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老天!”这名男子低语道,然后他缩回那里的房间用力关上门。
鬼魂只用单手就拎起那名死去的男子,将他甩出破碎的前廊,落在谷仓旁空地的中间。这名不死怪物飘过地面,品尝着刚才的杀戮,但却渴求更多。它的身形再度闪动,然后横越房间,穿过另一扇关上的门。
第二名同样是城市警卫队员的男子,站在这名邪恶怪物前,疯狂地朝这名可怕怪物挥剑。但武器却完全碰不到鬼魂,直接滑过这名怪物变化的一阵没有实体的飘渺烟雾。男子试着逃跑,但鬼魂紧追不舍,走过这名男子踉跄行经的家具,并穿墙来到门的另一边,出现在这名吓坏了的男子面前。
这个折磨游戏漫长而痛苦地进行着,直到这名无助的男子最后跌跌撞撞来到外面的夜色中,在前廊阶梯上绊倒时丢掉了剑。他挣扎站起,奔进黑暗的夜晚中,全速向卡拉敦跑去,一路上不断号叫着。
鬼魂随时都可以变回实体,把这名男子扯得四分五裂,但莫名地,这名怪物觉得自己对这种感觉,这种恐惧的味道,比实际的杀戮还要来得享受。鬼魂更强烈地去感受,仿佛它被这名惊惧男子的感情跟尖叫给喂饱了。
但现在事情结束,而那名男子也不见了,另外一名男子则早就死透,无法再提供任何娱乐。
当残余的意识残片想到它变成了什么,想到那个可恶的凯德立创造出了什么时,鬼魂再度哀啸。鬼魂对自己过去的生命记得不多,只记得它曾是活人国度中最高价的杀手之一,一名职业刺客,一名谋杀的艺术家。
现在这名怪物成了不死生物,一个幽魂,一个蕴含着罪恶能量的空洞、拟似活体的躯壳。
在拥有器虏伏超过一世纪的时光中,鬼魂变得以一种跟其他人相当不同的方式看待肉身。这名邪恶男子曾两次利用这个魔法器具的力量更换身体,杀死前一个身体,并将新的据为己有。而现在,莫名地,鬼魂的灵魂——至少是一小部分——回到了这个世界。因为命运的捉弄,鬼魂死而复生了。
但这是怎么办到的?鬼魂不太能记得它在往生世界中待的地方,但可以感觉到那不是个愉快的地方,一点都不是。
咆哮暗影的影像包围着它,黑暗的爪子划过它脑海中前方的空气。是什么把它从坟墓中带回来的?是什么令它的灵魂再度回到人间?这名怪物扫视自己的手指、脚趾,想找到鬼魂曾经戴着的再生戒指。但它模糊地记得,戒指已经被凯德立偷走了。
鬼魂感觉到风中传来呼唤,无声却有命令的力量。而且熟悉。它将射出光芒的眼转向遥远山峰,再次听见了呼唤。
是器虏伏。
这名邪恶的灵魂了解了,记起在永恒的惩罚之地时听见过这个音调。器虏伏在叫它回来。借着器虏伏的力量,鬼魂再度回到人间。在那困惑而震惊的瞬间,这名怪物不确定这件事到底是好是坏。它再次看着自己萎缩、阴惨的手臂跟躯干,怀疑它能否禁得起白天的阳光。处在这种状态下,鬼魂将面临什么样的未来?这名不死生物又能抱有什么希望?
无声的呼唤再度传来。
是器虏伏!
它要鬼魂回来——而且藉由它的力量,这名怪物的灵魂一定能再偷到一个新身体,一个活的身体。
在卡拉敦,离农场并不远的地方,那名吓坏了的警卫队员踉跄接近关起的城门,尖叫着有鬼,并为他那被屠杀的同伴哭嚎。如果看守城门的士兵对这名男子的诚实有任何怀疑,只需看看他的脸,那张比起他实际年龄三十岁老上许多的脸。
不到一小时后,包括一名依尔玛特神庙教士在内的一大队人马,从卡拉敦城门骑马出发,不顾一切地奔向农场,准备和邪恶的幽魂展开大战。此时鬼魂已经离开了,有时步行,有时则飘过田野,跟随着器虏伏的呼唤,那是它被解放的唯一机会。
只有夜间动物的号叫——绵羊恐惧的咩咩叫声,一只夜间出没的猫头鹰惊吓的尖鸣——标记出鬼魂的路途。
第二章 逾越的一步
黎明已经过去许久,但凯德立所进入的房间内仍是暗的,遮阳罩还密密地拉在窗户上。年轻教士安静地走到床边并蹲下,不想打扰女教长波缇洛普的睡眠。
如果说,艾福利教长是凯德立视之如父的人,那么充满智慧的波缇洛普则是母亲。如今,随着他对和谐的德尼尔之歌新发现的透析能力,凯德立感到自己比以往都更需要波缇洛普。因为她也听过那首永不完结歌曲的神秘音符,她也超越了教士纪律的常规。如果凯德立跟梭比克斯讨论时波缇洛普在他身旁,那么他的论述就会有人支持,年老的学院长就会被迫接受凯德立所透析到的事实。
但波缇洛普却无法在他身旁。她躺在床上,病得非常严重,被一个失控的咒语弄得痛苦不已。她的身体困在一个变身过程中途;既有人类的平滑肌肤,也有鲨鱼的尖锐五角形外皮,而如今,空气跟水都不符合这名女教长身体的需要。
凯德立轻抚她的头发,它们比他记忆中更加灰白,仿佛波缇洛普老了。他有点惊讶地发现她睁开了眼睛——其中仍有探索的渴望——并勉力朝他露出一个笑容。
凯德立努力回应那抹微笑。“你必须好起来。”他对她低语道。“我需要你。”
波缇洛普再度微笑,然后慢慢地闭上眼睛。
凯德立无助地发出放弃的叹息。他开始转身离开床边,不想再耗损波缇洛普所剩无几的精力,但这名女教长出乎意料地开口对他说话。
“你跟梭比克斯学院长的会面进行得如何?”
凯德立转回身去,对她声音中展现的力量相当讶异,也惊讶波缇洛普竟然知道他跟学院长见面的事情。她已经有好几天没出房门一步,而在凯德立来看她的几次里,也没提到将要会面的事。
不过,他早该知道她会晓得。当他思考这个意料之外的曝光时,他提醒自己,她也听得到德尼尔之歌。她跟凯德立,被一股远超过图书馆其他教士所能理解的力量密切地连结在一起,因为同样沐浴在他们主神的歌曲之河中而连结着。
“进行得并不顺利。”凯德立承认道。
“梭比克斯学院长无法了解。”波缇洛普理所当然地说道,而凯德立猜想,这名女教长也曾跟梭比克斯,以及其他无法了解她跟德尼尔之间特别关系的教士们,有过许多类似不佳的会面经验。
“他质疑我是否有资格烙印齐尔坎·鲁佛。”凯德立解释道。“而且,他命令我将器虏伏交给……”凯德立顿了一顿,不晓得该怎么迅速说明这个危险的器具。但波缇洛普捏捏他的手,微笑了,于是他知道她明白。
“梭比克斯学院长命令我,把它交给图书馆的督导者。”凯德立把话说完。
“你不同意这个处置?”
“我怕它。”凯德立承认道。“在那个器具中有一股意志,甚至是种具有感情的力量,可能征服所有处理它的人。就连我,打从将器虏伏自那刺客被烧焦的身体上取下之后,都得费尽力气抵抗它诱惑的呼唤。”
“你听起来有些自大,年轻的教士。”波缇洛普插嘴道,特别强调“年轻”两字。
凯德立停下来思考这个回应。也许他的感觉可以被视为是种自大,但他仍然相信它。他能够控制器虏伏的力量,至少控制到现在。凯德立明白到,如今他拥有一种特别的透析能力,一个德尼尔神赐的礼物,那是教派中其他的教士们——除了波缇洛普以外——似乎缺乏的。
“这是好的。”女教长说,回答她自己发出的质疑。凯德立好奇地打量她,不十分明白她这些话是什么意思。
“德尼尔神召唤了你。”波缇洛普解释道。“你必须信任这个召唤。当你刚发现到自己萌芽的力量时,你并不了解它们,而且害怕它们。只有当你开始信任它们时,才会明白它们的用处以及局限。所以它必定伴随着你的直觉、感性,以及那在你脑中播送的歌曲所强化的感觉。你相信自己知道该怎么处置器虏伏才是最好的吗?”
“我知道。”凯德立坚定地回答道,不在乎自己听起来确实自大。
“那烙印齐尔坎·鲁佛的事呢?”
凯德立花了一会儿考虑这个问题,因为鲁佛这件事似乎包括更多关于正当程序——一些凯德立显然绕过的程序——的律令。“我是依照德尼尔神教导我的道德伦理来做的。”他结论道。“然而,梭比克斯学院长仍然认为,他有正当原因质疑我的权力。”
“出自于他的观点。”波缇洛普回答道,“你所拥有的是道德的权力,而学院长对于这类情况的权力则是来自于不同的根源。”
“来自于一个人造的阶序制度。”凯德立补充道,“一个看不见德尼尔神真意的阶序制度。”他发出一声轻笑,不经意地有些嘲讽。“它将牵制住我们,直到对抗三一城寨的代价增大十倍,甚至百倍。”
“会这样吗?”
这是个简单的问题,简简单单地,出自一名甚至没力气从床上起身的女教士口中。但对凯德立来说,这个问题的涵义却变得复杂无比,暗示着他以及他未来的行动,是唯一的可能解答。他内心明白,波缇洛普要他去避免他刚才所预言的状况发生,要他僭用教派中最高位教士的权力,以便将三一城寨的影响力迅速做个完结。
她隐微的笑容证实了他的猜测。
“你曾试图推翻学院长的权力吗?”凯德立直率地问道。
“我从未处在如此非常的情况中。”这名女教长回答道。声音突然虚弱下来,仿佛她努力支撑的力量到了极限。
“当你初次发现自己被赐予的能力时,我曾告诉过你,”她继续说道,不时停下来喘气,“许多要求将加诸于你,而你的勇气也会不断被测试。德尼尔神要求智慧,但他也要求精神上的勇气,使有智慧的决定能被实际执行。”
“凯德立?”从门口传来轻轻的叫唤声,凯德立回头看见丹妮卡,她的表情严肃。站在她身后的是美丽的雪琳,一名来自西米斯塔森林的精灵少女,同时也是精灵战士,她一头金发充满光泽,紫罗兰色的眼睛如黎明般闪耀。虽然已经有好几个星期没见到凯德立了,她却没有出声向他打招呼,尊重地不想打扰眼前显然相当肃穆的这场会面。
“梭比克斯学院长正在找你。”丹妮卡小声地解释道,音调中满是忧惧。“你没有把器虏伏交……”她的声音消逝,因为凯德立回头望着床上的波缇洛普,她看起来非常苍老,非常疲惫。
“勇气。”波缇洛普低语道,然后,在凯德立完全明了的注视下,这名女教长平静地逝去了。
◇◇◇◇
凯德立既没敲门也没等待许可,就进入梭比克斯学院长的办公室。这名年老的男子正坐在自己的椅子里,凝视着窗外。凯德立知道,这位学院长刚得知女教长波缇洛普死亡的消息。
“你已经遵照指示去做了吗?”梭比克斯一注意到凯德立在房内时就厉声问道,虽然那时凯德立已经走到这名男子的书桌前。
“做了。”凯德立回答道。
“那好。”梭比克斯说,然后他的怒气消退,取而代之的是对波缇洛普逝去所感到的哀伤。
“我要丹妮卡和雪琳召集矮人兄弟和范德一起在前门集合,并带上旅途所需的物品。”凯德立解释道,一面说一面把蓝色的宽边帽往头上一戴。
“去西米斯塔森林?”梭比克斯试探地问道,仿佛他害怕听到凯德立要开口对他说的话。梭比克斯曾提供给凯德立的选择之一,是离开图书馆去当一名出使给精灵们及艾贝雷斯王子的使者,但他不认为此刻这名年轻教士指的是这个。
“不是。”坚定的回答传来。
梭比克斯在自己的椅子里坐得非常直,错愕的表情显现在他凹陷而饱经风霜的脸上。他此时才注意到,凯德立带着他的小十字弓及装着爆炸箭尖的子弹带。而飞盘——凯德立另一样不寻常的武器——则圈挂在这名年轻教士的宽腰带上,旁边是一个凯德立设计出来能够发出集中光束的圆筒。
梭比克斯考量着这些线索良久。“你有把器虏伏交给图书馆的监督者吗?”他直接问道。
“没有。”
梭比克斯因突增的愤怒颤抖。好几次他想开口说话,但结果都转而猛咬自己的嘴唇。“你刚才说已经遵照指示去做了!”他最后终于吼道,凯德立从来没见过这名平常相当冷静的男子如此激烈地爆发。
“我遵照德尼尔神的指示去做了。”凯德立解释道。
“你这个自大的……你这……亵渎神的——”梭比克斯断续地说着,他的脸胀成亮红色,从书桌后面站起身来。
“并非如此。”凯德立纠正道,声音坚定。“我遵照德尼尔神的指示去做,而如今你,也要遵从德尼尔神的吩咐。你将会跟我一起到前门大厅去,祝我的朋友跟我这趟到三一城寨的重要任务顺利成功。”这名学院长试着要插嘴,但某些他还无法了解的东西,某些闯入他脑海最深处的东西,迫使他保持沉默。
“然后你将继续准备进行一次春天的攻击行动,”凯德立解释道,“以防万一我的朋友跟我无法完成预期的任务。”
“你疯了!”梭比克斯咆哮道。
并非如此。
梭比克斯开始张口反驳——直到他发觉凯德立并没有开口说话。这名学院长的眼睛眯了起来,然后倏地大睁,因为他开始发现有东西在碰触他——在他的脑海里!
“你要干什么?”他狂乱地质问道。
你不需要说话,凯德立以心灵感应向他保证道。
“这真是……”学院长开始说。
“……荒谬,对我地位的一大侮辱。”凯德立开口帮他说完,在梭比克斯还没说出口之前,就已经感应到并完美地讲出这些话。
学院长倒回他的椅子里。你明白你这么做的后果吗?他在心里问道。
你明白我能够粉碎你的心智吗?凯德立充满自信地回答。更重要的是,你明白我的力量是德尼尔神所赐的吗?
这名学院长的脸因困惑跟无法置信而纠结。这名突然窜升的年轻小子是什么意思?
凯德立一点也不喜欢这个丑陋的游戏,但他没有时间按照萌智图书馆的正当程序来处理事情。他在心中命令这名学院长起立,然后站到书桌上。
梭比克斯还不知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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