画晚自然明白,俯身拍了拍那人汗水狂流的脸,“你叫什么名字?”
“我……我叫郗微……”
画晚定了定心神。
她咬着自己的下唇,江画晚,你千万不能慌啊!你一慌两条人命就没了!
“郗微,你要加油!不然孩子就要憋死在肚子里了!用力知道吗!用力!”画晚伏在后面,把床帏的帘布塞在郗微手中让她握着借力,在张太医的教导下循序渐进的帮助她生产。
画晚固定住她的下盘,几番下来,面上已有一片冷汗。
画晚倒吸了一口气,糟了!那是小孩子的手!难产!
“啊!!……啊!……”
画晚心急如焚,“深呼吸,深呼吸!已经可以看到宝宝了!”
“公主,麻烦你为她推正胎位啊!”
她,她怎么会啊!画晚急了。
“用银针,刺入右手的合谷穴,还有脚上的三阴交,太冲穴。”
“不是说孕妇忌针的吗!”画晚有点不太相信的喊着,一边为郗微擦拭着汗液。
外面传来张太医无奈的声音:“这也是没办法的办法了!”
画晚急忙打开医箱,郗微紧紧握住她的手,快要回不过气来:“求求你,求求你,一定要救救我的孩子!”
她奋力的点点头,“我一定会的,你不要浪费力气说话!”
“公主,切忌悬针,扎入三分即可!三阴交在小腿内侧,当足内踝尖上3寸,胫骨内侧缘后方,太冲穴位于足背侧,第一、二趾跖骨连接部位中。脉搏跳动之地即使,一分即可!”
“啊!……啊……!”
“深呼吸啊!”画晚扳正她的双腿,血流不止,惨不忍睹,画晚深吸了一口气,咬紧牙关,一滴汗陡然从额头滴落下来,她强逼自己镇定,压低了声音柔顺她的腹部,“宝宝,你乖,快点出来,不要折腾妈妈了,这个世界上,妈妈是最爱你的人,知道吗?”
“啊……!”郗微虚弱的抓住画晚的手,乞求的看着她,“我,我不行了……救……救孩子。”
她的气若悬丝,画晚看着心里发慌,老天爷!请你保佑她们母子平安吧!我求您了!
画晚抑制住自己的恐惧和眼泪,或许老天真的听到了她的呐喊,或许张太医的推正手法真的起了作用,但奇迹真的在此刻降临了,画晚惊喜的抓着她的手脚,抬头看她:“加油啊!孩子!孩子顺产了!看见头了!”
她在郗微美丽的眼睛里看到了希望……
画晚是见证着这个奇迹诞生的,一个血肉模糊的婴儿还连着和母亲相连的脐带,哇的一声大哭出声音。她颤微着拿起火烧过的大剪子,剪掉母婴之间的相连。扯下身上的外衣包住孩子,放到刚刚张太医不顾危险端进来的热水里,已经不是那么滚烫了,去清洗孩子身上的血迹,伴随着他哇哇的大哭声。
他的小脸皱巴巴的,红红的,比热水瓶还小,好小,真的好小,好神奇的小生命。
身子好轻好软,好像没有骨头似地,画晚有些手足无措,生怕弄痛了他。
“画晚!画晚……”玉子衡快步冲进房间来,却猛然顿住了脚步,站在原地呆呆的看着画晚。
玉子衡听闻消息就急步赶来,却不想见到的是这样的一幕。
也许是因为此刻她的眼里噙满了泪水,也许是画晚的心情和模样让他太过震撼。
玉子衡久久没能说话。
而画晚却一闭眼,眼泪喜极而泣的顺流下来。
没什么比这一刻的心情更悲喜交加。
生,只有亲生经历过的人,才能感受到那种震撼。
画晚的眼泪流了满面,不知是喜,还是其他。老天爷!你终于做了一件好事!
张太医教画晚安置好孩子后,画晚把孩子抱到郗微的面前,“是个男孩子呢。”
她轻声的说,眉宇间带着柔意。
玉子衡已经来到她身边,拉住画晚的手说:“画晚,你快出去,这里交给我。”
“我没事的……这个对我没有影响。”画晚对他说着,又把孩子给郗微。
细细月眉下,黑瞳如繁星流动,安静,却染满了无声的笑。
也许所有人都不知道,命运的齿轮转了。
早在冥冥之中流转,转动,已经无法停止前面要走的路。
神明哀伤的注视着渡劫的人们,看他们在痛苦中挣扎,浮沉,颠倒,毁灭,重生。
第二百二十章 皇城岁月
郗微看见画晚身后的玉子衡脸色通红又阵白。
画晚啊了一声,一拍脑袋。
她竟忘了这是古代!
郗微刚生产过后,衣衫不堪,下身和小腿尽显,自然不能让男人来看的。
画晚正想让玉子衡出去,回首看他时却发现玉子衡的脸上柔和,看着郗微的目光里有一种俯视众生的慈悲之态,但只是一瞬,又很快过去了,他扶住画晚的肩膀,“画晚,孩子需要照顾,宫里有经验的嬷嬷就在外面,别耽误了。”
“我明白了。”画晚点点头,去看郗微,她的脸是这样的富有母爱,可是她伸出来的手突然缩了回去,“公主……求你带孩子出去,我有天花!不能传染给他啊……”
这是郗微璀璨而短暂的生命里,留下的最后一句话,“求你……照顾……孩子……”
画晚第一次感受到母爱是如此的伟大,她几乎是哭着把孩子抱出去的,她要尊重她,尊重一个母亲对孩子最大的爱。尊重一个母亲的遗愿。
她就这样躺在床上,嘴上还挂着喜获麟儿的喜悦,她的笑容,是画晚见过美丽的,任何人都比不上。
画晚看着怀里的孩子,轻声说,“宝宝,妈妈是这个世界上最最美丽,最好的女人,知道吗?”
那孩子柔柔的嘴唇吃了画晚的食指指尖,闭着眼睛,粉粉的小脸颊有些干瘪,嗯嗯嘤嘤的好像在回应她一样。很多年以后,画晚想起这一幕,都觉得,很多事情,是冥冥之中注定了的,他们无从掌握,亦无法改变。
画晚和玉子衡一起在宫外的山铝上葬了郗微。回到宫里时,双双和芷晴坚持让她洗澡消毒,画晚本来就浑身疲惫,再加上衣衫上尽染了血迹,便洗了洗,躺在床上休息了一会儿,就听见门外芷晴和什么人在说话,然后她走进来与画晚道,“小姐,玉先生来访,他说您今日过于疲惫,恐染上疫病,还是把把脉,吃两幅药好一些。”
画晚垂首,轻声道:“那便让麻烦他了。”
“那么我请他进来了。”
“恩,”画晚瞥了旁边的双双一眼,“双双,我有些饿了,你去厨房做点豆沙圆子给我吧。”
“奴婢遵命。”
双双掩门退下后,不一会儿玉子衡就进来了,他走到她的床边担心的问:“画晚,你休息的怎么样,有没有什么不舒服?”
这几天确实折腾的有些够累,像接生这般的事情,如果不是亲生经历,完全不知道其中的震撼。
血水和着汗水染进衣衫,辅天而来的惊叫声,其实那时候画晚的心里真的很慌,面前是两条人命……
堪长的道路上,他们总是以各种理由悄然来到她身边。
双双毕竟是岚霄派来的人,伺候的她再好,确然不能参与。
画晚从床上坐起来,芷晴连忙扶着她,在她后头靠了个垫子。
画晚轻轻弯了弯嘴角,“哪儿有那么脆弱,我睡了一觉,精神回来了,好多了。”
“那就好。”玉子衡这才放心,呼出一口气点了点头,“你若是有什么不对劲,一定要与我来说。”
“我知道了。”
“对了,那个孩子怎么样了?”
“你放心吧,已经派人去照顾了,这种事情毕竟是老嬷嬷有经验,比放在你身边好。她们不会怠慢的。”画晚读懂了玉子衡的意思,确实,她一来照顾不好他,二来,她这也不是什么安全地方。
“对了,延歌呢?好几日没看见他了。”
玉子衡问起他来,画晚不禁撇嘴,皱了皱眉,“我哪儿知道他去哪儿了,来无影去无踪的,从来不说一声。”
“呃……想来他是有什么事情吧,延歌他……”玉子衡似乎想帮他说什么,他忽然停住了声音,半响最终只是叹了口气。
画晚不由得轻笑,“你这又是怎么了?”
玉子衡抬起头来,眼眸深沉如海,捉摸不定的闪动的,低头似是喃喃的说了句什么。
什么命,什么注定?
画晚没听清楚什么,玉子衡已经站起身来,“那你早些休息吧,我也先走了,呆久了总是不方便的。药我还是给你开,你得喝,是调养身息的药,你知道你身体向来不好……”
“行了行了,我总算知道明月为什么烦你了。”画晚失笑的赶他,真跟老妈子似地。
玉子衡的眼睛愣了愣,很滑稽的睁在那里,有些呆,有些不可思议,“你们两个烦我?”
“是啊!跟个老妈子似地,能不烦吗?”画晚不由得笑了,玉子衡言罢叹了口气,似是不明所以的离开了,“那你休息吧。”
画晚轻笑着摇了摇头,待重新睡倒之后,却又再无睡意。
翻来覆去,怎么也睡不着了。
今日,皇帝的正清大殿里摆了一盆卿然优雅的白莲花。连公公告诉画晚,皇上今早突然起兴让人去宸阳宫采的,那是画晚暂住在宫里的地方,非(提供下载…)常清幽雅致,是这后宫中的唯一一片净土,好像喧闹的城市中心的一所庙宇一样让人能心平气和,忘掉所有凡尘俗事,静静呼吸。
“父皇,喝药了。”画晚把药端到他面前。
皇帝穿着浅蓝色的龙袍倚在半央的贵妃榻上,今日的气色比往常好了许多,有了些血气的感觉。那是一张十分相熟的容颜,记忆里做了坏事,看见他总是立刻敛了声,规规矩矩的喊一声爸,然后他就什么也不说,拍一下自己的头,对她说:回家。
“平阳啊,你看这莲花好看吗?”孝宣帝看了好一会莲花,眼神异常的温柔,慢慢的问道。
“恩,很美。”
“和她一样,那么纯洁,那么美好。”他说着,记忆好像越过了朝夕之年,“你知道吗?宸阳宫原先是她的住所,那莲花还是我和她一起种的呢……”
画晚点点头,听他继续叙述下去,其实即使宫里的人闭口不言,她还是猜到的,宸阳宫的主人,绝对不是平凡人,居于正殿之侧,却不受宫规干扰,自在的生存于混乱的后宫中,除了皇帝最爱的女人,宸妃,还有谁呢?
“可惜我终究没有留住她……”
画晚看着孝宣帝,他的脸上映着她从未看过的痛苦不舍,她只能静静的陪着他,让他缅怀曾经的爱。
“平阳,朕不明白,你为何对朕这么关心?”
画晚轻笑,“因为父皇和我爹长的一模一样。”
他沉吟片刻,“……所以朕再怎么利用你,到最后,你还是这样关心朕?”
画晚微笑,“父皇,您与我爹还有一样特别像……就是年幼就生了我和皇兄一般大的孩子。”
孝宣帝哭笑不得,看着画晚的眼里却带着爱怜。
好一会儿,他沉下脸上的笑意,缓缓道:“平阳,这江山,就交到你们兄妹手里了。”
画晚认真的说:“父皇,我会保护好太子的。”
早在她和萧夙成亲的前一天晚上,孝宣帝就把画晚召到了御前。
他跟画晚说了很多,并且坦诚了很多。
以往都是模模糊糊的让她做一些事情,那一天晚上,算是开诚布公。
也是在那天晚上,画晚的肩上有了重担担的压力。
其时就像孝宣帝一直觉得她为什么会对他那么好一样。画晚也不明白,孝宣帝为什么那么信任自己。
甚是……把至关华云命脉的一样东西交给了她。
画晚一直隐约知道皇太后和高欢不好,却没有想到高欢能活到现在已经算是庆幸。
孝宣帝并不是皇太后的亲儿子,孝宣帝的生母是原来的皇后娘娘,而皇太后只不过是续弦。在孝宣帝生母死了之后再封的。以前大行皇帝在的时候,垂垂老矣,要让太子继位,谁想到端亲王居然造反,被当时的四皇子当场正法,就是现在的澄王爷,所以皇太后虽然面上对着孝宣帝和光义王笑盈盈的,其实心底里恨死了他们,自然也别说高欢了,画晚还是那次才知道,高欢从小被孝宣帝送出皇宫的原因是因为避免下毒刺杀。
帝王家果真是复杂,那天晚上,孝宣帝也是这样拍了拍她的肩膀,认真的看着她说:“平阳,华云的未来,你要帮父皇守住。”
画晚当时居然也忘记了拒绝,也没法开口拒绝,窗外的黄莺飞过,留下悦耳的鸟叫声,阳光照在孝宣帝的脸上,微恙的脸色显得润泽起来,他看了窗外许久,说:“帮我宣旨吧。”
画晚站起身来,宽袖一摆,命连公公宣召东宫太子,还有孝宣帝之前与她交代的几名大臣在殿外守候,微风吹起她的衣摆,看着磅礴士气的皇宫,蓝天碧云,她站在台阶的最上方,高欢和众大臣站在白色的台阶下,他神情凝重的看着她。
画晚拿起连公公捧在方盘上的圣旨,卷轴轻启,看着圣旨上熟悉的字迹,正气扬声,“奉天承运,皇帝诏曰:堇华侯,萧夙,博学通古,年少有为,屡战奇功……特封为永业定安王,赐予白虎龙纹佩,愿卿辅助太子,保我华云万世安康。钦此。”
“奉天承运,皇帝诏曰:皇女高晚,聪慧敏捷,端庄淑睿,敬慎居心……深得朕心,封为护国公主……”
“奉天承运,皇帝诏曰:朕深感体不如前,无力从于政事,特此昭告天下,传位于太子高欢……”
第二百二十一章 紫炁神将
皇后是最后赶来的,全然没有了母仪天下的气势,哭跪在孝宣帝的面前,“皇上!你怎可这样弃我而去……啊!”
众人劝解不足,皇上走了,所有人的脸上都挂满了悲伤。
皇后殷红的凤袍摇摇欲坠,厉声哭泣。
可是,她的目光看向中庭那一株白莲,突然冷笑一声,跌坐在地上,“皇上,你到死还是想着她吗?”
孝宣帝至死没有交代皇后一言半语,好像原来的情分全无似地。
画晚站在殿内,看着皇后,突然想起张爱玲的那句话,而皇后就是那抹可悲的蚊子血,不像宸妃如同清涟的莲花一样长留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