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荷静静的听着,没有说话。朗赫顿一下又继续:“这次的事是我们的责任,跟你没关系,你不要把所有的事都一个人揽下来,这中间的状况你根本揽不住!”事实差点脱口而出,朗赫又硬憋了回去,现在不是说这件事的时候,说了只能更糟。
“我是说……我们只是想你好好的生活,千万不要伤了身子。妈那里……若你还是放不下,那我带你下山住一段时间好吗?在这里更难受,以后还有很长一段,难道你要一直折磨自己吗?你这样我很心痛,家里人也不会好过,这样比直接来折磨我更残忍!”
“家里人会在乎我吗?我没想过以后,我累了,不想想。其实那天让你休了我既是气话也是真话。我也不知道这种生活我还能过多久,一直以来我都太天真,环灵山上到处都是秘密,我却什么都不知道,甚至骗自己说我不需要知道,最后紫草还不是死在了我的无知上面,要是那晚我没那么坚持一定要上山的话,一切都不会发生了!”
“春荷!不要说了!我说了这不是你的错!不是!”她真的要他休了她吗?她真的一点儿也不能忍受了吗?
朗赫激动的用力一拍柜门,“啪!”一声从里面重重摔下一个大盒子,盒盖翻开里面露出一个长长的黑森森的东西!
“猎枪!”朗赫呆住,春荷一把从地上把它拾起来,抱在怀里。
“你要做什么?你刚才就是在收拾这把枪对吧?春荷你要干嘛?你拿它干嘛?!”朗赫想抢回来,春荷却一下跳开死死的抱住它。
这把枪一直在书房里放着,春荷也是和朗赫靖远打猎时用过一两回,她不知什么时候竟偷了出来。
“春荷,把它给我!别那么抱着,小心走火!你要做什么?”朗赫紧张的问,一点点靠近春荷。
春荷向后退,再向后退,终于靠在了墙上,但还是不松手。
“别过来!我要给紫草报仇!我要亲手杀了那匹狼!”春荷突然歇斯底里的喊起来,眼泪爆发似的涌出来,“我要杀了它杀了它们!凭什么这座山上要有狼?!你们以为我不知道你们在后门养狼吗?狼能养嘛能养嘛?!明知道那是没灵性的畜牲为什么你们还要养?!我要杀了它们!!”
朗赫的身子陡然僵住!春荷的话像锥子一样一下下扎中五脏六腑——她要亲手杀了……他?!
闺思
一一〇
朗赫心如刀绞,落荒而逃。
半个月过去,随着时间的推移春荷情绪也慢慢平复,每天万卓尹给朗赫针灸的时候她会陪着,帮朗赫锻炼,但还是很少理睬人,不怎么理朗赫,更无视朗老夫人,这期间朗老夫人来过玉玺阁两次春荷都借口出去,避开她,平时吃饭也一个人或者去花房和万卓尹一起。小猫子病情缓和多了,可是却一天比一天沉默,昔日花房里色彩斑斓的花卉植物也像他一样日渐凋谢。
十几天以来春荷也不去商会,除了朗赫的腿,每天只关注一件事:猎狼!白天朗赫休息时候,春荷便悄悄提枪出门,在偌大的树林山涧寻找狼的痕迹;就连晚上也不休息,时常端着猎枪坐在山崖边等着动静,幸好只是初秋,天还不至于太冷。春荷好像已经不把自己当朗家的人了,总是神神秘秘干什么都一个人不吭不哈的,但这一切朗赫从头到尾都看在眼里。就像前几个月,朗赫也不多言语,只是每天或坐或站的在大宅门前等着春荷,有时等到斜阳下山,有时等到太阳升起,总之春荷每天何时离开他也何时照例坐在门前。
黄昏时分春荷正坐在视野开阔的石崖上看夕阳,今天的天有点像血的颜色,大喇喇的红,美却泛着猩红的味道。这时不远处一阵缓慢的“嗒嗒”声由远及近,春荷警觉的捏住枪杆转头过去,是朗赫,拄着拐杖一脚深一脚浅的朗赫。
“很晚了,回去吧好吗?你已经出来一天了。”看见春荷扭头过来,朗赫做出一个笑脸说,春荷当作没看见,依然冷冷的。
“你怎么来了?和谁来的?”向后看看,没人。
“别看了,只有我。我……想散散步。”
“你走了多久?万先生说你不能太劳累的。这个时候正在恢复你逞什么强……”
春荷还没埋怨完,胳膊就被朗赫轻轻的,试探着的抓住,往自己身边一带,春荷怔住,没有拒绝,闭上眼等待着,脑门上被轻轻点了点——朗赫只吻了她的脑门,便放开手。
“回去吧春荷,现在不可能有狼。你这样折腾只是累了自己。”
春荷摇摇头,“我不想放掉一丝机会,如果它们来过又跑掉,我不会原谅自己。”
“听我的,它们这时候不会来的!难道这么久你都没发现根本没有狼的一点儿痕迹嘛?难道你放的夹子夹住东西了吗?回去!回家休息!”
“你那么激动干什么?”春荷迷茫他怎么突然就气急败坏了。
“春荷,听我说,不要折磨自己,这样劳心劳力不仅没用恐怕还会送命,这个家,这座山上的人也没人会帮你!你拿着这杆枪就算能杀死一条两条又能怎样?还不是会有更多,那么你呢?就去送死?!就这么让紫草白白丢了性命?就这样丢下你爹娘?”
“那你呢?没人会帮我那你呢?你来劝我放弃其实是因为你也不会帮我对不对?”
“我……”朗赫无话可说,讽刺极了!
春荷等了一会儿,沉默还是沉默,没了耐心,心情一下又落到谷底,失望的冷笑道:“放心吧,你腿现在这样,又怎么好麻烦你呢?况且,谁都知道这也许真的是要命的事。”
“你以为是我怕死?不是!不是!乱了规矩怎样?生生死死又怎样?难道你死了我就能独活?难道看着你危险我可以自己躲着?你就是这样看我的?我在你心里就是这样贪生怕死?!”没想到春荷会这样看他,朗赫暴怒的否决,但否决后整个身子又像被掏空了,剩下的只有心虚。眼前的春荷还瞪着眼睛想知道下文,但朗赫却突地断住,能说什么呢?说你要杀的那个畜生就是我?说现在杀了我一切就解决了?说开枪吧还是别开枪?说我会咬死你的不要傻了?……还能辩解什么?!
血从朗赫紧紧咬着的嘴唇处流下来,他却不知道,春荷心疼的看着满脸纠结的朗赫,不忍心的伸手去擦他唇边的血迹。朗赫一下猛醒过来,躲开春荷伸过的手,欲言又止,最后还是一言不发的转身向回走,一下一下,尽量的加快速度,他自觉就是连背影现在都只有难堪。
一一一
不知道是又快到月中了,还是7月份燥热的原因,春荷在房里坐卧不宁,冰块用了一盆又一盆,还是没法儿消解浑身的难受劲儿。她打开窗子盯着大如圆盘的月亮,总觉得越来越圆的月色看着有种莫名的诡异。这么热的天,朗赫身体又不好,在书房里睡着应该更难受,一想到朗赫,春荷没了看月亮的心情,坐卧不安起来。在屋子里转了几个圈儿,一拍桌子,春荷径直向书房走去。
敲了敲门,房里没动静,春荷不免担心起来,又加重力道擂了几下,屋里才传来一阵响动。
“朗赫,是我……开门,你在干嘛?”
“春荷?春荷!你终于来了……”随着朗赫迷离的声音书房的门被打开一道缝,传出来浓浓的酒气。
“你喝酒了?你傻了?你身体还没好,怎么可以喝酒呢?万先生怎么叮嘱你的?你想干什么!”春荷眼见朗赫歪歪扭扭的扑在门框上,忙打开门窗,一边生气的嘟哝,转过身来迎上朗赫血红的却一寸不离自己的眼神,春荷的心微微抽动。晃了一下脑袋,她走过去看见平时放笔墨纸砚的案几上歪七扭八的摆满了各色酒壶,一团火气直冲脑门,她一声不吭,“乒乒乓乓”的把没喝完的酒全往屋外丢,酒壶碎了一地,砸醒了还歪在一旁的朗赫,他瞪眼一看春荷满屋子砸他的酒,疯了一般往案几扑来。
“不要,不要啊春荷,不要扔不要扔……”朗赫抱住案几,用力的把酒壶直往自己怀里拉,一边无助的看着春荷,使劲儿摇头。
“你疯了?疯了吧!你这样还怎么好?你平日不爱喝酒的,你这是要干嘛?你做给谁看?我?还是这一屋子的老小?你要死不要用这种方法!等你休了我再死!我不想被人再说我是白虎星,克夫命!”春荷一时气急,口不择言。
朗赫听到春荷的话停住手里的动作,僵住。良久,才颓然坐在地上,像不认识春荷一般呆呆的在她身上扫视,泪慢慢的顺着脸颊滑下来,既像自言自语又像是对春荷说:“不是这样的,不是这样……不要丢掉,丢掉了……就见不到春荷了……求求你,不要丢掉它们,春荷就来了,就会来了……春荷她每晚都来,她不是白虎星,她是我的宝贝……她一定会来,我每晚都能等到她……她昨晚说今天会来跟我一起……”朗赫坐在地上双眼无神喃喃自语。
原来朗赫前些日子醉酒后似梦非梦的臆想在朦胧中见到了对他微笑的,没有隔阂的春荷,以后都他以为只有每晚喝的烂醉,他才能好好的和春荷在一起,他们就像是回复了一年多以前的日子,淡淡的,一点点的爱着,没有误会,没有吵架,没有……恨……于是只十几天,朗赫便喝上了瘾,欲罢不能,放不下的,只是和春荷每晚一场虚如飘渺的相见罢了。
等春荷发现不对,明白过来时满心酸楚:“朗赫,我是春荷,我在这儿,我们不喝酒了,对身体不好,你好我才能好是不是?为了我,你也要好好的。”春荷没有想到朗赫现在居然是这副样子,因为一个仇恨,她居然如此深重的伤害了自己最爱的人,这么久她也从未为朗赫想过,其实在这个家里最痛苦,最矛盾的应该是他才对。他什么都没做错,惩罚却受得比任何人都多,一边是妻子,一边是母亲,就算老夫人一再处处忍让,然而在中间最难过的应该是朗赫才对!何况他的伤势还未好,冷言冷语冷面冷心早已使他身心俱疲了吧?
“春荷,风筝,你看我做的风筝,你最喜(…提供下载)欢的……”朗赫忽然不知道想起什么,跌跌撞撞的走到桌边,拿起一张巨大的凤凰风筝向春荷兴奋的摇晃着。风筝?春荷眉头皱起。凤凰?还是最喜(…提供下载)欢的?这种小孩儿玩儿的东西她小时候确实很喜(…提供下载)欢过,可是现在早已经没了兴趣,而且凤凰风筝……稍一思忖,春荷忽然想起7岁那年她曾弄丢过一个凤凰风筝,是孔英琪给她画的,因为放的时候线断了,凤凰飞了,她哭了一整天,任谁哄都没用,最后还是门口的老仆像变戏法儿似的又弄了一个新的凤凰风筝这才逗笑了她,因为这个风筝画得更加精致漂亮,更大更有质感。因为当时年龄小,也没问过这个风筝的来历,以后长大些,喜好不同,这件小事便渐渐淡忘了下去。
但是现在春荷盯着朗赫手里的这个风筝,一种不可名状的奇(…提供下载…)怪感慢慢升腾——这个风筝——太像家里还保存的那个了吧?无论工笔、绘画、还是纸质、制作简直都像是出自一个人的手,朗赫怎么知道我小时候喜(…提供下载)欢这个风筝?他手里这个自称是自己做的风筝为什么和过去那个一模一样呢?
忽然心思一动,春荷便暗笑自己敏感过度,想是上次回昆洲时候沈夫人告诉过他小时候自己的傻事儿,况且那个风筝又在书房里挂着,他没看到才怪呢。但是看着眼前痛苦的朗赫,春荷微微叹气,这时候才发觉刚才那种燥热既不是7月闷热,也不是特殊月中的关系,而是即使和朗赫只隔了一道门,依然对他的那种焦躁难耐的炽热的想念。现在紧挨着他,心里才终于有了最淡然的安定。什么都不去想了,无论以后怎么样,既然决定爱,就不要继续伤害眼前这个已经筋疲力尽的男人了——这个属于他的男人。
照片
一一二
头疼……朗赫昏昏沉沉的醒来发现自己正躺在周围放了冰块的床上,居然没有像前两天一样胡乱睡在地上或者趴在桌上,而且周围还很干净,一点儿也没有前几天杯盘狼藉的样子!正暗暗惊奇,书房的门“吱呀”一声打开。
“谁?!出去!不是说我叫你们才能进来嘛!”朗赫还没等拉下脸来,直接怔住!春荷?正端着脸盆儿的春荷一脸错愕的站在自己面前?!怎么会?难道是酒还没醒?朗赫用力的拍拍脑袋,闭了下眼睛再睁开,没错,就是春荷,只不过这会儿的表情已经不是错愕,而是一副考究又好笑的样子斜瞪着自己,手下也已经开始兑水绞毛巾的忙碌起来。
“呐,擦脸!”毛巾递在朗赫眼前,顺着拿毛巾的小手看上去,春荷出奇的平静,耐心等着朗赫。
“春荷……春……荷?”朗赫哑着嗓子难以置信。
“你还要我给你把它举多久?我给你擦?”春荷嗔笑着把毛巾按在朗赫手里扭头收拾书桌去了。
“你什么时候来的?”
“昨晚。”
“昨晚?”那就是什么都被她看到了?!醉醺醺的样子一定很狼狈……朗赫不安的问:“我做什么了?……说了什么?是不是样子很难看?很讨厌?”
“嗯……”春荷停下来,想了想,点头:“是讨人厌……”
“对不起……我……”
“不过还不算太坏,”春荷不理会朗赫,打断他说:“不过下次别借酒浇愁了,那种感情太脆弱了,我不喜(…提供下载)欢,你也不是那种人对吧?况且……你得为你的身子好,你那身子不是你一个人的,也不光是朗家的,还是我的,所以我拜托你好好的,这样我也才能好好的。”
“春荷你?”朗赫不知道她的态度为什么突然变化这么大,不明所以的注视着春荷。
“干嘛这么瞪着我?”
“为什么?”
“怕你干傻事儿呗!”春荷玩笑一般的说。“其实我也不知道,就是忽然不放心,很想你,很焦虑,很……诶呀!甭问了,不知道啦,反正就是你得好好的,昨晚我想了很多,紫草走的太早,在甘州又见了那么多生生死死分分离离,现在我只想多点时间陪着我重要的人,人的事儿说不定,万一哪天怎么样了我也不想带着后悔离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