傍晚六点,家里的司机因故晚到,他站在那棵美丽的相思树下,手插在兜里,漫不经心地等着。
来来往往的人群中,不断有人跟他打着招呼。
新闻系的高材生,N市最大家族企业的继承人,他向来受人瞩目。
也总有流言包围着他。
所以,他的表情,永远有些淡淡的疏离,还有漠然。
原本只是无可无不可地打量着来回人潮的他,一不小心,重重撞到了前方一个避让自行车的人。
他有些吃痛,皱了皱眉,但是,多年来的教养还是没让他忘却礼貌,他转过头,刚想说对不起,便怔了一下。
因为那个人,是一个娇弱的女孩子。
而且,她只是冷淡地看了他一眼,便低头退到一边。
素来自制力超群的他,不知为什么,心中微微一震。
因为,当那个女孩子回眸的一瞬,八个字,蓦地盈上心间:心素如简,人淡如菊。
如玉般的肌肤,恬淡的脸庞,纯净的双眸,一袭素雅的米色长裙,不算是绝色,但是,那种眉宇间透出的绝代光华和幽兰般气度,居然让向来自制力超强的他一时间,看得愣住。
简庭涛似乎明白了,徐志摩剑桥初见林徽因时来自心灵最深处的那种悸动。
你是天空一片云偶尔投影在我的波心你不必讶异更无须欢喜在转瞬间消灭了踪迹……
后来回想起来,他也几乎是有些奇怪自己当时的失常。
这在从小历练得处变不惊的他,几乎是从未有过的。
但是,当时的他,还是看着那抹窈窕背影的渐渐远去,心中若有所失。
没过几天,身为N大记者团团长的他,就很快寻访到,那个女孩子,就是D大声名赫赫的中文系老教授关定秋先生的掌上明珠,D大商学院金融系大一学生,而且,她的名字,就叫作关心素。
他暗中不露声色地观察着关心素。
果真,人若其名。
更何况,仿佛冥冥中,就注定要和他有牵连。
关心素,简庭涛。
心素如简。
他胸有成竹地,微微一笑。
或许,等了二十年,他的Ms。Right真的出现了。
素来眼高于顶的简庭涛,深受其母熏陶,极其固执,近乎偏执。
于是乎,仅仅一夕之间,简庭涛的密友叶青承就突然发现,这个N大最著名的校园贵公子,最近似乎有点不太正常。
他开始早出晚归了。
他开始神龙见首不见尾了。
他居然破天荒开始威逼叶青承,N大广播站站长,开后门为他播歌。
而且,为-一-个-女-孩-子-点-歌――?
饶是认识了简庭涛十数年,叶青承的眼睛还是瞪得比谁都大。
这、这、这、……
他叹了一口气。
心素的烦恼至此正式开始。
每天中午,准时有一束玫瑰,送到她宿舍楼的传达室里,委托管理员代交给她,每日中午准时定点地,在校广播电台里,有人为她点歌。
还全是匿名。
就连她去上中文系美女教师萧珊的公选课时,都有花店小妹送花来给她。
弄得跟她情同姊妹的萧珊一直冲她暧昧地笑。
她一开始很有几分摸不着头脑。
以前几乎没碰到过。
三天一过,她就明白怎么回事了。
因为,从第三天开始,每天晚上,有人神通广大地,出现在她所可能出现的任何地方,无论教室,大礼堂,亦或是图书馆。
嗯,是那个熟悉的陌生人。
她冷哼了一声――他不是该在小竹林吗?
抑或是操场?
他确信,自己没有走错地方?
她摇了摇头。
怪事年年有,今年特别多。
她已经知道他叫简庭涛。
事实上,才进校没多久,她就对这个名字如雷贯耳,就连晚上她们寝室里室友津津乐道的卧谈会中,也经常听闻这位简庭涛同学的大名。
“今天我看到简庭涛了耶,就是简氏集团的那个公子哥啊,长得好帅!”
“听说他还是学校篮球队队长呢,校队主力,篮球打得超棒!”
“我还听说,很多女生倒追他呢,不过,他好像有点傲哦,身边的女生,经常换来换去的……”
……
心素清楚知道简庭涛乃N市十大家族企业之首的简氏集团掌门人贾月铭女士的独生儿子,未来简氏集团的继承人。贾女士长袖善舞,八面玲珑,还是N市人大代表,经常上新闻,并且,贾女士十分注重企业文化的培育和完善,曾慕名拜访过关定秋先生数次,关先生对这个见识远超一般寻常妇人的,大气雍容的贾月铭女士很有惺惺相惜之感,是以心素对这位报纸电视上常常可见的,看上去精明练达的贾女士,感觉并不陌生。
只是,在心素看来,基因这个东西,未必会显性遗传,就算刚进N大没多久,她也轻易得知,这位简庭涛同学,堪称新闻系男生的龙头老大,但是,简同学在N大最最闻名的,倒不是他显赫的家世,而是他身上所发生过的无数似真似假的花边新闻。
其中,就包括名列N大有史以来地下流传的十大最具轰动效应新闻第六位的,中文系系花因不堪被拒绝亦或被抛弃为他自杀未遂的流言,因此,对于身边有着这样一个十数年如一日深情依依缅怀前妻,即便美女当前也全然柳下惠一个的绝种好男人兼好老爸关定秋先生的关心素同学而言,简庭涛同学不啻是SPSS统计聚类分析中完全应该剔除掉的那个小样本。
所以,关心素对他,是敬谢不敏,且相见如冰。
这种男生,应该进炼狱,永世不得超生,居然把主意打到她的身上,最好,还是省省吧。
她又摸了摸颈项上的那个精致的项链,和项链上那个同样精致的心型吊坠,心里,蓦地一黯。
简庭涛倒是一如既往地,十分乐观豁达。
他就笃定关心素同学即便不看在他几乎天天风雨无阻地,鲜花赠佳人的苦心上,也会看在那个忠尽职守的花店小妹我见犹怜的模样上,不得不收下那束她显然看得很碍眼的玫瑰。
况且,一进N大,从无数的学长们津津乐道的口中,他早就知晓一个N大师生们表面上彼此心照不宣但暗地里传得风生水起的消息,那就是,中文系美女老师萧珊,不仅曾经一度是关定秋先生最为得意的弟子之一,更是关先生自十多年前丧妻以来,无数企图接近他而未果的女子中,唯一例外的那个,这些年来,萧珊老师称得上是关先生唯一的红颜知己。
尽管不知为什么,关先生多年来皇帝不急,急死太监地,似乎无意要跟萧珊老师发展超乎友谊的关系,但是,所有N大人都知道,萧珊老师痴心不改地,从二十多岁的妙龄女孩,一直等到如今三十几岁的风姿楚楚的知性女人,是为了什么,就连当时尚且年幼的关心素都清楚得很,一直陪伴她照顾她的亦母亦姐的萧珊阿姨在等什么。但是,这两个当事人,还似乎就准备这样乐此不疲地,一辈子这样耗下去了。
白白跌碎一地眼镜片。
但是,简庭涛一眼就看出这个姓萧名珊的名列N大四大美女教师之一的女子,堪称一支很具潜力的绩优股,只要善加利用,日后必定会获得丰厚回报。
因此,他其他时间一概不挑,就认定萧美女的课,并且,他同样认定,凭关心素和萧美女的深厚交情,必定不好意思翘她的课。
倒叫一直以为简庭涛只是一时兴起,随便玩玩而已,且心态颇有些复杂地冷眼旁观的,从小一起长到大的叶青承同学,心中微微地,叹了一口气。
这个简庭涛,是已经完全疯狂了,且不怕疯得更厉害些!
3、如歌的行板
半小时后,当关心素很悠闲地,坐在那张小小的玻璃餐桌旁,一边看报纸,一边品茗着很美味的明虾时,门铃响了。
很悠扬的SHINING FRIENDS的音乐,她特别定制的。
会是谁?
她放下筷子,走到门口那个小小的对讲机显示屏旁,上面是一张微微不耐的脸。她一度十分熟悉,近来却很感陌生的那张脸,简庭涛先生。
她有几分意外。
因为屈指一算,尽管时时电话联络,这六个月来,简先生从未跟她出现在同一个场合,从来也不。
她仅仅一愕过后,对简先生的来意,洞若烛火。
只可惜,现时的她,与简家已无任何关系,至于一度视她若女的贾老夫人,不论明天是否出席寿筵,她都会记得请速递公司送一份礼物过去。
毕竟,相处一场,说没有感情,显然是假的。当年的贾老夫人,见的场面人听的场面话实在太多太多,以至于不可避免地产生些许逆反心理,而当时尚且年少的关心素小姐,打小就饱受关定秋先生贫贱不能移,威武不能屈的熏陶,书香扑鼻,说到逢迎奉承,对不住,半窍也不通,这种若是嫁入寻常百姓家,显然会被公婆冷落至死的异常脾性,偏偏对了贾月铭女士的胃口,她要的就是这样能和她谈谈诗词,聊聊心情的书香门第出身的女孩子,当年迫于父母压力,再加上丈夫乃一介文弱书生,不得已挑起家族重担的她,虽然满怀琴棋书画诗酒花的诗意梦想,但为现实所迫,虽不至于沦落到柴米油盐酱醋茶的黄脸婆境地,但是,毕竟和自己所期盼的相距越来越远了。没想到老来居然还能得此瑰宝,陪她话说从头,重拾梦想,不禁令她老怀大慰。投桃报李地,心素对贾老夫人也十分体贴关心,经常相伴左右。
并且,贾老夫人以其一贯的武断认为,关心素小姐,是她那个执拗异常的独生子此生以来做的唯一一次正确选择。但是,不曾料到,好梦易碎,这两人不声不响地,生米已成熟饭后,才通知她,说已签字仳离,她当时气得,直差点没背过气去。
但是,见惯风浪的她,在稍稍了解情况之后,很快就平静了下来。
并且,她自有她的打算。
因此,她不惜摆出慈禧太后垂帘听政的架势,威逼儿子就范,去敦请他的前妻起驾前来。
显然,简庭涛先生绝没有自己老母的一贯雅量,只见他的手,一刻不停地,揿着门铃。
即便是如此悠扬动听的音乐,在他如此的荼毒下,也难免有歌不成歌,调不成调之嫌。
关心素挑挑眉,继续返身,回坐到餐桌旁,悉心品味着明虾的鲜嫩,一边吃一边不动声色地想,最好赶快摁坏,改天她再去定制一个佛心大悲咒的门铃声,也好籍此阴阳相隔地避开小人。
从离婚那刻起,以她对简庭涛先生的一贯了解,她就心中有数,此事恐怕不易善罢。
果然,片刻之后,门外一个冷冷的声音响起:“关心素,需不需要我一个一个去揿你邻居的门铃,请他们来帮我敲门?”
他就吃准了她一定会在家,口气里十分笃定,还略带嘲讽。
心素再次挑挑眉,继续稳如泰山。这种伎俩,她念大一那年,他已经充分施展过,现在的关心素,已远非昔日吴下阿蒙,可以做到完完全全地,不为所动,所以,鉴于现今社会资源紧缺,他最好还是能省则省吧。
门外有片刻寂静。
正当心素以为简庭涛先生已经冲冠一怒大步流星地离去,正悠闲自得地给自己盛了一碗奶油蘑菇浓汤之际,门外又传来极其冷静的声音:“喂,110吗,我是XX路XX大厦1203室户主,我钥匙掉了,现在在门外,但是我怕我太太在家会出状况,你们能不能尽快――”
心素手中汤勺一颤,滑落在碗中,她带有几分恼怒地,盯着那扇门,仿佛要透过那扇门看穿门外的那个人。这个简庭涛,还是和十年前一样疯狂,不,怕是比十年前疯得还要厉害!
看来,以她对这个简庭涛先生十年来细水长流般的经验性认知,仍不足以解释此人当下的异常之举。
她眼下还没有成为明日早新闻里社会版新闻事件女主角的这份心理准备,且完完全全的,实属飞来横祸,无妄之灾。
尽管她不无恶意地,很想让声名显赫的简氏集团的简总裁出现在经济版以外的报纸新闻头条。
毕竟,这个年头,任谁都有私心,都知道先保自己要紧,她自然概莫能外。
于是,她走到门边,拉开里面那道雕花的桃木门,再拉开防盗门上的那扇小窗,隔着防盗门淡淡地对着外面:“不必了,我还活着,多谢费心。”
只见简庭涛先生早有预料一般,对着手机彼端很有礼貌地:“没事了,门已经开了,谢谢。”
尔后,自若地用修长的手指啪地一声合上手机,不紧不慢地盯着她:“这就是你的待客之道吗,连防盗门也不开?”
说着,还用手指叩叩那道显然十分坚实,遍身上下应该不下二十个锁点的名牌防盗门,语气中仍带有些许嘲弄。
关心素不由心头一阵火起,面前的这个男人简直无可理喻,犯错的是他,有意挑衅的是他,阴魂不散的,还是他,而她这个受害者从头到尾。coM电子书,倒如同见不得光的阴沟里的小老鼠般,被一路苦苦相逼,就差没被勒令以死谢罪。
因此,她口气也不善地:“对不起,蓬门小户,不知礼数,有话请快讲,讲完请快离开,电梯就在那边,恕不远送。”
简庭涛一如十年前,丝毫不为所动,下巴微抬,眼睛微眯,锐利地往心素身后瞥了一眼:“你这么怕我进去,难不成里面……”话虽未说完,隐喻之意昭然若揭。
心素只是淡然一笑:“是又怎样?”
自从在离婚协议书上签字以来,两人就已经既不羡鸳鸯也不羡仙地,成为路人,如今,她肯拨冗跟这个路人闲谈,实在算是大大有违本意。
于是,她神色自若地,继续原先话题:“有话请――”
简庭涛先生只当没听见,又拨通电话,简单地对着话筒那端:“你上来吧。”
心素有些微诧异,这个简庭涛先生,葫芦里卖的是什么药?
简先生倒是气定神闲地,合上手机后,就闲闲抱着胳臂,伫立在门外,耐心等待。
心素心里冷哼了一声,她倒也想看看他在她家门外等什么。
不一会儿,一个模样干练,面色黧黑的中年男子出现在电梯口,他朝简庭涛先生点点头,算是打招呼,又朝心素瞥了一眼,然后,一言不发地,从随身携带的帆布包里拿出工具,开始开锁。
心素大骇,连忙隔着门叫道:“喂――这是我家,你……你……你想干什么?”
那个中年男子只是又瞥了她一眼,眼里似乎还带着十分的不赞同,然后,一声不吭地,继续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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