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容易的。
宛佳只是淡笑,“这个问题无需讨论,黑纸白字,您想抵赖,也得看本事。”看到丫头们都基本弄空了,站了起来,往外走。
宛华忠盯着她挺直的背影,猛然间感觉有些惶恐,纺织厂是宛家现在最大的家业,现在手上还有法国的订单,如果宛佳来硬的,他也会吃不了兜着走。
猛站起来,“你说,什么条件,将你的股权卖给我?”
宛佳缓缓转身,“全卖给您是不可能的,我可以转让大概20%给您,而您就可以占大股了,您意下如何?”
宛华忠一愣,当即,“好,你要什么?”
宛佳勾唇一笑,递给他一张名单,“我要这几个丫头。20%的股权,赎她们的身,绰绰有余,这笔买卖您太占便宜了。”
宛华忠皱眉一看,采莲?
“不行。”他冲口而出。
“为何不行?”
“采莲不行!”
宛佳看了一眼站在一边脸色一白的采莲,“你是担心采莲管着宛家的庶务,泄了你们的秘密吗?”
采莲猛然一转身,往边上木楞狠狠地撞了上去,顿时身子一软,额头鲜血如注。
一干人惊叫起来,青烟第一个冲上去,仔细查看,“我得带她去包扎。”
宛佳更加疑心,语气顿冷,扫了一眼宛华忠和管家,“怎么回事?”
管家神色慌张,偷看一眼宛华忠,见他没有反对,便走进宛佳低声说,“采莲姑娘是老爷看上了的,准备纳为妾。”
宛佳柳眉一拧,“胡说!不是你儿子和采莲好着吗?怎么纳妾了?”
管家赶紧摇头,示意宛佳不要提儿子,“采莲被老爷看上是采莲的福分,那丫头性子倔,不过,成了事也就成了,丫头嘛,能做个望族的妾就很体面了。”
“呸!”宛佳气得胸脯连绵起伏,“妾?宛老爷今年45了吧?采莲才17岁!难怪她宁愿死都不从!”
宛华忠脸色阴沉,气得不知说什么好,采莲的事他本想一个小丫头,怎么哄哄就行了,哪有女孩子不喜欢有面子的?没想到她居然当着宛佳的面来了这么一出。
宛佳往前站了一步,拎起那份合同晃了晃,“30%的股权,你要还是不要?”
宛华忠拧了拧眉,刚才还20%,这回30%了,他知道宛佳一定要帮采莲了。
哼了一声,“好!30%,那你就剩下21%,厂里的一切事物你都无权过问了!”他气哼哼地转身就走。
管家愣了愣,悄声问,“小姐,您为何一定要离开家啊?”
宛佳笑笑,“因为这里容不下我。”
管家眼圈红了,虽然,之前对宛佳母女感情一般,可自从宛佳搬到城里后,她的一言一行都深深感动着管家,看着一个小姑娘独自挑起大梁,坚韧不屈,加上这次老爷硬是抢了自己二儿子心爱的女子,宛佳毫不客气,硬是将采莲给夺了回去,他就觉得这样的主子才是可以跟的。
“那小姐保重,如果有任何需要我帮忙的,请小姐尽管吩咐。”
宛佳点头,“谢谢你管家。”
送走管家,宛佳扫了一眼房间,这里,没有一点留恋,不过是自己暂时的一个栖息地。
现在,终于迈出了这第一步,堂堂正正做回自己,不再需要伪善,不再需要假笑。
目光落在窗户上,又是一个日出,红色的太阳已经高高挂起。
桀……你还好吗?
心,不由痛了,握住胸口,隐隐的被撕扯一样。
她深吸口气,毅然转身。
宛佳的人生,从此,展开了新的篇章。
一行人雇了两辆大马车,几辆黄包车浩浩荡荡的往城西开去。
城西原来张氏和张汉良住的小院,宛佳一直没有退掉,总是感觉这里也许会有用。
没想到今天,这里反而成了她宛佳要住的地方。
一群女孩子叽叽喳喳的,得了自由的小鸟一样,兴高采烈的忙开了。
宛佳特意吩咐把采莲安排在青烟一个房间,好照顾她养伤。
院子不大,几个女孩子挤一间房,她们也乐得很。
宛佳心情也好了许多,坐在小院的石凳上,抿着茶,环视一圈,小院居然没有荒废,爬藤虎长得特别茂密,假山流水依旧叮咚,很惬意。
“今天是不是有好吃的啊?”一声朗朗的笑声传来。
宛佳马上站了起来,没想到头一晕,身子不住晃了晃,一双有力的手飞快地一把扶住。
“你看你,起来那么急干什么?”徽文轩柔柔的目光凝视她。
小豆子和赵风扬还有豆蛋子三人相视一笑,手上拎着各种吃的,都转身往厨房跑。
宛佳笑笑,缓缓坐下,“可能饿了。”
徽文轩含笑看着她,“你还是那么好强,才苏醒过来,就离家了,不能好好歇两天再动,这劳师动众的动作,你的身体吃得消吗?”
“小看我了吧?我又没干什么,丫头们都能干得很,我悠闲着呢。”宛佳柔柔一笑,添了许多娇媚。
徽文轩看呆住了,没想到嫁了人的宛佳越老越美了,一抬手一投足间尽显女人的柔美。
宛佳注意到徽文轩的目光,尴尬地低了头,她已经无心再去爱了,也不想欠徽文轩情。
徽文轩看到她脸上淡淡的绯红,知道身体还没恢复,不由心痛,可见她这幅摸样,也不好再说什么,换了话题问,“下一步你打算如何?”
宛佳抬眸,一笑,“经商,全心全意,认真经商。”
“好,反正你做什么决定,我都会支持你的。”徽文轩拿起茶壶,给她倒满茶,自己也倒了一杯。
“其实,龙炎桀……”
“风柳,我饿死了,有东西吃吗?”宛佳忽然扬声叫着。
厨房里风柳应着,沫儿笑眯眯的端了一盘子点心,“这是徽少他们带来的,江南点心,小姐肯定想死了吧?”
宛佳见了大喜,“天啊,真是想死了。”赶紧捏了一块酥糖放进嘴里,“嗯,还是江南的东西精细好吃。”
徽文轩笑了,知道她不愿意提及龙炎桀,也罢,该是谁的自然会是谁的。
龙炎桀对宛佳的感情和爱,徽文轩自己是知道的,但他也非常清楚,这两个人是不适合的。
看着她吃得很香,心里也高兴,直到她最喜欢吃这几样点心,今天特意买了许多。
宛佳面上笑着,可心里却一点喜色都没有,她害怕听见龙炎桀三个字,每次这三个字出现在脑海中,心都被割着一样疼。
“找个时间看看你娘去吧。”
宛佳咬着点心,点头,“好。”人已经站了起来,冲着厨房喊,“什么时候能吃饭啊?”
风柳笑着探出脑袋,“厨房都被挤爆了,他们说今天非做出个满汉全席宴不可,哈哈哈。”
厨房里响起一片欢笑声。
心里带着一点悲伤的宛佳,顿时也被逗笑了,跟着哈哈大笑起来。
“我这八大丫头啊真是活宝。”宛佳依旧坐下,又塞了一颗点心到嘴里嚼着,只有这样嚼着才能压住心里的难过。
徽文轩温润一笑,“人家是八大金刚,你是八大玉女,可这八个玉女能文能武啊,据说她们个个是神枪手?”
宛佳噗嗤一笑,差点噎着,赶紧喝了一大口水,“你还真看得起她们,几个大的枪法的确不错,小的还差点,不过练练就好了。如今她们自由了,也是好好让她们发货大展宏图大的时候了。”
“哎,对了,你不是什么武工队的队长了吗?怎么那么悠闲?”
“我卸任了。”徽文轩满不在乎的端起茶杯喝了一口。
“卸任?怎么回事?有官不当?”
“专做后方工作,一样干革命啊。哈哈。”徽文轩笑着说。
宛佳看着他好半响,“文轩,你不必这样的。男人自有自己的事业和梦想,我不值得……”
“你想哪里去了?”徽文轩笑着打断她的话,“你以为我是为了你啊?不是啊,转作后方其实很适合我,在丽都城,我有徽家做后盾,现在张荀进了江南,动作可能大起来了,我们也不适合明面斗,上级要求我们争取一切可争取的武装力量,所以,我可以发挥的余地一样大。”
宛佳凝视着他,忽然问,“为何堂堂大国要忍一个小国?为何人家踏进我们的家门欺辱我姐妹,我们还要忍?”
徽文轩正了色,“因为我们不够团结,不够强大,因为总统府自私。”
宛佳心潮起伏,在东北这段时间,满眼看到的是侵略者的恶行,甚至是自己最好的姐妹惨遭毒手,她一直为没有帮风柳报仇而内疚不忿。
她刚开始非常不明白为何龙炎桀的隶军就不能公开抗日,为何总是周旋于外,打内战,抢地盘。后来去了京城,才发现,真相在统治者身上。
宛佳压低了声音,往前靠了靠,“文轩,你老实告诉我,有强大的政府吗?有愿意抗日的军队吗?”
“有!”徽文轩淡淡一笑,“革命党,孙中山领导下的革命党,之前,他放弃了武装力量,错信了袁世凯,以为,他会将中国带入光明的日子,可是,事实证明,是错误的。现在,他再次建立武装队伍。我们日渐强大,我们开始了武装革命,很快,我们就会变成一只最强大的队伍,重要的是,因为我们抗日,所以,我们会吸引千千万万像你一样抗日的热血青年和广大民众。”
宛佳眼睛一热,亲不自禁地握住他的手,“我想帮你们!”
这句话,其实她早就想说了,不为了别的,就是为了龙炎桀。
因为,她知道龙炎桀是要抗日的,然而跟着一个卖国的政府,他总有一天,要走出这条路。如果,自己先迈进去,也许能帮他铺出一条路。
徽文轩激动地反握她的手,压低声音说,“我们就等着你这句话。你知道吗?东北掀起的那场抗日运动波及了全国,我们组织上对你高度重视,这次你不撤回来,我们组织上很可能就会派我去说服你,让你暂时离开,毕竟,你可以做的事情还很多,没必要做无谓的牺牲。至于龙……还是先不说他,先说你。”
宛佳眸光微暗,随即兴奋地点头,“好,我要做什么?”
“做你自己就好,经商,建立一个强大的商业王国,你知道吗?为何那些弹丸小国都敢欺负我们?因为我们穷,不够他们强大。所以,我们要建立强大的商业网络,让我们整个民族都富强起来。”
宛佳认真地点头,“好,我听你的。”
徽文轩松开了手,认真地伸出手掌,“宛佳同志,欢迎你加入我们爱国抗日大家庭。”
宛佳眼睛一热,郑重地握住他的手,一股暖流传遍全身,她终于感觉不再是一个人努力扛着,对抗日本人,对抗那些欺凌中国人的列强了,她的背后有徽文轩他们这个看不见却很强大组织,重要的是,这个组织不需要伪装,不需要伪善,一股绳拧在一起。
“来咯,吃饭了。”丫头们笑盈盈的端着几大盘子上来,两人赶紧让开,不一会儿石桌子都摆满了。
“真是好香。”宛佳由衷地说,这几个月在东北,虽然和龙炎桀在一起很快乐,但总是提心吊胆,每天应对着变幻莫测的事情,心理压力非常繁重。
回到这里,身边的全是熟悉的亲人,江南怡人的气候让她舒缓放松。
“明天,我想去看母亲。”宛佳对徽文轩说。
他点头笑着说,“行,我明天陪你去,顺便要去看看苏城的幽兰社,花蕊他们夫妻干得很出色,开了五家分店了。”
宛佳高兴地点头,“有他们帮着我,真是我的福气。”
“那也得你值得他们帮啊,如你,谁都愿意帮。”徽文轩与宛佳相视一笑。
××
沧州,隶军军政处。
龙炎桀对着电话冷冷地说,“这场仗打也得打,不打也得打!否则,我们隶军干什么?”
霖庆在电话那头焦急地说,“现在总要的不是占领地盘,而是要维护好北方和各国通商来往的通道。”
“我是军人,不是护送队!”
“炎桀,你就不要那么固执啦,仗,你打了那么多年了,还打不够吗?现在重要的是赚钱啊!你手握着那么好的资源,干嘛不为自己多想想……”
啪,龙炎桀愤怒地挂断电话。
“自私!”狠狠骂了一句。
陈子航走进来,“督军,那边不同意?”
“不同意也由不得他!打!把周边那些不听话的小军阀统统给我拿下!”他点了点地图,“这个版块,一并吃干净。”
陈子航看着他点到的地方,正是江南张荀领地与龙炎桀领地的交界处。他知道,龙炎桀这是要给张荀教训,让他知道害怕自己。
他看着龙炎桀清瘦长着胡子的脸,沉了色,“督军,打是可以,正好不让我们隶军将士生手,但是,如果不通过总统府同意的仗,所有开销和军费都是隶军自己负担,这笔开销不小。”
“不要紧,龙家的资产就是隶军的资产。”龙炎桀不在乎钱,他现在只想尽快缴清障碍。
“对了,宛佳建立的那条军用运输通道还有生意在运营吗?”
陈子航压低声音说,“最近没有了,恐怕是担心夫人离开有危险吧。”
龙炎桀想了想,“你和西北军方应该有些交代,你说,如果我们和他们建立交易,危险性有多大?”
陈子航笑着摇头,“没有危险,西北军已经是革命党旗下的军队了,他们被收编后对隶军向来表示友好,也许是那边一直对您和隶军有些什么想法吧。”
龙炎桀眼色一沉,“这些话少胡说!知不知道会连累一片?”
程子航沉默片刻,鼓起勇气问,“督军,您真没想过独立吗?”
“独立有什么用?云南独立了、湖南独立了,他们强大吗?各个闹独立,最终呢?分裂,群雄割据,自古都是闹独立闹的!”龙炎桀摇头。
陈子航沉默了,他最近有些摸不透龙炎桀的心思。
不过,太过敏感的话题自然小心为妙。
××
宛佳和徽文轩坐在马车上,路过那个油菜花田,已经是绿色一片。
那天和龙炎桀的嬉闹场景,忽然盘旋在脑海,那时的他们多快乐,似乎为了爱可以不顾一切。
可是,如今呢?
世上最痛苦的莫过于明明深爱,却逼着彼此天涯各一方,相见之日遥遥无期。
徽文轩凝视着她清瘦的小脸上表情沉而伤,心里也很不好受。
“宛佳,其实,你和龙炎桀要重逢是可以有办法的。”
宛佳闻言抬头,眼底飞快地闪过一抹欣喜,“什么办法?”
“脱离总统府,加入我们。”
宛佳脑子飞快地转了个思路,缓缓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