渲桃点点头:“正是。自从洛姑娘你离开之后,主人的心情非常不好。他若有其他事情做还好,一旦闲下来,就会很凶,稍有差池便会被骂,而且还罚的很重。从前虽然他也对我们管教很严格,但从不会这样一点小事就又骂又罚。我们四个里面,沁兰是最聪明的,所以受罚最少;我老实、杏儿冒失,我们两个都没少受罚,但也就乖乖承担下来了。涵梅是个心性高傲的,她每次受罚都不肯乖乖接受,总要和主人据理力争——当然还要感谢她,有很多次我也因为她的据理力争而少受罚了。如此一来而去,主人便对她有些另眼相看了。”
她说的也有道理,我记得上次看到那涵梅,就是个冷美人,带着三分傲气;而不凡这个人虽然很清高,心中却又因为他的庶出身份有一份莫名的自卑,所以他一旦遇上敢于反抗他的人,很容易便另眼相看。他对于涵梅和我,都是如此。
“后来主人对涵梅有些温和了。又过了半个多月,我见涵梅有些不对,便过去问她。她起初无论如何也不肯说,后来在我的追问之下才说出了自己怀有身孕的事情,但她却要我千万不能和别人说,特别是不能禀报主人。”
“这却是为什么呢?她既然怀了身孕,理当及时通知孩子的父亲。”我说道。
“我当时也不懂,后来才明白:涵梅恐怕是没找到恰当的时机。”渲桃答道。
“恰当的时机?这我又不明白了。”我确已经被弄糊涂了。
“我明白了,”沁兰忽然说道,“主人并没有收了涵梅的意思,只是一时兴之所至,故此涵梅要是不拣个好时机说,倒像借此要挟他似的。”
“正是!”渲桃点头道,“涵梅怀有身孕,却还要做事,心里该有多苦!所以我想回去照顾她,就不能留在这里了……”
沁兰流露出失望的神情:“但你也很想学习歌舞的,你跟我说过。”
渲桃黯然神伤,好似要哭出来。
“偌大一个节度使府,总不会只有你们几个伺候吧!”我插话道。
“玉娘,你如何还不明白,”瑛瑛突然开口,“这节度使府虽然大,仆婢虽然多,但沁兰她们几个做的活儿,却是旁的粗使佣人做不来的,若是沁兰和渲桃一齐留下来,只剩下两个人做四个人的活计,这两个人中还有一个是孕妇,那重担就都压在剩下的一个人身上;若是渲桃回去,情况自然完全不同,四个人的活计两个人做,总还好些。”
瑛瑛的话引得渲桃连连点头。
“既然如此,那若是不凡肯给涵梅一个名分,让她安心养胎,恐怕任何活计也都不用她做了吧?”我又问。
“这样的确好了很多,梅姐姐心里能舒泰很多,活计也不用她做。若是这样,我便可以留在这里了。”渲桃说道。
“既然如此,那我便去试试,若成功了呢,你们两个一齐留下来,若失败了,你们也别怨我。”我说道。
沁兰和渲桃听了,喜出望外,一个劲儿地谢谢我的恩典,我却因答应她们的事情难度颇大,头疼开来。
“你真要为了她们去向李不凡要人?”她们离开屋子后,瑛瑛问道。
“我依然答应了她们,就得去试试,”我说道,“左教坊前头人说话总不能如同儿戏一般。”
“这事儿可就难了。李不凡这个人,既高傲又固执,他不愿意的事情,别人很难说动。你要是直接这么劝他,不仅难以劝服,反而还会给自己惹来麻烦。”
瑛瑛说得对。
正是因为如此,这件事情才难办。
等一下,我突然想到了一件事:当初我和如意热火朝天地闹别扭的时候,不凡曾经和吴婉霞在一起过,也正是因如此,婉霞才在御前表演的时候暗中使绊,令我险些出丑。
照此看来——
“瑛瑛,李不凡这个人,是不是很争强好胜?”
“什么意思?”瑛瑛不解。
“也就是说,他的逆反心理很重,经常喜欢赌气做某些事,对于这种人,有一种方法是最管用的!”我笑道。
瑛瑛担心地看着我:“我劝你还是小心的好,千万别引火烧身。”
我笑着点点头,心内已经有了主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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翌日,我和梁笙南、卢仲玉一起去李不凡处禀报教坊招募的事情,并提出左右教坊合作之事。
李不凡先头对于左右教坊合作的事情并不是很赞同,但仲玉极力说服他,并表示两教坊联合只是暂时的,可以等以后发展壮大了再分开,还说既然朝廷很重视这件事情,那越快办妥越好。
仲玉身为钦差,说话十分有分量,李不凡很快就同意了两教坊联合的事情。
“既然如此,那我们就不打扰大人了。”仲玉说着,便打算带我和梁笙南离去。
“卢大人,你和梁大哥先走吧,我还有事情要和节度使大人商量。”我说道。
“你——”仲玉看着我,欲言又止。梁笙南似乎也有些不放心,但他踟蹰了一下,什么也没说,还是拉着仲玉离开了。
他们走了。
我突然有些紧张。
“你有什么事情想要和我说?”不凡问道。
我没说话,眼睛瞟了瞟屋内的下人,不凡遂说道:“你们都下去吧,没我的吩咐,别进来打扰。”
“是。”众人退下。
屋子里只剩下我们两人。
我更加紧张。
对于将要面对的事情和将要说出的话,我心里没谱。
现在的不凡已经不同于往日。我看着他充满希望的目光,心中充满了纠结。
我要如何才能达到自己的目的,而又尽量不惹怒他呢?
中部:流年遭逢 第一百零四章 激将之法
“不凡,其实你——呃,你现在当上了三镇节度使,又继承了安东郡王的封号,应该比从前快乐吧?”
我哽了半天,就憋出这么驴唇不对马嘴的一句,不禁暗暗骂自己实在没用。
“怎么这么问?”不凡略感意外,怔了一下,随即答道,“说不上快乐不快乐,只能说这是我能得到的比较好的结果。”
“什么叫做好?什么叫做不好?难道不快乐也叫做好吗?”
“和当一个卑微的乐师、一个被父亲要挟的庶子比起来,我现在的处境算是非常好了,”他叹了一口气,望着我走过来,“至于快乐,如果你肯留在我身边,我会比较快乐。”
话题开始转到我的身上。这是我所不愿意谈论的,但又是为了达到目的必不可少的。
看着不凡越走越近,我提醒自己千万镇定,不要自乱阵脚。
“我有什么好,值得你如此放不下?”我自嘲道,“记得我刚来左教坊的时候,你很讨厌我。”
“那时候我以为你是那家伙的的人呢,”他不经意间偏了偏头,似乎极不情愿提起如意,更不愿意提到他的名字,“后来发现你衣服洗得一塌糊涂,我想这么笨的人,不会是他派来的。谁知道意外发现你跳舞的天赋。”
“的确,是你给我机会成为一名真正的教坊艺人,”我说道,“那时候我们在左教坊的日子,虽然卑微,却很快乐。”
“那些日子,一去不复返了……”不凡走到我面前,叹息道。
“是啊,不凡,那些日子已经不会再回来了。有些人、有些事,终究会离我们而去,可是留下来的人呢,还应该打起精神生活。虽然我不能留在你身边,可你也应该好好过自己的日子,是不是?”我尽力劝服他。
不凡听了我的话,突然低下头凝视我的眼睛,认真地问道:“玉娘,你说得没错,去者常已矣,存者自思奋。既然如此,你为何不留在我身边,让我好好照顾你?”
“不凡,罗姐姐走之前,将左教坊托付给我,我既然接受了,定当——”
“你若愿意留下来,愿意做什么都随你!”不凡急切地说。
“不、不凡,我不能,”我摇摇头,“你亲手杀死了他。在你和你爹动手的时候,我们之间的就什么都不可能了。”
不凡很伤心、失望。
他俊秀的眼眸凝望着我,声音中透露出悲怆的不平:“他、他、他,全都是他。他已经死了,为什么你还念念不忘呢?为什么你看得到那个唯唯诺诺的卢仲玉、诡计多端的陈如意,却看不到一直在你身边的我?!”
“我——”
情不知所起,一往而深。可我要怎么说才能让不凡明白这个道理呢?
可不凡没等我解释,就抢白道:“因为他们是公子哥、节度使,是有头有脸的大人物——还有皇上,你也和他纠缠不清。说到底,你是看不起我这个卑贱的小乐师!”
我难以置信,一直以来如此优秀和骄傲的不凡,竟然有如此自卑的一面!
“不凡,想不到我在你心里,竟然是如此势利的人!”我冷笑道,“如果我看不起教坊,看不起歌舞艺人,那我用不着等陈如意的八抬大轿,自然可以风风光光地和皇上入宫,何苦留在左教坊做一个乐籍贱女?皇上法外施恩,特别给予我郡主封号和府邸,我也没有离开左教坊。虽然我的歌舞技艺说不上出神入化,但一直以来,我都没有做过对不起左教坊的事情,更无愧于一个教坊艺人的身份!”
不凡似欲插话,没等他张口,我接着说了下去,语气更加激动:“可是你呢?我一直羡慕你卓尔不凡的音乐天赋和才能,视你为偶像,可是你却隐瞒身份、蒙蔽于我,试问现在你与我谁更有资格质问对方?”
“玉娘,是我口不择言,”不凡转而自责,“我总有我的苦衷,就算那只狐狸的事情是我对不起你好了,可你扪心自问,我对你如何?”
我很想大吼一声:不要叫他狐狸!但是我忍住了。
“你对我,不可谓不好。两次大难之中救我性命,多次打斗之中手下留情,我都知道。正因如此,我才希望你可以好好地过日子,珍惜眼前之人。”
“眼前之人?”不凡有些意外。
“是啊,你总责怪你爹,当初只顾着别的女子,不疼惜你娘;那你呢?也不应该因为想着我,就忽视了其他对女好的女子。”我故意说道。
“你听到什么了?”他警惕地问。
“不是说京城一个大将军想要将他的掌上明珠嫁给你么?还听说那个小姐的爹上次伴驾来隋阳的时候女扮男装扮成随从来,在左右教坊的表演上一眼就看上了你,从此日夜思念,茶饭不想。”
我所说的却是真事,近日隋阳都在风传新上任的三镇节度使李不凡要与京城大将的女儿共结连理,想来恐非无端造谣。
“哦,”不凡似乎松了一口气,“你就是指这件事?”
“不然还有哪件?”我装傻充愣,“不凡,不是我说,你要好好为自己打算,和大将军的女儿成亲,对你的事业多有裨益,这小姐又如此钟情于你,必定对你言听计从、百依百顺。你一下子多了一个好岳父、好妻子,何乐而不为呢?”
“怎么?你觉得我应该答应么?”不凡问道。
“难道不应该么?”我反问。
“想不到你竟来和我说这些。”不凡自嘲道。
“我是为你——”
“不必再说下去了!”不凡未等我说完,便转过身去,挥挥手道,“我的事情我自有主张!”
“不凡——”
“你走吧。”
“不凡,左教坊现在事情很多,我希望沁兰和渲桃留下来——”
“随便!你们要走就走好了,最好都走开,不要来烦我!”不凡伤心地吼道。
我轻叹一声,转身走了出去,轻轻将门关上。
在门扇阖上的霎那,我似乎看到不凡的背影轻轻抖了抖,不知道是不是哭了——那屋里并没有传出呜咽之声。
中部:流年遭逢 第一百零五章 多情却为无情恼
出得节度使府大门,却见到梁笙南在那里踱步。
“梁大哥,你怎么在这里?”我问道。
“我还有事想向节度使大人请示,”他说道,“你出来之时见他情绪如何?”
“这——他似乎在为什么事情烦恼,心情不太好。”我如实回答,免得他碰钉子。
“哦,那就算了,改日再说。”他倒不太烦恼,看来不是什么大事。
“不过玉娘,有一件事我想跟你商量一下。现在隋阳风传节度使大人不日将办喜事,虽然不知道消息是真是假,但我们左右教坊还是应该事先有所应对才是。”
“梁大哥的意思,是到时候可能会令我们左右教坊表演节目?”我有些纳罕。
如果梁笙南所言非虚,那看来不凡要娶京城闺秀的传言就是真的,如此一来我今天激他的说辞可就白费了。不凡要是娶了那位闺秀,涵梅的日子恐怕更不好过,渲桃也没法子安心留下来了。
梁笙南摇摇头:“我也只是揣度。若是真有这种机会,反而倒是左右教坊的一个表现机会。你看呢?”
他说的也没错。
“有道理。我回去会想想这件事情。”我笑道,心中却担心自己今天的所作所为是否会弄巧成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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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郡主府之后,我将事情原原本本讲给瑛瑛。她听了之后,说道:“我看你不必担心,李不凡恐怕不会娶那个京城闺秀。”
“何以见得?”我问道。
“就算他本来有些动摇,听过你这番话,也不会娶了。你那话表面上是为他考虑,实际是在讽刺他没有真本事、借裙带关系上位。他这么自负,一定受不了你这么看他。”
我叹了口气:“但愿如此。”
“你呀,就别担心了,好好准备重建的事情;训练沁兰和渲桃就交给我吧。”瑛瑛笑道。
我点点头,心中却无法安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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事实证明瑛瑛是对的。
三日后,便听说新任节度使李不凡将纳家中美婢为妾。虽是纳妾,却也要搞很大排场,不少高官都收了他喜宴的请帖,而我和梁笙南更接到了准备节目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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