柯轩凝视着她:“有什么心事,不要总是放在心里,试着说出来,可能会好受一些,”他轻叹,“心素,你知道吗,柯旭在天堂里,一定也在关心你,一定也希望你幸福,快乐。”
心素低下头去,她的眼前,闪过了简庭涛的身影。
幸福,快乐……
她曾经一度,那么地接近幸福,可是,不知为何,毫无预兆地,仓促间,就此打住。
她不自禁地,又想起那枚橄榄般青涩的小诗――想当初骂一句先心痛,到如今打一场也是空。
相交一场如春梦,人无千日好,花无百日红。
想起往日交情,好笑我真懵懂。
好笑我真懵懂……
一瞬间,她恍惚中,似乎又回到当年那间温暖的书房。
那年,她才十四岁,刚刚回家,就看到客厅里养了多年的宋梅突然间开花了,开得绚烂多姿,她一时欣喜异常,一放下书包便兴冲冲地,蹑手蹑脚地,悄悄走进老爸书房,迎着灿烂的阳光,迎着闪耀的七彩光晕,一把就冲上前去,蒙住背对着她的,坐在藤椅上的那个人的眼睛,在他耳边顽皮地:“猜猜我是谁?”
从小到大,这种温馨的小游戏,关家父女俩乐此不疲。
话音刚落,身后传来关定秋先生爽朗醇厚的笑声:“心素,你又顽皮啦?”
心素回头一看,父亲站在门口,手中端着一杯茶,正含笑看着她。她下意识松开手,坐着的那个人也笑着回头看她,那是一张温文俊隽的,陌生而年龄相仿的男孩子的笑脸,瞬即就撞入她的眼帘。
啊,原来――自己认错了人。从未碰到此等糗事的心素忙退后两步,一时大窘,只见关先生笑着一路进来,介绍说:“心素,这是你柯伯伯家的儿子,柯旭,来N市参加比赛,顺道来玩。”
心素心下顿时有几分明白。柯家和关家素来世交,直至关定秋先生携眷来到N市后,因路途相距遥远,才渐渐少了来往。眼前的这个柯旭,想必就是老爸曾经跟她提过无数次的,自小就才华横溢文采飞扬,动辄跳级的柯家小儿子,但是,她看着柯旭略带戏谑的含笑眼神,窘迫之下,连招呼也没打,一转身,便低着头跑了出去。
柯旭继续含着笑,站了起来,看着心素衣袂飞扬地翩然跑开,他的目光一直追随着她那纤弱的身影,他的脑海中,一直在回想着心素微带羞涩的清秀脸庞,一瞬间,竟然有些怔仲。
自此,自此……
心素垂下眼,她仿佛又看到那张极其俊雅的年轻脸庞,在电话里笑着,有点神秘又有点邀功地:“心素,我买到你喜欢看的那本《追忆似水年华》了,珍藏版的哦,等下次放假带来给你,不过,你得事先想好了,该怎么谢我――”
在那个小小的馄饨店里,坐在她对面,对着漂浮着红辣椒油的汤碗,捉狭地挤挤眼,大大咧咧地:“怕什么,你吃,我就吃――”的,那个略带顽皮的大男孩。
是十五岁那年的柯旭。
那个澳热的夏天,那个小小的车站,那个拥挤的人潮中,始终回荡着她稚嫩而不解,还略带不舍的声音:“柯旭,你不是说要到N大来念书吗,为什么要去北京?”回答她的,是无言而略带痛楚的眼神,是默默转身的寂寥背影,那个转身,那个眼神,很长一段时间后,在她终于明白了一切之后,只是一瞬间,就心碎如雪。
是十六岁那年的柯旭。
还有,那略带痛楚和无奈的,一直凝视着她的眼神,那强忍着痛,微弱而坚强的声音,那只努力伸出来,想要帮她擦去眼泪的手:“心素,别哭,我不喜欢看你哭……”
是十七岁那年的柯旭。
他的生命,就此,永远停滞在了,定格在了十七岁。
就此永远定格在了,心素的记忆中。
她默默低头,她的眼角,隐隐泛起一道泪光。
第2部分
8、风中的奇缘
自从万佛寺看见关心素上香祝祷那次之后,简庭涛下意识地,开始用一种带有前所未有的研究态度去注视关心素。
不复以往的轰轰烈烈大张旗鼓,而是默默地,带有些微研判地,暗中关注她。
自打十八岁成年起,在贾女士的默许,和周边同学朋友的影响下,他前前后后也交过好几个女朋友,跳跳舞,送送花,看看电影,偶尔也大家一起结伴出去旅游,最初的新鲜感过后,时间一长,就很有些例行公事般的索然无味,那种初恋的橄榄般青涩滋味,那种心灵的悸动,那种如梦般的狂喜,他从来没有感受过。
就连那个美丽出众并主动接近他的中文系系花,向来眼光如炬的他很快就发现,借用亦舒对某港姐略带刻薄的评价,她柔则柔矣,美则美矣,美得没有灵魂,并且,聪明如他,还是分得清女孩子对他还是对他背后的简氏企业更感兴趣一些的,所以,他当机立断,立刻向那个女孩子明确提出,彼此只做好朋友。既然他不能给承诺,他也不想妨碍她去追求幸福。
但凡身处在大学校园里的学子们都知道,这是一种变相而委婉的拒绝方式。
所以,那个的确详知简庭涛家世,但也对他这个人颇为钟情,且向来就只有她拒绝别人之份的系花美女受不了这个突如其来的打击,伤心而欲自杀,一时间闹得校内沸沸扬扬。
简庭涛作为公认有过错方的当事人之一,自然饱受指责,议论以及异样眼光,就连虽然为历练他成人,培养他识人眼光而默许他交女友的贾月铭女士也略有耳闻,并在向儿子作了简单探询得知大概后,放下一颗心的同时,立时三刻出面调停,不仅向学校相关方面作了及时解释,同时安抚住了那个虽脾气偏激些但还比较单纯的女孩子,另外,一向考虑周到的她,也进而安抚住了那个女孩子的家长,她极为迅即地,将女孩子那个老实但显然怀才不遇的父亲从一个不是很景气的小公司挖到了简氏公司旗下一家效益颇佳的子公司,很快就将这场小小风波消弭于无形。
但是,背地里还是训诫过儿子数次,她信任他,不代表他做事可以没有分寸,儿子的说话技巧还有待提高,为人处事亦是如此。
向来受不得半点委屈的简庭涛此次一言不发,乖乖受教,与此同时,就连一向很了解他的,暮鼓晨钟般清心寡欲的好友叶青承也不免说他:“庭涛,该接受教训了吧。”他在一旁看得分明,虽然简庭涛此次远不若外人眼中的绝情负心汉,那个系花美女的如此举动也是自尊心作祟成分居多,但是,常在岸边走,岂能不湿鞋,这个一向不缺女孩子环绕左右的简同学也该小心谨慎一点才是。
要知道,众口铄金,积毁销骨。
于是,简庭涛收了很长一段时间心,止谤修身。并且,他还在耐心地等待他心中的那个Miss Right。直到碰到关心素。
他对关心素的感觉,是他有生以来的二十年,从未有过的。
那是一种来自心灵最深处的悸动,她的双眸,犹如一弯深潭,将他的灵魂,完全吸入。
因此,他做出了放在以往根本不屑一顾的所有疯狂且愚蠢的举动。
但是,关心素的忧郁,关心素的漠然,却始终依旧。
她的心灵,仿佛蒙上了一层深重的雾气,他无从拨开,也无从驱散。
但是,说他不受控制也好,说他走火入魔也好,他就是一心一意地,想要看到真实的关心素。
简庭涛的失魂落魄和百折无悔,看在叶青承的冷眼旁观中,他也不由叹气。
或许,这就是爱情吧。
又或许,一辈子,能这样尝试一次,也不枉青春年少一场吧。
不知为什么,他有些羡慕简庭涛。
不过,他并没发现,在表面上归于平静的背后,简庭涛同学避着他,在做一件惊天动地的大事,那就是,暗中一直在观察着,或许更直白点来说,是盯着关心素。
他极其执拗地,要了解她的一切,她的全部。
于是,一个阳光明媚的初春午后,他暗中跟着一向只在校园里三点一线地过着简单生活的关心素,来到了这个与N大校园仅隔了一条马路的繁华路口。
一跟过来,他就立刻想起,这个路口,就是去年深秋他看到柯关二人并肩等红绿灯,且关心素手上还捧着一大束桔梗花的路口。
他在一阵心里发涩的同时,还有些奇怪。
因为经过他一段时间以来的观察,这个关心素,远不若同龄女孩子丰富多姿生活的是,她的日子,过得如一幅静谧的风景素描,通常只在宿舍――教室――家之间来回,几乎不出校门,偶尔也会见她坐在N大那个饱经沧桑的民国时期建筑群旁的大草坪上,低头细细读书,读得浑然忘我,一任阳光跳跃在她纤弱的肩头。
但是,总而言之,她的生活是安静的,安静得他人,似乎包括连柯轩,都根本走不进去,以至于,当简庭涛发现她在一个午后,居然静静地,穿过校门,穿过那道绿树成荫的曲折而修长的小径,而走到了这条繁华路口的时候,他有点吃惊。
更让他吃惊的是,站在那个路口,他看到关心素的脸上,居然出现了前所未有的一丝痛楚,还有惆怅。
她静静地站在那个路口,风吹动她的长发,就如同一朵孤单的小小清莲,在阳光中轻轻摇曳,她的眼睛,始终静静凝视着前方,但是,又仿若没有任何目标物。她周围人来人往,时断时续,但是,她只是静静地,就那样站着,一动也不动。
站在她身畔的简庭涛一时间,看得愣住了。
他们相隔一米多远,如同两尊塑像般,都是一动不动。
突然间,一个咿咿呀呀,步履蹒跚的小女孩子,趁着旁边的大人等红绿灯并只顾闲聊之机,摇摇晃晃地,越过心素的身边,走上了人行道。
说时迟那时快,一辆出租车,刚好驶了过来。
离得最近的心素先发现了不妙,她几乎想也没想,便在一片惊呼声中,奋不顾身冲上前,一把抱起那个小女孩子,眼见着那辆车就要从她身上驶过,突然间,一个人影从她身后罩过,飞快推开她,她被一阵惯性冲倒在地,但是,她仍下意识地,紧紧地,护着那个小小的女孩子。
过了片刻,她的意识仿佛开始归位,她下意识地,在周围人群的围观中,仍然牢牢抱着那个女孩子,慢慢爬起来,那个小女孩的母亲,已经从她手中接过了自己骇得脸色发白忘记哭喊的孩子,刚向她道了一声谢,便又匆匆跑到她身后,大声呼唤着什么。
心素看看自己,除了手肘和膝盖传来剧烈的刺痛感,应该是擦破了皮,好像还流着血以外,并无大碍,她想到了,在车飞驰过来的那一瞬间,有一双手,将她大力推开,她转过身去,看到身后围着一群人,透过那些簇拥和晃动着的腿和脚,她看到一个人躺在地上。她意识到了,是那个人,救了她。
她奋力地拨开人群,上前一看,她一下就愣住了,躺在地上的,是脸色苍白的简庭涛。
他静静地,躺在那儿。
很快地,简庭涛被送到了医院,送进手术室输血抢救。
一时间,医院走廊上聚满了人。
除了心素之外,肇事司机,被救女孩的父母,还有简庭涛的父母,以及简氏集团的高层,几乎在第一时间齐齐放下正在开的会,手头正在做的事情,或是正在忙的业务,飞速赶了过来。
走道上完全是黑压压的一片。
当那个到N市才两个月,还不太熟悉地形的看上去极为憨厚的中年出租车司机,得知自己撞的是全市最有名的简氏集团负责人的独子之后,他的腿一直在发飘。
妻子没有工作,家里尚有个才念初一的孩子,若不是急需用钱实在无法,他也不会一咬牙破釜沉舟地来到N市从事这个起早摸黑辛苦死不说,还风险奇高的职业,这下可怎么办?
贾月铭女士大致了解了一下详情之后,就以一贯的冷静和从容,安慰了心神不宁的丈夫几句,又吩咐身边下属,要他们立刻去找与简家私交甚笃的院长,设法调剂出一间设施齐全的头等病房,接着,有条不紊地,重新安排了一下方才公司被打乱的,但同样刻不容缓的行事日程,一切妥当之后,便和丈夫一起,坐在下属们找来的两张软椅上,静心等待手术结束。
尽管当她赶来的时候,医院已经在提前到达的简氏企业刘副总的坚持下,派出了最有经验的老医生做手术,刘副总也一再安慰她说,情况不若她想像中严重,但她的心里,仍然是七上八下,毕竟,简庭涛是她唯一的儿子,她的希望,她的全部。
此前,她已经略略知道有关事故的详情,也很有分寸地代儿子接受了那一对诚惶诚恐的小夫妻的谢意,自然,以她一向犀利的目光,也一早就注意到了站在离她不远处的小角落里,默默垂着头的关心素。
贾女士不禁多打量了一下这个一直低头不语的女孩子。
庭涛救的,除了那个小女孩之外,就是她?
纤弱的身材,及肩的头发半遮住面,看不出长相,但是,那种通体散发出的灵秀之气,十分抢眼。
她的直觉告诉她,儿子和这个女孩子之间,不光是出手相救这么简单。
知儿莫若母,儿子这段时间以来有些反常的沉默,她尽管没空多问,但不代表她没注意到。
但此刻,其他摆两旁,儿子最重要,因此,她重又转过眼,继续静心等候。
过了一会儿,医生出来了,果然,没有想像中那么严重,由于那个司机是新手,且路不熟,车速不算快,因此,只是左手腕、双脚脚踝,和左侧锁骨轻微骨折,动了手术,输了血,已经没有什么大碍了。
众人,特别是那个一直战战兢兢的司机,顿时松了一口气。
贾女士和简非凡先生更是立时三刻不顾众人劝阻,要进去看儿子。
好容易一阵忙乱过后,在麻醉剂的药效作用下,简庭涛一直安安静静地,沉睡在头等病房的床上。
那对小夫妻抱着女儿又是一番千恩万谢,约定第二天再来看简庭涛之后,先行离去,而那个肇事司机,上警局做过笔录之后,在简氏夫妇宽宏大量地,表示既然儿子没什么事,也就不再过多追究的允诺下,也感激涕零如释重负地,暂且先离开了。
身为历经商场风雨的生意人,简氏夫妇特别是贾女士深谙得饶人处且饶人的道理,况且,对此次车祸的处理方式,若是得当,可以让一件见义勇为的好事变得好上加好。毕竟,简氏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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