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韶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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九韶殇- 第77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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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马儿哼哧哼哧地从鼻子里喷出气来,好像也很讨厌这烦人的蚊虫,项陵撩开帘子,示意她进去。
  “不要,里面太闷太挤了。”她走到马边,摸了摸马毛,道:“你看它,被蚊子骚扰地都没法睡觉了,明天还要跑那么远,太可怜了。”
  项陵垂下了眼睛,不再看她。晚雩拿出帕子挥了挥,空气中的嗡嗡声终于少了一些。马儿犯了困,四肢屈起坐在了地上,闭上眼睛呼呼睡去了。
  夏天的夜晚除了遍地的蚊虫,便是呱呱的蛙鸣,东边半轮残月慢慢爬上中天,伴随着明灭的星光,落下一地的银灰,银河像一条长长的玉带从西南天空延伸到东北,不远处的河水泛着粼粼的水光,照亮了河岸边的水草。
  记得小的时候她还很调皮,经常趁着姥姥睡着,偷溜出去抓萤火虫,好几次被姥姥发现,然姥姥却没有怪她,甚至和她一起抓,一老一少在自家菜园兼花园里欢腾的情景至今还留在她的记忆中,只是时间久了,她也只能记得两个背影了。
  那时候的日子,虽清苦,却快乐。
  她嘴角微微一扬,眼中闪烁起柔和的光,项陵一抬头就看到了她泛着幸福之色的神情,心情突然变得很低落,他偏过了头去。
  手上突然一热,晚雩握住了他的手。
  “我们去河边坐坐吧。”她冲他一笑,也不管他愿意不愿意,就拽他走到了河边。
  潺潺的水声从脚下流过,晚雩头靠在他肩上,望着满天的繁星,嘴角始终弯着一个弧度。
  “你不觉得,今天晚上特别安宁吗?”前提是除掉刚才的不愉快。
  项陵正走神着,没听清她说什么,他侧头看过去,只见晚雩红肿的眼睛已经消下一大半,看不出什么痕迹了,晚雩同时抬起头,微微一笑,项陵心头一动,积压心头多日的沉闷忽然间被扫去不少。
  “这里挺凉快的。”她双手一伸,环住了他的腰,自己找了个舒服的姿势靠着。
  项陵默默地嗯了一声,脸颊竟然慢慢地飞红,像个毛头小子一样。
  连日来每天只要一空下来就会胡思乱想,怀疑这十八年来的夫妻感情,怀疑她,怀疑她的过去,怀疑一切。将他们十八年夫妻生涯的所有温存全部否定,脑海里尽是从容两个字,她的笑一下子变得那么虚伪,她的深情,就好像都是假的。
  他很想当面问她所有的事,可是怕就怕那个真相,是自己无法承受之重。
  他收紧了手,更加紧地抱住了她,月色清宁,水声安静,呱呱的蛙声还原了最原始的情景,就好像一切都不曾发生,不曾经历,他的心渐渐安宁。
  晚雩靠在他的肩头望着天边的星空,脑海中浮现出多年不曾梦到的姥姥的笑脸,仿佛在祝福着她,她无声笑了,却绝不会想到,这将是他们最后的平静。

第139章 花落无声(3)

  马车在无人的山坳坳里又行了好几天,总算到了中陵城。意外的是,中陵城一派风平浪静,大街小巷别说是他们的画像了,就连一张公告也没有。
  还有三四天就能到沃阳了,这一路逃来,追兵意外地少,就算遇上,也被他们轻松地躲过去,只是一直在野外过夜,多少会人困马乏,思量再三,项陵便打算进城,却想不到城内是如此安静。
  关上房门,晚雩将自己丢在床上,长长地松了一口气。
  没多久就有人敲门,原是小二送来了吃食,项陵卸去一身的紧张,开门接过托盘,一把就将小二关在了门外。
  这里靠近关外,风土人情和中原相比变化不少,连吃的也一样,看到满盘子都是粗糙的食物,晚雩顿时没了胃口,那一大盘肉被切成一大块一大块丢在盘子里,就像一块块砖头,她还真怕牙齿被硌掉。
  “你吃吧,我不想吃。”她伸伸懒腰,重新趴回了床上。
  项陵望着大盘肉很久,才拿起刀子,切下一小块来。
  “陵,莞尔她们也在沃阳等我们吗?”想起他们几个,晚雩心里的石头掉地,心情好了很多,她半支着头看项陵,紧闭的窗户挡住了外面大好的太阳,房间内有些昏暗,他的脸藏在刘海之下,令人看不清表情。
  晚雩见他不说话,便坐了起来,走过去轻轻捏着他的肩膀,一下又一下,不轻也不重,以前她就经常为他捏肩,很能缓解他的疲惫,他也很享受,可是此时,他却一点也不想她接近自己。
  “别捏了。”他扭了一下肩膀,躲开了晚雩的手。
  晚雩终是忍不住,坐在了他的对面,紧紧盯着他,“你究竟是怎么了?从离开长安就一直对我不冷不热,我一直忍着没有问你。现在快到沃阳了,你难道想就这样去见父亲吗?”她握住了他放在桌子上的手,“我们好歹是夫妻,有什么话就说出来,有什么话不能说的呢?”
  项陵愣怔地看着被她握住的手,扭过了头去。
  “陵!”
  他一下子抽出自己的手,顺势一推,晚雩猝不及防,差点连人带凳摔倒,这一变故发生得太突然,她很吃惊。
  从前两个人都很少闹矛盾,就算有矛盾了,也是坐下来打开天窗说亮话,误会解除就好了,从来也没有动过手,这一次,他却推了她,狠狠地。
  就好像她是他仇人。
  “……对不起。”意识到自己的行为过分了,他生硬地道了歉,却背对着她,不肯回头。
  晚雩气结,她一步冲到他面前,项陵立刻扭过头去,她掰过他的脸。
  “有什么话就说出来啊!你要是对我有意见,我改就是,你这样算什么?我们十八年的路都走过来了,你却突然这样,我会伤心的。”
  项陵冷笑了一下,叱的一声讥讽地看着她:“能说出伤心二字的,还是伤心吗?你知道什么事心痛到无话可说吗?你问我?你怎么不问问你自己?”他不想再忍了,就算真相是伤人的,他也要知道,总好比,一直被蒙在鼓里,那会让他觉得自己是傻子,而他,最讨厌傻子。
  晚雩听的糊涂,想来想去,也不知道自己究竟是哪里惹他不高兴了。
  手被猛然握住,项陵的气力大得惊人,没多久她的手腕就被捏红,“我只问你,谁是从容?”
  挣扎在一刹那就停住,晚雩蓦然抬头看着他,眼中充满了震惊,很快,她掩藏住那抹神情,故作轻松地笑了笑:“你傻啊,那不就是你自己吗?”
  手被寸寸捏紧,晚雩痛得皱起了眉头,却没能让项陵松手,他的话几乎是一个字一个字从牙齿缝里蹦出来的:“我再问你一次,谁是从容?”
  那个名字背后含了太多她美好的,却更痛苦的回忆,她全身心的投入,却换来天人永隔,他们所有的海誓山盟,再刻骨铭心,也挡不住生死,时间是那么地狠,一点点带走属于他的回忆,然再想起来,却是连他的笑容都要模糊。她刻骨的恨意,那么想要报仇,老天却不让她如意,眼看就要成功了,又莫名地来到这个地方,再也回不去。
  两个人除了样貌一样,其余没一处是相似的,一个阳光一个阴冷,如果硬要算的话,那就是温柔,只是从容对谁都温柔,而他,只对自己人温柔。
  可就是因为那一份难得的温柔,让她渐渐忘记过去,重新开始。
  十八年的平静都过去了,为什么现在会突然提起?!
  “说了是你就是你!”她没注意到自己的眼角的泪水滑落,项陵却看得清清楚楚,他松开她的手,摇着头笑了。

  “你说这些话,问过自己的心没有?你还想瞒我?我一直都很奇怪,你为什么会知道我的名字,原来那只是别人的!我一直都是傻子一直被你蒙在鼓里,一直一直!”他大力一拳砸在墙上,钝痛从手指传来,手上顿时一片青紫。
  晚雩吓了一跳,从来也没见过他发这么大的脾气。
  有那么一瞬间,她以为他会杀了自己。
  心如坠入了无边深渊,一片冰凉。好半天,她颤颤抖抖地问道:“所以这些天,你一直在介怀这件事?”
  那么多年都没有产生过怀疑,却突然怀疑,定然是有人说了什么,放眼天下,能知道这件事的,除了她就是莞尔,在她不在的时候,究竟发生了什么?!
  见她无话可说,项陵心更难受,这个时候,他多希望她辩解,就算是一句不是,也好过默认。
  “我再问你一遍,从容究竟是谁?”
  他前进一步,晚雩便后退一步,最后退无可退,而项陵,却依旧在逼近,她半张着口,闭上眼颓然垂下了头去。
  “他……是我的未婚夫。”她双膝一软,便笔挺挺跪在了地上,手上的两枚戒指反射着从窗户缝里投进来的阳光,一闪一闪的,尤为刺目,项陵心一沉,只听她又说;“就在成亲当天,他出意外,死了……”每每回想起见到他尸体的那个瞬间,她的心都像被什么死死拧住,痛得无法呼吸。
  项陵的陪伴,让她渐渐忘却了痛苦,而这一次,却是由他亲手撕开这个伤疤。
  “你们很恩爱?你很爱他?”若是晚雩抬起头,就会发现他眼眶中闪烁的泪意,他花了很大的气力才使自己的声音听上去和平时无恙,可是眼泪,却控制不住。
  晚雩沉默了很久,才缓缓点了头,这个动作很轻微,轻的看不到点头的弧度,可对项陵来说,足够了。
  “所以我对你来说,只是他的影子?你看我的时候,也其实是在看他?”他想起很久以前那个错觉,难受转化为愤怒,让他恨不得回到过去,将这桩婚姻一刀两断!
  晚雩深深吸一口气,猛然摇了摇头,她扑上去抱住项陵,双手死死地环住他的脖子,“没有!你是你他是他!我没有把你当成他的影子,真的没有!”
  她终于否认了,可是,晚了。
  如果一开始就笃定了要骗他,项陵会选择深信不疑,因为他,也是如此不希望自己和她分开,可是试问,在这样的真相横亘下,他怎么能和以前一样和她在一起?
  不可能了!
  他推了推她,无奈晚雩气力大得很,怎么也不肯松手,手腕的一圈泛着紫红,泪水打落在上面,顿时一股刺刺麻麻的疼痛传了过来,她泪水落得更凶了。
  “你松手!”项陵的声音终是忍不住蒙上了一丝哽咽,晚雩仍旧不肯松开,他一狠心,扣住她的腰大力拖开了她,他望着她,双目通红。
  “如果一早跟我说,我或许能接受。”他摇了摇头,带着决然,“可是为什么,你选择骗我十八年!这让我觉得我就是一个傻子!!”他大声说着,扭头就走,丝毫不留情,只留下一个毅然决然的背影给晚雩。
  晚雩脚下一软, 扑通一声跪了下去,任由泪水模糊了实现,眼睁睁地看着他离去,走出了她的视线……

第140章 花落无声(4)

  日头升得老高,晒在身上暖暖的,又不会很热,北地不似南方,刚过了九月的天早就开始凉了,红枫淡淡地染上了一层嫣红,若女子娇羞的脸庞,默默开放在浅秋当中。
  项陵疯了一样冲出客栈,在街上横冲直撞,行人车水马龙地走在街上,或急匆匆或慢悠悠,被他这么一撞,人流从中间剖开一条道路。
  身后的骂声此起彼伏,项陵却都听而不闻,只顾一路往前冲去。
  胭脂摊边有两个女子,一身漂亮的衣衫首饰穿出了浓厚的风尘味道,正说说笑笑看着胭脂水粉,忽听前方传来惊呼,下意识抬起头,却见一个男子愤怒着飞奔而来。
  “哎呀!”粉衣服的女人眼疾手快往边上闪开,然另一个,却傻了一样站在原地,脸上的笑容渐渐僵硬,然后消失,直到项陵离开,她才徒然惊觉,一把丢开挡阳光的伞,追了过去。
  “姐姐……!!”粉衣女子大声唤着她,却叫不住她。
  项陵笔直冲到了街的尽头,那里人烟稀少,连个摆摊的也没有,只有一条河横亘在路边,一座石拱桥跨水而立。河水冷光粼粼,上面飘着落叶,有几个妇女蹲在河边洗衣服,一边聊天,很惬意的样子,这样的惬意,看在项陵眼中,突然变得那么刺目。
  他一拳砸在地上,本就发青的手指上顿时溅满了血,和着石屑,沾在关节处。
  身后有脚步声传来,然后是一道熟悉的却又陌生,满含激动的声音:“……公子……?”
  叫他公子的人不少,不过那是在以前,可是会用这样的语气,如此卑微而又殷切地叫自己的,记忆中,便是那个被他从山寨里救回来的女子。
  他回过头去,眼前的女人一袭玫红色的衣衫,殷红的蔻丹,用浓妆艳抹遮盖了岁月留下的痕迹,却也遮出了满身的风尘。
  “灼儿……?”
  夜渐渐黑下,天边亮起了启明星,犹如一个钻石,点亮了墨蓝色的天空一角。
  晚雩整整一天都坐在地上,她想了很多,回忆了很多。然后,她觉得她的人生,好像完全没有意义。
  她想起她一出生就被丢弃,如果不想要她,为什么生下她?她从来也无法停止对亲生父母的恨,可是恨了这么久,却还是不知道双亲在哪里,那恨,就像一拳打在棉花里,半分效果也没有。她是在公园里被她捡到的,当时姥姥从早上等到晚上,一边做生意,却一直都没有等来她的父母,她报了案,可是时间一天天过去,她的父母始终不曾出现,之后,姥姥便收养了她。家里多一口人,就多一张嘴,花销一下子就打起来,但是省省,也还过得去。
  姥姥一路将她从幼儿园供到了初中,却再难供上去,她半工半读,也勉强完成了高中学业。过去这么久了,她一直在想,如果当时自己那天没有去公园帮助姥姥卖小吃,是不是就不会遇见陈诚,也不会招来后来这么大的灾难?
  可若不遇见他,又怎么在后来遇见从容呢。
  所有有关他的回忆,都那么美好。好的让她愿意受更多的磨难,来配上这样的幸运。结果,这磨难真的来了。
  他就这样,彻底离开了自己的生命。
  她只是想找一个,全心全意的,能够托付终生的人,年少的时候,她曾有过这样的幻想,当她走在路上,他就站在路的那一边,静静地。阳光、翠叶、斑驳的树影落在他脚边,不需要任何语言,一个拥抱,就能抵消曾经千山万水的距离,他微微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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