于是,越冰莹看到阴阳子一掌堪堪印上谢轻尘肩头时,突然就软软地向后倒去——原来,天剑已经将他从腰间齐齐斩为两段!
谢轻尘回身将天剑全力甩出——鲜血四溅处,阴阳子一颗脑袋随着天剑直飞出三丈之外!
越冰莹惊呼一声,被眼前的一幕骇得双腿一软,就跪倒在了地上!
待她回过神来时,才发现谢轻尘已伏在地上许久都未曾动过一下了——天空中,一只秃鹫正盘旋而下,往他手背啄去!
越冰莹惊呼一声跳起身来,飞扑过去,一脚往那只已经堪堪落下的秃鹫踢去!
那秃鹫大翅一扇,腾空飞去!
越冰莹轻轻推推谢轻尘的肩头,小心地叫了一声:“哥——”
谢轻尘依旧那样伏在地上,纹丝未动!
越冰莹忙将他的身子扳转过来,这才发现谢轻尘面色惨白,双目紧闭,唇边一缕殷红的鲜血缓缓滑下——原来他早已晕去多时!
谢轻尘醒来时,越冰莹正用浸湿的手帕细心地给他擦脸,看到他醒来,一如往常般一脸惊喜地道:“哥,你终于醒啦!”说着话,就已经红了眼圈。
谢轻尘一脸疲惫地对她微笑一下,没有说话,只是四面看了一眼——他有些意外地发现,原来自己躺在一家蒙古包里,只是屋里却只有自己和越冰莹两个人。
“你一定饿了——”越冰莹笑着拭去腮边滚落的泪珠,一边起身一边道,“奶茶还热着呢!”
谢轻尘看她端了吃的过来,就撑着坐起身来。
越冰莹关切地看着他:“你还好么?”
“还好——”谢轻尘点点头道,接过她双手递来的奶茶,“你呢?”
“我和萨日娜大婶他们一起吃过了。”越冰莹道,“天剑和你的断魂,我也都带回来了——你那把断魂插入树干好深,拔得我费劲死了!”
“哦!”谢轻尘微微一笑,又有些疑惑地问道,“这家蒙古包离那里应该很远吧?我们在河边似乎都没有看到!”
“嗯,还当真有些远。”越冰莹点点头道。
谢轻尘沉吟片刻,终于又问道:“那么——你是如何将我弄到这里的?”
越冰莹红了脸,低下头去,半晌方轻声道:“我、我一路将你背来的。”
谢轻尘睁大了眼睛,心底猛然为之一震——他是练武之人,虽然清瘦却也结实,何况他身材原本高大,看看那小姑娘清削孱弱的双肩,他无法想象,如此遥远的一段路,她是怎样一步步将自己背了来。
谢轻尘别过脸去,许久没有作声,半晌方回转脸来,看着她柔声责备道:“怎么不等我醒来再说呢?也不怕累坏了自己!”
“你不知道,”越冰莹低着头道,“那些秃鹫啊、乌鸦啊,厉害得很!只一会儿功夫,就把那个阴阳子给——啊!”
她轻轻惊呼了一声,忙掩住了自己的嘴巴,起身跑出去了。
谢轻尘看着蒙古包外已经漆黑一片的天色,不觉轻叹一口气——若非这小姑娘那么老远地硬是将他背来,只怕他也会和那早已身首异处的阴阳子一样,做了乌鸦和秃鹫的腹中美餐了吧?转念一想,这样一来,那些紫微教的女子一定会以为,自己和越冰莹已落入阴阳子手中,路上可能会少了些麻烦,倒也未尝不是一件好事!
就听到门外有个小女孩用蒙语和越冰莹搭腔,然后越冰莹就挽着一个十二三岁的蒙古小女孩一起进帐来。
那小女孩正对上谢轻尘的目光,不由红了脸低下头去。
越冰莹道:“哥,她是萨日娜大婶的小女儿,叫琪琪格。”
谢轻尘看她们坐下来,于是微笑着对那小女孩点点头。
那小女孩“咯咯”一笑,轻轻扯一扯越冰莹的衣袖道:“冰莹姐姐,这个汉人哥哥真好看啊!”
越冰莹笑道:“小家伙,你懂什么啊?”
她们说的是蒙语,谢轻尘听不懂,但是看那两人的神色,他已知道她们俩说的话和自己有关,可是谢轻尘却也懒得理会她们,自己低头吃饭了。
“琪琪格?”门外一个女子的声音唤道。
“哎——”琪琪格应了一声,于是一个中年的蒙族妇女便推门进来。
“大婶,你来啦!”越冰莹忙迎起身道,一边对谢轻尘道,“哥,这位就是萨日娜大婶!”
谢轻尘也站起来,略一欠身,微笑着点点头。
那萨日娜大婶性子甚是开朗,立即笑道:“啊,你醒啦?请坐吧!”
越冰莹忙给谢轻尘翻译道:“她问候你呢!”
谢轻尘对萨日娜大婶点点头,转向越冰莹笑道:“打明日起,你教我说蒙语吧?!我在这里快变成聋子和哑巴了!”
越冰莹还未及回答,那萨日娜大婶已经又朗声笑道:“啊,冰莹姑娘,这汉人长得还真好看——是你男人么?”
越冰莹一怔之后,立即满脸飞红,忙不迭道:“大婶,不、不是的——他、他是我哥哥!”
萨日娜大婶打量一眼谢轻尘道:“可是你们一点也不像啊?上次越夫人给我家巴图治伤寒的时候,在你家里怎么没见到他啊?”
越冰莹的脸一直红到了耳朵根儿,却还得硬着头皮给她解释:“那时候,他还在中原!他是半个月前才来的!”
“哦!”萨日娜大婶点点头道,“天黑了,我们去睡觉啦——你们也早点休息吧!”
将萨日娜大婶和琪琪格送出门外,掩了门进来时,越冰莹的脸兀自火辣辣地红着,她根本不敢抬头看谢轻尘——虽然他听不懂,但越冰莹知道,以他的聪明,只怕心里早已明镜也似!
但是谢轻尘什么也没有问,只听他柔声道:“昨夜就没有休息,今日又累了一天,你早点睡吧!”
越冰莹点点头,看他准备出去,她迟疑半晌方道:“你、你不要出去了——外面天阴了,可能会有雨!”
“不打紧!等有雨的时候我再进来就是了!”谢轻尘微微一笑,出去了。
但是,越冰莹一觉睡到大天亮,并没在蒙古包里看到他的身影,帐外却已是一片淅淅沥沥的雨声。
她揉揉眼睛,起身拉开门,却一眼就看到谢轻尘的背影——他就站在门口,仰着头,微闭着双目,任细密的雨丝轻轻打在脸上!
身后开门的声音他一定听到了,可是他却恍若未闻,依旧那样沉醉地站着。
越冰莹看他的衣衫已被微微地打湿,忙道:“哥,你这样淋雨,会生病的!”
谢轻尘终于转过脸来,微笑着看她一眼:“想不到如此粗犷的大漠竟也会有如此细密的雨丝——叫我恍惚觉得回到了江南!”
他伸出右手去,看着细密的雨丝从自己修长的手指间渗落,唇边一抹浅笑似真似幻。
“‘极乐山庄’在江南么?”越冰莹小心翼翼地问道。
“是啊——”谢轻尘的眼睛在雨帘中变得迷迷蒙蒙,许久方又问了一句,“这雨能下几天呢?”
“几天?”越冰莹悄悄吐吐舌头,“能下到明早就不错啦!”
漠北狂飙 。。。
“哦!”谢轻尘微笑着回过头来,“莹儿,你看,这老天似乎很帮着咱们啊!”
“嗯?”越冰莹不明所以。
“我本来还发愁今日白天躲在什么地方呢——现下,是不是就可以死乞白赖住在这家不走了呢?”谢轻尘笑道。
“为何要躲起来啊?”
“小傻瓜,这大草原上一目了然,咱们白天赶路岂不给人家发现行藏?”谢轻尘道,“因此,我原打算白天躲起来休息晚上赶路的!”
“哦!”越冰莹恍然大悟。
“再有两日,我功德圆满,就不必再如此躲着这些妖魔鬼怪了!”谢轻尘吸一口气道。
此时雨势渐渐大起来,越冰莹看他衣服头发已经完全湿透,忙将他拉进蒙古包来——谢轻尘却直笑她过于小心。
这场雨一直下到半夜才停,那时越冰莹早已睡熟。
谢轻尘完功的时候,就听到越冰莹隐忍的抽泣声。他在昏黄的酥油灯下,看见那小姑娘紧紧蹙着眉头,眼角一滴晶莹的泪珠。
许是因为雨天的缘故,蒙古包里有些冷,谢轻尘看到她虽是和衣而睡,却仍是微微地缩着身子。于是,他脱下自己的外衣,给她盖在身上,又听到她在梦中轻轻呓语:“哥,不要杀他了——你看,他连头都没有了,好可怜啊!”
谢轻尘不觉哑然失笑——可怜这纯净如白水一般的小姑娘,因为跟着自己,半月来看到了种种生平最可怖的景象,连睡梦中都如此紧张!而自己在她的梦中,更不知是何等凶狠残忍的恶魔模样!
可是,蓦然又想起半月来她对自己的信任与依赖,当然,同时想起的还有听到她将自己一步步背来这遥远的蒙古包时那种无以言说的震撼与感动——他突然发现,与她相处日久,自己的心竟也在一天天变得柔软!
第二日清晨,二人本来不好意思再住下去,吃过早饭就预备告辞离开的——可是谁也没有想到,那蒙古小女孩琪琪格却抱住越冰莹的腰,无论如何不让她走。她哭得涕泪滂沱的模样,惹得越冰莹也红了眼圈儿。
萨日娜大婶笑道:“冰莹姑娘,我家琪琪格这么喜欢你,你就再留下来和她玩两天嘛——你又没有什么急着要回家去做的事儿!”
那家蒙古人实在太热情,最后越冰莹都无法开口说要走了,于是把求助的目光投向谢轻尘——谢轻尘却只是浅浅淡淡地微笑,一脸悉听尊便的模样。
于是二人就又盘桓了一日。
琪琪格与越冰莹一起教谢轻尘说蒙语,不知不觉天就黑了——二人这才发觉谢轻尘实在聪明绝顶:一天下来,萨日娜大婶一家说什么,他已经几乎都能听懂了!
吃过晚饭,谢轻尘开口辞行,居然用一口流利的蒙语,叫萨日娜大婶一家惊呆!
主人仍是殷勤地留客,可是谢轻尘去意已决,于是主人家就装了一大包食物送行——二人知道蒙古人热情好客,太过推辞反会叫人家不悦,于是也就爽快地收下,这才告辞离开。
“哥,你的东西——”越冰莹递给他一个圆溜溜的小球儿,“这个,当真是‘葬天雷’么?”
谢轻尘点点头,将那小球儿装进一个黑色的缎面锦盒之中——漫天璀璨的星光中,越冰莹看到他微微蹙了一下眉头,眼中有些深深浅浅的变化。
越冰莹有些好奇地道:“哥,你怎么啦?”
谢轻尘闭上眼睛,吸一口气,许久方道:“这枚‘葬天雷’,是百合留给我的!”
越冰莹不敢再问,忙岔开话题道:“哥,你在萨日娜大婶家的毡子底下压了些东西么?”
“是啊!”谢轻尘道,“在他们家里打扰了两三日,临走又送咱们这么多东西,怎能白白占人家便宜呢?我把身上的两颗银锭压在那里了——不知他们会不会生气?”
“你若当面给,查干大叔是一定会生气啦!不过,你这样做,他们也知道那是咱们一点心意吧。”
“嗯,我也是这么想。”谢轻尘点点头道,“子时到了,我要运功逼毒——你也歇息片刻吧。”
二人寻一处干爽所在,坐下来休息——听着夏夜唧唧的虫声,沐着雨后习习的夜风,越冰莹竟然不知不觉就睡着了。
12
各路奇兵 。。。
越冰莹一觉醒来,才发现已是天光大亮——自己裹在谢轻尘那件宽大的外衣里,枕着一大包炒米,睡得还真舒服!
她揉揉眼睛,坐起身来,看到谢轻尘坐在河边往河里扔石子玩儿,听到她的动静,他转过脸来:“你睡醒啦?”
越冰莹红了脸,低下头道:“你怎么不叫醒我啊?”
“看你睡得那么香——反正我是闲人一个,你也并无什么特别着急的事要赶回家去做,大不了今日在这林子里再躲一天就是啦!”谢轻尘重又背过身去,继续往河水里扔石子。
“我种的东西可能都干死了!”越冰莹小声咕哝了一句,从地上拿起他的外衣,才发现衣服被清晨的露珠打湿了,还沾上了一些青草的汁液,斑斑驳驳的,于是走到河边,洗了把脸,就将衣服泡进水里搓洗起来。
谢轻尘却只是看她一眼,既不阻止,亦不说话,仿佛她洗的那件衣服与自己没有关系。
越冰莹将那件衣服洗干净了,然后抖出一条素带系在两棵大树中间,将那件衣服晾上去——不料“啪嗒”一声,一条绿色的毛毛虫却正好掉在那件衣服上,越冰莹惊呼一声,忙不迭地跳开!
谢轻尘被她的惊叫吓了一跳,忙起身问道:“怎么啦?”
“一条毛毛虫——”越冰莹尴尬得满脸通红,低声道。
谢轻尘看看那条长不过寸余的毛毛虫,又好气又好笑地摇摇头:“我以为天上掉下来一条巨蟒呢!”
他随手捡起一根小树枝,伸到那毛毛虫前面,那条小虫便慢慢地爬了上去。谢轻尘把那条小虫伸到越冰莹眼前,淡淡地道:“其实它的样子很有趣啊,干么那么害怕它?”
越冰莹皱着眉头躲开:“毛绒绒的恶心死了——”
谢轻尘笑了一下,将那小虫和树枝一起抛入了河中。
越冰莹看着那小虫附在树枝上一起顺流而下,突然道:“哥,你既不怕蛇也不怕毛毛虫,那么你到底怕什么呢?是老虎么?或者,是狼群?”
谢轻尘若有所思地看着她满是好奇的眼睛,幽幽地道:“莹儿,不瞒你说,我非但不怕蛇和毛毛虫,而且也不怕什么老虎和狼群——其实,这个世间,有一种东西远比你说的这些都可怕!”
“比老虎和狼群还可怕的东西?那是什么啊?”越冰莹疑惑地望着他。
谢轻尘的目光落在被晨曦映得清粼粼的河面上,慢慢地道:“人!”
越冰莹怔了一下,一时无语——是啊,这个世间,还真是找不到比人更可怕的东西了!
“你知道么,许久以前百合也曾问过我同样的问题,”谢轻尘突然道,唇边牵起一抹只有在他陷入回忆时才会出现的温柔,“可惜那时少年心境,并不能给她这样的答案!”
那是一个秋日的黄昏,二人并骑走在林间,夕阳的余辉透过金黄的秋叶脉脉地散落在身上。
百合伸手接住一片飘落的黄叶,突然问道:“轻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