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到约束,荣飞忽然想起郑小英。单身在北新的王林想必不会再犯工学院时期的错误了。不过荣飞也替王林和隆月悲哀,正值盛年的夫妻却总摆不脱分居的困扰。王林不管出于什么目的,至少他是敬业的,来北新一月只回了一趟家。比起那些周五回家周一上班的官员,王林的敬业程度值得钦佩。
郑小英有一年未见了,荣飞的美丽善良善解人意的班主任终于找到了自己的归宿,她的丈夫是意大利设计师保罗。去年结的婚,其中的细节荣飞不清楚,连李粤明黄明福也不清楚,大概只有设计室主管林乐醒知道详情。郑小英突然下了喜帖,令明华服装的领导们吃了一惊。荣飞专门飞去深圳参加郑小英的婚礼,带去了王林的礼金。婚礼上的郑小英是幸福的,至少在荣飞看来是幸福的。每个人都应该有自己的座位,不必要跟别人挤一张椅子。
二佛山之行的结果是荣飞同意与北新旅游局联合成立一个旅游开发公司,先由联投注入200万资金,逐步开发以二佛山为中心的旅游业。二佛山不仅一个酎泉寺,荣飞没想到这座不高的山峰里竟然有四五座大小不等的寺庙尼庵,不过大多数已经毁损了。二佛山植被保护的还可以,大概和僧人一直存在有关,荣飞注意到佛教对环境保护是有贡献的,凡是有寺庙的地方大都松柏森森。在炎热的夏季,上山后却凉爽宜人。如果在这儿修个木屋居住,精心读书,也是个不错的选择啊。
回去的路上荣飞有了个大胆的想法,心里不由的激动起来。这个想法是否可行,需要认真的考虑考虑。
这个想法就是推动北新试点开发区。这个想法是否可行?是否操之过急?他需要和程恪聊聊,需要给王林写点东西。企业需要扩大自主经营权,城市也一样。
第三卷第三十节初为人父的感觉
荣飞先去了医院,邢芳和鹏鹏一切都好。还有二天邢芳的刀口就可以拆线了,然后便可以出院了。在医院陪侍的还有邢兰,她是昨天坐火车来的,听说小五生了娃娃(邢菊给她去了电报),做姐姐的理当过来。荣飞后悔没去空山,否则就可以将妻姐接来了。
邢芳住院的病房是个套间,里间可以睡一个陪侍者,外间也可以住一个人。邢兰没见过如此高级的病房,也没有享受过夏季里空调的凉爽。空调是进口的三菱牌的,窗式,一半杵在外面。连说城市就是好,要么那么多人喜欢往城市跑呢?
邢菊已经是城市人,除了户口之外。她没有反驳二姐的话,她知道这种住病房第一要有钱,第二要有权。荣飞基本属于二者兼备,所以小五可以享受这样的待遇。
来到这个世上才几天的鹏鹏在荣飞眼里变化很大。被羊水泡肿的眼睛睁开了,乌溜溜的黑眼睛四下打量着,大概所有的东西都是新奇的。不过小家伙的大部分时间都在睡觉,邢芳的奶水不太够,需要填补些牛奶。
梦境里初为人父的感觉就是忙乱。除了忙乱还是忙乱。总是觉着睡眠不足,总想有人替自己一会儿,哪怕一个钟头。邢芳非常体谅他,晚上总不愿叫醒他。因为邢芳的奶水不足,晚上需要起来给孩子热奶。小家伙非常贪睡,饿醒了,哭,等将保存在凉水里的牛奶在电炉上热好,孩子已经睡着了。每天晚上都要折腾好几回。隐约的,对这个降生的小生命感到心烦,他几乎不懂得对儿子的爱。而现在不同了,孩子与他血脉相连,是他生命的延续。梦境里那些艰难已经不存在,他可以保证,儿子将快乐地成长,妻子也不必如梦境里遭受经济拮据带来的所有痛苦,没有自己的房子,家人不能来陪侍,甚至连买个冰箱都成了奢望。
荣飞凝视着熟睡中的小家伙,感慨与幸福交织在一起。
“像你,是吧?”邢菊凑过来。
“我看不出来。”
“嘴巴,鼻子,都像你。眼睛像小五。”
“坏了,像我就丑了。”邢芳笑道。
“世上谁见男儿丑?男孩子凭的是本事。我们鹏鹏长大一定比他爸更有本事。”邢菊说。
下午五点钟,常乾坤拎了一兜水果和几袋奶粉来了,还带了他熬的鱼汤。常静没有露面。邢芳生产的那天老常就来了,荣飞对这个连襟很客气,揭开盖子闻闻,“好香。姐夫你真是好手艺。”
“鲫鱼汤催奶。”常乾坤显得很憨厚,“二姐也来了啊?”邢兰微笑着点头。
“小静怎么没来?”问话的是邢菊。
“哦,她跟同学对答案去了,今天期中考试刚完。”常静今年秋将升入初中二年级。学习还可以。
不能怪常静。可是邢菊心里就是别扭。邢芳从伦理上应当是她的姨妈吧,姨妈以剖腹产的方式生了孩子是不是该到次医院呢?另一个声音说,她还是个孩子,是个孩子。
“今晚你回去吗?”常乾坤问邢菊。
“你回去吧,这儿有我呢。”邢兰对邢菊说。
“回去也没事,外面还有张床呢。”邢菊说。
“三姐你回去吧。常静已经是初中了,你也该关心关心她的学习。毕竟姐夫的工作忙。”荣飞对邢菊说。
邢菊哼了一声,似乎是对常乾坤的蔑视,似乎是对荣飞管闲事的不满。
“家里没事。还是让他留在医院照顾吧。”老常说。
荣飞将常乾坤拉到外间,“最近厂里挺好的?”
“最近准备竞选厂长。”
“农机局组织的?”
“嗯。我想报名。”
“这是好事呀。应该报。竞争激烈吗?”
“已经有三个人报名了,原来的厂长书记,还有一个车间主任。”
“竞争的程序是什么?考试?群众评议,领导打分?”
“都有。不过是中层推荐,不是群众评议。”
“除了领导的因素外,最重要的是哪个环节?”
常乾坤知道荣飞厉害,不只是生意厉害,而且在北阳高层有关系。荣飞结婚时他也去帮忙了,虽然那时他还和邢菊没有正式结婚。
“应该是竞选演说吧。”
这都是老套路了,不过也不能小觑。“你对农机厂的前景怎么看?”
“继续搞农机是没前途的,必须转产。”
荣飞吃了一惊,“转产?”
“是。我觉得搞农机没什么希望。现在生产的几种产品都搞了快二十年了,比如铁锹,不能说没有市场,但市场越来越窄了。”
“可是转产不是件容易事。就像使惯了枪,却给你把刀。”荣飞起身给老常到了杯水,“准备转产什么?”
“电器,家用小电器。像电熨斗,电热杯什么的。你觉得咋样?”
荣飞开始理解老常的意思了,常乾坤一定做了前期的准备,如果在竞选演说中抛出转产的主张并且将主要因素落到实处,一定可以获得民心。“技术上跟得上吗?”
“厂里技术科的老高是我朋友,还有党办的老张,他们认为家用电器并不复杂,我们选的只是成本低廉的小家电。”
“小家电并不简单。不过你的想法有点意思。我曾想过搞家用电器------”荣飞曾想过一个扩张的方向就是电器卖场,学习苏宁电器的扩张方式,最后由于种种原因搁置了,没有拿到一定层次的会议上研究。“姐夫,你有需要我帮忙的吗?”
“主要是资金。能借给我300万吗?”和老高等改产派的研究,估计有300万足以完成建线并生产出第一批产品。
“没细说呢,究竟干什么产品?小家电可多了去了。”荣飞想了想,“我可以投资,也可以以个人的名义借给你300万。不过有两个条件,第一就是产品开发的方向对路。”
“还有什么?”
“先说你准备做什么?”抬头看邢菊正站在门边,专注地听他俩说话。
“两种,电熨斗和电吹风。”
“电吹风啊?”荣飞记忆里这种玩意不是很适销,稍微好的旅馆都配了,家用的似乎不多,“还有备用的方案吗?”
“高青松,哦,就是我厂的技术科长,曾想做食品搅拌机------他亲戚从日本带回一台,很精致漂亮。”
“我建议你专门搞一种,就是电熨斗。不过要搞蒸汽熨斗,而不是那种老式的干热的。还有一种产品,即宾馆与家庭均可使用的电热水器,我可以给你画个图。我说的热水器可不是那种热得快。熨斗最好搞成两种材料的,塑料和不锈钢的,热水壶一定是不锈钢的。这两种产品成本都不高,面向普通居民,市场近乎无限,不过------”
“不过什么?”
“你们是农机厂,产品傻大黑粗惯了,对不起,我没讽刺你的意思,而小家电的使用者是家庭主妇,她们对产品外观最为在意,怕你们过不了这一关。这样吧,我说说我的第二个条件,我不借钱给你,投资。将来占股份,允许吗?”
“这个比较难。我可以找找农机局。”
“算了。估计他们不会批。走一步说一步吧,300万还不至于让我伤筋动骨。姐夫,在商言商,请原谅我不能轻易借出300万,毕竟是给企业不是给亲戚。所以我需要你的一份可行性报告,将你们厂子的情况,人员构成,占地,设备投入,技术来源,产品研发进度,营销方式等写给我,我找专家评估。如果可行,我就投资。企业间是不能随意拆借资金的,因为我们没有业务合同。我将来以个人名义借出。不过你可以说资金已经落实,我实际还有第三个条件,即你坐上厂子的椅子,否则就算了。”
“好,没问题。就按你说的办。”
“一言为定。”
“对了,我家丫头想见见你。”
“见我?又不是没见过。”老常与邢菊是去年秋天成亲的,荣飞与邢芳上了重礼,出席了婚礼(实际就是一次家宴),常静是见过的。
“不知这孩子怎么知道你会写歌,非要见见你。”
“这事啊。”很久没有人提起,荣飞自己早已忘了“剽窃”了。
“她可认真了。借回了磁带在我那破录音机上放,说是你写的。我一看磁带,真印着你的名字。”
“我的名字?”最初与花城音像签约出品,用的都是佚名啊?怎么回事?还有人替我出版?收益在哪儿?谁领了?
“真的。不骗你。”
“嘿,这我倒要看一看。走,我送你二位回家。”荣飞拉了邢菊,“走吧,回去好好休息,这几天辛苦你了。”
常乾坤仍住在农机厂宿舍,常静不在,老常从女儿屋里找出那盒磁带,“诺,就是这个。”
“《荣飞作品集》。嘿,真有这事啊。”磁带里的歌单上全部是荣飞剽窃的歌曲,从《非得更高》《千万次的问》到《幸福的日子》《大地欢歌》《塞上雪》直到《明月》,一共九首歌。
“嘿,我知道是谁干的了。”知道内幕的只有甄祖心一人。这家伙怎么不跟自己商量就发行磁带呢?是不是还出了唱片?荣飞大感兴趣。
常静是在同学家发现这盘磁带的,看到熟悉的名字,便问父亲是不是同一个人。常乾坤哪里知道?就连邢菊也不清楚。问了住院待产的邢芳,方知真是荣飞。
“哈哈,都是以前瞎玩,没想到还有人收集并出了专辑。”
“小静不仅喜欢这些歌,还听说甄祖心是你的朋友,就闹着要找你。这下好了,不用烦我了。”
邢菊看完那盘磁带,将其装进录音机里打开,想,这人的本事有时候真的不好比。怎么就差距这么大呢?
第三卷第三十节人生目标
荣飞回到家,见甜甜一个人在客厅玩积木。
“咦,就你一个人吗?”
“奶奶刚下去。”甜甜头也不抬,十分专注。孩子说的奶奶,应当是指母亲,对荣飞的奶奶,家里给了她一个称呼——老奶。如果正式收养这个孩子,对于王老太就是重孙子。
“老奶没来吗?”
“她也是刚回去。”那就是回去睡觉了,奶奶习惯早睡早起,现在已经九点钟,过了奶奶的睡觉时间了。荣飞每次回来第一件事就是看奶奶。夏天老太太是要回傅家堡老家住的,她至今仍可以完全的生活自理。因为邢芳住院待产,老人改变了计划。
“哦,你吃饭了吗?”荣飞问甜甜,他决定不去打扰老人的睡觉了。
“吃了。”孩子仍在高度关注着最后的工作。这套积木是荣逸买给她的,她很喜欢。
甜甜的领养手续在七月初办下来了。看似简单的事情实际操作起来却不简单。甜甜的父母的案子判下来了,速度够快的,其父被判刑三年,其母一年零六个月。已经正式收监。小任静需要监护人,按照民法,应由其祖父母接管监护权。这段时间邵律师做的就是说服其放弃监护权。可能任家听说荣飞比较富裕,提出了金钱方面的要求,荣飞不加考虑便答应了。给了其祖父一万元,对方在有关文件上签了字,民政局那边的手续才算办完。
六月份是在太忙。荣飞安排明华贸易的人带甜甜到北京几所大医院做了复诊,结论与北阳眼科医院的诊断基本相同。孩子的左眼复明的可能很小。正是因为殴打导致孩子的左眼失明,其父母才获实刑。
荣飞这样做实际上毁灭了一个家庭。任静父母的工作因为判刑肯定丢掉了,他们出狱后将面临失业的困境。这是一对普通夫妻,在看守所便表示强烈的悔意,尤其是任静的母亲王海娟,几次要求看看女儿,都被荣飞所拒绝。
在甜甜的收养手续办下来后,荣飞请钱正谊带消息给监狱服刑的任氏夫妻,请他们放心,甜甜不会受到虐待毒打,她会受到良好的教育并幸福地成长。
这样做错了吗?荣飞反复问自己。如果换一种方式呢?如果不将任亭耀(甜甜生父)告上法庭呢?如果相信他们会改正错误呢?孩子总是在自己父母身边更幸福啊。荣飞于是和很懂事的甜甜交谈,告诉她她的爸爸妈妈因为打伤她的眼睛被判刑了。判刑是什么?孩子问。判刑是什么?判刑就是失去自由被警察关在监狱里。监狱是什么?监狱就是关押各种犯法的人的地方。他们会出来吗?是的,他们会出来。多久?你妈妈要一年半,爸爸要三年。不知道多长时间?一年半就是五百四十天,三年就是一千零九十天。会数数吧?你在日历上做记号,一个月是三十天,看看就知道啦。
荣飞看着孩子失去光明的左眼,心里的内疚又消失了,见鬼去吧。将亲生女儿打成残废的父母已经放弃了为人父母的资格。将来孩子一定会知道真相,是非曲折就让孩子评判吧。
“甜甜,你恨叔叔吗?叔叔让你离开你爸爸妈妈了。”甜甜摇头。荣飞不知道孩子真实的想法,孩子不说,他也不愿逼问。他所作的不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