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士衡的脸色,在听到杨柳的禀报时,就已经变了,此时听了苏静姗的问话,也不回答,只对杨柳道:“知道了,请他到偏厅坐下,派人守住 厅门,不许别人进去。”
杨柳应下,出去传话。
刘士衡这才面色铁青地告诉苏静姗道:“我们那晚发现十五妹时,她就在西大街的桥头附近。”
“啊?”苏静姗吃了一惊,“难道就是这人让十五妹大了肚子的?”
刘士衡咬牙恨道:“不管是不是,他既然敢寻上门来,又敢报上西大街桥头的名号,那就一定没安好心。”他嘴上咬牙切齿,身子却一动没动 ,只去问苏静姗:“娘子,现在我能起来去会客么?”
苏静姗激动的心情马上冷却下来,道:“这里是香椿胡同,他要找人,上安福胡同去。”
这道理不错,尽管刘士衡是刘士雁的堂兄不错,但上头又有刘显仁和席夫人,又有刘士诚,怎么也轮不到他来为刘士雁作主。
刘士衡虽然很想借此结束他趴着的生涯,但却又不得不承认,苏静姗说得很对,刘士雁那事儿,就是一趟浑水,还是能不趟就不趟的好。于是 便道:“可是既然他已经来了,怎好贸然就放了他?”
苏静姗轻描淡写地道:“绑了,悄悄儿地押到安福胡同去。”
看着苏静姗那副土匪样儿,刘士衡突然觉得,这媳妇还是娶对了,多合他的脾胃啊。
第一百八十一章 威胁
就照着苏静姗的提议,刘士衡命松烟带人将姓方的来人五花大绑,拿抹布塞了嘴,用车悄悄儿地送去了安福胡同。
随后,苏静姗匆匆扒完饭,也准备动身朝安福胡同去。刘士衡见天色已晚,不许她出门,道:“我去瞧瞧便得,你在家歇着。”
苏静姗瞥他一眼,道:“你这可是内伤,就算去了,也得被老太太赶回来,顺带着还会连累我被训斥一顿。”
谁让他在席夫人面前演戏演得太过逼真了?刘士衡顿时跟个泄了气的皮球似的,摊着四肢趴在床上不动弹了。
其实苏静姗也宝贝自己的肚子,不但仍用了那辆铺了厚厚褥子的车,而且把杨柳和锦葵都给带上了,一左一右地扶住她,免得天黑跌了跤。虽 说她现在月份还小,身手也算灵活,但小心才驶得万年船不是。
她们的马车行得慢,等到了安福胡同时,那姓方的人已是拖去书房,由刘显仁亲自审上了,旁边还有刘振业和刘士诚陪审。而席夫人甄氏等女 眷,则躲在里间,隔着帘子偷听。
苏静姗自直通里间的一扇门进去时,贾氏正凑在帘子前朝外看,还回身悄声地道:“那人穿着直裰呢,长得也算周正,莫非还是个读书人 ?'…'”
苏静姗惊讶道:“五嫂,你不怕被人瞧见?”
贾氏掩嘴笑道:“太爷这书房的帘子有蹊跷呢,你也来瞧瞧。”
席夫人瞪了她一眼,斥道:“都甚么时候了,你还有心思说笑”
贾氏忙把头一垂,退到旁边去了,但仍是忍不住小声地同苏静姗嘀咕。原来那帘子做工特殊,从缝隙里看外面,看得一清二楚,但外头的人想 看里面,却是甚么也见不着。而且最妙的是,这帘子还有隔音的效果,说话的声音只要不是很大,在外轻易是听不见的。
苏静姗突然就想起了涂氏家的那间密室,看来愈是高门大户,愈是喜欢置办这些玩意儿。不过刘显仁的这帘子挂在书房,应是有更重要的作用 ,也许同政治上的需要有关。不管安放这帘子最初的用意是甚么,苏静姗都不得不承认,此刻它所发挥的功用,是极大的,不然她们怎好躲在 这里看着听着。
外面一直悄然无声,一片静寂,苏静姗心下奇怪,忍不住也凑到帘子前,朝外看去。只见太爷刘显仁端坐在太师椅上,很是威严,刘振业和刘 士诚分坐两旁,亦是一脸严肃,在他们对面,跪着一名男子,三十来岁,看上去的确是相貌堂堂,即便浑身捆满了绳子,仍是把腰杆挺得直直 的。但不管是坐着的还是跪着的,他们四人没有一个出声,再看刘显仁,一双眼睛严厉地盯住那男子,似在给他施压。
好像是有这样一种说法,你越是不作声,对方就越是会心慌。苏静姗想了想,退回了原处坐下。席夫人似是知道外头没有甚么进展,侧身小声 地向她问询刘士衡的伤情。苏静姗道:“服了钟太医开的药,已是好多了,只是还只能趴着,但依我看,再趴个三五天也就好了。”
席夫人忙道:“伤筋动骨一百天呢,叫他别慌着起来,老实把伤养好再说,他若是不听,你就说是我吩咐的。”
苏静姗幸灾乐祸,在心里毫无诚意地替刘士衡哀叹了一番,然后重重地点了点头,答应一定将席夫人的话带到。
这时外头传来一陌生的声音,似是那跪着的方姓男人在说话,苏静姗和贾氏对望一眼,同时起身,凑到了帘子前。两人透过帘子一看,果然是 那男人在讲话,遣词造语还挺文绉绉:“刘大人,晚生方春亭,河北人士,为参加科考而迁至京城。今日登门,确无他事,只为提亲而来。”
提亲?无论是外面的刘显仁等,还是帘内的苏静姗等人,都愣住了。
刘显仁面无表情地问道:“向谁提亲?为何不遣媒人前来,却只身去了香椿胡同?”
“晚生想要提亲的人,正是贵府的十五姑娘。”方春亭道:“晚生自知高攀不上尚书门第,担心诸位尊长不同意这门亲事,所以想先至香椿胡 同,问一问七少爷的意思,可哪知七少爷误会了晚生的用意,使人将晚生给绑了。”
刘显仁道:“既自知门不当户不对,又如何敢上门提亲,你好大的胆子”
方春亭面露一抹羞涩,道:“晚生自惭形愧,只因与十五姑娘有约在先,不能失信于人。”
私定终身?刘显仁的胡子猛地抖动几下,怒道:“一派胡言”
方春亭却道:“晚生不是胡说,晚生有十五姑娘玉佩为证”
“玉佩何在?”刘显仁一面问他,一面暗暗地给刘振业和刘士诚使眼色,示意他们一等方春亭说出玉佩的所在,就将其抢过来。
谁知方春亭却道:“玉佩太过贵重,晚生并未随身携带,若刘尚书同意我二人的亲事,待交换庚帖之时,晚生一定带来给您过目。”
这话便是赤luo裸的威胁了看来那晚玷污刘士雁的人,就是他无疑了而他居然还是个读书人,刘显仁简直不知道此时自己该高兴,还是该更加愤 怒才好。
怎么办?直接送去官府肯定不合适,那样会让刘士雁的事传开去;要不,偷偷把人打死算了,一了百了。刘振业和刘士诚都把目光投向了刘显 仁,等着他的一声令下。
刘显仁久久没有出声,他觉得此事有些棘手,若这方春亭只是个贱民也就罢了,随手打死,再朝官府递点银子就没事了,可他偏偏是个读书人 ,而且还要参加科考,这样的人,轻易动不得,不然传将出去,可能官位不保。
左也不行,右也不行,难道真如他所言,把刘士雁嫁给他算了?且不说这门第悬殊,只要想起他对刘士雁所作出的事情,刘显仁也咽不下这口 气呀。
这时,刘士诚想起一事,连忙凑到刘显仁耳边小声地提醒:“太爷,十五妹是定了亲的”
刘显仁如何不记得刘士雁是定了亲的,只是这事儿,怎能当着方春亭这种奸诈之人的面讲出来,万一被他打听出与刘士雁定亲的是涂家,从而 跑到涂家去闹怎么办?
没脑子刘显仁瞪了刘士诚一眼,开始无比想念他那个最机灵最有主意的孙儿刘士衡来,进而又无比地后悔,干吗要打他的板子呢,害得自己这 会儿连个帮忙出主意的人都没有。
刘振业见刘显仁为难,便小声道:“要不写信去问问大哥的意思?”
问刘振兴?他人在福建呢,这一去一回得几天?馊主意刘显仁恨不能将刘振业一脚踢翻在地。不过这话却给了他提醒,福建是远,可香椿胡同 不远呀,何况刘士衡只是挨了板子下不来床而已,脑子还是没出问题的,何不使人去问问他?他的鬼主意一向都很多,说不准就将此棘手的问 题轻松解决了。
刘显仁想着想着,就叫刘振业带着刘士诚,亲自将方春亭关押起来,一切都等他回来后再说。刘振业知道此事非同小可,满口答应,让刘士诚 去把方春亭的嘴巴塞上,然后同他一起守在了书房。
刘显仁只身出来,命人备轿,亲自去了香椿胡同,准备问一问刘士衡的意见。
此时的刘士衡,正趁着苏静姗不在家,翻身起床,在屋里大展拳脚,疏松筋骨,正酐畅淋漓之间,忽闻刘显仁深夜来访,唬出一身冷汗,连忙 跳进浴池洗了几下,换上一身干净衣裳,然后以最快的速度跳上床,总算赶在刘显仁进门前趴好了。
刘显仁心里急,进门问了下他的伤情,就开门见山地道:“士衡,依你看,方春亭此人该如何处置?”
刘士衡此时是要当爹的人了,心境同以前大不相同,一门心思要替自己将来很可能会有的闺女打算,不能留下隐患,于是道:“太爷,此人做 下这种事情,本就当诛,只是怕消息走漏,所以不送他去官府受刑而已。所以……”他说着说着,就做了个砍头的姿势。
刘显仁道:“我何尝不是这样想的,只是他是个读书人哩……”
还是个读书人 ?'…'那可真是斯文败类,更加不能留了。刘士衡不假思索地道:“要一个人永远地从这世上消息,有很多种方法,并不是一定要在 明处,暗地里也是一样。”
对呀,不能明着来,暗杀也是一样,投毒,溺水,方法多得是刘显仁茅塞顿开,直觉得自己来香椿胡同算是来对了。他欣慰地拍了拍刘士衡的 肩膀,嘱咐他好好养伤,然后高高兴兴地起身,准备回安福胡同去安排诸项事宜。
但还没抬脚,却被掀帘进来的苏静姗给拦住了。
刘显仁有些不高兴,站住了不作声,指望着刘士衡能出声斥责。
但刘士衡哪会,只笑眯眯地道:“姗姐肯定是有话要对太爷说。”
看来这孙子,是被孙媳妇给拿住了。刘显仁暗叹一口气,只得又重新坐下了。
苏静姗知道自己进来得太莽撞了,可她动作若不快,只怕那方春亭已经命丧黄泉了,到那时,她再说甚么都没用了。因此她顾不上道歉,直接 问道:“太爷,孙媳斗胆问一句,您打算如何安置十五妹?”
刘显仁此时满脑子想的都是方春亭,哪理会过这个,闻言便是一愣,道:“等事情了结再说。”
苏静姗却不肯罢休,追问道:“是送去尼姑庵做姑子,是从族谱去名,赶出刘府,还是……”还是同方春亭一样的命运,悄声无息地消失在这 世上?苏静姗没敢问出来。
“这……”刘显仁沉吟不语,良久方道:“她出了这种事,府里是没法再待了。”
苏静姗面露不忍,道:“她才十四五岁呢,正是青春年少,花儿一样的年纪,太爷怎忍心让她离开家中,孤零零地一人生活?再说她自小娇生 惯养,哪有独身在外生存的能力,只怕才出刘府,命就去了一半了。”
“那依你怎样?”刘显仁是刘士雁的亲祖父,自是也不忍心,更何况,那是大老爷刘振兴唯一的嫡女。
而刘士衡则是暗自诧异,苏静姗不是最讨厌刘士雁的么,怎替她求起情来了?
苏静姗把自己的想法说了出来:“与其眼睁睁地看着十五妹孤独终老,还不如允了方春亭的提亲,一床棉被掩过呢。”
“掩?怎么掩?我刘府长房嫡女,岂能嫁给一个衣冠禽兽”刘显仁激动起来。
苏静姗却很平静,道:“等她下嫁时,这世上不会有甚么刘府小姐,只有一个城中富户家的姑娘。”
刘显仁明白了,这是让刘士雁隐姓埋名,重新开始。这样做,对于她来说,的确算是最好的结局了,只是他心中的这口气,怎能咽得下
苏静姗到底与刘士雁交情有限,只是因为同为女人,心生同情,才多进言了几句,至于具体怎么做,却不是她有兴趣关心的范畴了,于是给刘 显仁行过礼后,就悄然退下了。
刘显仁在原地站了一会儿,也甚么都没再说,面色复杂地离去了。他一走,刘士衡就从床上跳了下来,冲到外间找着苏静姗,问出了心中的疑 惑:“姗姐,你不是最不待见十五妹么,怎却替她说话?”
“她虽讨厌,但到底也没害着我甚么,我和她同样是女人,同情心多少还是有一点的。”苏静姗淡淡地回答,然后抬头盯着刘士衡看。
刘士衡被她盯到浑身发麻,不知不觉地就矮了一头,灰溜溜地重新回床上趴着去了。
苏静姗唤来锦葵,打水洗澡——自从怀孕后,她就不曾用过浴池了,然后宽衣上床,挨着刘士衡睡了。朦胧中,似有人在耳边絮叨:“娘子你 放心,从今以后,伎女的手,我不摸;伎女的腰,我不搂;伎女递过来的菜,我不吃;伎女要同我共骑出游,我将她踹下马……”
第一百八十二章 补救
有孕的人总是贪睡,苏静姗一觉睡到了大天亮,直到日上三竿方才醒来。她刚睁开眼睛,就见刘士衡斜靠在床头,双眉微皱,顿时没来由地心 头一紧,问道:“士衡,怎么了?”
刘士衡迅速地翻身趴下,道:“方才松烟来报,说那方春亭,居然是有妻子的,只是月前他妻子意外小产,被郎中诊断说再不能生养,便被他 给休了。”
苏静姗猜得出方春亭不是甚么好人,只是想着以刘士雁的德性,也很难再有更好的出路,所以才出了昨天的那个主意,可她怎么都没想到,方 春亭的为人,居然无耻到这种程度,不禁就着急起来,自责道:“都怪我,事情还没调查清楚,就胡乱出了馊主意,这下可怎么办才好?”
刘士衡伸手摸了摸她乱蓬蓬的头发,安慰她道:“没事,我听人说过,怀孕的人变笨是常有的事,你无须挂怀。”
苏静姗没理会他说甚么,只顾急急忙忙地爬起来,四处找衣裳,道:“不行,我得赶紧去安福胡同,万一太爷真依了我的主意,可就糟糕了。 ”
刘士衡连忙按住她,把她塞回被窝里,严严实实地捂好,道:“不用去,别说太爷还没说要照你的计划行事,就算他依了,也不用改,就这样 同方春亭把亲事定下,挺好。”
“啊?”苏静姗诧异了,“难道就把十五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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