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事情紧急,请节度使大人干脆点说,要怎样才能帮我们?”我焦急地说道。
不凡听到“节度使大人”五个字,眼中一震,眸中的亮光突然暗了下去:“你让我讲条件?”
我不情愿地点点头。
“那好,留下来。”他不客气地说道。
“你——”我气结。
“是荣珍郡主你要我讲条件的。”他不客气地指出。
气氛一下子僵住。
我和不凡的目光交织在一起,激烈地对视着。
“此事人命关天,还望大人不要意气用事,”柴融出来打圆场,“荣珍郡主年纪尚轻,行为做事若有触犯大人之处,还望大人海涵。”
“柴大哥,今天这件事,不在我想不想帮,”李不凡说道,“而在于荣珍郡主想不想帮。”
“你这是乘人之危、强人所难!”我说道。
“怎么,在郡主眼中,我李不凡就是这种人吗?再说陪人谈心,不是郡主的拿手好戏吗?怎么反而如此吝啬赏光于在下?”他语带挑衅。
想来他是指上次慕惜来,指名要见我,我与他长谈之事。慕惜回京之后,左教坊重建中凡是需要接触李不凡的事情,我都推给别人去做,对他的邀请更是多次拒绝。
如今我来求他办事,他会如此反应,本不足为奇。
可现在情况紧急,我到底该怎么办?
中部:流年遭逢 第九十七章 时非落花却逢君
“不凡,你和我之间的事情,不要牵累旁人。等这次的事情过去了,我们找个时间好好谈谈。”我尽量压抑自己的怒火,尽量低声下气。不凡苦笑道:“玉娘,你用得到我的时候,就说什么好好谈谈,可一转身就将我抛在脑后,无论如何也请不来。这次如果不是罗艺琳有事,恐怕你绝不会踏足这里。”
我惊讶于不凡对我的了解。我对他投注的感情最少,可没想到,他对我的了解却最深。
讽刺吗?
不凡既然能够想到我不想见他,难道就想不出我为什么不想见他吗?
不凡见自己说中了,又乘胜追击:“怎么样?玉娘,你小小的牺牲便可救两条人命,这是一桩很划算的买卖。”
“什么时候,我们之间竟然到了需要讨价还价的地步了。”我望着咄咄逼人的不凡,回想起那个清冷的天才乐师,只觉得恍如隔世。
“玉娘,这都是你逼我的。”不凡毫不留情地指出。
“不凡,到底是谁逼谁呢?你说的没错,我不想来节度使府,可你又知道物品为什么不想来这里吗?”
“因为你忘不了该忘之人!”不凡故意不说如意的名字。
“哈哈哈,我是忘不了,”我接过不凡的话头,不客气地回敬他,“我忘不了那个飘逸脱俗的天才乐师,如何一次次帮我脱离险境。如何对我冷嘲热讽,又如何对我关怀备至。”
不凡沉默了。他的目光越过我,朝着一个遥远的方向,空洞地望着。不知他冰封的心,是否会因为左教坊往昔的岁月而松动。
“说谎!”
卢伯晶突然从不凡身后的屏风中走了出来,他用犀利嘲讽的目光看着我,冷冷地说道:“郡主殿下此刻最难忘记的,是三镇节度使——不过不是现任的,而是那个姓陈的狐狸!”
“闭嘴,你没资格这么说他!”我怒喊。
不凡一震,他刚刚有些软和的表情,又冰冷起来。
卢伯晶得意地挑了挑眉毛,背着手向我走过来:“像你这种教坊女子,最擅长的就是说谎、骗人,最拿手的就是玩弄男人的感情。你们左教坊的女人全都一样,全天下的教坊女子都是一丘之貉!你放心,只要有我在,不会让你得逞——”
“你闭嘴!”我愤怒地扬起右手,欲向卢伯晶扇去。
“啪!”一声响亮的耳光结结实实地打在卢伯晶脸上,他捂着脸,而我愣在那里。
因为一个人出现在我面前。
在我想扇卢伯晶耳光的时候,他以迅雷不及掩耳的速度冲出来,先扇了这家伙耳光。
我看着此人瘦瘦的背影,他的右手还没有抽回来、左手背在身后。一阵轻风吹过,垂下的束发丝带被风吹起。我看到那深蓝色丝带上点缀着的润泽碧玉,好熟悉,这一丝不乱的发髻、修长优雅的手指……
我的心猛然一沉,已经知道了他是谁。
“是你?”我望着他迟迟不肯回转的身影,喃喃地说。
他仍旧不肯转过身来,但我听到我的声音,仍旧一震。
卢伯晶捂着脸,瞪大眼睛看着他,吼道:“你、你——”
“我没有点头、节度使大人也没有首肯,哥哥怎么就这样跑出来了呢?万一搅了节度使大人的好事,你担待得起么?”仲玉说着,转过身来,望向我的眼中盛满讽刺的笑意。
“仲玉,你什么时候回来的?”我失魂落魄地问。
“怎么?荣珍郡主没有得到消息?我身为礼乐钦差,专责本次隋阳左右教坊重建一事,来到这儿已经两天了。”仲玉答道。
两天?
我疯狂搜索脑中的记忆,好像是曾经听谁说过朝廷派了个礼乐钦差来隋阳,还说他要找日子召集左右教坊的人开会商量重建一事,可我当时净忙着帮罗艺琳安胎的事情,想来钦差也不过是循例问话,开会无非就是些官话,能有什么实质性的东西呢?
谁知这礼乐钦差,竟然是仲玉!
我看着他。
他还是那个儒雅的少年文士,只是少了几分呆呆的书卷气,多了几分凌厉和冷峻,那种生硬的气质伤了他原本浑然天成的温润气息,也割开了我的旧伤口,让我看到伤口结痂不代表痊愈,将它揭开仍旧鲜血淋漓。
曾几何时,口口声声的玉娘、仲玉,变成了荣珍郡主?那我该称呼他什么?钦差大人?
“郡主殿下在看什么?莫非是贵人多忘事,不记得在下了?”仲玉冷笑道。
郡主殿下?呵。
我不自然地笑了笑,说道:“钦差大人远道而来,小女子有失远迎,还望大人恕罪。教坊重建一事,不妨待大人召齐教坊中人后再行商议。小女子今夜前来,乃是有要紧之事想请节度使大人帮忙。”
“哦?有多要紧?”仲玉问道。
“人命关天。”我焦急地说。
这个时候,不凡突然说道:“也罢,就让节度使府最好的李大夫跟你回去,再派两个丫头跟着照应——沁兰、涵梅!”
蓝衣的沁兰和碧衣的涵梅应声而出。
“你们两个,跟着荣珍郡主回去,有什么事多照应着点。”不凡吩咐道。
“是。”沁兰和涵梅欠身行礼。
谁知这涵梅起身时尚未站稳,却晕了过去,沁兰赶忙上前扶住。
“怎么回事?”不凡皱着眉问道。
“奴婢也不知道,晚饭的时候涵梅好像没什么胃口,也许是哪里不舒服吧。”沁兰答道。
不凡厌弃地瞥了涵梅一眼,唤道:“渲桃、澄杏!”
二人应声而出。
“澄杏,你将涵梅扶进去,让王大夫看看她有什么毛病。”
“是。”
“渲桃,你跟着沁兰一起,照应荣珍郡主那边。”
“是。”渲桃答道。
“我也去。”仲玉说道。
“仲玉,你——”卢伯晶欲要阻拦,却被仲玉一把推开。
“大哥既然如此得闲,不如在此陪陪节度使大人。”仲玉冷冷地说道。
“好小子,别以为当个礼部尚书兼礼乐钦差我就怕你了!”卢伯晶恶狠狠地说。
我回头看看仲玉。
他没有回看我,目视前方,坚定地轻声说道:“走吧。”
有那么一瞬间,我错觉地以为回到了从前。
如果那时,仲玉也像现在这么强势,我们的结局会否不同?
我们一行七人出了节度使府,长长的队伍行走在黑夜中,没有人说话,气氛很奇怪。
我突然想起一件事来。
“仲玉,你现在是礼部尚书兼礼乐钦差,那白继先呢?”
“他自然不再是礼部尚书了。”仲玉答道。
“那他在哪里?还担任什么官职吗?”
“不,他现在没有任何官职。”
“那他为什么不回隋阳来看看?”我不解。
白继先一直深爱罗艺琳,如果他已经无官一身轻了,应该没有什么能阻拦他来隋阳。
“他不会来了。”仲玉说道。
“为什么?”我追问。
中部:流年遭逢 第九十八章 生命的轮回
面对我的追问,仲玉保持了沉默。
“难道是那个秀蓉不让他来?”我不置信地问。
仲玉迟疑片刻,继而摇了摇头:“没有人不让他来,是他自己已经来不了了——他死了。”
“什么?!死了?”我万分惊讶。
白继先这个人虽然很瘦,可一看就很健康,而且如果他有什么大病,罗艺琳肯定会惦记着,我不可能不知道,怎么会突然死掉呢?
“的确是死了,我没必要骗你。”仲玉答道。
“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仲玉停住了脚步:“玉娘,郡主府到了。我们是不是先进去把该办的事情办了,然后再谈论这个问题。”
我扬起头,看到“荣珍郡主府”几个字,突然觉得腿有千斤重,怎么也迈不进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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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凡派来的李大夫果然医术极好,沁兰和渲桃也很得力,只是罗艺琳这次的鬼门关确确实实太难过了。
蔡妈不断告诉罗艺琳加油、努力等话语,李大夫从里面走出来,擦擦额头上的汗。我和崔勇、柴融都一股脑儿围了上去。
“怎么样?大夫?”我担心地问。
李大夫摇摇头:“胎位不正。现在只看到胎儿的一只脚。”
“什么?!”我惊呆了。
穿越之前我听学医的朋友说过,胎儿正确的胎位,是头冲下,这样生产之时,头先出来,那么胳膊腿就顺着出来;若是反之,脚朝下,就会造成难产,需要剖腹产。
可是这里,完全没有任何剖腹产的工具,更别提万一产妇大出血,完全无法输血……
而且罗艺琳现在三十多岁了,又是头胎,完全是高龄产妇,在这种情况下……
我心头一沉,有了一种不好的预感。
“那还有没有什么别的办法能帮上忙?”崔勇焦急地问。
“大夫,您能不能答应我,万一……到了万不得已的时候,尽一切力量保住大人的性命,好吗?”我咬紧牙关,盯住李大夫,一字一句地说出了这句本不情愿的话。
“玉娘,你——”瑛瑛不解,“罗姐姐不会愿意的,她肯定愿意要这个孩子!”
“我也很期待看到这个孩子,但是如果一定现在要我选择,我只能选择罗姐姐而不是孩子。因为罗姐姐对我来说是很重要的人,而那个孩子……”眼泪奔涌而出,我没说完就跑了出去。
院子里的凉风吹来,但没有让我的心里面好受一些。
身后响起脚步声。
“你还是那么无情,可是这无情中又似乎有些感情,让人猜不透到底是有情还是无情。”
是仲玉的声音。
我没有转身,只是扬起头,看着天上的月亮。
今夜的月色很美,可看在我的眼里,却觉得悲凉。
但愿人长久,千里共婵娟。
可如今婵娟依旧,人却难再。
白继先死了,罗姐姐现在难产,会不会也追随他而去?也许这对他们来说,反而是一种解脱。毕竟,这是他们唯一可以不受干扰在一起的办法。
那我呢?我是不是也应该两眼一闭、牙关一咬,这样一切就都解脱了,我也可以见到如意吗?
脸上凉凉的,我流泪了。
“其实,我既非有情,也非无情。你认为我是有情,我便有情;你认为我无情,我便无情。”
我转身去看仲玉,他清俊的脸在月色下蒙上了一层阴影。这张脸上藏了很多我看不出来的表情。仲玉再也不像从前那样清澈如水,让人感到舒心、安宁。
现在的卢尚书、卢钦差,多了几分成熟的魅力,却少了当初那种亲切可依的感觉。
他的官威,是站在那里,便是你感到周遭暗潮汹涌。
其实如意也会给人这种感觉,可是他令我觉得其人游戏当中,游刃有余。
仲玉似乎有一种持重和疲惫。
“他是怎么死的?”我问道。
“为了救驾,有人派杀手行刺皇上,他以身挡剑,不治而亡。”仲玉回答。
士为知己者死,想来在白继先心中,提拔他的慕惜便是他的伯乐,这份知遇之恩,他定然看得很重。
若是他知道那时候,在隋阳有个他心爱的女子,怀着他的骨肉,他还会主动冲出去吗?
“他死得很荣耀,但是不值得。”我说道。
“这由不得他,时间到了,不想死也得死。”仲玉说道。
“这是什么意思?”他的话听起来话中有话。
“没什么,”仲玉似乎不愿意继续说下去,“你不是说与我再见也形同陌路吗?怎么和陌路人也会有这么多话好讲?”
“大人对我,不是也有很多话好讲吗?”我反问。
仲玉看着我,他的眼睛在月光和夜色的衬托下显得格外明亮。
“你哭了,最好擦擦干净。”良久,他说了这句话,说完,便转身进屋去了,留下我一个人在夜色中呆呆地站着。
“洛姑娘、洛姑娘,不好了,你快进去看看吧!”渲桃慌张地跑了出来。
“怎么了?”
“孩子生出来了,可是、可是……”
没等渲桃说完,我便三步做两步跑进屋里。
李大夫看见我走进来,说道:“孩子平安,大人……请郡主还是快进去看看吧。”
我走了进去,看到蔡妈正在旁边给新生儿清洗,罗艺琳的脸色和嘴唇苍白如纸。
“玉娘——”她虚弱的声音呼唤着我。
“罗姐姐。”我答应她。
“孩子生出来了,蔡妈说是个女孩儿。我可能不行了,你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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