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忧心头一震,李渊明显用意的眼,令得全身不由得微颤,贞节孝顺?有损皇家声誉?多么严重的字眼!
无忧细细思看李渊的神情,迷茫不解,贞节孝顺?自己有何不贞节孝顺之事、引得他用如此警告的目光盯看着自己?略略侧目,两旁着有意味的眼光,亦嚣然讽刺……
无忧肯定,一定有事发生!细细想来,李世民近些天的失常,是否也并非无意而为呢?
心中莫名慌作一片,手掌心中、渗出丝丝凉汗……
从太极殿出来,无忧心中久久不平,直走在回往丽正殿的路上,脚步缓慢沉重,李渊警告的口吻,张、尹二妃洋洋得意的表情,以及岳凝饶有意味的冷笑,都叫无忧心里莫名不安……
她从没觉得,太极殿到丽正殿的路,有那么长,似是走了许久许久,方才到了……
宫女内侍在殿口站做一排,恭敬行礼,无忧一见,便知是李世民已经回来,并且,怕是心情不好,免去众人礼数,缓步走进殿中……
果然,李世民一袭朝服未去,站在窗口,望着园中一树棠梨,怔怔出神……
无忧走到他身后,轻唤一声:“陛下!”
如棠梨花飘落如雨,心中沁入一丝甜意;李世民回过头来,脸上倦意惊人深刻……
“陛下!”
无忧清眸中有微微惊动,秀眉蹙结,如削玉手抚上他疲倦的脸:“陛下,何事这般忧烦?”
李世民深深叹一口气,冰凉的手,轻揽住无忧薄纱朦胧的肩,却不语,仍望向窗外暗香漂泊的棠梨花……
无忧站在他身旁,细细思看他脸上神情,俊长的眉蹙起心事重重,眼中鹰锐精光再无锋芒可循,这……究竟是怎么了?近些天来,他都是这样的表情,每日下朝都会来到丽正殿中,话却是不多,待到天色一晚,便借口匆匆离去,也听说并未临幸任何一宫,而是独自呆在书房之中……
为什么?到底是什么事情,令得他如此煎熬自己?!
“是……因为我吗?”
无忧心中有无端端的感觉,最近太多事情都与长孙家有关,今日太极殿中怪异的一早,也使得无忧心中颇多猜测!
贞节孝顺、皇家声誉!这种种字眼回响在心里,竟又是一阵惊动!
李世民暗淡的眼中,亦掠过一丝光芒,却是沉痛的、懊恼悔恨的,不语……
无忧心中骤然一抽,不语,他为何不语?沉默,他为何沉默……
第6卷 只能抱着你
“真的……是因为我对吗?”
无忧倏的闪身至李世民身前,挣脱开他轻轻搂着的手:“到底……是什么事情?”
面对无忧突然严厉的眼,李世民一怔,措手不及……
无忧心底重重一击,李世民瞬间变换的表情,闪躲逃避,似已不用再说……
“贞节……有损……皇家声誉!”
无忧字字切切渗出唇齿,回想起那日李世民追问邱盛,之后便如此焦虑、如此神志迷离,怎不令她联系起桩桩件件,不难得出结论……
“邱盛!对吗?”
无忧若清湖水波晶莹的泪,流转如珠,在眼眶中漫漫凝成字字诘问……
李世民眼神惊凝,自己什么都没有说,无忧却似看到了自己心里……
李世民微微低下眼眸,嗓音沙哑:“他说……他……”
言到唇边,竟自无法言说……
脑中如惊雷轰鸣炸响,李世民已不用说,已不需要说,一切都已写在了闪躲的神情中……
“你……信吗?”
无忧声音轻弱,泪水蜿蜒成河,他信,否则如何会有这般怅然若失的痛苦表情……
“我……”
李世民迅速抬起眼来,微微一惊,一刹那,仅仅一刹那而已,无忧的脸,却已黯然萧索……
“无忧,我……我不是信他,我……”
“那是什么?”
无忧心中痛楚、蔓延至眼底成血,用力甩开他握住自己的手,秀睫颤若残叶飘零:“若不是,你为何……不来问我、不告诉我,不……亲近我?”
“无忧!”
李世民踱上一步,紧紧拥她在怀里,不可否认,他心里确曾有过阴影难以挥去,可那不是怀疑她,不是要相信那些话,只是痛悔,只是懊恼、只是责怪自己,为什么……没能好好保护她!
“很难相信……是吗?”
无忧靠在他怀里,健实温暖,泪水滚热在李世民胸口,烫伤心肺:“很难相信,一个好色之徒,会轻易放掉手中猎物,是吗?”
李世民不语,更紧的抱住她,唇在她丝发云鬓间微微颤抖……
不怪他,真的不能怪他!如果是自己、恐也是很难相信吧?
无忧涩然一笑,泪水渐渐干涸:“如果我说没有,你……信吗?”
水眸含珠带露晶莹,却是沉暗无光……
李世民心底被敲击般疼痛,无忧一字一句打在心里,令他惶然无措,说他信,可内心终有一丝疑虑难去,说他不信,可无论如何怎样,他责怪的都不是无忧,而是自己……
沉默,只有沉默,紧紧紧紧的拥住她……
………………………………
此事,事关何其重大,然若传扬出去,自己名节反而是小,怕只怕、这不过是别有用心之人,用来打击逼迫李世民的手段而已!那日在太极殿中,李渊及张、尹二妃显然皆是了解的神色,那么要瞒,又岂能瞒得住吗?
无忧独自漫步在御花园中,心中焦躁难安……
毕竟,是怀了身孕,体力较之从前还是难支,走了一忽,便觉累了,向回行去,抬眼间,却迎面走来三人,衣袂飘展随风,却有微微惊色瞬间掠过……
无忧亦是一惊,清眸扫过三人,异样之感顷刻刺进心头……
略略平静下心神,低身道:“见过二位姨妃!”
身边另一女子,锦绸丝衣纹绣艳美傲人的红梅沁雪,眉眼描画分明,垂下些微:“拜见皇后娘娘!”
声音清冷,正是映了这衣裙绣图的淑妃——杨如夕!
无忧示意她起身,眼光不易察觉的变换在三人脸上……
“皇后怎这般好兴致?独自散步在御花园呢?连个侍女也未带上?”
尹德妃唇角含笑,却无丝毫善意……
无忧一转眼,轻声回道:“今日天气甚好,便随意走走!”
语声未落,清静的眸流转回杨如夕身上,审视的望着;她,如何会与这二人走在一起?
想着,心念却不期然一牵,不兴涟漪的眼,微微惊起波澜数点,突的,顿时了悟……
她们——可皆曾是隋皇室后宫高贵的人啊!
尹德妃知无忧向来聪敏,望杨如夕一眼,杨如夕立时会意,忙低身道:“皇后娘娘与二位姨妃慢聊,淑妃失礼,先行告退!”
不及无忧言语,尹德妃便揉揉太阳穴处,轻叹口气:“不聊了,本便要回了,却遇上淑妃,说了一会,可真觉有些累了!听说皇后又添了身子,也快些回吧!”
无忧微微低眉:“送二位姨妃!”
随意应上一句,摇摆身姿妖娆,与张婕妤挽臂而去……
杨如夕看无忧一眼,略略有些不自然神情,再一低身施礼,亦匆匆而去……
无忧望着淑妃殷红色锦绸如火,渐渐飘没……
接近黄昏,东宫显德殿有几时安宁,来往之人不多,这难得清静的时刻,也最是显得萧索……
东宫花园不比御花园巧妙精致,却也柳木成荫,花草繁茂似织,遮遮掩掩、夕阳落日下,别是一番景致……
爬满蔓草青藤的石门,开启十分沉重,推开一道狭长缝隙、透过昏黄微弱的光,一男子闪身侧入石门当中,石门关闭,同时亮起昏昏弱弱的火光……
“这什么地方?放我出去!”
从石屋深处传来撕心裂肺的叫喊声,穿过几道弯处,绕来绕去无规律可循,男子终在一处定下脚步,开启一道破旧的木门……
第6卷 后宫
“你到底是什么人?”
自里面冲过一人,紧紧拉住男子黑衣前襟,男子右手一挥,力道颇为深重,那人竟向后退了几步……
“你到底是什么人?到底要做什么?”
仍不肯罢休,夺上前一步,男子眼眉立时结起,右手用力一掌,那人向后重重跌去……
“给我老实点!”
男子眼光在昏暗的火光照映下,尤显得恐怖,深黑色眸子,偶尔闪过丝光亮,更加鬼魅:“邱盛?对吗?”
那人惊恐的趴在地上,抬头望一眼身前男子,顿感周身寒冷,却正是天牢失踪不见的邱盛!
“是……是又……怎么样?”
言语想要嘴硬,可声音却已颤抖如剧,黑衣男子只冷冷一笑,掷过手中纸包道:“先吃了,之后……我们再说!”
邱盛肚中也着实饿了,打开纸包,里面牛肉香气更引得胃中翻涌如流,不顾一切的大口吃起来……
他自被从天牢中带出,已两天没吃东西,黑衣男子见他饿极的样子,不免好笑,令一国之君都一筹莫展的无赖小人,竟在饥饿面前如此轻易便束手就擒!
“吃好了吗?”
黑衣男子走到邱盛身边,蹲下了身子:“七日穿肠草的味道……如何啊?”
什么?
邱盛口中残余食物一口喷洒在地上,猛烈的咳嗽,狼狈不堪的猛捶自己胸口,企图吐出刚刚吃下的酱香牛肉……
“你……你……你究竟是什么人?要做什么?”
邱盛声嘶力竭的朝男子怒吼,男子冰冷漆黑的瞳眸、深得如死去一般,令人心中畏 惧“炫”“书”“网”油生……
黑衣男子揪住邱盛胸前衣襟,目光在昏黑石室中更如妖鬼:“要你说出……幕后真正主谋!”
邱盛身子一颤,观看黑衣男子暗无光色的眼,唇边却略略挑起丝笑来,原来,他也想要查找幕后之人!那么,自己便不能死了?想到此处,适才惊恐万状的神情瞬间消散……
“原来你……也想知道那件事啊?”
声音中不再有颤抖,反多了几分不紧不慢:“可是……你为了什么呢?为了当今圣上?还是……长孙家?总要……为了什么吧?”
黑衣男子一拳打在邱盛脸上,怒道:“和你无关,想活命,便老实说了,饶你不死!”
邱盛冷哼一声,略侧起头,揉揉顿时红肿的脸颊:“哼!那么……我们便来谈谈条件吧,如何?”
似完全忘记了什么七日穿肠草,黑衣男子紧攥着拳头,狠狠望着,到低估了这等无赖小人!
“什么条件?”
黑衣男子拔出身上长剑,冷光一束刺眼,在死般的黑暗中尤显得森寒……
邱盛慢撑起身子,唇角微牵,两指合拢推开男子平直的剑,冷道:“将我……平安送出宫去!我自会告诉你幕后主谋送来的纸笺……都放在何处!”
眼光突的一转,补充道:“对了!还有那个什么草的解药!”
黑衣男子闷哼一声,手腕一抖,长剑挥挑开邱盛胸前衣襟,眼光如电:“跟我……讲条件?哼!不给便不给,不给……就在此等死吧!”
一道光束收回到剑鞘,黑衣男子瞪他一眼,踹开身前破旧的木门,甩袖而去……
邱盛迅速自地上爬起,踉跄几步追至门口,猛力敲击木门,大喊:“喂,你可想清楚!可想清楚,我若死了,你……你们什么也别想知道!什么证据也别想拿到,什么也别想……”
声音在邃长的石道中久久回响,黑衣男子只若不闻,再没有回看一眼……
☆☆☆
两名要犯横死牢狱,一名失踪不见,再有人煽风点火、暗中挑拨,朝中众臣之间自然议论纷纷,虽没有人敢公然说出口来,但私下里,当今圣上为掩盖事实真相而杀人灭口的说法甚嚣尘上……
“听说,死的两人供认,长孙安业才是主谋阿!”
“嗯,失踪那个据说要见皇后,说从前……有过什么瓜葛!”
“然后突然就死的死,不见的不见了……”
显德殿路上,几人分别小声议论,突的,身后一声轻咳,才使这声音戛然而止,几人慌忙回头看去,一惊,正是长孙无忌,面色严峻如霜……
“长孙大人!”
几人略显尴尬,互相望望,与无忌招呼,无忌瞥他们一眼,心里翻滚浪涛汹涌,恨不得将这些唯恐天下不乱之人个个淹没,可也只能暗暗沉一口气,闷哼一声,甩袖而去……
众人松下口气,再一侧眼,裴寂已慢悠悠走了过来,面色表情轻松自得……
朝堂之上,仍就尽快处决安业一事争论不休,原天策府僚自是竭力为李世民辩争,而李世民与长孙无忌,则是默默无言,不久,便散朝了……
李世民单叫无忌来到丽正殿中,摒退左右众人,不用开口,两人便已心照不宣……
这件事情,决不能再扩大下去,流言蜚语已然流散,然若成风,想来这刚刚稳固的山河,便要再起风烟……
“陛下,朝中……已有人议论,说……”
无忌稍一迟疑,终还是开了口:“说,是陛下……有意的杀人灭口!”
“哼!”
李世民狠狠拍打龙椅手柄,面色沉如黑夜:“朕,倒真想杀人!明明便知道谁是幕后真凶,明明就知道敌在何处,却……没有证据,只能眼睁睁看着他们操纵一切!”
“陛下!”
“若是在战场之上,朕,早将他们头颅割下,管他证据不证据!”
“这……也是战场!”
无忌见李世民激动,似要将压在心底久久积蓄的烦躁尽数发泄出来,连忙上前一步,低声道:“陛下,这……是杀人不见血的战场啊!”
李世民心中一颤,目光烈火着上一层冷淡,是啊,杀人不见血的战场!自古远远阴险于真刀实枪的战场!
“无忌,朝中之言可能控制?”
李世民冷静下心,沉声道……
无忌皱皱眉,略一思索,望君王一眼:“这,倒还好,朝中之人再怎样还是有所顾忌,不会妄加胡说,倒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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