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寸良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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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寸良缘- 第29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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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入夜,天地寂寥,万物休寂。我正在睡梦中,忽然被人摇醒。
  
  我睁开眼睛,见月下一个纤细的身影,像是月宫里的仙娥。
  
  云顾言先是做了一个噤声的动作,然后伸手指了指外面,我立刻会意,爬起来穿衣。
  
  走到院子里,四下无人,整个村子都静悄悄的。云顾言低声说,“我都准备好了,我们去一趟王书明家。”
  
  我拉住她的胳膊,“就我们两个去?”
  
  她忍不住笑,“当然不是。凭我们两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小女子,别说是一个大胖子,就是一个普通男人都对付不了。夫人安心跟着我走就是了。”
  
  我见她自信满满,想以她的个性必然是做了周全的安排,所以便跟着她抹黑往村东头走。
  
  王书明总算不是榆木脑袋,他的房子建得还算朴素,只是三间平房和一座小院子,独门独户。我们走到篱笆外,早就有两个黑衣蒙面人侯在那里。他们先是向云顾言行礼,“掌户,我们都已经准备好了。”
  
  云顾言低声嘱咐了他们几句,就拉着我躲到不远处的一棵大树底下。
  
  “你想干嘛?”
  
  云顾言眨了眨眼睛,“让死胖子自供其罪。我不信他不怕死。”
  
  “你可别做什么违法的事情。”
  
  “放心吧夫人,你就等着看好戏。”
  
  不一会儿,黑衣人就揪着半梦半醒的王书明来到大树的附近。其中一个黑衣人说,“哥几个听说你小子最近骗了不少钱,今日不想取你的狗命,就想分点钱花花。”
  
  王书明身子不住地发抖,嘴巴却硬得很,“我,我没钱!”
  
  “没钱?”另一个黑衣人把亮晃晃的刀一横,王书明立刻大叫,“壮士,有话好好说,有话好好说啊!”
  
  “敬酒不吃吃罚酒。老子没那么多耐性!说,你把钱藏在哪儿了?”
  
  王书明嗫嚅道,“大部分我都在徽州城里花掉了,还有点装在瓦罐里,放在床底下……”
  
  黑衣人接着追问,“说说你都是怎么骗钱的?哥几个以后这行做不下去,可以来向你讨教讨教。”
  
  王书明赔笑道,“大爷说笑了,还不是那些村民笨!我不过跟徽州城里的术士学了些旁门左道,他们就什么都听我的,尤其是那个村长,最好骗了!”
  
  他的话音刚落,篱笆的转角那里亮起了稀疏的灯火。而后村长在几个年轻猎户的搀扶下,缓缓地走了出来。
  
  “你这个畜生!”村长挥起拳头,狠狠地砸在王书明的身上,“你让我做了一个不仁不义之人啊!”
  
  村长身旁的猎户全都气愤难平,拳头纷纷招呼在王书明身上。我听着王书明的惨叫声,看向身旁正暗自得意的云顾言,伸出大拇指,“不愧是云掌户,好手段。”
  
  云顾言顺口接道,“都是跟大行首学的,那年……”她猛地收住话头,有些惶惶地看着我。
  
  这些日子,我故意不提,故意不问,并不代表着这个人和这件事不在我心上。
  
  云顾言连忙替当事人解释,“夫人,大行首事务缠身,并不是不关心夫人……夫人!”
  
  未等她说完,我已经起身往回走,没有再往下听。
  
  夜色如墨,天上没有半点的星子,整个世界安静得温柔,仿佛在抚慰我心上的伤口。没有他的八年,我还有方重,然而现在,我一无所有。甚至连责问,生气,都不知指向何处。
  
  *
  
  几日后,王书明被村民们抓起来沉井。那日分外热闹,我却没有去观看,而是陪着严婶照顾重伤未愈的严叔。善恶到头终有报,我不愿意看到人走向最坏的结局。
  
  到了午时,云顾言慌里慌张地跑回来,扶着门框边喘气边说,“快,收拾东西走!”
  
  我不明就里,被她一把推搡进屋子里。
  
  紧接着,外面的院子里响起了王书明的声音,“舅舅,就在这!”
  
  云顾言皱眉,向严婶使了个眼色,严婶会意,迅速迎到院子里去,“请问你们是……?”
  
  云顾言退回来,把房间的门关上锁好,打开后面的窗子向外看了看。
  
  院子里沉默了一会儿,而后响起一个声音。
  
  “你家是不是寄住了一个外来的妇人?”乍一听到这个声音,我浑身冰凉,好像坠入了冰窟里。下一刻,便恨得咬牙切齿。这是江别鹤的声音!我到死都不会忘记。红袖的帐,李慕辰的帐,我早晚有一天都要跟他算。
  
  “是啊,不过她现在不在。”严婶继续周旋着。
  
  我们急急地从窗口爬出去,小心翼翼地沿着墙根徐行,正准备翻过篱笆逃跑,猛地听到前面的王书明说,“舅舅,他们家后面还有个窗子,我上那头去看看。”
  
  我的心跳得飞快,好像要从嗓子眼里蹦出来,身边的云顾言也是一动不动,满头大汗。我们此时,就像被逼入绝境的困兽,除了死,便只有奋力一搏。我暗暗握紧拳头,做好了与他们正面交锋的准备。
  
  就在这时,前面又一个声音响起来,“林晚不会住在这种地方,你们别白费心机了。江别鹤,姑苏还有很多事情等着我们回去处理,不要再浪费时间。”
  
  我的心颤了一下,好像山穷水尽处的柳暗花明。
  
  “舅舅!舅舅你先别走,你看看这个手镯!”王书明好像正把我从陆羽庭那儿得到的手镯献出去,紧接着“啪”的一声,好像是手镯掉在地上摔碎了。方重不耐烦地说,“你有完没完?天底下长得一模一样的镯子多得是,你凭什么认定这是寿阳郡主的?又凭什么认定住在这里的女人我们一定认识?简直是不可理喻!”
  
  王书明没有再说话,显然是被方重的气势震慑住了。江别鹤连忙打圆场似地说,“班首何必跟一个微不足道的草民生气呢?是我多心,也怨不得这个愚蠢的小子。我们这就回姑苏,与贾富签那份契约。走!走!”说着,像是把方重给拉走了。
  
  “夫人。”云顾言推了推我,我这才惊觉,自己已经泪流满面。
  
  天底下最了解我的人,除了念临风,就是方重。他一定知道我在这里,怕我被江别鹤找到,才跟着一起来。直到今天,我们立场不同,身份不同,甚至可能不会再是朋友,但他仍然是我抬头时的那片明月光,默默地守护着我。
  
  他终究是没有辜负我们共度的那八年光阴,我感激。
  




☆、商道三(改过)

  这个村子已经不再安全;我们需要马上离开。然而天地之大;似乎再也没有我的容身之处。
  
  云顾言提议;“夫人;要不你跟我去徽州吧?”
  
  “徽州?”那对于我来说,是一个很陌生的地方。
  
  “是。那儿虽然比不得姑苏,但好在安全。不容易让江别鹤他们找到。”
  
  我苦笑道;“凭他们今时今日的权势;想要找到我并不是难事。别说是徽州;就算躲到天涯海角又怎么样?”
  
  云顾言摇了摇头,“不,徽州可不一样。”
  
  “什么地方不一样?”
  
  云顾言说;“徽州出了两位班首;一个现在领导京商,一个现在在徽商中举足轻重,所以一般的人不敢轻易插手徽州事务。”
  
  我从前虽然久仰徽商的大名,却一直没有机会到过徽州。现下无处可去,也许在这个商道存续很久的地方,我能找到心中所要的那个答案。
  
  我们离开的那天,严叔和严婶极其不舍。这些日子,不仅是我们,他们也把我们当成了家人。他们送了一程又一程,直到再不能送,才挥手道别。离家之时,我和云顾言把身上所有值钱的东西都塞在了枕头底下,但并未跟他们言明。
  
  出了村子,云顾言放飞了一只信鸽。在村里的几天,她似乎一直跟外界保持着频繁的联系。身为九州商会的八大掌户之一,恐怕跟背负重任的朝堂之臣一样,难以避世。
  
  *
  
  徽州城的确没有姑苏城繁华,却也是座独一无二的城池。这里的建筑与姑苏有些像,青瓦白房,却更为厚实,没有水乡的那种缱倦温柔,更多的是历史的沉积。好像每一座古宅都有一段动人心魄的故事,每一条小巷都潜藏着不为人知的才子佳人。
  
  马车在城中徐行了一阵,终于缓缓地停了下来。云顾言先跳下马车,然后叫道,“夫人,下来吧。”
  
  因为长途旅行,我有些疲累,撩开车帘的时候,因为适应不了强光而有些晕眩。
  
  但待我看清眼前恢弘壮阔的府邸和立在石阶两旁密密麻麻的下人之后,彻底清醒。因为抬头的牌匾上写着硕大的两个金字:“洪府”。
  
  一个管家模样的老儿走上前来,恭敬地行礼,“小姐,您回来了。”
  
  云顾言叹了口气,“辛叔,你又弄出这么大的阵战干什么?不是告诉你我只是带一个朋友回来吗?”
  
  那个老儿的目光在我身上梭巡了一阵,“实际上,这是老爷的吩咐。”
  
  “我爹?我爹回来了?”云顾言大喜,托老儿为我引路之后,径自先奔进了府里。
  
  老儿抬手道,“夫人请。”
  
  我不用花什么心思都能猜到,能在徽州城有这么大的府邸,使唤动这么多下人的洪姓徽商是哪一位。我在姑苏和他有过数面之缘,他曾一眼看出了李慕辰的来历,又在贡锦选拔的时候,与念临风共坐一席。所以当辛管家把我请进书房时,我看到坐在里头的洪景来,一点都不感到惊讶。
  
  他穿着一身玄色的青纹长袍,灰白参半的眉毛,斜飞入鬓。云顾言低着头站在他身旁,好像正听他的教训。大概是听到我进来的声响,两个人都向我这边看过来。
  
  在这个已过知天命之年的男人身上,有着徽商最富传奇的色彩。他从一个长工,到进入徽商商团,一路摸爬滚打,在而立之年的时候成功地掌管了整个徽商。而后居然出人意料地辞去徽商商团大行首一职,独自进京打拼。历经九死一生之后,又成为了如今京商商团的大行首。我早年听说过许多关于他的故事,心里对他不是不敬仰。
  
  洪景来侧头对云顾言说,“云儿,你先出去,我有话要单独跟林晚谈谈。”
  
  云顾言扭头看了我一眼,似乎有点担心,但好像又不敢忤逆洪景来的意思,只得低着头出去了。
  
  洪景来慢慢地打量我,像在跟不存在的另一个人说话,“老夫这次回来,一是为了私事,二是受了大行首的嘱托。”
  
  我不急着接话。因为我料定他要说的事情,并不简单。
  
  “行首要老夫保荐你入九州商会,你意下如何?”洪景来问我,但这显然是一句刻意的试探。
  
  我俯了□,“这不合规矩。”
  
  洪景来似是而非地笑了一下,“但大行首的吩咐,老夫不敢有违。”
  
  别说我不知道念临风到底有没有这样的吩咐,就算有,洪景来用这样的态度跟我说话,显然也是不打算照着做。我回以一个微笑,“洪大爷不用觉得为难。林晚很清楚以自己目前的实力,根本没有资格加入九州商会。但人往高处走,林晚也盼洪大爷能给个机会。”
  
  他摇头,“机会是靠自己争取的,不是别人给的。”他始终用一种高高在上的姿态俯瞰着我。也对,我于他是一个失败的人,是一个微不足道的小人物。也许不是因为念临风和云顾言的关系,他都不会多看我一眼。但我要为自己说一句公道话,“洪大爷当初若没有兄长的含辛茹苦,今日也不会成为天下的首富。每个人都会遭遇失败,每一个人在成功的路上,也总有贵人会来相助。您肯定是贵人,但我不需要您的帮助,我只需要您给一个机会,让我证明自己的机会。”
  
  “好!”洪景来一直深邃的眼睛放出一抹光彩,他站起身来,平视着我,“老夫从不与人为难,也欣赏有自知之明的人。眼下,老夫有一处不赚钱的买卖,只要你能让它起死回生,老夫便履行对大行首的承诺,你觉得如何?”
  
  虽然我深知连洪景来都无能为力的买卖,应该非(。kanshuba。org:看书吧)常棘手,但现今已是骑虎难下,我只能昂首答道,“好,我们一言为定!”
  
  之后,云顾言送我出府,把一个信封交到我的手上,愧疚地说,“虽然我不知道我爹是怎么想的,但他这么做,一定有他的用意。夫人,暂时要辛苦你了。”
  
  我接过信封,用怪责的口气说,“你为什么不早告诉我,洪景来就是你爹?”
  
  她笑道,“爹的名声太响,也太容易形成一种无形的压力,我不想借由他的名声来得到不属于我的东西。当然,也不想去应付那些希望从我身上得到什么东西的人。我是不是洪景来的女儿,我就是云顾言。” 
  
  我知道这个世界上有很多人为盛名所累,有更多的人仰赖盛名而活。云顾言是值得我交的朋友。
  
  “对了顾言,你能帮我传一个消息给念临风吗?先前我们住的那个村子,没有人感染疫病,我怀疑是村附近的山头有一种能够对抗这次疫病的良药,村民们常年服食,所以才能安然无恙。若是念临风能够亲自去那里看看,说不定能找到解决这次疫病的良方。”
  
  云顾言一拍脑门,“哎呀,我怎么把这么重要的事情给忘了!夫人你放心,这件事情就交给我吧!”
  
  *
  
  徽州的路很窄,多是小巷,找到那个叫水云间的酒楼,费了我一番功夫。虽然来之前已经做好充分的心理准备,可当真只看见一间一层的小平房,并且门可罗雀时,还是有些意外。
  
  一个跑堂模样的少年坐在门槛上打盹。
  
  “请问……”我上前,那跑堂立刻跳起来,满脸堆笑,“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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