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嗯?”
“……悦悦今年有十几了呢。”
“嗯。”慢慢地,拍着我肩背的节奏慢慢地停了下来,他含笑问:“你想做什么?”
“我都还没说呢你怎么知道?”我嘟囔着,突然觉得有些困倦……睡意袭来得太过突然,让我有些招架不住,熟悉的黑暗又要掩盖而来,我连忙死咬着下唇,疼痛的感觉的确让我清醒了不少……
“你想做什么,还用得着说么?”他慢悠悠地道,“若是那件事情的话,太早了。”
见他这么说,我不由得把脸一撇,背过身。
他顿了顿,将我拥了过去,“为何如此急?”
我直视着他。
为什么这么急……其实并没有什么很大不了的原因。我只是想在还能呼吸的世界里,看到女儿的归宿。
但这话我自然是不能够说出来的。
她是我生命的一部分,若要说最不放不下的是什么,便是眼前这人,还有我们的孩子。
想到这里,我不由得想要苦笑了,说什么要下赌注,结果原来对自己也是没有信心么?最近的身体真的很糟糕,查不清病因,喝什么药都没有用,甚至他对我使用了针灸,却一点效果也没有。若说先前对沉桀的话还有什么质疑,现在也全信了。
就不知道他有事没事……还有,上次戚玉的事情,司马氏那边也没有传来任何异样消息,竟然是婚礼照常举行,难道戚玉死的事件被瞒了下来吗?或者……司马家丢不起这个脸?
不管是如何,现下看来,戚玉的死就好像一瞬间被人遗忘……仿佛都不曾发生过似的。
不知不觉,思绪又开始飘渺……
“可是……我想看着女儿嫁人嘛。我又没有说是现在。过两年……”对现代人来说,或许因为未成年而显得十分不可思议,但是……过几年的悦悦在魏晋可是待嫁之龄了呢,别看她还是爱吃甜点的孩子,但小巧玲珑的身段却已经慢慢凸显出来了,想到这里,我不由得呵呵笑:阮虞有福了。
如果我的身体状况允许,我自然是要多留她几年,但是现在什么都不确定。我甚至不知道……自己这么一睡去,还能不能再睁开……
第一次,觉得死亡离得很近,近得下一瞬间就好像会把我和嵇康分开来。
我紧了紧他的衣襟,“嵇康。”
“……”他知道每当我这么一叫他
89、第八十九卷 。。。
,便是端出认认真真的态度。所以正视我的眼眸。
我欲说又止,凝着他清澈无痕的双目,不由得心口微微泛酸,眼泪不自觉地扑簌扑簌地往下掉。
90
90、第九十卷 。。。
他以为我要说什么,却没想到我会突然掉泪,这一惊非同小可。
脸色极端难看,又黑又青:“璺,你可是不舒服?哪里?告诉我!”
我看他惊痛的模样,不禁又哭又笑地叫:“不是啦……”
“快躺下……”
“我只是想说……”沉沉地依偎进他的怀里,紧紧贴着他白色的衣裳,闻着上头属于他的清新味道,轻轻道:“我只是想说……你这么俊,这么好,我不想离开你而已。”
这个人……若我能永远待在他身边,该多好……
该有多奢侈……
确定我没有不舒服,他才松了一口气,然后面色不善地盯着我,“你尽在胡想些甚?”
我吸吸鼻子,为自己辩解:“你不要动怒,这只是病时忧郁症而已。体谅我一下啊,不要脾气那么坏……”
他一窒,脸色顿时黑了半边:“你……”想训话,又不忍。末了只能又疼又怜地在我脸上用力地吻住。
“纵使你觉得我胡闹,这也是我的心里话呢……”我喃喃道。然后,静静地闭上眼睡去……
意识模糊之前,是他担忧的呼唤声。
果然……又要睡了么?一旦睡了,他便又要着急了……
********
醒来已经是不知道几天后的子时了。
与其说醒来,不如说是饿醒的。
我捂着饥肠辘辘的腹部,全身都软绵绵的下不来床,抬眼望了一下,嵇康不在房里。
反倒是……我的膝盖上趴着一个不明物体,还挺沉的。
我揉了揉睡得够久而有些肿的双眼,这才透过了模糊地视线看清了那个不明物体是——我的宝贝儿子!
他小小的身子趴在我膝上,手里拿着一个饼状的东西,睡得正香,嘴边还挂着一条亮晶晶的可疑银丝。
我好笑地替他擦拭掉,将身上的被子盖在他身上,没想到却惊醒了他。
小家伙迷茫地眨了眨眼,很可爱的模样,看到我就漾开了一朵笑花儿,奶声奶气地唤了声:“娘娘……”
我调整了姿势,把他抱在怀里,“你怎么在这儿,你的老爹爹呢?”
他嘻嘻地笑了,“爹爹,在书房。让延祖拿饼饼给娘娘吃……”
“喔?他怎么知道我会醒来?”我笑着,一边用手指逗着我的小儿子。
“爹爹说估摸着娘再过几个时辰就会醒了,让延祖先等着。”悦悦从门口走了进来,轻轻地说。她手里端着一碗汤药,熟悉的味道中又带了点不一样的香味。
“搁那儿吧。等凉一点后娘再喝。”
“嗯。”
“悦悦,娘这回睡多久了?”
“……”悦悦小脸垮下来,以一副快要哭出来的样子对我说,“五天。”她伸出小手比划了一下,“五天!娘你睡了五天,爹爹也跟着五天没睡!娘……你没事吧……悦悦好担心
90、第九十卷 。。。
。”
我仍然笑着,却觉得越来越冷,不由得轻轻倒吸一口气:“娘没事。这几天累了而已。你爹呢?”
“爹爹在院子里。”悦悦指着院子的方向道。“娘你好生躺着休息,爹爹这几天很不好过的。”
五天不眠不休,定是又为了我的事情操碎了心。
我本不想让他担心的。前两年,并不严重的时候,很容易就能以脂粉瞒过他,可没想到只是在雪中吹了一天的寒风,便又复发了。至此,再也瞒不了。
他现在最自责的是,他自诩精通医术,却不能医好自己的妻子,甚至连最根本的病因也找不出来。
刚想到这里。
我突然意识到自己家中弥漫着一股浓浓的药材味道,然后叹了口气,他快把家里变成药铺了。
如果可以,我多么想告诉他,我的一切。
如此一来,即使他对我仍如从前那般,但为了让我活下去,指不定会逼着我回到现代……而这,我宁死也不从的!
他就是我的生命,若我走了,犹如花离枝,再无盛放的可能。
我苍白着脸却勾唇一笑,“扶我下床。你爹爹现在需要我。”
“可娘……”
“娘说的话,要遵从。”我温柔道。
悦悦本想反驳,一触即到我的目光,不知为何吞下了剩余的话,连忙走过来扶住我。
告诫延祖不能随便乱跑后,才一步一步把我扶出了房间。
月下。
我的丈夫独自端坐于椅上,一头青丝松松地扎起,白色中衣轻薄服帖,只披着一件不太厚的外袍。
孤冷如月光。
出于为妻的本能我自是小小惊艳了一番,但是,接着我却敏锐地感觉到不对劲。
他只是在那儿静静地坐着,却竟是让我察觉出了有股冷戾之气在他周身流动。
一阵山雨欲来风满楼的气势,沉沉地压过来。
我摆摆手让悦悦先进屋去,然后裹着他的外衫,悄悄挪到了他背后。
他似无察觉,我却能看见我们俩的影子,在月下渐渐合为一体。
待他发现,我已经从背后拥住了他。
“叔夜。”
我攀住他宽厚的肩膀,在他回过头来的一瞬间低头吻住他的唇!
冷戾之气瞬间消散。
我噙着得意的微笑,后退几步,站定。
“你醒了?”
他握紧我冰冷的手,起身,我这时才看清了他的脸。
才几日,他下颌青色的胡茬都冒了出来,我指责他:“刺得我生疼的。”
他不语地闭了闭眼,表情是如释重负,然后沉沉一叹,将我紧紧禁锢在他的臂弯里。
“又是如此,又是数日已过。你要我如何是好?”
我看不见他的表情,只得听见,这声音有太多的压抑和心慌。
寒冷的风在夜空中静静吹拂着,而我在月下被他拥住,恍惚间,那种穿越时空的深情缱绻
90、第九十卷 。。。
更加深刻。
他高大颀长的身躯,抱住我不放,毫不掩饰地让我感觉到他轻微得几乎不可察觉的颤抖。
“我以为……我要失去你了。”
我笑了一笑,笑意里有涩味,“我只是睡了一觉。不要多想。”
他剑眉重重地拧起,剔出一股萧索的意味,带着些微地无措和茫然,“我翻遍了所有医书却终是不能得解。我以为自己从不畏惧,可直至今日……直至……你在我面前倒下……莫要宽慰我那没什么。之于我来说……”他一顿,沉沉道出:“是伤筋动骨般地疼痛。”
我双目含泪,却为他露出最美丽地微笑:“我不会有事。承诺过,与君执手,与君偕老。此生此世,至死不渝。”
“……”
他动容,“璺……”
“我在。”
“……我伴你至死,可好?”
我蓦地一惊,这怎可以?望着他刚毅的面容,嗓音淡淡的,有着一种月光一样的清冷和忧悒。
他是认真的,很认真。他绝对说到做到。他一向是这样的人。
我怎么能应允?
怎忍应允?
冬夜的风,如此悲凉,如此寂寞,如此心碎。
透着刺骨的孤冷,卷入心扉。
我冰冷的十指与他交握。末了。我听见自己淡定冷静的声音回响在空气中,“不。如果我死了,我要你连着我的那份,活在这世上,然后继续爱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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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1、第九十一卷 。。。
我默默地数着日子的到来,我记得相当清楚,便是今年。
即使卧病在床,我心里也一样很清明。
异常清醒,彻骨的平静,迎接到来的剧变。
春风,细雨润过大地。
却没有让我感受到应有的暖意,我的身体一直处在寒冷的那夜,仿佛从那夜之后,任何外在的
气温都无法传达给我。
无论何时,都觉得寒冷。
最常见的装束,就是我裹着嵇康的白色外袍。
为此,悦悦担心得不少次抹着眼泪哭泣,阮虞对悦悦如斯呵护,自然也见不得她掉泪,三天两头带着治病的药材往家里跑。
我轻轻笑出声,“快,回房里去,让阮虞看着你把爹爹的书籍背完。”
悦悦不满地嘟囔:“爹爹的文章悦悦已经背完大半了。娘你就饶了我吧。爹爹那个老人家写的文章深奥难懂得要命。光是背下一本就花悦悦好长的时间了。”
正这么说着,那位“老人家”就从门外走了进来。
如墨般的长发,和深邃依旧的眼眸。让我笑开了颜,“叔夜老人家。”
他眉一挑,然后缓缓踱步而进,已经习惯了我时不时改的爱称。
还未靠近,大手便先伸了过来,温暖我冰凉的手心。
我瞧见他显而易见的神采奕奕,不禁好奇道:“你心情不错?”
他颔首,眉宇间带着期盼和笑意,慑慑生辉,“嗯。”
“仲悌他昨日……”
吕安?
我一听到这个名字,脑袋又开始不能自主地转了起来,这个人前阵子拿了一把铲子和一袋种子,说是在几里外开辟了一个菜园子,邀嵇康一道去,“这世间,有何事情比种菜更有乐趣?切莫理会世俗阿堵之人的言论。吾之感,唯有嵇叔夜能明之。”
然后,二话不说把嵇康拉出了铁铺。
那段时间,他为了我的事情,神经紧绷了好一阵子,吕安这个时候来,正合我意。
在我和吕安两人的坚持下,他犹豫地应允了。
后来,嵇康倒也是种菜种上了瘾,只要一确认我没有哪里不适,得空就往那儿跑。
两个大男人,在菜园子里当了一回辛苦播种的农民,然后一边凑在一起探讨养生之道,吕安尤好这个。偶尔阮籍和阮咸也被感染,二话不说凑了上去,几个大男人不亦乐乎。
吃住全在那个小茅屋里。
只有嵇康每晚必然会回家。
当吕安笑嵇康是妻管严时,我才一边好笑,一边为丈夫打抱不平,告诉了他嵇康是因为我的病情,很是担心。
吕安这才沉下脸,严肃着表情,几度欲说又止地看着我,终是作罢,最后满口抱怨着嵇康竟然没有告诉他实情。
期间我也曾无数次提醒,“你已经在洛阳住了几月,不回家真的没事吗?”我不信他的妻子全然不介意。
他每次都摇摇
91、第九十一卷 。。。
手,表示一切安好。然后又恋恋不舍地和嵇康种了几天菜,才被兄长吕巽招了回去。
这才几天呢……
话说回来,当朋友这么多年,极少听吕安说起他妻子的事情。
隐约记得徐氏的风华美貌……
思绪顿时被拉了回来。
“仲悌为你寻了一位医者,有传闻无人不能医。我已传信告于他,明日便动身前去。”
难怪他这般高兴。
感染到他的愉悦,我不由得也拉开了嘴角。
“爹爹,那娘的病就会好吗?”
“自然会好。嵇夫人吉人自有天相。肯定无大碍。”阮虞淡淡颔首。随后就半强行地将悦悦拉去了书房。
我和嵇康相视一笑。
“我想下床。”
他轻轻点头,然后从墙边为我推来了一把华贵的木质轮椅。
上好的红木雕刻而成的花样更添精致的美感。
我在他的搀扶下坐上了那轮椅,稍显单薄的身子前披着雪白的长袍挡寒。
手不自觉地抚摸着质感极佳的轮椅扶手。
这是我丈夫花了五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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