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缓缓摇头,自己也不知道怎么了。口中嘲弄的道:“大概是我年纪大了,老毛病复发了。记得上次吐血还是十一年前小产后,这次没怎么样就又吐血,我大概是活不长了。”
“不会不会!”那拉氏猛摇头:“别说丧气话!时令已入冬,天气又干燥了些。你的寒毒不是天冷就会复发吗?今天又动了心气,心火上升才会吐血的……”
入冬了?我心中一动,问道:“今天是十几?”
“十九。”那拉氏轻声道:“昨日入的冬。”
我如遭雷击,十月十九!眼泪刷的流下来,我闷闷的道:“姐姐,大概是新月和我的孩子来找我了。”
“新月?”那拉氏恍然大悟:“啊!今天是……”
我惨笑:“今天是十一周年忌。在浮云寺的那些日子里,每逢周年忌我都会给他们做超度法场。后来进了宫,不许私下祭拜……但是每年忌日我还是会给他们念经超度。今年怎么就忘了?大概是他们埋怨我,提醒我来了。”
那拉氏帮我擦干眼泪,高声道:“来人那!准备祭品和供桌,快一些!”她怜爱的看着我:“我马上给他们上香祷告,他们享用了祭品就会走的,别怕啊……”
门外传来张起麟的脚步声,和着他的催促:“快快快……”随着门“碰”的被撞开,张起麟拉着一个老头冲进来。那拉氏急切的道:“白太医,快过来看看锦瑟姑娘,她方才吐血了。”
我睁大眼睛看着室内一脸紧张的众人,突然有点想笑:我现在这个样子真像林黛玉呢!动不动就吐血,柔弱的一塌糊涂。白太医看了我一眼,拿出药枕给我垫着,微闭双眼给我把起了脉。两手都搭过后,他睁开眼睛道:“姑娘是不是吃过吴太医的药?”
“十年前吃过。”我佩服起他的本事来,只搭了搭我的脉就能知道我曾经吃过吴太医的方子,真是不简单啊!可惜吴太医已经去世了。白太医沉吟了一下道:
“姑娘若能一直按着吴太医的方子吃药,体内的寒毒是可以尽除的。不知道姑娘为什么会停药?现在因为时隔太久,寒毒入侵肺腑,只要入冬受了冷,或者是急气攻心,寒毒就会发作。若要痊愈,没个两三年是不行了。”
我苦笑:为了自己当年所谓的“自由”,我付出了健康的代价。转了一圈,我终究还是回到了胤身边,这样一来我当初吃的那颗药实在是太不值了!唉!所谓的年少轻狂,老了注定要后悔就是说的我吧?这不,我还没老就后悔了……白太医开了方子,严肃的说道:“从明天开始,姑娘要住到暖和的屋子里,千万不能受凉,若感染一次风寒,病情就会加重一分。另外姑娘每天晚上都要用药材浸浴半个时辰,若能坚持,会有事半功倍的效果。”那拉氏代我一一应了,他又道:“切记不能沾凉水,吃食也忌生冷。”我心不在焉的点点头,张起麟送白太医出去了。那拉氏埋怨道:
“都是你!好好的动什么心气!”不等我回答,她突然醒过来似的大声道:“快来人!给我拿火盆来!越多越好……拿厚被子和厚床褥……还有门帘全换上棉的。门窗全部关死,不许透一丝风……”
我看着她手忙脚乱的吩咐下人,心里又感动又难过,喉头又开始泛甜。胤进门高声问出什么事了,那拉氏还没来得及回答,我张口又喷出一口血来,翠绿色的被面染上了一抹鲜红,我擦着嘴角笑道:“绿叶红花两相若,红颜归去恨命薄。”
胤面如土色,似乎被我吓得魂飞魄散了。他飞快的冲到我床前嘶哑着嗓子道:“怎么了?这是怎么了?我以为你是赌气,怎么就真的病重了?”
我苦笑:“是啊,你‘以为’我赌气,‘以为’我是骗你,就没想过我是真生病了吗?在你眼里我是否是个铁打的人,根本就不会生病,也……不会死?”
“不许说!”他慌忙掩住我的口,颤抖着说道:“不许你提死字!不许提……”突然他疯狂的大叫起来:“你们谁也不许提死字!违者斩!”他突然向吴过来,对着外面喊道:“薛远山,快给朕进来!”
话音刚落,一个年纪比薛太医稍轻的老头进来了。我淡淡道:“不用了,白太医刚走。”
那拉氏随声附和着,拿起桌上的药方给胤看:“这是白太医开的方子……”
“太医怎么说?”胤接过方子细细的看起来,看完又交给薛太医。
“太医说锦瑟的寒毒未清,不能着凉、不能碰凉水、不能吃生冷、也不能动心气……要痊愈的话至少要两三年。”
一旁的薛太医看了方子道:“白太医的方子开的及有效,换了奴才也不过如此。”
胤摆摆手,示意他出去。转过头心疼的看着我道:“怎么就……病的这么重了?”
我低着头淡淡道:“是新月和孩子来找我了,今天是他们的忌日……”
胤脸孔煞白,满脸的愧疚和懊丧。他不敢看我,轻声对那拉氏道:“叫人摆供桌拜祭……不行,还是去找僧人来做个道场的好……来人!传朕的话:立刻宣迦陵禅师进宫!”
我闭上眼睛,室内一下子多了几个火盆,门窗又紧闭着不透一丝风。只觉身上汗出如浆,一会功夫就湿透了内衣。人也迷迷糊糊的。我吵着要洗澡,那拉氏叫人把浴盆搬进来,张起麟和平安已经去把我的药拿了回来。那拉氏把泡澡的药放入水中,为难的对胤道:“锦瑟要浸浴了,皇上是不是回避一下?”胤已经脱了外衫,只穿着夹袍。一直围着我的床转圈,流了满头的汗。见我要洗澡,他迟疑了一下道:“那朕先出去,待会再进来。”
“不用了。”我冷冷的回绝道:“皇上还是回去休息吧,明日还要早朝。”
胤又愧疚又担心,可怜兮兮的看着我,最后叹了口气,无奈的道:“那……我回去了,明天再来看你,你千万别动心气啊!”说完依依不舍的出去了。青儿和那拉氏帮我脱了衣服泡澡,宫女们快速帮我换了床褥和被子。那拉氏心疼的道:“以后你就在我这住下吧,别人照顾你我总是不放心。”
我点点头:“你明天把福惠还给年氏吧。一来我病了,怕你照顾不来;二也怕他过了我的病气去,平白让年氏寻了短;三么……”我叹气:“那孩子也是个福薄的,万一在你这出了事,无端的连累你。”
“那你为什么要把福惠要过来?”那拉氏纳闷的问。
“我是看不惯年氏的样儿,想整整她罢了!”我疲惫的吐出口气:“我现在这个样子,她一定高兴坏了!”
那拉氏沉默了,我也闭了嘴。病恹恹的样子真叫自己讨厌啊!想到还要两三年才能痊愈,我的心荡到了谷底……
63。…禅师
迷糊了一晚上,第二天稍好了些。那拉氏欣慰道:“迦陵禅师昨晚连夜为你念经祈福,一晚都没停歇,现在看来你的精神确实好多了呢!”
“迦陵禅师?”我急切的问道:“他还在吗?我想见他!”那拉氏想了想,叫平安去请他来。我坐起来吃了点粥,又喝了一大碗药。不大会儿功夫,迦陵禅师进来了。按照那拉氏的介绍,他已经年过七旬了,可是我怎么看都只有四十来岁的样子。迦陵禅师双手合什对我做了个揖,我恳求那拉氏道:“能不能让我和禅师单独待会?”那拉氏点点头,带着众人出去了。
迦陵禅师看着我道:“怒则气上、喜则气缓、悲则气消、恐则气下、寒则气收、炅则气泄、惊则气乱、劳则气耗、思则气结。施主心事重重,思虑过多又时常动气,这可不太好啊!”
我摇头道:“你用不着和我说这些,我只想回去。”
“呵呵!施主想回哪去?”迦陵禅师双目射出一道精光,仿佛要看入我的肺腑。我恭敬的道:
“禅师只一眼就看出我不是这个时代的人,是不是有办法让我回去呢?只要回到我的时代,我这小病根本不成问题。”
“你真想回去吗?”迦陵禅师低声道:“你和这个身体原来的主人交换了灵魂,现在她就是你,你就是她。你们的生活也交换了,如果你回去了,她怎么办?”
我惊讶的张大嘴:“你是说……桑雅在我那个时代?”
“是的。如果只是让你的灵魂回去,我自问可以做到。可惜你的身体里有了一个灵魂,我如果强把你送回,她的灵魂就散了,我不能这么做。”
“那……你能不能连我的身体一道送回去呢?”我哀求道:“我在这过得一点不好,再这样下去我会发疯的,也可能会死掉!求求你,帮帮我!我欠人家的都还了,你也说我会有享不尽的福分,为什么我没看到福,反而遇到灾祸了呢?”
迦陵禅师轻叹道:“祸兮福所倚,福兮祸所伏。你怎知今日的祸事不是明日的福气呢?”
我强硬道:“我不管!我就是要回去,这鬼地方我一分钟都不想待了!”
迦陵禅师皱眉道:“也不是没办法,只是我若送你回去,将会耗尽我一生的精力……”
“啊?”我咋舌道:“就是说你会死?”
他点点头:“时辰到了,我自然会死,只是现在还不是时候。你再想想,若有朝一日你下定了决心,可以来找我。”
我狐疑的看着他:“送我回去了你就会死,你为什么要帮我?”
他轻笑:“我做事没有原因,只看缘分。你想通了就告诉我!”
在床上躺了半个月,总算好些了。胤天天来看我,晚上就睡在我寝室外间的暖阁里。我对他有说不清的怨怒,平时也不太愿意理他,他在我面前也时时陪着小心。元寿和弃雪天天来,变着法子让我开心。我也勉强让自己高兴起来,不让他们看出我的心事。
十二月初,天降瑞雪。我在屋中看着外面飞扬的雪花,心事又重了起来。这几天天冷了,我不许元寿和弃雪再过来,每天除了吃药和浸浴,我只能在室内活动。日子过得就像坐牢。还好张起麟伶俐,每天给我带来外面的消息。什么雪下大了压倒马棚啦、京城谁家娶亲花轿抬不动,最后新娘子只能自己走到婆家啦、还有洋人带着新鲜玩意儿狗拉的板子在雪地里走啦!我笑着纠正他:“那是雪橇!”他茫然的看着我:“不会翘啊!走得很稳当的!”我笑得喘不上气,他也呵呵干笑,不知道自己说了什么笑话。
晚上胤来陪我用完膳,常常是他问五句我答一句。这天晚上他对我道:“后宫妃嫔要册封了,你看是不是……”
我慢吞吞道:“你打算封我个什么?”
他想了想:“可以立为妃。”
“那年氏呢?”
胤有些为难:“她……朕已经决定册她为贵妃了。”
我冷笑:“为什么她是贵妃,我只能是嫔妃?”
他解释道:“他有儿子,你还无所出,之前也没有身份……”
“那钮钴禄姐姐呢?”
“她也可以册妃。”
我怒道:“她也有儿子,为什么不立她为贵妃?”
胤沉下脸:“侧妃不是光看有没有儿子,还要看她的身家背景……册你为妃已经是很大的恩典了,你不要再无理取闹了好吗?”
“我无理取闹?”我笑出声来:“原来册立我为妃已经是最大的恩典了?想当初十四还要把嫡福晋的位子让给我,我都没有接受,还在乎什么妃子吗?你要真立我为妃,日后我见了年氏还要向她下跪行礼,你就没想过我的感受吗?”
胤叹道:“你为什么不能和她和平共处呢?”
我站了起来,满脸怨毒道:“好!今天我就当着你面儿告诉你:有她没我,有我没她,你看着办吧!”
他也站了起来,胸口起伏不定,似乎在拼命压制着怒气,最后他丢下一句:“你身子不好,我不和你治气,你好生养着吧!”说完拂袖而去。
翌日,胤在朝堂之上正式册立嫡妃那拉氏为皇后,封年氏为贵妃,钮祜禄氏为熹妃,耿氏为裕嫔。而我秦锦瑟,连提也未提到。
当晚,胤来看我。我倚在床头,头也没梳,脸也未洗。他心疼道:“怎么了,看上去委靡不振的,是不是为今天册妃的事生气?”
我没回答,只是双手抱膝,把头搁在手上凄楚的看着他。他坐到我身边,伸手欲搂我,我躲开道:“皇上去年贵妃那吧,奴才久病不愈,怕过了病气给你。”
“你这是什么话?”他皱着眉头:“是你自己不愿接受册封的!其实我也不愿意你为妃,到时候要见你只能翻牌子,哪有现在这么方便?”
“皇上原来是为了方便啊!”我忧郁的看着窗外白蒙蒙的雪景:“昨天我问你的问题有没有考虑好了?”
“什么问题?”他帮我把被子裹紧了,随口问道。
“我和年氏。有她没我,有我没她。你选谁?”我紧紧盯着他的眼睛。他惊愕道:
“你当真?”
我缓缓点头:“是,我当真!”
他沉下脸,明显的有了怒容:“我以为你是很明理的……”
“不,我一点都不明理。”我幽幽的说道:“这几天我想了很多,越想越后悔。后悔当初为什么不干脆死了;既然没死,又为什么不离你远远的;就算逃不开你,又为什么要对你付诸真心……我真的好后悔!你说,时光能流转,一切都能重来吗?”
“锦瑟!”他心疼的搂我入怀:“我不许你这么说!我知道都是我的错,可是我也没办法。她为我生了四个孩子,三个都夭折了。她的兄长如今又是大将军,正在为大清打仗,我只能用荣升她地位的方式来昭示我对年家的恩宠。但我发誓:我的心是向着你的,我……我是……爱你的……”我呆呆的看着他。这么多年的伤痛和隐忍,终于换来一句“我是爱你的”,可是为什么我没有激动,也没有开心?是因为我的心已经死了?还是他这句表白来得太迟?
见我不语,他有些着急:“……这样吧,我答应你……我不去见她好吗?没你的同意,我绝对不见她!”
我淡淡道:“你最好想清楚了再说,因为我是绝对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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