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车颠簸,刚才喝的那种凉凉的感觉在体内渐渐占了上风,昏沉无力感逐渐好转,混乱的思路也仿佛有点清醒。掀起窗帘,让冷风拂面。
刚才,发生什么事了吗?有支离破碎的记忆,可是要想把它串联,还是头痛欲裂。
那便不去想吧。
离六皇府越来越近,心里忽然生起一种愧疚感,十分介意自己醉酒的行为;福伯若看见我这个样子,一定很失望吧?下人若看见我这个样子,一定会有流言蜚语吧。
李碏呢?这般放心的将六皇府交给我,可是我却没有做当家主母的能力。
掩面长叹,泪水从指缝中溢出。
飘洒进风里。
第1卷 第31章 宥令
酒意开始慢慢消退,终于有了可以正常思考的能力。马车到达六皇府,身体依然难受,神志却已经清醒了很多。
下了马车,站定,再定心神,另一辆马车在身后停下,我这才想起王太医的事情,喝酒果然误事啊。
“王太医,这边请。”我恭敬的站在车边等他下车。
“不敢当不敢当,六皇妃请。”王太医老当益壮,眼神晶亮而犀利,目光淡淡一扫,但于我而言仿佛已经经历过望闻诊切,穿透我的内心。
“皇妃,你回来了。”福伯匆匆出来,可能是闻见我身上的酒味,微微皱眉:“二皇子殿下已经请了张太医,不过顾惜昭的情况还是不太好。”
二皇子已经请了太医?微微的感动,微微的后悔,若知他只是口头强硬,我便不去了三皇子那一遭。顾惜昭?是顾生的名字吧。
“王太医,麻烦你和李太医一起会诊一下。相信两位御医医术高超,定能使顾生起死回生。”两个人的力量,总是强大一点吧。
“不敢当!下官必当尽力而为。”
本想跟着太医一同进厢房,福伯却将我悄悄拦下:“六皇妃,四皇子殿下在偏厅等候,已经快半个时辰了。”
四皇兄?他怎么来了?急忙移步,定是刚才我们有个时间差,居然让他等了半个时辰。
“皇妃!”福伯叫住我,欲言又止。我能看出这位老人眼里的担忧。
微笑,安抚:“福伯你放心,我自有分寸。”
烛火通明,淡金黄色的的光芒映出偏厅辉煌。门口的丫鬟看见我,齐齐唤了声“六皇妃”,我微笑答礼,笑容还没有消退,就看见了李宥微笑的脸。
像烛火般温暖,还带着些许的光辉,看见,心仿佛一下子就暖起来了。
“你回来了。”
你回来了。
你回来了。
声音在心里一遍遍重复。你回来了。简单的话,却一击即中心里某个柔软的地方。闻到了一种家的味道,家中有人等候的幸福感,将孤独隔离。
“我回来了。”
李宥看着侍女:“你们都先下去吧。”
“去了趟宫里,回来晚了,错过了你。怕你着急,赶紧过来了,不知道还来不来的急。”淡淡的笑容温柔的语气,不似陈述句那样冷漠,给我生疏感,也不似道歉那样沉重,给我压力。他总是用最恰当的语气说最恰当的话,无论何时,都让我放松的想信任,依靠。
去府里,我说的是找四皇妃。他定是知道我一定有紧急的事情才会上门吧。“四皇兄。”鼻子有点酸酸的,满腔的坚持和防备一下子松懈下来。
“你喝酒了?”他忽然皱眉,看了我一眼,脸色忽然变得很奇怪:“你去见三皇兄了?”
我一愣,他怎么可能未卜先知?不由得脱口而出:“你怎么知道?”话说完就后悔了。喝了酒,人容易糊涂呢。
他走近我,伸手,发丝垂泻凌乱,是我的玉簪。
李翛归还我的玉簪。
他的神色似乎有点不高兴,我的心没来由的揪紧,仿佛犯了错被爹娘发现的孩子,惶然,内疚,还有一点点被遗弃的担心。“中午回府,在吉祥楼偶遇,他还给我的~~~~~~~”喏喏仿佛自语,避重就轻,不知道是安慰他,还是安慰自己。
他的手穿过我的发丝,捋顺:“那日我给你的丝带呢?”
“在房间。我马上去拿给你。”想起上午他和我说的那些莫名的话。
脑子里忽然飞快的闪过一些片断。
我要这个线~~~~~~~~~~~
我~~~~~~~~~~我可以扎辫子~~~~~~~~~~漂亮~~~~~~
快的转瞬即逝,来不及捕捉,脑袋一阵刺痛。
“不用。你若喜欢,就留着吧。”他将发丝挽髻,将玉簪插上:“不要再丢了。”
手指传来的温度,有种被宠爱的感觉,真想一下子回到小时候,被他捧在手心里。“你怎么知道我的玉簪被三皇~子拿走了?”他最多不过御前宴上可能看见过我的玉簪,但当时那么多佳丽,料也不会注意这小小的细节。
他的手一僵,继续:“这不是你母亲给你留下的吗?”
他怎么知道这个?我不记得我什么时候和他说过。
“这个你拿好,”是一个纯银包裹的玉佩,中间一个“宥”字若隐若现。我认识,这是众皇子个人身份的象征,府令于公,这令牌于私,但同样代表着一个人的身份。“若有事,直接凭这个令牌就可以进我府,要用什么人、什么物,也只管凭令牌。”
我慌忙撤手:“不行!我不能要这个!”他为什么要给我这个?我怎么能够拿这个?
李碏将府令给我,是因为我是他名正言顺的妻,可是李宥,我最多只算是他的小姨子,这令牌,我用何种理由接受?情何以堪,若是被四姐知道,我该怎么解释?
乱了,乱了。
“拿着,下次若有事,一定记着第一时间来找我;若我不在,令牌如我。”
我固执的摇头,将手缩在身后:“姐夫~~~~~~~~~~~”想提醒他我们之间的关系。
“拿着,我相信你会好好使用它。”
“姐夫~~~~~~~~”两手隔着令牌相握,呈尴尬的姿势。他的掌心滚烫,却让我觉得安全温暖。
“姐夫比起四皇兄,要亲切的多,不过还不是我听过最好听的。”
话于景,显得莫名其妙。“姐夫,你的好意我心领了,可是这令牌,我真的不能收。”抽回手:“首先我并没有这个资格,唤你一声皇兄或姐夫,都还不够达到拿你令牌的程度。即便我拿了,你是堂堂四皇子,我是李碏的六皇妃,我怎么向别人解释?就算不管那么多人,我该怎么向四姐解释?四姐是从小到大难得算得上疼爱我的人,我很珍惜和她的这份感情。”
李宥思索了一下,将令牌收回:“或许是我太过着急,考虑不周;但是真的希望你有事的时候,只是来找我。正如你所说,你现在是六皇妃,和三皇兄的接触愈少愈好。宫里太复杂,随时都有眼睛看着你,要处处小心才是。”
那他呢?就不用避嫌吗?有什么差别吗?
“令牌不拿,那这个你收着,”是一块小小的玉佩,方形,碧绿通透,中间一点黑砂,颜色样式很少见,但应该算不上太名贵。
这,又是什么意思?
“若有急事,拿这个去碧波楼找一个姓裘的掌柜。”
第1卷 第32章 皇后召
酒醉,使一夜的睡眠长久但感觉不踏实,昏昏沉沉直到辰时过半,依然躺在床上,脑里一片混乱。
“小姐~”玲珑焦急的声音忽然从门外传来,紧接着是急促的敲门声。我急忙下床,披上衣裳,开门。
“什么事,这么惊慌?”
“宫里来人,皇后凤喻,召你入宫!”凤翔宫。
心理惴惴不安,不知道皇后召我入宫是什么意思。出门前,福伯脸色凝重,只交代了我四个字:谨言,慎行。
一定好好走完这一段。
宫里太复杂,随时都有眼睛看着你,要处处小心才是。
李翛和李宥的话忽然闪进脑海,他们是不是有什么预感?还是,皇家的生活,就是这样?
莫不是,真与我昨日求见几位皇兄相关?
那就是我做事考虑的太少了。
但愿还没有酿成大错。
到达内殿,公公让我稍事等候,他进去通报。我站在珠帘外,有一丝的孤独和惶恐。
珠帘掀起,我抬头,却不是公公。两个宫女,拱着一个水绿色的身影。
宋挽晴。
一身水绿色的印花锦缎宫装,外罩件纯白色的兔毛短风衣,头上挽着叠云髻,翡翠玉钗环佩叮当,精致的妆容勾勒出她秀美的脸廓,明眸生辉掩不住眉间天然的淡淡愁绪。
看见我,淡淡一瞥。
“大皇嫂。”我屈膝,人不卑微。
“不必多礼。”第一次听见她开口,语气柔软而慵懒,带着一点点惹人担心的脆弱感,声如其人。
她还想再说话,身后又起珠帘声,她微回头,顿了一下,径直出去。
同样是在两位宫女的簇拥下,这一次,是赵蝶舞。
浅紫色的短上衣加长裙,裙腰以绸带高系,几乎及腋下,走起路来摇曳生姿,娇艳动人。发髻上插着玫瑰紫的宫花,更映衬出肤若凝脂。看见我,嘴角梨窝隐现,逼人的神气。
“六弟妹也来给母后请安吗?”她的声音清脆如黄鹂,明媚里带着客气与疏离,仿佛还有,一点点地嘲弄。
“大皇嫂。”我不多言。
她从我身边走过,在我身前停顿:“对六弟妹,真的要刮目相看呢。”
什么意思?
不过已经不容细想,公公已经示意我进去。
深呼吸,该面对的东西,总要面对。
进门,沿着朱红色绣金地毯,直达高高在上端坐的皇后娘娘。一身正红色的九凤宫装,华丽异常,头戴六龙三凤冠,龙是金丝掐制,凤凰是翠鸟羽毛制成,龙嘴里垂下许多珍珠宝石,龙凤之间还有一些翠蓝花叶。尊贵,端庄。
“兰陵叩见母后,祝母后福泰安康!”我跪拜,叩首,俯身的时候,捕捉到皇后眼里的一丝精光。
“起来吧,”漫不经心的语气,翘起兰花指,端起茶杯,轻啜一口。“来人,赐坐。”
“谢母后。”
皇后下首一左一右,各有茶盏和点心,应该是刚才宋挽晴和赵蝶舞留下的。大皇子是皇后嫡出,料皇后对这两个儿媳应该是相当满意的。不过,二人之间,却并不是太交好的样子。
也是,有哪个女子能宽容到乐于和别人分享自己的丈夫?
幸好秦澈姑娘豪爽开朗,四姐温婉善良,两个人相处应该稍微好一些。
“兰陵,碏儿大婚即出征潼岭,你可觉得委屈?”皇后的声音打断了我的胡思乱想。
我急忙颔首:“兰陵不敢。一切当以国事为重。”
谨言,慎行。
皇后目光灼灼。“哦,是吗?”怀疑的语气让我觉得有点心惊胆战。
“右相敏言善行,品行端正,生养的女儿,也个个都聪慧伶俐呢。”她的目光直视着我,我垂下目光。
“谢母后夸奖。”到底,要说什么。
“我考考你,可好?”
“但听母后吩咐。”
“女子三从,四德,七出,各指什么?”
我恭敬的回答:“三从见于《仪礼》,未嫁从父,既嫁从夫,夫死从子;四德见于《周礼》,妇德,妇言、妇容、妇功;七出是不顺父母、无子、淫、嫉妒、恶疾、多言、盗窃。”
“兰相果然教女有方。不过很多东西,重要的不是靠说,而是靠做,你可明白?”皇后的脸上挂着淡淡的笑容,可是笑容没有一点温度。
不是太明白她想表达什么意思,不过从她的文化里还是能隐约感受到某些东西。“谢母后教诲。”
“碏儿在战场拼杀,说大了,是为了天下百姓;说小了,也是为了你我能享受这富贵荣华。我们应该感激不是么?六皇府的大小事物,你要学着帮忙打点,也好让碏儿没有后顾之忧;若有空闲,或是闷得慌了,可进宫来瞧瞧我,陪我说说话,或是找你的大姐,嫣贵妃,也是可以;这辈分虽然乱了,但姐妹情谊还是在的。再说你爹爹,五个女儿如今只剩一女待字闺中,家里想是清静寂寞,你也应当多回去看看。”
“是,多谢母后提醒。”
“京城这地方,说大不大,说小也不小,你能去的地方很多。不过有些个地方,是不适合你去的。你现在是六皇妃,要时刻记着自己身份,做事要把握着分寸。错一次,念你年纪小,做事经验也不足,也可原谅了你。可若是一而再,再而三的出错,那就是你的不对了。国有国法,家有家规,这皇家的规矩,只会更严,更多,你可明白?”
心下已经了然,果真是为了昨日之事。不过不知道是因为没有什么大把柄抓在手里,还是真的念我初犯对我宽宏大量,或是顾着我爹大姐的面子,只是这样模糊的说教。
不过更深刻明白了福伯所说的“谨言慎行”之意,那应该不是指见皇后这次,而是在我整个入皇家的人生。
“是,兰陵明白,让母后费心了。”
第1卷 第33章 两全之计
经过两位太医的诊治,顾生的身体终于渐渐有了起色,听喜鹊说,今日已能下床走动,我终于放下一桩心事。
这十日里,我几乎府门未出。归宁日发生了太多事情,又被皇后含沙射影的警告了一番,我现在甚至惧怕了出门。不过今日,又是一个初三,该去看喜儿他们了。
“小姐,你说,我们现在比在相府的时候,更宽裕也更自由些了,是不是可以帮助更多人了啊?”玲珑征询似的看我。
她一向是个心地善良的好姑娘。以前因为能力有限,我们只能选择一部分人,现在,好像确实可以将范围更加扩大一点。“好啊,过会儿问问李大哥高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