因为我本身是棵好苗子,根正苗红再加上辛勤的匠师,由不得我不旺。”
小皇帝脸色忽然有些复杂,低声问:“你,你,你爷爷或者父亲有没有跟你提过,提过陆嘉的事?”
季摇光在距离书桌最近的位子上坐下,道:“我们可是定过娃娃亲的,自然提过很多他的事,你想听哪方面的?”
小皇帝抿了抿嘴,显得很紧张:“他,他的身世。”
季摇光眸中闪过一丝异色:“你知道了?”疑问的话语,肯定的语气。
小皇帝看着她的神情,愈发颓丧起来:“真的是真的吗?”
虽然这话问的混乱,不过季摇光自然是明白的,她也未作隐瞒:“我此次去南山谷的路上,碰到了陆嘉。”
小皇帝龙爪挠着地图,幸亏图是绘在羊皮上,不然早被抓烂了。
季摇光干脆利索,只是表达的内容稍显委婉:“他本人也刚知道没多久,虽然不愿意承认,但事实如此,他无法反驳。”换句话说就是,当局者都承认了,旁观者想否认那实在是太过苍白无力。
小皇帝一拳捶向桌子,季摇光身形一闪就架住了他的铁拳,她先抽走了羊皮作战图,才松开小皇帝的手腕,笑眯眯道:“好了,砸吧,知道你力气大。”
力气再大这时候也泄光了,小皇帝软趴趴扑到桌子上,闷声问:“你早知道了?”
季摇光撇撇嘴:“陆嘉也问过同样的话,我的回答都是一样,我的确早就知道他的身世,可是事情发生的时候,我正忙着逃命,根本无力阻止。”
小皇帝心里涌现出因果循环报应不爽等等宿命词。
“而且那时我也不确定,长公主是隐约知道了什么,想借此试探陆家确定陆嘉的身份;还是对定康帝的风流旧事毫不知情,只是一心一意要陆嘉做她的如意郎君。那种情形下,我要是撞上去,不管长公主的本意是什么,我都是自寻死路。所以,如果你们要怪我恨我,我表示深度的理解并会适当给予同情,但我并不认为自己做错了。”
小皇帝默默无言。
季摇光弯下腰,停在小皇帝面前一尺处,指着自己的眼睛,道:“觉得我冷漠,不近人情吗?只是你须想一想,长公主和陆嘉他俩谁有资格让我牺牲自己?还有哦,我长着一双下三白的眼睛,相学上说这种面相的人比较冷酷无情,说得挺在理,我也觉得自己有时候很无情。然而没办法,天性如此,无可变更。”
小皇帝无语地看了一会儿她那双所谓的‘下三白’,视线上移至她光洁的额头上生生挤出的皱纹,慢慢开口:“……翻白眼翻了这么久,你眼睛不酸么。”
季摇光一笑,迅速起身开始揉眼睛:“一般一般。”
小皇帝道:“本来因为姐姐被陆嘉下毒加害的事,我这次出征精神就很不好,后来谢木兰点明陆嘉的身世,我更是糟糕透顶。要不是有堂哥撑着,苗疆现在还不知道会乱成什么样。我都开始怀疑谢同辉是不是早就开始策划这些事,一环扣一环,先扰乱对手的心,再寻找机会一击致命。”
季摇光打了个响指:“虽然现在才意识到有点晚,不过,总比到最后都蒙在鼓里强。”
小皇帝震惊了:“难道这是真的!”他只是随口一说胡乱猜测啊!
季摇光嘴角一勾:“这就是谢同辉呀,如果没有这般心智,当年怎么能以一国储君的身份从明域安然回国?而且在十年为质期间,自保之余,还挑唆国内的兄弟自相残杀死了个精光,让他老爹不得不召他这个弃子回去。”
面对如此强悍的对手,小皇帝很发愁:“那,那,那他很能打仗吗?”
季摇光神色有点古怪,叹气道:“在明域做质子的时候,他和我爷爷交好。”
小皇帝开始还没明白过来,愣了一会儿,突然绷直身体,叫道:“什么!”
季摇光咳了一声,掰着指头慢吞吞说:“爷爷曾经告诉我,他一辈子总共教过两个学生,第二个是我……”
小皇帝嘴角抽得显出了酒窝,语气里有一点点绝望:“第一个是……谢同辉?”
季摇光看着他扭曲的脸蛋,猛然间心情大好,差点控制不住戳上去。
小皇帝哀怨道:“你这是什么表情,这绝对是个坏消息,你怎么还笑得出来?”
季摇光笑道:“你觉得,我爷爷是那种会教异国皇子兵法的人吗?虽然谢同辉那时候落魄,但这世上可并不缺少跃过龙门的鲤鱼。对于兵家来说,防患未然可比平定战乱要重要多了。”
小皇帝这才明白被小狐狸耍了:“是你引着我往那方面想的嘛。”
“对于国家来说,一个这么容易就被人牵着鼻子走的君主绝对是大灾难。”
小皇帝:“……”再有主见的人遇上小狐狸也得被套牢,唇舌之战想取得压倒性胜利还是等下辈子投个赛过诸葛孔明的胎再说吧。
季摇光无视他纠结的目光,开始介绍谢同辉的身世:“谢同辉的生母是浣衣宫女,偶然被醉酒的老皇帝撞见……然后那什么……就被临幸了,咳咳。就因为此事,那涣衣宫女被人赶到了冷宫里,她倒也命大,挺过十月怀胎生下一个男婴。不过,我说这个你别生气,西越皇族跟明域不同,他们的子嗣向来……嗯……繁茂,不然也不会有那么历史悠久的宫廷斗争和朝堂党争。当时的老皇帝也有一众数目颇为可观的儿女,所以一个浣衣女的儿子自然得不到老皇帝的垂青,不过也许就因为无宠,他们母子虽然生活穷困,倒也没遭受性命之危。”
小皇帝插嘴:“你怎么什么都知道,这些是西越的宫廷秘辛吧。”
用现代的话说就是,小皇帝觉得小狐狸很八卦。
季摇光瞥了他一眼:“我敢说,明域皇宫里肯定有关于谢同辉身世的记录,比我讲的更详实完整,谁让你自己不看。”
小皇帝抽了抽嘴角。
季摇光语重心长:“杀敌一千自损八百。你如果想要战胜一个人,最好非(…提供下载…)常了解他,这样才能在获得胜利的同时把自己的损耗降到最低。而要了解一个人,最基础的就是尽可能多的了解他从出生到目前的经历。”
小皇帝忽然道:“你是不是这样了解过我?”
季摇光点头承认:“你也曾经是我的对手嘛。”
小皇帝耳朵一阵发烧,眼神很激动。
季摇光虽然觉得他的变化莫名其妙,还是选择继续先前的话题:“谢同辉十岁以前都跟随母亲住在冷宫里,直到西越需要派一位皇子到明域为质,老皇帝才在众妃子众儿女的提醒下想起了他。于是他母亲被加封贵妃,他十岁封王的同时得到父亲赐予的名字:同辉。甜枣越大,随之而来的巴掌就越重,封王的第三天,他就被送到了明域,就此与生母分离,也可以说是死别,因为在他前去长平的途中,他母亲就病死了。老皇帝派人报丧给远在异国他乡的儿子,大概是说儿子的生母命贱,享不得富贵。”
“你尽可以想象,一个十岁的孩子,被毫无亲情可言的父亲丢到异国做质子,到长平的第一天,最先得到的消息竟然是母亲的死讯,那是这世上唯一疼爱他的人。谢同辉初至明域的时候处境有多糟糕,就不用我赘述了吧。”
小皇帝告诉自己不能同情这个祸乱明域的罪魁祸首:“你已经赘述很多了。”
季摇光笑道:“我只是很中立地向你表述对手的生平,仇恨只会蒙蔽你的双眼,令你失去理智,而失去理智往往意味着,你会失去获取胜利最有效的途径。”
“你难道从来没有仇恨的时候吗?”
季摇光嘴角一勾:“至少在解决敌人的时候,我不允许自己有这种情绪,或者说将它深埋在心底。”
小皇帝再次觉得,从某种程度来说,这是只冷血的小狐狸,冷静得近乎妖孽。
暗度陈仓
季摇光很快又开始“中立地”向郁连城“表述对手的生平”。
“你爷爷定康帝并不是个太过苛刻的人,所以谢同辉这个质子在长平活得并不辛苦,甚至可以说比他在西越冷宫里的岁月好得太多。可是对于那时候的谢同辉来说,这种平庸的生活显然令他痛恨。领略过皇权争斗的他开始渴望权力,因为权力能让他不再受欺压,能让他保护想要保护的人,当然,也能让他杀死那些他痛恨的人。”
“在这种渴求下,一位出色的授业恩师,那真是比什么都重要。于是,在接受定康帝召见时,谢同辉向你爷爷提了个请求,说他很仰慕明域的诗书礼乐,希望有幸能得名家指点。你爷爷大概觉得这小毛头颇有趣儿,就问他有没有特别仰慕的名家,他立刻说有,当场就指定了一个人。你猜,他指的是谁?”
小皇帝笑道:“这个听说过,他指的是你爷爷嘛。”
季摇光叹气道:“你看,人家当年才十岁的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