几个徽商齐齐地向曾一味拜了拜,“多谢。”
徽商挽救的举措,具体是不是有效,我已经无从得知了。因为就在这一夜,我被念临风丢进了一辆马车。我本来应该同徽商的商团一起准备进京的事宜,但念临风假公济私,特意把靳陶从玉门关调回来,又派了云顾言从旁协助,这才放心大胆地挟持了我。
马车行进的速度极快,我被颠簸得头昏脑胀,偷偷地看一眼念临风,他好像在闭目养神。
“临风,我们要几日才能到京城?”
他淡淡地说,“我们先不去京城。”
“啊?那我们去哪里?”
“去青云村。”他睁开眼睛,眼中含笑,“就是你发现的那个可能藏有治疗疫病药方的小村子。事实上,多亏你让云掌故及时通知了我,否则疫病不可能这么快得到解决。”
我的脸红了红,刚想谦虚两句,却又觉得不对,“这个时候我们去青云村干什么?”
夜海棠的香气好像盛极,就像一瓶被打翻的陈年好酒。月光像一把银色的梭子,交织于行进中的马车,念临风的脸光影更叠。他说,“我们去会一个人。更准确的说,我要去证实一件事。你必须在场。”
作者有话要说:超额完成任务,自我满足一下
☆、商道二十五
青云村与我上次离开时并无二样;不过时值盛夏;山头上覆盖了一片新绿。
念临风牵着我;往东边的方向走。白蔻和决明故意离我们不近不远;大概为了方便我和念临风交流感情。
但他们不知我们最炙热的感情已经在十几岁的时候都交流完了,现在就只是一堆灰烬和另一堆灰烬的爱情故事。但如果我这么告诉念临风,他肯定会甩开我的手;自己往前走。我们曾经太熟悉;又分开了太久;所有那些轰轰烈烈,跌宕起伏的爱情,好像都跟我们无关了一样。
我随便找了个话题说;“其实在这里小住几日也不错。”
“你觉得这村里哪处屋子最好?”念临风也就随口一问。
“喏;那个就不错。”我指了指阡陌中的一处小院,人家之外,尘世之中,偏安一隅。
念临风顺着我指的方向看了看,回头对决明说,“去把它买下来。”
决明愣了一下,看着我。我连忙拉住念临风的胳膊,“我说着玩的。”
念临风淡然地说,“我买着玩。”
我顿时无言以对。如果换了任何一个人,这么云淡风轻地说出如上的话,估计下场是被群殴。但说这话的是念临风,好像又变得理所当然。他具体有多少财产,我从来没有问过。反正我跟他又不是夫妻,他就算有个什么万一,那些钱也不会变成我的。而且这侧面印证了,靠男人的女人永远都是穷光蛋。
我们几乎是不费吹灰之力就住进了那处小屋。土坯房,小矮墙,下雨的时候,屋顶好像还会漏水。决明和白蔻犹犹豫豫地收拾屋子,白蔻忍不住问,“少爷真的要住这里吗?”
此时,念临风正风仪万千地坐在矮板凳上,指导我记账,闻言,微微侧了下头,“有什么问题?”
决明抿了抿嘴,“这里的条件实在是太差了,小的怕……”
念临风用扇子敲了我的手指一下,“又写错了。”然后对决明说,“我曾经宿过破庙,所以这里不算什么。况且,有人想要艰苦朴素,我没理由拒绝。”
我连忙问,“原本有更好的住处吗?”
念临风没回答,倒是决明和白蔻齐齐地点了点头。
我连忙抱着账本站起来,“那我们赶紧……”
“坐下。”念临风拉住我,认真地说,“好兔子不吃回头草。”
我反驳,“明明是好马不吃回头草!”
念临风看我一眼,“这句话是谁教你的?”
我咽了口口水,“你……”
念临风微笑,“那就对了,我教的明明是好兔子不吃回头草。来,兔子,坐下继续算。”
我默默地坐下来,翻开账本,悠悠地看他一眼,“你……你不是特意把我弄到青云村来算账的吧?”
“自然不是,”他打开扇子,叹息般地说,“而且算账这么难的东西,你学得会吗?”
*
入夜,山村的声响总会比城镇里的丰富些。我辗转难以入睡,用手探了探念临风躺的地方,空着。
我惊坐起,脑海中闪过很多念头:山贼,强盗,劫匪,但又转念一想,念临风脸上没有贴着“我钱太多”这几个字,而且还有白蔻和决明在外头守护,绝不会发生这么不幸的事情。
但这么晚了,念临风会去哪?我不记得他从前有夜行的症状。
我刚刚套好鞋,就听到外面的院子里响起了细微的求饶声。我走到窗户前,看到院子里摆一桌一椅,一衣袂飘飘端坐的男子,手里握着一把精致的壶,像夜神般风雅无双。而跪在他面前的肥胖男人,正是有些时日未见的王书明。
决明把剑压在王书明的肩上,王书明简直要趴到地上了,“大侠饶命!”
念临风转了转手中的小壶,像是在仔细研究它的光泽,“你的命不值钱,你只需告诉我,你前几天做了些什么好事。”
“小的没有……”
念临风扬手给了王书明一巴掌,动作极快,待我反应过来,王书明已经侧倒在地上,哀嚎连连。念临风的目光冰冷如霜,“我说过了,我没有耐心。”
王书明簌簌发抖,“小的,小的只是进了徽州城几趟,真的没做什么……”
念临风问,“你去徽州城干什么?”
王书明大概还想要找些借口,决明索性拔了剑鞘,把剑直直地横在他脖子上,他才乖乖地说,“去见一些流民……告诉他们徽商的仓库里面压着很多的闲粮……若是能再拿一两样物什,他们便可回乡。”
念临风像是毫不意外,接着说,“你倒是忙得很,先是在这村子里头装神弄鬼,又去徽州城里翻云覆雨。说,谁指使的?”
王书明缩了缩脖子,“小的自己……”
念临风粗暴地打断他,“若我不知道你表舅叫做江别鹤,今夜会让你跪在这儿吗?全国遍布着我的信子,你们这些人做了些什么事,我了若指掌。江别鹤以为用一个偏僻山村的远房侄子就能躲过我的眼睛,还真是小看了我。包括那夜,江别鹤骗洪景天去徽州城外的十里亭谈判,你也在场的事,我都一清二楚。”
王书明惊讶地张大嘴,他此刻的表情估计同我的一样。只是他还有坏事败露的惊慌,急急争辩。
念临风忽然把手中的紫砂壶放到王书明眼前,“知道这是什么吗?”
王书明一时有些反应不过来,盯了一会儿才说,“碧玉紫砂壶。”
“你可知道它的价值?”
“可以说它价值连成,也可以说它是无价之宝。”
念临风点了点头,手一松,那紫砂壶直直地掉落在地,当场摔了个粉碎。王书明瞪大眼睛,似乎难以置信一件珍宝的消失。念临风淡淡地开口,“我要得到这样的宝贝,简直易如反掌,而我毁了它,也不过是眨眼之间。你以后最好离徽州城远远的,否则下场估计比这紫砂壶惨。”念临风站起来,把一只手搭在王书明的肩上,声音清透,似能刺骨三分,“顺便转告你舅舅一声:他要再敢动徽商一根手指头,我叫他好看!”
王书明是连滚带爬地出了这个院子,临走的时候,还恐惧地回头看了看,而后跑得更快。念临风吹了一个哨子,忽然有数道影子像一阵风一样,朝王书明的方向席卷而去。这就是传说中的影卫,杀人于无形,行踪诡异。
念临风收起那副狠戾的模样,用寻常的口气吩咐决明,“把地收拾收拾就睡吧。”
决明一边蹲身收拾,一边忍不住抱怨了两句,“少爷恐吓归恐吓,也犯不着真拿这么好的东西摔啊。白费了……”
念临风道,“那不过是个赝品。真的尚好好躺在京城的家中。”
决明立刻高兴了起来,“我就说,哪有谁摔了这么好的东西,眼睛都不眨一下的……”
念临风微仰起头,像是在回忆,“我记得曾经得了一块昆山玉,比这紫砂壶珍贵得多。但有人一不高兴就摔在地上,眼睛还真没眨一下。”
决明有些愤然,嘀咕了一声“败家子”。我本来也跟决明一样,觉得这定是个盘古开天辟地以来最败家的混蛋,但忽然间忆起儿时念临风送了一块玉给我,本来每日挂在我的脖子上,但有一日他惹我生气,我就摔了。当时他什么也没说,我也就没当一回事。难道,传说中的那个混蛋就是我么……
念临风转身要进屋子,我连忙扑上床睡觉。待他的脚步声移到床边,为了装得像点,我下意识地鼾声如雷。
他大笑一声,“晚晚,你还醒着?”
我闷闷地说,“我都听到了。”
他坐在床边,伸手把我圈在怀中,“听到了什么?听到了王书明的话,还是听到了我送给你的定情信物价值连城?”
我更郁闷了,“都有。”如果早知道那块玉那么值钱,我就好好地收着,说不定当时靠着它就发家致富了,哪至于跟方重一起饱经风霜。
他抚了抚我的发,“在我眼里,这世上只有一样是价值连城的。”
我转过身看着他,用力地呼吸了一下,“为什么要带我来这里,为什么要让我听到王书明的话?”
“有些事,我转告给你听,不如你自己亲耳听到。凡事有因才有果,但善因结善果,恶因结恶果,却是亘古不变的道理。我知道你一直对洪景天的死难以释怀,也曾经对苏商有所怀疑,只是苦于没有证据,今天的这一幕不过是向你证实而已。”
我抓着他的衣襟问,“那那些影卫……”
“我给王书明最后一条生路。若是他从此改邪归正,那些影卫自然会离开,但若是他再作恶事,不久之后,将是这世间的一缕孤魂。”
我张了张嘴,却没敢问。念临风伸手按了按我的头,“我知道你想问什么。一个王书明我尚且不肯放过,那江别鹤为什么能好好地活着?晚晚,江别鹤是贤王的爪牙,在我和贤王势均力敌的时候,不能动这爪牙,否则就破坏了我们之间分庭抗礼的平衡。就像贤王明明知道靳陶是我的左膀右臂,也不会动靳陶一根头发一样。”
“可总有一天为了天下苍生计,你们会撕破脸。”
念临风的视线放远,“等那一天来的时候,善恶到头终有报。”
☆、商道二十六
第二天;我们提着白蔻准备好的礼物;去拜访了严叔和严婶。
严叔的伤已经好得差不多;行走之间没有看出什么大毛病来。只不过我们四个人凭空出现;着实把他们两个老实巴交的人吓得不轻。尤其是念临风,天生就长得一副贵人的模样,气势逼人;严婶愣是没敢多看他一眼;严叔差点要对着他下跪。
我连忙说;“这位是我的朋友,不是什么了不得的人物,你们不必在意。”
满院子的人都用一种“你骗谁”的目光看着我。我看了看自己挽着念临风手臂的手;黯然松开;那难道要我说,这是我那了不得的男人么……
严叔和严婶把我们请进屋,我问严婶,“最近生活还过得去吗?”
严婶叹了口气,“不好不坏。知道山里头的草药能治疫病之后,曾经想多采一点卖钱,可是山很快就被官府封了,每天只许一点点人进山采草药,采到的草药还要都交给官府,只能赚一点辛采药钱。”
“你们有没有想过干点别的营生?”
严叔叹气,“怎么没想过?可我打了一辈子的猎,没有什么别的本事。”
我想了想说,“你们可以在徽州城里开一间小店,然后把你们猎户从山上打来的野味拿到徽州城里去卖。徽州城里屠户少,专卖野味的更是没有,生意应该会很好。”
严婶摇了摇头,“哪里有这么容易。夫人要知道,想在徽州城开一间店,首先要得到徽商商团大行首的批准,而后要租一间店铺,签订租约。若是想要寻求徽商的庇护,还得与商会协议,每年交一些保护费,才不会被地痞流氓侵扰。”
这程序着实是有些繁琐,但我身边这个人叫念临风,尚道上的事,应该没有他办不成的。
我把期待的目光投向念临风,希望他能开开尊口帮帮严叔严婶,未料念临风用一种诧异的目光回望着我,好像我做了什么不可理喻的事情一样。
“临风你想想办法帮帮他们吧?”
一旁的白蔻忍不住先笑出声来,“夫人,您忘了?徽州地界上的事情,您自己就可以做主,根本不用少爷出手的呀。”
我重重地拍了一下大腿,这才想起来,我已经是徽商大行首。都怪念临风单独把我弄到青云村来,与世隔绝了两天,跟在他的身边,就很容易忘了自己是谁。我当即把这次没有进京,留在徽州的曾一味的住处告诉严叔和严婶,并要他们报上我的名。当他们知道我是徽商的大行首时,惊得要给我下跪。
我连忙扶住他们,“林晚不过是一个商人而已,又不是什么官,两位不用行这么大的礼。林晚在青云村的时候,得你们多番照拂,做这点事是应该的。”
我们的来临,对于两个平凡朴实的村民来说,显然不是什么轻松的事,正想着告辞,严婶却悄悄把我拉进屋里,关上门,而后递给我一个用手帕包着的东西。我打开一看,是上次离开时,我和云顾言留给他们两口子的钱。我又把东西放在桌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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