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没有回答,眉宇间温柔地蹙起,仿佛这是一个……很难回答的问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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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4、第六十三卷 。。。
沉桀,无字。
嘉平六年七月,随着司马师大军出征,在司马师身边出任军师,战役获胜。毋丘俭兵部节节败退。
嘉平六年腊月,由沉桀替司马昭掌控镇压士林里名士们的动向,密切监视民间舆论。
甘露元年六月,获司马昭宠幸,正式为其帐下谋士。
甘露元年七月,出计令夺曹氏部分官权,被司马昭命为心腹。
甘露元年八月……
我心乱如麻,看完一张便撕碎一张,将这些令人寒心的信全都化烬。
里面还有一些让我浑身发冷的记载:
嘉平三年,沉桀至洛阳城东的明春堂买了几味药材,其中有大量附子粉。第二日,明春堂的掌柜意外失踪……三日后,有人发现其尸被弃于东城河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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事已至此,任何苦闷和无奈都无济于事了。
错不只在他。
在很久之前,我就发现了他对我异样的情愫,但我却始终不肯面对,因为我知道,我唯一的姐姐比任何人都更深地爱着他。她是世界上最恨我的人,她知道的,她一直知道沉桀对我的感情,所以才会愈发地恨我。恨因为我的出生让她失去了母亲,恨我的存在夺走了她珍爱的沉桀。就因为如此,我更不应该回应沉桀的感情,但沉桀之于我孤单的童年来说,又是如此重要,我无法狠下心真正地拒绝,因此有意无意间才给了他希望。他那说不出的情愫,年复一年地愈加坚硬难脱,固执得理所当然。
曾经有那么一段时间,我沉默地接受他的百般呵护,粗犷英俊的外表下,是掩藏着极尽温柔的细心,那份执着明艳温暖得令人总想不由自主地沉溺。
那个时候,他以为我们是相通的,即使不说出来,也应该明白。
可是,我没有动心。
一边为自己怯懦的心情而感到羞耻。一边就那样站在高处,冷静地、冷眼地看着他。
他会做到这样的地步,我完全可以预料到。没人比我更了解他,他从来就不是一个容易妥协的人,更不会认输。
一直到我嫁给嵇康八年后的现在,他依然用他的方式在表达他的决心,从未放弃,不管这是否会伤害到旁人,不管不顾地扼杀我腹中的生命。
固执,坚韧,不择手段,这就是他。这样的秉性,之前一直掩藏在那健朗灿烂的笑容下,而正是我的坚拒让他多年的狂热瞬间灰飞湮灭。
沉桀,你可知道,你不该在这里,不该过着这样的生活……
我对秦凌说:“我要见他。”
柔光溢满的眼瞳对着我,缓慢而坚定地道:“不行!”眼底深深压抑的担忧和不放心此刻尽显无遗,当下在我心头萦绕不去。
这样的眼神,不会是沉静如秦凌该有的眼神。
他……
“大当家,这是我
64、第六十三卷 。。。
的决定。我会照规定付上订金。”我深深地吸一口气,语气冷淡。
“许姑娘,你知道秦某不在意这些。”
“那么,就请你帮我。”
“恕秦某无法答应。”
“理由。”
“没有理由。”
“一向知情达理,聪明通透的大当家何时变得如此不理智?”
“激将法也罢,不管许姑娘你说什么,秦某都无法应允。”
闻言,我不由得微微动了怒,道:“我做事情,何需旁人来插手。送上门的生意,你不做也罢。我自会找别人!”
眸光登时变得犀利如剑,“许姑娘,整个洛阳城的人脉尽在秦某的掌控中,若是秦某不允,无人敢接姑娘的单。这一点,还望姑娘相信为好。”
“你怎生如此不讲道理!”
“我不会让你去见他。”
“为什么!”
“……”他顿了一下,眼神幽暗地看着我:“你知道的。”未等我说话,他径自接下去:“就在方才你便知道我为何要这样做,如此地说话,不符合许姑娘的性情,你,是想逼我说出来,然后好拒绝我么?”
我闻言,心里浮上一层滑稽感,我真是何德何能,竟能让这样一个人眷恋。
“大当家,你需知晓。许影是嵇氏之妻,既是身为他的妻,我终其一生都不会背叛他。”
“秦某知晓。”他极轻极轻地颔首,声音依然淡如春风,仿佛谈论天气一般,神情始终不变。“但秦某的心,是自己的。许姑娘毋需为此而困扰。若守着你,是秦某现在唯一能做的,秦某定当在所不辞。”
我深深地凝望着他,喃喃地问:“为什么?”这个人说话的时候,虽然淡漠如疏,我却可以感觉到他的真诚,内心深处的柔软。这个人看着我的时候,是那么专注,用尽全部的心神在看。我自诩细心,却为何从来没有发现?
这个人……他到底为什么喜欢我?
我想不透。也不明白。这是怎么回事?除了沉桀,自始至终我对每个人的交情,都在心里暗暗地拿捏着分寸,从来没有愈矩,我不记得我曾经给他任何错觉或者引起遐想的举动。
可是,不管他怎么想怎么做,不管他如何喜欢,我都不可能回应,既如此,不如趁早说明了。
沉桀的事情,不能发生第二次。
闭了闭眼,我听见自己冷硬讥讽的声音回响在耳边:“大当家话说得是漂亮,可做法却不是这么一回事。恕我无礼,你的一番心意已经造成了我的困扰。”
秦凌猛地转身,握紧拳,严肃而愠怒地看着我,厉声道:“秦某不否认,护你,是出自私心,但许姑娘换个角度想,你见他一次,他害你一次,扼杀你的孩子,你怎能断言自己此番去见他,定会相安无事?”
“实不相瞒,我赌的就是他对我的感情。虽然
64、第六十三卷 。。。
稍显卑劣,但这是我唯一的筹码。”我傲然地抬起头。“我必须要和他做一个了结。”
“你赌的是万中之一的可能性,但若非是这样?你待如何?”他越加目光如炬,气势逼人,沉静外表中的不怒而威此刻尽显无遗,“腹中孩子若是有一个万一,就算不曾想过自己,你,想过嵇先生吗?”
我一怔,继而微愠地硬撑面子瞪着他,却是早已没了先前的怒气。脑海中取那股全无理智的“冲动想法”而代之的,是嵇康清亮明静的眼。手一顿,抚上微微隆起的腹部,感受着虽然轻微,却坚定地在我身体里努力生存的儿子。
我来之不易的儿子……心下顿时一片柔软。
就算有些恼怒,我心里也仍旧是通透的:他,说的是理。而不管他是出于哪一方面,追根究底都是好意,于情于理我都不该怒颜相向。
我深吸一口气,努力平复了心情,望着眼前清淡疏离却又显光彩逼人的秦凌,有微微的恍惚。他现下的表情与之前相比虽然不够亲切,虽极力隐藏,眉宇间却是真真切切的担忧。
我无奈地叹息道:“大当家,别对我这样好,我承受不了,也无法回报。欠什么都好说,就是欠人情最麻烦。”
他知道我说这句话的背后含义便是妥协,当即神色便缓和了下来。“你大可不必如此,秦某说得冠冕堂皇,却到底也是耽于私情,心存恻隐。”
“你的私情和恻隐,倒都是为我在考虑。今日,是我失礼。”我向他欠了欠身,道歉的话是出于真心的。“虽然如此很不近人情,但是,许影自认有必要点醒大当家,尽早断了对许影的念。或许如此之于你,才是最好的。”
“本该是心悦影兮影不知。”他似是喃喃地一念,然后道:“本该是如此最好啊,可……心心念念于你,何时不曾清醒过?即使你已为人母,即使你深爱嵇先生。那都于秦某无关。在秦某的眼中,许影便是许影,不是长乐亭公主,不是嵇夫人。你只是秦某眼中的女子。”
我看着他。为他话而感动,却无心动。他看我是许影,是真真切切的许影。
一直以来,当了八年的曹璺,有时候恍惚间,竟是多时不曾记起过许影这个名字。虽然和秦凌见面很少,当每当他唤我许姑娘时,便会让我心情愉悦。
是啊,多久了呢?
八年的时间,久到我都快以为自己是曹璺了。
美丽的晚霞向天空蔓延开来,映遍大地。红色的光芒自林间的树叶缝隙间透了进来,无端地令人泛起一丝感伤。
一阵秋风,满地惆怅。
原来我刚来时,一瞬间察觉到他的落寞,并非错觉……
我敛眉,避开他的话,低声道:“我尽量不出户直到安全生下孩子为止。但之后,请你一定要让我见
64、第六十三卷 。。。
到他。”
“……届时,秦某尽力。”他仰头望着天边的残阳,嗓音十分轻柔,风过即逝。
我再一次对他欠了欠身,转身离去。
我知道,他一直站在原地不动,不看我,也不说话。却比之前每一次道别,都要让我寂寞。
唯一了解真实的我就只有他,现下我竟要因为他错生不该有的感情而疏远他,这怎能叫我不寂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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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5、第六十四卷 。。。
近几个月我的表现让嵇康很满意,足不出户,乖乖在家当个称职的产妇。
而且就在他的眼皮底下,易管教,无需多余的担忧。
到了第二年初,孩子已经有近十月大了,行动非常不便,非常容易全身酸痛,嵇康在年初就已经停止给乡亲们供应农具,悉心陪伴患有严重“产前忧郁”的我。
所谓“产前忧郁”,意指有孕妇人因身体的变化和孩子即将出世的不安导致情绪低落、食欲不振、极度缺乏安全感。
以上的解释说得真是对极了。
这就是我现在的状况。
生悦悦的之前,不知天高地厚,心情始终很愉悦,直到发现是难产后,当下痛得我天昏地暗。有了前车之鉴后,我这一次不只食欲不振,连带情绪低落,神经兮兮。
情绪化到我自己都吃惊,照着铜镜细细地看,里面这个大腹便便的妇人是谁?这么任性,她叫曹璺,不是许影。许影是理智而沉静的,不是眼前的这个。做完自我催眠后,我心情方平静一些,转个身又对嵇康撒娇去了。“叔夜。”
他放下书本,起身朝我走过来,落座在我身边,伸出双臂拥住我,温暖的气息将我包裹住,耳边向着轻淡的嗓音:“可是冷了?”
我抱着肚子缩在他怀里,“生悦悦的时候,我的肚子好像没有这么大吧?”一边用手在空中比划着:“这个一定是胖小子。对不对?”
嵇康闻言,挑眉一笑:“若是,倒也不错。”
“你觉得孩子会像我多一点呢?还是像你多一点?”
他微拧眉深思,静静地看着我,随即捧着我的脸,深沉的目光竟像是难移瞬时,“眉如翠山,目若含春,若是儿子像你,那未免太过女气。”
我听得眉毛都竖起来了:“什么?”
“儿子若像你,定也极其漂亮。”嵇某人改口改得很及时。
我顿时心花怒放,愉悦得不得了,还想说点什么,腹部却突然一个颤动,我不由得低呼出声。“他踢了我一下。”
嵇康轻笑出声勾起唇角,笑容如冰雪中的一抹暖阳。大掌极尽温柔地抚摸我的肚子,感受儿子不时的震动。过了一会儿,他没有说话,将我抱到镜前软椅,持起暖木梳,梳理我的一头黑发。
我赞赏地看着他,我丈夫的体格真是没话说,向来都是棒棒的,抱起一身两人来也不觉得费力。
镜中他的手绕过黑发,丝丝缠绕,在我手下叛逆无理的头发到了他那儿,却都变得温顺乖巧。他每日都为我梳发,手法纯熟精湛,胜了我不知几筹。
聆听着被关紧的窗挡在外头的寒风呼啸着,与室内的暖意截然不同,如此深夜,我却是全无睡意,在他为我梳发间,我百无聊赖,望着铜镜里的丈夫,软软地唤了声:“夫君、相公……”
嵇
65、第六十四卷 。。。
康手中的木梳一顿,“又想听好话了?”
我眯起眼。
“据往日,你闲来无事想听好话时,便会这样叫我。”他放下木梳,替我褪去外衫。
我拉下他的衣襟,嵇康顺着我的动作俯下了身,我在镜中霸道地和他双颊相贴,“你方才也说我很漂亮的呀,那为什么夸我几句你都如此吝啬。”
“非吝啬。”眼带笑意地道:“而是嵇某才疏学浅。”
“嵇康先生,您消遣我呢?”
“夜深,该歇了。”嵇康将我抱起,移步到床边,轻轻地把我挪到膝上。“每回你晚睡,第二天便要闹头痛。”
“全无睡意,你要我如何?”我眨着眼,无辜又乖巧地看着他。
嵇康静了静,无言以对。
我又朝他抛了一眼去,意欲深邃。望见他幽深的目光徒然加深,淡淡的□氤氲了他的眼睛:“可以吗?”
这半年来,他呵护我至此,可人非圣人,今天总算是到了极限。我笑颜展开,“像我这么臃肿的大水桶,你也有胃口吃?”
嵇康淡哂,浅浅地啄吻了我的脸颊,随即伸手解下幔帐。
……
当我睁开眼睛,已经是第二天近正午了。懒洋洋地待在床上,赖着温暖的被窝不想起身,脸颊贴着仍残留嵇康味道的棉被摩挲着。
纸窗微微敞开,透了些阳光进来,将大部分的寒气挡在了外头。
室内,两三暖炉将整室熏得温暖如春。若非如此,以我畏寒的体质,绝对不可能安安稳稳地睡到现在。
嗯……不想动弹。
昨夜极尽缠绵。虽然他没有累着我,可是那半年份一次性全补回来,床第间的旖旎程度可想而知,比平常还要命。
我窃笑,这可不是我故意为之,而是我眼光超佳,因为啊,嵇康失控的模样真是性感无比俊帅无比。
就像一块令人垂涎欲滴的肉。
正想着,那块令人垂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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