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事不登三宝殿。我看了公主的书信,既然已然相见,还请直接说明来意罢。”
我眉一挑,笑容如沐春风,“既然如此,我便开门见山了。”
他颔首,一双眼从头到尾都没有离过我。“请直说。”
“放了我的丈夫。”
他毫不意外,“然后呢?”
“我今日是来与你谈判的。”
“谈
107、第一百零七卷 。。。
判?”他有些不可思议,一双冰冷犀利的眼闪着饶有兴趣的亮芒。
“是。”
“不知公主以什么样的筹码来和我谈判?”
他很感兴趣,我看得出来。
我表情如水,波澜不兴,“当今司马昭乱政天下,谁人不知,谁人不晓。还记得先帝临死前的话么?司马昭之心,路人皆知。你说是也不是?”
纵然这是公开的秘密,他却没想到我会说得如此直白。
脸色阴了阴。不发一语。
“……”
“但,我认为此无错。”
“喔?”他冷哼。
“信我。本公主句句属实。谁规定这天下定要是曹魏的天下,改姓司马不可以?曹魏本也不是什么天潢贵胄,靠能力打下一片江山的,是我祖上曹操。现下后辈无能,让贤也是必然之路。只是时间早晚之差罢了。相信现下时局的一切,都在司马大人的运筹帷幄之下,不是么?”
他眉眼一剃,神色正了下来:“公主是曹魏之族,说这等话,不是大逆不道么?”
“我是嵇氏之妻。”我坦言道,“为了我丈夫,我愿意做这千古罪人。”
司马昭眯了眯眼,显然在掂量我话中的可信度。
我不急,且慢慢等便可。
“如此说来,我很想知道,公主会怎么做?”
“我只有一句话可说。”我直视他的目光。
字字铿锵,如一把利剑,犀利残酷,带着一往无前的决绝射向他。
“得我一人者,得天下!”
他倒抽一口气,万万没有料到,我胆敢放出这样的大话,眼中射出凛冽的光芒。
那冰冷的视线,令我微微一颤。
但是,我不能!
我不能在他面前有丝毫的破绽!
否则,将功亏一篑!
“公主,你说……什么?”他问得无限轻柔又危险。
我勾唇一笑,攥起拳头,轻声道:“司马大人,我说……这天下,掌握在我手中。”
“……公主,儿戏非如此戏玩。”
“是不是儿戏,司马大人若不信,尽可一试。”我抬起桌案上的茶盏,浅啜,声音顿了一下,压得更低:“拿你帐下的几万的士兵性命来赌。相信我,我不会令你失望的。”
“公主,大话放得可够了?”他冷笑,显然不信我一个弱女子能如何。“不论公主你说什么,我都不可能答应。一来,嵇康此人桀骜不驯,牵连进吕安的事件中,自然更加罪不可恕!更何况,我手中握有此人谋反的罪证,二来,昭令已下,不可随意更改,否则朝廷之威何在?嵇康,非杀不可。”
我心里顿时掀起滔天巨浪,恨不得就此拿匕首刺入他的胸膛!
但,我不能。
我只是淡淡扬眉。“这么说,谈判破裂?”
“凭什么公主认为我会信你?此次公主所谓的谈判,未免太过可笑。”他面色寒霜,
107、第一百零七卷 。。。
正式和我撕破脸。
我心一沉,“咯噔”一声,坠入深不见底的深渊。
是的。
我终究还是太嫩,凭什么认为他会相信我?他非有洞察人心的本事,否则也就不会如此多疑。
权利顶天的人,自然不会轻易信人。更何况,他下令将我的丈夫关起来,甚至决定行刑!于情于理,我都不会出自真心帮他。
但,司马昭!
不出半月,你会后悔。
后悔今日拒绝了我的提议。
届时你才会知道,我今日所言,句句出自真心,若你答应,我定当用我所知的一切助你,而只要你放我丈夫一命,就是救了你帐下万余士兵的性命。
我,定让你悔不当初。
“如此,多说无益。璺这就告辞。”我优雅地颔首代礼,傲然地滑动轮椅离去。
……
只有我自己知道,我背后的衣裳,已经湿透了。
一开门后,却见街道上,竟然跪满了人。
黑压压的一群,一眼望去至少有上千人。一同跪在司马府门口,满脸肃然和坚定。
他们无一不是身着太学之服,为首的……竟然是那个白发苍苍的东殿夫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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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08、第一百零八卷 。。。
任旻在众太学生们之首,跪着搀扶东殿夫子。
司马府上的仆人大惊失色,手忙脚乱地进去将司马昭请了出来。
“嵇夫人!”
任旻认出了我,连忙唤道。
“倾豪。”我淡淡颔首,眼眶骤红。“你们这是作甚……快起来。”
“不起!”
任旻还未回话,东殿夫子便大喝一声,“我等今日来,是请求司马大人将嵇先生放归我太学!”
他话音一落,身后几千名太学生齐呼求道:“请放嵇先生归我太学!”
当司马昭到达府门口时,看到的就是这一幅几载千人跪求的景象。
“请放嵇先生归我太学!请放嵇先生归我太学!!”
声声阵阵,毫不宁息。
“嵇先生一世清明,宁为铁匠不为官,现下又是宁死不屈,这难道还不够证明他之清白吗?”
“嵇先生高洁如斯,怎能以那等肮脏罪名来定罪于他!苍天公愤!苍天公愤呐!”
“我等自愿请求陪同嵇先生一同入狱!”
“恳请释放嵇先生归我太学!”
“苍天有眼!嵇先生之清白无辜众人皆知!若因此而定罪,难道就不怕民间舆论如同覆舟一般让尔等无宁日么!”
千人唤,万人呼。
千人之怒,万人之请。
震响苍天,直袭人心。
整整几条贯通的大街,全部跪满了人,太学生,平民百姓,文杰俊豪。
声势浩大,反而让人感到恐惧。
司马昭铁青着脸看着这一片反声并起的场面。面上是急速的青白交错。“这是做什么!这世间——都疯狂了么!”
我难掩震撼,澎湃汹涌的情绪在我胸口剧烈冲击,激荡不已。死死抓着轮椅扶手,从牙缝里挤出三个字:“司、马、昭!”
他一双犀利的双眸射向我。
在他这惊鸿一瞥地刀光视线里,蕴藏着刀锋般的冷冽和凌厉。
我毫不畏惧地回视。
“你要得天下,第一件事情,就是顺应民意。孰轻孰重,相信无需我说,你也能自己分清。我最后说一次,放了我的丈夫!”
男人刀削般立体的五官极其愤怒。
他从来就不是会轻易妥协的人,但他要权,势必要许多顾忌。若要君临天下,他势必要做出牺牲。
而我赌的就是这一刻。
此刻三千太学,各界俊豪均为之请命。他不能不顾。
他还未说话,从角落边闪出一个人影,风度绰绰君子儒雅。
我看清了他的面孔后,热却的心霎时变冷。
“这等话,就想要司马大人妥协?未免太过可笑了嵇夫人!”钟会好整以暇地冷眼看着请命叩首的三千太学。他压低了声音,却恰好能够让我听得清清楚楚:“司马大人,您祖上三代不断清除异己,平反、镇压反对势力,这次联名上书,和平民自愿陪狱之行为,在臣看来便是事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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的前兆。臣曾说过,嵇康,诸葛卧龙也。得天下,需防他。若是放虎归山,他日的东山再起是指日可待。而……这想必不是司马大人乐意见的。”
他说的也确实是司马昭心中所担心的!
钟会该死的聪明!该死的容易抓住人的弱点!
民心倾向嵇康,各界有影响力的人竟也愿意陪同嵇康入狱,足见他的影响力。
权欲熏天的司马昭自然不会容忍这样的事情。
我白了脸。
知道,事情,越来越糟了。
司马昭深沉地望着场中一眼,不备笔墨,张口定生死:
“半月后的午时三刻。”
我咬着唇,听见令我恨得千刀万剐的声音回响在耳边:
“嵇康、吕安两人,处以斩首!无赦令!”
********
全身的血液一直是冰冷而凝结的。
我抵不住寒意的侵袭,唇色发白,用力咬破了指腹。
以血代墨。
给秦凌。
他是现在我唯一信得过的人。
他会帮我。倾尽他的一切。
嵇康入狱的期间,我陆续收到了他的几封信和请见,都是与此事有关,但我都不给予回应。
不见任何人,不回任何话。
他想必是能明白的,所以我知道,他会随时等待我的消息。
于是就在家中,静静坐等。
可是天杀的,鬼才知道我现在到底有多心急。
两天连夜不休不眠,已经让身体有些支撑不住了。我捂着发疼的脑袋,浑身无力,仍是克制着不呻吟出声。
不能承认自己累。
现在不能示弱。半刻也不行!
但是还好,他没有让我久等,因为不到两个时辰,衣诀漫卷,蓝衣飘然地出现在我的视线里,令此刻心乱如麻的我,心酸到想哭。
眉目如诗如画。可脸色却铁青至极。双手发颤地紧紧抓着我的血书。
“影,你这是何意!?”
“我现在要做一件必做的事情,但我必须无后顾之忧,所以想拜托你。”
“什么?”
“保护我的孩子。”我抓住他的手臂,恳求道:“只有你办得到。保护好我的孩子,把他们藏起来。好吗?来魏晋之后,一直是你在帮我。这一次,是我最后一次恳求你。帮我!”
“你要做什么,竟危险至此?”
“把孩子交给你,我才能够真正地放心。”我避而不谈。
时间已经不多了。
“你必须告诉我,我才答应你照顾你的孩子。”
“若我不说,你就忍心他们陷于危险之中?”我危险地眯起眼。
他厉声低喝:“我更不允许你陷入危险之中。”
“只要我告诉你,你就必须带着我的儿子和女儿离开。”我开口要求他的保证。
秦凌稍一犹豫,颔首:“……我答应你。”
我仰脸看着他,坚定地道:“我,要去杀人!”
108、第一百零八卷 。。。
黑眸蓦然大睁:“你说什么?”
“我要去杀人。你阻止也没有用。我已经借了父王的人马,没人能阻止我。”
秦凌心惊道:“你要去劫狱?”
我咬破了下唇,用力地,狠狠地咬出了血痕,淡淡的血腥味在嘴里漫开:“不,我要去杀人。”
“沛王首肯?”
“我告诉了他我所有的计划,他没有道理不肯。”
他似是很不敢置信,“由你去?你疯了吗?以你现在的身体,你要去做什么!”
“对,由我去。秦凌,你了解我的。你知道我若非有完全的把握,是绝对不会说出来,更不会付诸行动。”我说服他,“所以,请你照顾我的孩子。”
“我是知道。但此刻不同以往。嵇先生落难,我宁愿相信你是没有了理智才这般,只不过就连沛王也……”他顿了一顿,凝眸道:“告诉我你的计划,我陪着你一道。”
“不。”
“你的孩子,我的手下人会照顾,只要我命令,他们会倾尽生命保护他们。”秦凌说得很笃定,“我一向尊重你,相信你。这回,就请你也信我一次。让我陪着你一道。在明知你要去做危险的事情时,我却没有陪在你身边。若你真的出了什么事情,你当真要我痛不欲生?”
我头疼的厉害,脑子仿佛被车轮碾压过似的,冲动当下,脱口而出:
“……我告诉你。离嵇康的行刑日只剩下半个月,我必须要在那之前做好一切准备。首先,除了父王的人马之外,我还需要一些人。”
“你说。”
“我要三百名铁匠,然后跟他们要大量的硝石;还需要洛阳城医药堂所有的硫磺,愈多愈好。最后,我要一个大的空间,必须是密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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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09、第一百零九卷 。。。
半月之后,我利用曹林的权利,调动大队人马将百姓迁移走。
并且向司马昭寄去一封宣战书。
内容是什么我自己也不清楚,我要秦凌帮我动笔,洋洋洒洒地写一篇宣战书,道尽司马昭的恶事和专政。
在我的坚持下,落款是曹璺。尽管秦凌因此很不满。
但,这个玉石俱焚的决定是我做的,我不能连累任何人。
洛阳因地处古洛水之阳而得名,居“天下之中”,素有“九州腹地”之称。北临邙山,南面伏牛,东望嵩山,西靠秦岭,境内伊、洛、涧诸水并流,四周有函谷,广成,伊阙,大谷等关隘群立。洛阳城风景秀丽,文化繁盛,是多文人墨客的云集之地,地势险要,四通八达,自古也是兵家争伐之地。
我自穿越到现在,十几年了。
这里就像是我的家一样,我从未想过,有一天,我会拿它来开刀。
我没有按照一贯的路线,而是往北直线前进司马昭的军事屯田和操练之地。
“东西都搬好了?”我就着轮椅,一名士兵在后小心地推走着。
他颔首,“连夜搬置妥当,没有暗哨发现。连四周的百姓也已经迁移,一切顺利。”
“多谢。”只此一句,我便不再开口。
来到阵营前,向沛王借的数千名士兵早已摆好了阵势。最前面是盾结成一排的士兵,此是为了可以抵御自飞来的弓箭射击,还有摆置妥当的弩弓,后面的士队兵马则是严阵以待,随时准备开战。
话虽如此,但我是一个弱女子。若不是基于军命不可违,这里的士兵恐怕没一个人愿意随我出战。
因此,为了稳定军心,曹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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