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寸良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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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寸良缘- 第6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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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这是什么意思?”我把信递给红袖,红袖迅速地看了一遍,“好像是说,她有什么秘密瞒着我们?”
  
  我锁眉,“一定是苏淡衣耍了什么手段,把他们逼走了。”
  
  这时,李慕辰风风火火地跑过来,大声喊着,“娘啊!快跑,快逃命!”他冲到我面前,拉着我就跑,我不解地问,“怎么了?出了什么事?”
  
  “来了好多官兵,说要抓你,二叔正挡着呢!”
  
  我跟着他跑,可还未跑多远,就见一群官兵迎面包围过来。李慕辰急得满头大汗,紧张地抓着我的手,不知所措。我按住他的肩膀,低声道,“别担心,我能应付。”随即迎向带头的一个官兵,“不知诸位夜闯我的府第,所为何事?”
  
  那官兵伸手指着我,“大胆林晚,窝藏朝廷钦犯,该当何罪!有话到知府大人面前说去吧!”他一挥手,立刻就有两个官兵上前押住我。我心中已有几分了然,未作任何的反抗。
  
  他沉声道,“带走!”
  
  “娘!”李慕辰扑过来,死死地抱着我,不肯松手。我轻声道,“听话。清者自清。”
  
  他睁着泪眼望着我,我重重地点了点头,他才慢慢地松开手。红袖追过来,惊愣住,说不出话来,只是本能地拉住李慕辰。我想多看看他们,可是官兵押着我往前走,不让我回头。
  
  活到二十三岁,头一次知道知府衙门的大牢长什么模样。我被狱卒推进牢房里,牢门被他们重重锁上。
  
  铁窗上透进来的月光清清冷冷的。隔壁牢房里的囚犯,发出细微的鼾声。身下的草堆有点潮湿,身后的墙壁冰冷得刺骨,四周都没有什么光亮。我寻了个角落坐下来,原来这就是做囚犯的感觉。
  
  有人朝这里走过来,火光渐渐蔓延在整个暗沉的视野里。
  
  宋清流停在牢房外,摸了摸他的山羊胡,摇头道,“林晚啊林晚,你真是聪明一世糊涂一时。”
  
  我跪在地上,“大人总要告诉小的,整件事情的来龙去脉吧?”
  
  “本官只是得到密报,说你窝藏通州县令的妻儿,本来要把你们一并捉拿归案,可惜让他们母子跑了。”
  
  不用想都知道,这个密报是谁捣的鬼。定是苏淡衣那日搜查惠娘母子房间的时候,发现了什么端倪。我连忙拜道,“请大人明察,小的事先毫不知情。”
  
  宋清流冷哼一声,“你这是一面之词!”
  
  我的心颤了一下,仍是镇定地问,“敢问那通州县令所犯何事?”
  
  “贪污。通州是徽州疫情的重灾县,朝廷下拨了大量的银两赈灾,却有半数不翼而飞。县令胡冠霖畏罪自杀,但其妻儿逃脱,据说拿走了一份重要的账目。”
  
  贪污是我朝皇帝最痛恨的罪行。一旦官员被查出有贪污的行为,除了抄家之外,满门抄斩。
  
  惠娘居然隐瞒了我如此重要的事情,难怪她戒心重,不爱出门,却又像是大家闺秀出身。
  
  “大人,小的真是无辜的。小的在收留他们母子之时,并不知他们是通州县令的妻儿。”
  
  “本府愿意相信你,可他们的确曾在你家住过一段日子,得你庇护,你要本府如何对上交代?而且据说胡冠霖生前曾得到过一张治疗疫病的药方,上面所述,需用橄榄叶做药引。本府得知你几乎同时开始囤积橄榄叶,这会不会太巧合?”
  
  我抓着生硬的木栅栏,朗声道,“我是武威人,武威多年之前也发生过相同的疫病。当年尝百草试药的神医念柏樟,是我……是……”
  
  宋清流打断我,“念柏樟已经死了。武威现在是匈奴的领土,谁给你证明?”
  
  我全身的力气好像都被抽走了。时隔多年,当这两个已经被我认定了很久的事实,被别人这样轻描淡写地说出来的时候,心仍如刀绞。念伯伯死了,我爹死了,临风死了,很多人都死在我面前。我滑坐在冰冷的地面上,好像重回八年前的梦魇。
  
  忽然有人跑过来,大声禀报道,“大人,方重一定要见您!”
  
  宋清流低头看我,叹了口气,转身走了。
  
  牢房里的光亮一点点消失,我只觉得透心透骨的寒冷。
  
  不知过了多久,又有人来,门上的铁链哗哗作响。我抬起头,方重正俯身走进来,面容严峻地看着我。狱卒在外面说,“方二爷,请抓紧时间,一会儿我来喊您。”牢房复被锁上,我们俩暂时被一起关在这个逼仄的空间里。
  
  我努力地朝他笑,他的眉却越发锁紧,只问了一句,“冷不冷?”
  
  我连连摇头,又缓缓地点了点头。他在我身边坐下来,伸出手臂揽住我的肩膀,“林晚,究竟是怎么回事?”
  
  我靠在他的肩上,笑着说,“苏淡衣告了我。”
  
  他的手臂收紧,吐出的气都重了些。我拍了拍他的胸膛,宽慰道,“不要紧,是祸躲不过。不过,我真没想到惠娘会是朝廷钦犯,我一心只想救她一命。”
  
  他的嘴唇隐约碰在我的额头上,双手用力地圈紧我,“我定会救你。不惜一切。”
  
  我仰头看他。他英俊的轮廓,像梦里的一重烟罗。
  
  “不要多想,吃好睡好,我也会在狱中打点好一切……你能不能做到?”
  
  我忍不住发笑,“我又不是三岁的小孩子,做这些很难吗?”
  
  他无奈道,“你对别人很好,唯独对自己不好。要不然,也不会把好好的身体,折腾成今天这般模样。”后一句话他说得很轻,似乎不欲让我听见,仅仅是自己的一句抱怨。
  
  我特别真诚地说,“方小八,谢谢你。”如果不是这份温暖,或许我已变成孤魂野鬼。
  
  外头,狱卒走过来说,“方二爷,时间差不多了,您走吧?”
  
  “好。”方重站起来,拍了拍衣袍沾染的草梗,又低头看我一眼,这才出去了。
  
  坐牢的滋味并不好受。牢饭难吃不说,时常分不清白天黑夜,日子过得浑浑噩噩。关在我左右牢房的囚友们,偶尔会有闲情来唠唠嗑。我很想融入进去,但他们都有些排斥我。大概因为我的牢饭虽然难吃,但有荤有素,待遇比他们好得太多。
  
  红袖提着食篮来看我。她说本来李慕辰也要来,硬被方重拦下。
  
  我津津有味地吃着家里厨房做的饭菜,听她说话。方重为了我的事情,多番奔波,宋清流终于把这件案子上报到京城去了。没想到京城那里很快有了回音。贤王很重视这次的案子,特别把寿阳郡主的郡马,派到姑苏来调查此案。
  
  “苏淡衣呢?”我冷不丁问了一句,打断了滔滔不绝的红袖。红袖凑到我眼皮底下,凄凄地说,“那天二爷来这里看你,回去就把苏淡衣关起来了。半夜里,常能听到那个女人的鬼叫声,好像被毒打。不过我好几天没见她了。”
  
  我喝了一碗汤,身子暖了些,“那个女人是要被好好地收拾一顿。不过别闹出人命就是了。”
  
  红袖点头,又给我盛了一碗汤,“对了,夫人,我那天听二爷跟宋知府说话,好像这个郡马也是武威人。”
  
  我顿住,有了点兴趣,“武威人?叫什么名字?”
  
  “叫什么来着……?”红袖仰着头想,“哎呀,我忽然记不起来了……我记得二爷听到这个名字的时候,整个脸色都变了。”
  
  这么说是方重认识的人?我更加疑惑了。他认识的人,我应该都认识。而这世上能让方重变脸色的人,委实不多。
  
  这时,狱卒带着两个官兵走过来,打开牢门,“林晚!知府大人要见你。”
  
  我连忙站起来,让红袖先回去。
  
  官兵进来给我戴上手铐,我低声问,“这位大哥,大人为什么突然要见我?”
  
  “京中的郡马来了,可能是他要见你。别问了,快走吧。”
                          




☆、桃花十一

  官兵没带我去公堂,反而把我领到府衙的别院,也就是宋清流住的地方。
  
  宋清流这两年在姑苏城中的各路商人那里捞了不少的好处,所以他的别院修得很是精致。亭台错落有致,水碧树青。既没有大富大贵人家的那种庸俗,又有江南人家的婉约雅致。
  
  行过拱桥,我见宋清流与一人在水榭中对酌。
  
  湖光潋滟。那个人背对着我,看不清他的脸,只能看到他身上用重锦做的衣袍,富贵逼人。日正当午,可好像所有的光芒都蛰伏于他的脚下,他举杯饮酒的动作,优雅流畅,显露出极好的修养。
  
  我暗叹,不愧是贤王的东床快婿,九州商会的大行首。这样的人,便该是站在千万人之上的。
  
  我下意识地整了整身上的囚服,低头走进水榭,恭敬道,“林晚见过知府大人,郡马。”
  
  宋清流道,“请坐。”
  
  官兵立刻搬来一张凳子,置于我身后。我行礼道谢,慢慢坐下。
  
  宋清流的声音里,换了明显的谦卑,“郡马您看,这就是林晚。此前下官收到密报,说她家中藏着胡冠霖的妻儿,便派人前去捉拿。曲氏和她儿子早就溜了,只把林晚捉了回来。您有什么问题,尽管问她。”
  
  我低着头,等待郡马的问话。可等了一会儿,都不见他开口,便好奇地抬头看了看。一阵风吹拂过,似把时光悄悄带走。我愣怔了数瞬,才猛地站了起来,倒退两步,震惊地看着眼前的人。
  
  仿佛在梦里,他还是那个长身玉立的少年,轻轻拂落肩头的桃花。
  
  他眼中温柔明净的光芒,被我小心愉悦地收藏着。
  
  这不是轮回,亦不是幻想,甚至不需要开口去证实。因为这一刻出现在眼前的这个男人,有我想要的所有关于爱情的感觉。
  
  天地寂寥,花开花落,几转经年。我与梦中无数次重演着与他的相逢,虽明知已经天人永隔,却固执地不愿掐灭心中最后那一团小小的火焰。可这火焰突然就燃成了熊熊大火,简直要把我烧成灰。
  
  “林晚?”宋清流不解地看着我,可我已经不会听,不会想,只是本能地趋前几步,紧紧地抓着那人的衣袖。他的眼睛没变,他的鼻梁,他的嘴唇全都没有变。隔着千山万水,红尘万丈,终于再见。
  
  “林晚!你放肆!还不快放开郡马!”宋清流拍了一下桌子,我摇头,更紧地攥着男子的衣袖,痴痴地念,“临风,临风。”
  
  八年,以为生死已经是这一生的结局,可他又突兀地降临于我的生命,猝不及防, 百感交集。
  
  他冰凉的掌心,覆于我的手背上,我激动狂喜,而后,却被他轻轻地推开。
  
  星云流散,那个苍凉的手势,似划出了一道不能渡的银河。
  
  我怔住,不解地看着他。他淡淡道,“姑娘,自重。”
  
  “你叫我什么?!”我又要上前,一旁的宋清流喝道,“够了林晚!你再胡闹,本府可就不客气了!你知道这是谁吗?这是寿阳郡主的郡马,当今贤王的女婿!你这样拉拉扯扯的,成何体统!”
  
  一语惊醒梦中人。
  
  郡马,如今他是郡马!不论为何他当了这个郡马,都不再是我的春闺梦里人。
  
  极度的惊喜之后,是深渊般的绝望。我颓唐坐下,仍是痴儿一般地望着他。没变,一点都没变,从那久远的记忆里泛起来的眉眼,依然是不可描摹的神俊。不怪陆羽庭和贤王如此器重他。但他仿佛离我很远,就像我们身处的,并不是同一个人世间。
  
  念临风问,“你是否的确不知曲氏乃通州知县的遗孀?”
  
  我茫茫然地点头。
  
  他又侧头问宋清流,“宋大人,你有何证据证明林晚事先知情?”
  
  “这……其实下官也信林晚不会无缘无故地窝藏朝廷钦犯。可是之前呈给您看的文书上面也说了,林晚事先囤积橄榄叶,与胡冠霖得到药方一事有些巧合。她尚不足以为自己澄清这一点。”
  
  念临风沉吟道,“她与靳陶交易时,你可在场?”
  
  “不在。”
  
  “那你把靳陶找来,便可知事情始末。”
  
  宋清流俯身拜了一下,脸上有丝为难,“郡马爷,这靳陶不是普通的小民,他是九州商会的四大班首之一,下官……实在是请不动啊。”
  
  念临风会意,从怀中拿出一块五芒星样的玉佩递给宋清流。宋清流恭敬地接过玉佩,正要往外走,又道,“郡马,林晚……还是暂时收监吧?”
  
  “你按规矩办就行了。”念临风起身,慢步走出了水榭。
  
  一个眼神,一刻驻足都没有。
  
  *
  
  穷途末路时,于绝境之中透进的一丝光亮,本是最大的生机。而那光亮转瞬即逝,之后的黑暗遂变得可怕而又冗长。我的意志力,似乎就于这样一个重逢的午后,被尽数摧毁。病痛以摧古拉朽之势,彻底击垮了我的身体。
  
  我躺在牢房的角落里,一动不动,牛头马面好像正彷徨于我的头顶。
  
  狱卒在发现我连续三顿饭都未动过之后,终于察觉了我的异常,叫来了郎中为我看病。
  
  “哎呀,不好,大不好!你们赶快派人把她抬到干净整齐的地方去,再拖下去,就要出人命了!”
  
  狱卒忙问,“是什么症状?”
  
  “肺痿之状,速速请冯子洲来,否则危矣!”
  
  我依稀记得自己被人抬出那个阴冷潮湿的牢房,移至一间宽敞明亮的屋子。那之后,我便不省人事了。
  
  梦里桃林,我蹑手蹑脚地靠近树下赏花之人,抱他个满怀。
  
  他按住我的手,转头微笑。彩霞渐散,桃花流水,别有一番天地。
  
  “临风……临风……”我呢喃出口。
  
  恍惚中,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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