摆放好了花,碧波坐在了兰晶的面前,用一种充满怜爱的眼光凝视着她。
兰晶也不说话,只用一种安静的目光看着他。
这是一种无声的关爱、无言的交流。虽然无声,却胜过无数春风雨露;虽然无言,却在瞬间交换了千言万语。只要心有灵犀,默默地对视也能情意盈盈,也能感受到那种心照不宣的幸福与和谐。
“你是在看我吗?”他用目光发问。
“不,我在看山。”
“什么样的山?”
“挺拔、俊秀、伟岸、顶天立地。”
“哦,真是一座巍峨的山。“
“你是在看我吗?”她问。
“不,我在看水。”
“什么样的水?”
“明净、温柔、绵长、柔情万种。”
“哦,真是一条秀丽的水。”
天地有大美而不言,大自然孕育了生命,也陶治了生命。那柔曼溪流浣洗出的是秀丽女儿,那巍峨山峰警示出的是伟岸男子,阳刚与阴柔,执着与无悔,尽在大千世界的无言中。
“如果你是山、我愿做你怀抱中的溪水,在你的体温里做最美的梦。哼一路叮咚的山歌为你分扰解愁。”
“如果你是水,我愿做你波峰的红帆,高昂着山一样的信念,在你波涛般的鼓励下勇往直前,与你共赴锦绣明天。”
“你是在看水吗?”
“不,我看的是你。你是在看山吗?”
“不,我的眼中只有你。”
兰晶的眼神中有一种鼓舞男人不要命的力量。
怦然心动的他突然理解了发生在古希腊的那场著名战争。特洛伊战争的导火线是倾国倾城的王妃海伦,她有着一副启动千艘战船的美丽容颜。为了她,交战的双方苦战十年、血流成河,无数英雄陈尸沙场。每当海伦出现在特洛伊城头,双方将士无不群情振奋、热血沸腾,连元老院里的人都一个个看直了眼睛,禁不住赞叹:真是女神啊,为她打上个十年也是值得的。
这种群体的审美意识与“冲冠一怒为红颜”之类的个体色欲,自然不可同日而语。一个崇尚的人,必定有着高雅的志趣和品味;一个能够创造美、懂得欣赏美,乐于用热血和生命捍卫并呵护美的民族,必定会受到世人的崇敬,实现伟大的光荣和梦想。
望着兰晶美丽而苍白的容颜,千头万绪的情愫在碧波的心中汇聚成一句诺言:放心吧晶晶,疼你是我一生的责任!
他们在默默的对视中已交流了千言万语。
到后来,他调皮地眨眨眼,朝她扮了个鬼脸。她回之以莞尔一笑,很温馨,也很幸福。
这时,兰晶注意到妈妈正瞅着碧波的面孔发呆。
“妈。”她轻轻地唤了一声,可妈妈却无动于衷,好象没听到似的。
“妈——”她一边加大声音一边用手拍了一下妈妈的胳膊。
妈妈幡然猛醒似的答应了一声,不好意思地朝碧波笑了笑。
“妈,您瞧您。虽然您和碧波是第一次见面,那也不能一个劲地盯着人家看啊!”兰晶撒娇似地说。
“对不起。”母亲不好意思地说。
“没关系的伯母。但愿我这副面孔没让您太失望。要是您‘审阅’之后能点点头,我就谢天谢地了。”
病房里响起轻松的笑声。
碧波从病房里走出来之后,突然间不知道自己该往哪儿走了。家不能回了,公司也不能去了,甚至连旅馆都不能去,因为他的钱包只剩下八毛钱了。
偌大的世界,竟然找不到一处安身之地。
明天,无论如何得去找个工作,他默默地对自己说。
可是今晚,去哪里安身呢?
他一边走,一边迅速思考着这个最基本的难题。
突然,他看到手术室门外有几把坐椅,是医院专门为等候手术的病人家属预备的。
他双眼一亮:何不在这椅子上对付一夜呢?
广厦房地产有限公司会议室。
前来开会的各部门经理惊异地看到,今天坐在总经理位置上的不是慕容碧波,而是慕容沧海。
他们一个个都不说话,只是用目光交流着彼此内心的惊奇。
开会时间到了。
慕容沧海鹰隼一样的目光从每张面孔上一扫而过,那种骨子里透出的老辣与锐利令人不寒而栗。
他轻咳了两声,开口说道:“我来宣布一项决定,从今天开始,由我本人兼任广厦房地产有限公司的总经理,原公司总经理慕容碧波另有安排。”
下面传出阵阵窃窃私语,显然,大家对这个决定深感意外。
稍稍停顿了一会儿,慕容沧海接着说道:“刚才我挨个看了一遍,发现大多数人都很年轻,长江后浪推前浪,好事嘛!不过至少有一半面孔,我看看很陌生,这倒不是我老眼昏花,是因为以前没见过面。这样吧,请大家依次报上自己的职务和姓名,让我挨个儿认识一下。喏,就从你这儿开始吧。”
“我是工程监理部部长陈鹏飞。”一个戴眼镜的年轻人站起来说道。
“营销策划部部长辛明。”
“项目开发部部长赵盈盈。”
“财务总监徐克。”这是一张慕容沧海熟悉的老面孔。
“我是物业管理部部长吕正操。”……
等大家自我介绍完毕,慕容沧海颔首致意。
“感谢诸位的自我介绍,从今天开始我们就是同事了。我们都是一条船上的人,这条船平安顺风,大家都光荣,都实惠;要是这条船翻了,大家都得落水。说实话,对于房地产,我基本上不懂。我只懂得依靠在座的诸位。所以,遇到闹不明白的事,我就会问你们,遇到哪个部门的事,我就问哪个部门的主管。要是你主管也不懂,那我就换一个懂的人来接替你的职位。”
这几句举重若轻的话,虽然声音不算多大,却像战鼓一样响在每个人的心上。大家一个个面面相觑,连大气都不敢出。与慕容碧波行云流水的领导风格相比,慕容沧海显示的是泰山压顶般的大气和厚重。在这种咄咄逼人的压力面前,每一个人都不敢有丝毫懈怠。当非洲猎豹逼近羚羊群的时候,每一只羚羊都会变得格外警觉和敏捷。
碧波满怀期待地奔波了大半天,最终还是一无所获。原以为找份工作不至于太难的,没想到它真的就那么难。
多如过江之鲫的求职者,你方唱罢我登场,一个个意气风发而来,垂头丧气而去。
这大半天,他所见到的各类各式的面孔,比京剧脸谱还要多。有面带笑容的委婉相拒,有冷若冰霜的严词拒绝,最让他反胃的是哪个满脸媚笑、油腔滑舌的钱总经理。
因为这家公司曾经跟碧波的广厦房地产公司有过几次愉快的合作,算得上商务伙伴,再加上俩人同为高尔夫球协会的会员,经常在绿草茵茵的球场上切磋球技,所以,碧波把这家公司列为求职的首选,他觉得凭以往的交情,谋一份工作是不成问题的。
当他走进这家公司的时候,他已经悄悄地拿定了主意:直接找钱总经理。
钱总经理一见他走进来,白白胖胖的脸上立刻绽放成一朵花,起身走过来,又是握手又是拍肩,让碧波感到心里热乎乎的,心想:看来求职的事问题不大。
钱总经理一边殷勤让座一边笑意融融地寒暄道:“大驾光临,有失远迎。哪阵风把你给吹来了?”
“钱总不必客气,我这次来有件事还要请钱总帮忙呢。”碧波开门见山。
“不敢不敢,您可别这么说,若是有什么差遣请尽管吩咐。”
“是这样,我想在贵公司谋一份差使,什么都可以,小职员也行,还希望钱总关照。”
“你该不是在跟我开国际玩笑吧?堂堂广厦的总经理来这里谋一个小职员的差使,这不是天方夜谭吗?哈哈。”他笑得前仰后合,很是夸张。
“是真的,我现在不在广厦干了,我需要一份工作。”
“你再这么说就羞煞我了。敞公司这样的小庙哪里供得起您这尊大神呢?噢,对了,您什么时候方便,咱们一起去高尔夫球场潇洒潇洒?”
商业化的笑容一直面具似地贴在钱总的脸上,那种眉开眼笑的样子让碧波感到一阵阵恶心。碧波终于明白,这个一脸媚笑的家伙是在委婉地拒绝自己。
“很抱歉,我现在可能没有这种闲情逸致。不打扰您了,再见。”
接着,碧波又一连跑了好几家公司,都是无功而返。
眼看着太阳已经偏西,一路马不停蹄,跑得他口干舌燥、人困马乏。他默然地站在街头,望“楼”兴叹。原来在他眼中并不怎么起眼的那一栋栋写字楼,此刻在他眼中竟然变得格外高大和巍峨,甚至带有一种凛然而冷酷的派头。
从早晨到现在,他滴水未进、粒米未沾。难怪肚子抗议似地拉起了幽怨的《二泉映月》。
“雪糕、雪糕、卖雪糕喽——”一声悠长的吆喝吸引了他的目光。
要是能吃块雪糕该有多爽啊!
可他身上只有八毛钱,他咂吧了一下干燥的双唇,想走开却又恋恋不舍。
肚子里的那首《二泉映月》变得愈加响亮而执着。
他迟疑地走到雪糕摊前,怯怯地问;“最便宜的多少钱一块?”
“一块钱。卖雪糕的胖女人说。”
“我身上只有八毛钱,能不能……”
胖女人抬头打量着他,那一刻,他恨不得从地上找个缝钻进去。
“好吧,拿钱来,卖给你一块。”胖女人爽快地说。
“谢谢。”他交上钱,接过一块雪糕。充满谢意地看了胖女人一眼,此刻胖女人在他眼中,简直就是圣母玛利亚。
这只雪糕简直太好吃了。
他贪婪的舌头在冰凉的雪糕上来回舔着,一股沁人的甜爽从他的口腔向咽喉和胃肠传递。
味道爽歪歪,从前怎么没吃过这么好吃的雪糕呢?
直到吃得只剩下一片小木柄了,他还在反复舔着,舍不得丢开。
一直吃到淡淡的木头味,他才依依不舍地丢下手中的雪糕棒。
一块雪糕让他的精神清爽了许多。他望了望那一栋栋拔地而起的写字楼,重新迈出了求职的步伐。
当他走进这家贸易公司的大楼时,迎面碰上了一个年轻小伙子。
那小伙子对他笑了笑,说了声“祝你好运。”
他礼貌似的回了个微笑,心想,看来这小伙子是找到工作了,不然他不会笑得那么乐观。
也许,转机就在这里。他这样想着,抖擞精神走了进去。
二十分钟后,他带着一脸失望走了出来。
“找到工作了吗?”刚才碰见的那个小伙子还没走,见他出来,便走过来问道,脸上依旧笑呵呵的。
“没有。你呢?”
“我也没找到。”
“那你怎么还那么高兴呢?”
“生活本来就够艰辛的了,再愁眉苦脸的,那日子还怎么过啊。我的笑,不光是笑给别人看的,也是笑给自己看的。”
“笑给自己看的?”望着小伙子脸上的晴朗笑容,碧波感到心中的郁闷正渐渐地消散。
“天不早了,我的肚子已经申诉、抗议了半天了。咱们找个地方好好地吃一顿,如何?”
“好啊。”碧波的肚子又何尝不是群情激愤、呐喊声声呢。
两人找了家饭馆,要了几个菜,两瓶啤酒,痛痛快快地喝了起来。
经过交谈,碧波得知小伙子江苏北部,来上海打工,干了半年多,工头携款跑了,他一分工钱没拿到,白白地出了半年多苦力。不得已加入了求职大军,可跑了一个多月,也没有找到工作。
“既然你是从江苏北部来的,那以后我就叫你小苏北吧?”
“好啊,这个称乎既亲切又顺口,你就这么叫我吧。”
两个人说说笑笑,不一会儿便酒足饭饱。
服务员走过来,看看手里的帐单说:“一共是96元。”
服务员说完,站在那儿等着结帐,可两个人都没有要结帐的意思。
“一共是96元,请问哪位先生结帐?”服务员催促道。
碧波和小苏北你看看我,我看看你。
“这回你结帐,下次我请你。”小苏北笑呵呵地说。
“我身上没带钱,这次你结吧,下次我请你。”碧波说道。
“我也没带钱,这,这可怎么办?”小苏北有点笑不出来了,他没想到这位西装革履的家伙竟然付不起一顿饭钱。
而碧波则在想,既然是你提议来吃饭的,那就该你来结帐才是。
“没钱你们吃的是哪门子饭呐?”服务员抛开脸上的谦恭,扬眉质问道。
尴尬中,碧波不由自主地拍打着自己的衣袋,当你的手拍到西装左上方的衣兜时,被一个东西硌了一下,他的眼骤然一亮。
他掏出那只派克钢笔,递给服务员说:“实在不好意思,今天身上没带钱。你看这样好不好,我先把这支钢笔押在这儿,改天我一定把钱送过来。”
服务员接过钢笔,打量着,见它一副貌不惊人的样子,哼了一声说:“你拿我当小孩子耍呀?就凭这支破钢笔,就想混一顿饭吃?”
“你别看它外形普普通通,其实是货真价实的派克钢笔,在世界上很有名的。其价值至少可以吃好几顿这样的饭。”碧波解释道。
“哇,是派克啊,这可是世界名牌啊,我好象记得连美国总统都为它做过广告。”小苏北惊叹道。
“你们两位的双簧演得很精彩呀,可惜我只认钱,不识货。”服务员说着,把钢笔往桌子上一放。
“这位小兄弟说的没错。”说话间走来了一位微微发福的中年男人。
服务员一见来人,立马恭恭敬敬地说:“老板,这两个人吃饭不给钱,想拿这支破钢笔做抵押。”
被称为老板的男人从桌上拿起钢笔,一边摆弄,一边打量。
“嗯,是派克。刚才这位小兄弟说的没错,是有一位美国总统为它做过广告。照片上总统手握钢笔坐在他的办公室里,广告词就是‘总统用的是派克’。”
一见有人识货,碧波总算松了一口气。刚才他真怕那个服务员一气之下,说出更刻薄、更难听的话来。
“既然老板慧眼识货,那事情就好办了。我先把钢笔寄存在这儿,过两天我带钱来再把它取回去。您看这样可以吗?”
中年老板“哈哈”一笑,把钢笔还给了碧波,说:“你还是把钢笔带回去吧,至于这顿饭钱嘛,你想起来的话就送过来,想不起来就算了。”
碧波和小苏北没想到事情这么容易就了结了。他们再三道谢,说一定会把饭钱送来的。
两人走出饭馆。
“你现在上哪儿去?”碧波问。
“天都黑了,还能上哪儿去,当然是打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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