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妖兀是毫无惧色,怪啸声中,一长身,凌空飞跃,形如凶禽扑击,使出的招数,自是五禽爪中的精妙之秘,他已然动了真怒,要毙此数人于俄顷!
这魔头功力已臻绝顶,一举手一投足,挟上无比罡风,四人递到招式,不是给震歪,便是给消解了,饶是联手合击,花妖却视同儿戏。如稍一分神,四人中任何一人便会乍觉险象环生,必须回身自保,难以赓续夹击。
双方斗了约近一个时辰,群雄固奈何不了花妖,但花妖也屡误戎机,应下杀手不下,似是有意游斗。花妖边斗边嚷道:“唉,你们连多活三天也不耐烦,真怪!嘿嘿,老子偏要你们活下去,今天暂不杀你们,散散一回筋骨,老子又要回去行功哩!”
这其间,铁笔书生的大毛笔刚刚递到,疾然点向花妖小腹。这一式乃他本门招法有名的“右军走马”。花妖咦了一声,略一却步,长臂一扬,便待来硬抢铁笔书生的大毛笔,铁笔书生一招落空,心中一震,翻腕上戮,化“右军走马”为“月下追贤”,也是迅捷绝伦。
此时,赛刁婵母女的排山掌也已递到,一片刚烈,力可摧山倒石的劲风,已然向花妖背心疾扑而到。那千手如来耿鹤翔的千手拳也不慢,化拳为指,他那双袖子早给花妖弄得破碎不堪,断玉袖使不开,只好用拳,但见他一长身,并指如戟,已然攻向花妖一双招子。
好个花妖,果是功力绝顶,在此迭遇险招当中,竟然临危不乱,右手变爪为掌,乍缩还吐,轻轻往上一托,铁笔书生忽地呀然一声惊叫,大毛笔已是脱手被夺。
花妖杰杰怪笑声中,把大毛笔往上一晃,蟠龙绕步,便来砸千手如来递到骈指,耿鹤翔不虞其变招恁地快捷,撤手不及,已然给花妖的大毛笔扫到,两指齐齐断折,痛彻心脾,一声惨叫过后,已是疾退十来丈远。
两招得手,花妖才回身,赛刁婵母女的排山掌已到,那魔头倒是硬朗,不避也不闪,竟是挺胸当掌,要知赛刁婵岂是弱者,她的排山掌在武林也算绝学,劲道足以裂金碎钢。
雪儿年纪轻些,功力稍逊,惟自幼根基扎得甚稳,递到掌劲,也自不弱。谁料二人的手掌向花妖胸前印到,但觉手腕一麻,双双给弹出丈许。
雪儿的娇躯在半空中打了两个跟斗,身子一下地,踉跄前仆中,忽地脚下踩到一件东西。
陡听丝竹之声大鸣,这时,花妖本已身形晃动,紧随赶下,已然到了雪儿面前,听了这声琴鸣筝响之音,浑身不期然一抖,止步楞然,呆立当地,神色黯然,目光如晦,怔怔地望着两人出神。
赛刁婵被震弹落之处,距花妖站地不过数步之遥,眼见花妖忽地呆立不动,心中好生诧异,行见机不可失,只一窜前,集一生功力于一只右掌上,一式单手开碑,排山掌已然打出,忽地里,眼前人影一闪,定睛瞥去,却见铁笔书生袍袖飘飘,左拳右指,经已扑到当地,拳如巴斗,并指如戟,双双打中花妖要穴。
在此千钧一发之顷,花妖兀是不躲不闪,依然呆呆而立,蓬地一声巨响过后,花妖惨嗥一下,那瘦长身影,已然推屋山倒玉柱,往后便倒,一顿地抽搐数下,鲜血登时激喷出口,僵卧不动,手里犹紧握一管夺来的大毛笔。
尤赛两人各一招得手,俱感意外,反而愕然停下,细视花妖好半晌。只听得赛刁婵叫道:“谢天谢天,这魔头也有今天的下场,当真是咱们之幸!”
铁笔书生双眉紧攒,慢慢前走,到得花跃倒下之处,但见那魔头面如死灰,气若游丝,经已奄奄一息,血流披面,牙齿紧咬,状甚可怖。
一声长叹过后,铁笔书生喟然道:“花老儿本非穷凶极恶之徒,若非迷了心性,迫人太甚,咱也不下这毒手。”
这时,赛刁婵也已行近,心中忽然想起一事,问铁笔书生道:“这魔头功力绝顶,刚才中了咱母女二掌,浑若无觉,咱反给他胸臆阴劲弹开丈许,怎地这一招却应手而倒,其中莫非有诈?我打出那招单手开碑时,但觉他劲力全消,不知抵抗,像没练过功的人般的,咦,若非如此,他也不会伤得这么重!”
铁笔书生满脸狐疑之色,说道:“我也有这个疑惑,若照寻常时刻,以我的功力怎能轻易伤他,分明是因什么心事怅触这个魔头,使他神思涣散,不知御敌之故。”
赛刁婵喃喃自语道:“对,是为了何故?莫非那魔头心病迸发,才着咱们的道儿?素常里,我曾听人家说过,迷了心性的人,总有一般心病潜藏心内,偶经怅触引发开来,便会如痴如呆,或者狂性益炽!”
自语未已,忽听一声娇叫,道:“娘,就是此物怅触那…
…花老儿!”不知何故,雪儿忽生怜惜之念,对花妖寻常脱口便要叫他为魔头,忽然改称花老儿,也是可怪的事!
“什么东西令他如痴如呆,劲力全消?”赛刁婵口里应着,眼往前望。
但见雪儿手里多了一具破秦筝,雪儿方才被震下地时,脚下踩到的便是此物,这荒岛中何来高人,有此雅兴?
原来这具秦筝本属雪儿之物,要知雪儿擅音律,喜调琴,平生相依为命便是一具秦筝,当日在李家沟时摔破筝琴,及为一时刺激所致,事后另添一具,随身携带,遇风之日,雪儿虽然身陷大海,还是舍不得丢弃那具心爱秦筝。乃至履斯荒岛,遇花妖被伤时,秦筝才遗失了去,当时花妖凶性大发,倒没注意雪儿有携此乐具之事,不意这具秦筝,却救了数人之命,也救了花妖毕生憾事的狂性!
赛刁婵看了女儿一眼,诧然问道:“这具破琴迷了那魔头心性,你怎知道?”
雪儿脸上不现一丝笑容,戚然道:“我下地时踩中筝上弦线,铿锵作响,花老儿一听,登时就呆了,还不是因它乱了花老儿的心性。唉,花老儿闻琴解斗,倒是一个雅人逸士哩!”
这位姑娘心中别有怀抱,她知音律,擅操琴,惟知音寥落,花老儿竟闻乐音而不知战斗,任由宰割,可知这老儿也必是个同道中人,兔死狐悲之念,油然而兴。
雪儿颤声道:“娘,女儿有一事求你!”
赛刁婵对她的女儿一向宠爱至极,平常无不言听计从,此刻见雪儿态度有异,不由疑云密布,反问道:“什么事,得说明白,可依你便依!”
耿鹤翔断指之余,已经包扎好了,这刻也凑近前来,冷眼旁观,见雪儿态度言语,已然瞧料几分,心中不由有气,冷冷道:“赛前辈,不用雪儿姑娘说,我也知她心事,哼,她要求你救活那万恶的魔头!”
赛刁婵惊奇道:“救活他?”手指指了倒地的花妖一下,续道:“这是什么道理?孩子,难道你不想活,那魔头一活转来,咱还有命么?”
这话也对,依花妖那乖谬凶残性子,若恢复功力,当前数人,必定遭其毒手。雪儿泪痕披面,泣道:“天地不仁,以万物为刍狗,花老儿生非歹恶,是因世上的人造成,尤其是女人不好,咱做女人的对此,更应神明内疚!”
铁笔书生点点头,赞道:“难道雪儿这孩子仁心罔极,她的话也非无道理,花妖是狂人,所作所为,咱怎可与他一般见识,何况他曾出手救耿老弟一命,又拿出至宝奇珍,治好雪儿蛇毒,虽非出至诚,也有微劳!”
赛刁婵并非蛮不讲理的妇人,听了两人的话,沉吟道:“要救活他我不反对,惟可虚者,是把他治好了,他仍是狂人一名,对我等不利!”
这是当前切实问题,和雪儿心念微有不同,雪儿因为一点仁心,一点爱惜知音善念,自是蒙遮理智,不计后果。铁笔书生想了想道:“苟且治他一治也是无妨,照他目前伤势,要恢复非三两天间之事,少说也得半月,那时我们已经离开,还怕他做甚?雪儿如真能治其心病,化恶为善,也是一般好事!”
雪儿同时叫道:“娘休担心,女儿能治花伯伯心病!”
各人一怔,要知花妖发狂已然数十载,当年杀人无算,江湖上的人咸以妖孽目之,雪儿有何能耐,能治这魔头癫痫之疾!
赛刁婵正色道:“雪儿,女儿家不许胡乱扯谎,你的话可是当真?”
雪儿双眸一转,点头道:“女儿怎敢瞒骗长辈,委实已经有了计较,可治花伯伯癫痫之疾!”她此时已然改口以伯伯相呼花妖,足见其内心不只敌意全消,抑且视这魔头如亲人!
又指一指手里那具破筝,苦笑道:“女儿就凭这个去医活花伯伯的心病!”
在雪儿的心念中,花妖会闻琴音而消斗意,其人疯癫缘因,与音乐不无干系,自顾擅长此道,或可藉音律弹奏,慢慢促其省起前事,恢复良知,大凡心病仍须心药医,雪儿已然把秦筝作为心药!
铁笔书生也是知音律的人,听了雪儿的话,心下一琢磨,已然明白,忽鼓掌赞道:“善哉,善哉,雪儿这孩子当真冰雪聪颖,赛前辈,恭喜你有此佳子女!”
赛刁婵略向铁笔书生表示一下谦逊之意,脸容一整,对雪儿道:“孩子,娘也是知音律的人,你之所学,来自何人?难道不知。娘岂不明以宫商角羽治心性狂丧的人之道理,不过此事实非寻常,若弄不好,嗯……”
陡地双眸一张,棱光闪闪,续道:“也罢,就让你去试一试,若有不测,也是天意!”
当前四人,已三人同意救治花妖,只有耿鹤翔心中不平,他遭这魔头两度毒手,幸未死去,心中余恨未消,但要他赞成救活敌人,却非心愿。三人既如此表示,他也不好意思去阻拦,默默无语走开。
陡然间,花妖醒转过来,身子一翻,手中大毛笔已然抖出,竟是朝雪儿站处掷来,花妖醒转,疼痛难禁,心中怒火陡起,又站不起身来,一怒之下,耳听人声发处,随手一掷wωw奇書网,便待伤毙发声的人泄忿!
那管大毛笔势如奔云惊电,瞬已向雪儿前心刺到,雪儿惊叫一声,急切间,身形蓦地一矮,滚地闪过,只缘她手里还抱着那具破筝,触地声发,铿锵大鸣,但听花妖长叹一声,口中鲜血直如泉涌,展眼之际又是晕死过去。
雪儿才矮身,大毛笔已自她顶上掠过,只差不够半寸,雪儿顶上青丝,已然给大毛笔削去一绺,头上一凉,登时惊得冷汗浃背。那大毛笔去势未衰,一砸便砸在背后一虬苍松,那大可合抱之老松树,竟然应声而折,大毛笔也没入松树之中,洞穿透过。
看得众人咋舌不已,那魔头虽在垂危之际,功力尚如许骇人,若非为乐音所克,众人必无取胜之理!
耿鹤翔大叫道:“雪儿姑娘,对不对,我说此人救不得,你好心要救她,他却先来害你!”
雪儿淡淡一笑道:“耿兄台只知其一,不知其二,此人病尚未医治,怎能叫他不狂性大发,况在疼痛难当之际,委实难怪!”
花妖经过这一掷击,真元已经涣散,本来他伤的已经不轻,加以方才急怒攻心,拚着最后一口气,此刻已是软绵绵了,动弹不得!虽是如此,诸人还是不敢走近。
雪儿仁心善念激发,却不惧此,走到花妖身畔,半跪落地,也不避嫌疑,双手便在花妖身上推按,做起推血过宫功夫来,口里频呼道:“花伯伯,快醒来!”
推按三周天,雪儿用的是小天星阴力推拿,功夫娴熟,歇得一盏茶光景,花妖已然神志略醒,一醒转闻得有个年轻女人在耳畔唠唠叨叨,心中烦燥,低低喝道:“小害人精,你害老子来了!”
雪儿柔声应道:“不,我在给你推血过宫,是救你不是害你!”
花妖那微弱的声音回道:“什么?你会救我!我不信,你们女人都只会害人,不会救人的!”
雪儿那银铃似的声音又响道:“花伯伯,你错了,世上女人有多种,有好女人也有坏女人,你没分别得清楚!”
乍闻那清脆悦耳的嗓音,花妖心上一颤,奇道:“女人有好,也有坏的,有多种?”似自语,又似问雪儿。又道:“你当真是来救我,嗯,这么说来,你算是好女人了。”
雪儿道:“花伯伯,你会武功的,难道不知我在你身上推推按按,是什么意思!”
花妖冷冷道:“谁不知道,嗯,我明白了,你们想把我治好了,再折磨我,就像猫对付耗子二般!”
雪儿苦笑一下,摇摇头道:“花伯伯,我们和你没有过节,害你怎地?将来你自知道!”
忽地里,花妖低低喘喝道:“小害人精,你骗我,女人害男人是天赋歹毒禀性,何用什么过节?喂,你如想救我,这般推推按按有屁用,先给猫鹰血我喝,再推血过宫……”
说到这里,花妖已然熬忍不住,语音模糊,两眼一瞪,又晕过去!雪儿蹙颦轻轻叹了一下,仰首低呼:“尤前辈,帮我弄点扁毛畜牲鲜血,救救花伯伯!”
这其间,顶上猫鹰大噪,杰杰怪叫,响遏行云,宛如轰雷行空,震耳欲聋。那群扁毛畜牲已然越来越多,布满半边天,黑压压的也数不清多少,似乎预知凶兆,在寻觅它们的主人,有些低飞哀鸣,有些盘旋高翔,久久不去。
幸而群雄大斗花妖之所,乃在陡坡尽处,这儿峭壁高遮,林荫茂深,仰首上望,只得一线天空,猫鹰毕竟还是畜牲,无法知道它们的主人已为人所伤,奄奄当地。
铁笔书生微微叹息一声,道:“还好,要是在空旷地方交手,咱们此刻都要同归于尽,莫说要救那魔头!”
雪儿拭涕道:“似如此之奈何,焉得那扁毛畜牲之血!”雪儿顾虑不无理由,要知猫鹰之性极之团结,杀其同伴,哪肯干休,那魔头取血杀鹰,也要偷偷摸摸,何况别人。
诸人束手无策,耿鹤翔不平道:“像这般歹毒魔头,不救也罢,何苦为他苦费心机!”
雪儿手携破筝,缓缓地坐在地上,纤纤素手一拨,登时如珠走玉盘,发出一阵悦耳乐音,这女娃子深通律音,即破筝残琴,抚来也能悦人心耳。
忽地里,花妖眼睛一睁,又醒转过来,骤闻琴声,颜色一变,展眼看了雪儿一下,伸出一只右手来,招招手道:“孩子,你过来!”
怪啊!那魔头的声音忽地变得多和蔼可亲,诸人同时一楞,雪儿本已不惧花妖狂性,抱着一片仁心,此刻益发放胆,正待走近前去。
“把那筝琴一并带起,立刻过来!”声调一转,又变得冷酷难耐,狂人之性,要一旦剔除,委实不易。
雪儿不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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