便民饭店”。
小区呈长方型,东西宽南北窄,八栋六层新楼分两排矗立在初秋的阳光里,楼房刷上了淡黄色的墙体漆,突出在外部的阳台都安上了铝合金的阳台罩。二排楼房间是已经硬化了的空地,空地的周围栽了不少半人高的树,空地上几个工人正在安装石制的桌凳。再远处是漆成天蓝色的栅栏,将中学及新修的一段水泥路隔开,让小区成为一个独立的世界。
住惯了拥挤不堪的工厂福利房,眼前的小区环境令四人眼睛一亮。荣之英不必说,就连搬到棉花巷享受了“现代生活”的荣之贵夫妇都感到若论环境之优美,棉花巷比不上这儿。
“没想到这儿这么漂亮。”安萍叫了声,对儿子的房子更为期待了。
荣逸和荣杰的房子在二号楼的三楼,一行人很容易就找到了,他俩都是三层,而且安排在了同一个单元,打了对门。荣之贵没想到荣逸和黄晓敏也在,头上包了条黄毛巾的黄晓敏正在打扫屋子。
“咦,你怎么有时间来这儿?”荣之贵问道。他知道荣逸最近在傅家堡实业很忙。
“请了二天假------”荣逸吞吞吐吐地说。
“晓敏,这是荣逸的叔叔和婶婶------”魏瑞兰忘了黄晓敏是见过荣之英和安萍的,又为未来的儿媳介绍。
“我见过的,二叔二婶你们好,看小杰的房子吗?”黄晓敏的嘴甜。
“是啊,小杰没来吗?”
“他上班吧?我是换休。叫了小逸来打扫。他那间屋子我们没钥匙,不过跟这间的结构完全一样。只是个对称问题。”
四位长辈开始参观屋子,魏瑞兰感到与棉花巷的房子大小差不多,不过结构更合理,阳台比她住的更大些
“这样好的房子,真是没想到。要卖多少钱呢?”安萍说。
“钱就不要问了,反正都是小飞的事。你们只说好不好就行啦。”荣之贵说。
“晓敏,准备装修了吗?”
“是啊。大哥说让我们设计方案,他找人办。”黄晓敏用毛巾擦汗,愈发显得脸色白里透红,娇艳十足。
黄晓敏是荣逸的现任女友,职业是北阳电视台的打字员。荣逸和她谈恋爱的时间最长,达到了五个月。自五月底荣逸领了小黄上门,引发荣之贵的不满(换女友太快了),最终荣之贵和魏瑞兰还是接受了她。黄晓敏属于小巧玲珑型的女孩,个子只有1。55左右,相比于荣逸1。75的身高显得矮了。但黄晓敏长相很漂亮,一张娃娃脸总是笑眯眯的,皮肤很白,俗话说一白遮三丑,而且女孩绝对算漂亮。黄晓敏还有一个优点就是比较勤快,当关系进一步发展到在荣家吃饭时,女孩饭前帮魏瑞兰烧菜煮饭,饭后刷锅洗碗。让魏瑞兰感到满意。至于家庭和职业嘛(这都是长辈必须考虑的)比上不足比下有馀,再后来就不反对了。
黄晓敏是荣逸比较难追的一任女友,开始对荣逸根本不假辞色。荣逸在这方面有些天赋,《金瓶梅》中曾说过追女人的五字秘诀为“潘驴邓小闲”,荣逸至少占着三个半。“驴”字有待验证,至于“邓”一字,他不是“邓通”,但有个“邓通”的哥哥。当荣逸陪着黄晓敏逛服装专卖店时随意说了句这店是我哥的,黄晓敏立即感起了兴趣,随即表示愿意到荣逸家里看看。等黄晓敏五月底上了门,她对荣逸的态度就很友好了。
谈恋爱的男女很多是玩跷跷板。当黄晓敏明确同意和荣逸领结婚证时,荣逸的老毛病又犯了,追黄晓敏的时候总觉得这个女孩就是自己的未来,等追到手就开始犹豫了,究竟合不合适呢?就和这个人过一辈子?荣逸的犹豫彷徨被心细的女孩看穿,女孩竟然找到了荣飞。究竟与荣飞谈了些什么没人知道,结果是荣飞与弟弟认真地谈了一回,荣逸于是确定了与黄晓敏的最终关系。随即西湾小区交付使用,荣飞给了他们一串钥匙让荣逸去看房子,如果嫌位置偏远,承诺在明年底凤仪桥小区建成会给他们买一套。如果满意的话就留下,装修的钱由荣飞来掏,荣逸自己设计方案,荣飞找人替他搞,至于将来的家具电器,荣飞说我也包了。
荣逸便拉着小黄视察了新楼,黄晓敏立即表示就是这儿了。到明年底还有一年多的时间,夜长便容易梦多,到手的就是最安稳的。于是小黄姑娘变拽着荣飞开始清扫屋子,准备装修了。没想到在这儿遇到了荣逸的家人。
“一点没问题。就是路远一些,骑自行车半个钟点应该到了。半个钟点算啥,早已一会就行了。中午可以回家吃嘛。”安萍开始替儿子设计了。
“小飞想的就是周到,让小逸和小杰住在一起彼此也有个照应。这样好。”荣之英说。
“你们当然会叫好。白给的嘛。可这都是花的我儿子的钱。”魏瑞兰心道。
“小杰的婚期没有定吧?要不让他哥俩一起办?”荣之贵道。
“这个主意好。”荣之英心情正好。
“那小杰的房子也该收拾了。嫂子你们的房子装修就蛮好,不说钱,找人也不知去哪儿找,能不能跟小飞说说,让小飞找他的朋友帮帮忙?哎呀,光知道小飞辞职下海做生意,看来做生意就是来钱快呀,我们这些上班挣死工资的,亏死了。”安萍道。
“弟妹你放心,小飞既然给小杰买了房子,装修的事一定考虑了。”荣之贵心情也好,施舍总比索取的心情愉快。
“之英,回去跟小杰说说,让他去找他大哥,赶紧将装修的事敲定。刚才说的弟兄俩一起办喜事我赞成。这样热闹。”
屋子里没有凳子,几个人就那样站着聊,很热烈,不过心情不尽相同。荣逸和黄晓敏没有插话,只是听。荣逸在想哥哥那次跟他严肃的谈话,而黄晓敏在推测婚期。
她家不反对她和荣逸的婚事了。现在房子真真切切地拥有了。之前曾想着住在棉花巷也蛮好,荣逸独有一间卧室,稍微装扮一下就能做新房。现在就更好了,如果装修的如棉花巷的二套房子(荣飞家她也去过了,看邢芳和鹏鹏),不知自己的女伴们该怎样的羡慕自己。而且,荣飞当她的面承诺电器家具都由他包了,她一直盘算该买些什么东西。电视机是必须的,洗衣机也不能少,冰箱呢?这么偏的地方,最需要冰箱了。还有录像机,她在电视台工作,最不缺的就是录像带,如果能买一台J27,晚上和小逸看看录像多好------可是一台J27要3000多呢,开不开口呢?当然自己不能说,要小逸去说。他哥是够意思,但他爸他妈总不能什么也不出吧?要不录像机跟他父母要?算了,还是跟他家要些首饰吧。
后来他们聊什么黄晓敏基本听不进去。不过荣逸荣杰的婚事一块办的原则是确定了。
第四十七节技术改造的矛盾
北重的专项贷款到账后开始了新一轮的设备投入,这一轮的重点是制管和表处,表处的重点是电镀。镀锌工房的改造也在计划内,但不是重点。
在讨论设备购置的会议上卢续再次与胡敢发生了冲突,结果当然以失败告终。他的意见被否决,与会的厂级领导除党委副书记王之恢外没人支持卢续。
分歧出在设备采购的程序上。设备采购正常的程序应当是计划处立项后由设备处调研,形成调研报告后上报厂务会拍板。但这次却略过了设备处,对设备的调研是由胡敢亲自完成的。他的助手是一名叫赵乘胜副总工程师,利用一次去大连出差的机会完成了设备的调研,汇报是赵副总做的,但大家都知道赵乘胜代表了胡敢的意见。当赵乘胜说明这套高频机组是国内同类设备第一台时,卢续插话了,我们不要做第一个吃螃蟹的人。
北重是有教训的。当初为锻造分厂购买三吨锻锤就是国内首台,结果在使用过程中发现性能极不稳定,为此设备处长在王志文书记“执政”时受到行政处分,降了工资。当时卢续已经担任计划处长了,对此记忆犹新。那次的失误没有程序上的问题,前车之覆,难道不该引以为戒?
冷眼旁观工厂风云变幻的卢续对胡敢的认识上升到了新的高度。之前的分歧主要是性格的不合和工作方法的区别,现在则是本质上的分歧了。
国企最大的特点就是不需要为失误负责,负责这个词没有埋单更形象,可惜此时还没有这个词。
散会后王之恢叫住了卢续,叫他来自己的办公室。
“老卢,我很为你担心。”
“我不过凭良心而已。”
“良心是看不见摸不着的东西。危险是现实存在的东西。你是聪明人,不需要我指点。”
“可是你还是支持了我。”
“我支持你不过是彰显我们班子的民主气氛,一把手有时需要这种气氛。你提反对意见和我的性质不同。”
“我对你这套很反感,真的。难道你愿意看着厂子倒霉?”
“没人愿意看着厂子倒霉。不过现实的情况是厂子还没有倒霉自己先倒霉了。在某种政治环境下,说真话的人一定垮台,你信不信?据说老弟研读过资治通鉴,难道真的是看热闹?”
“我对中国历史上无谓的政治争斗很反感。而且,我们不过是个企业,企业就要按企业的规律办事,难道不是吗?”
“我们什么时候按企业的规律办过事?企业的规律究竟是什么?你大概搞了四五年经营吧?你们翻来覆去的产品开发就是按企业规律办事?”
王之恢的质问很尖锐,卢续沉默了。他曾让计划处估算过自朱磊来厂的这几年里对民品的投入,估算的结果是不下一个亿!
职工每年的工资不到2000万。已经将五年的工资折腾进去了,成绩呢?教训呢?
每次的市场开发,新产品开发都有充足的理由。每次的决策都被称为正确的决策,为什么结果会如此?我们究竟出了什么问题?
卢续闷闷不乐地回家,在菜市场上班的傅雅兰尚未回来,但女儿小亚已经下学了,正在写作业。跟爸爸说她饿了,卢续便钻进厨房做饭。卢续用的还是蜂窝煤,他打开炉门,让炉子充分燃烧起来,然后用电饭锅闷上大米,打开冰箱寻找妻子储存的蔬菜,却发现冰箱里空空如也。这时拎着一包菜的傅雅兰回来了。
“我来吧。你做的菜小亚该抗议了。”傅雅兰换了件衣服,洗手,开始洗菜摘菜,“我们的菜市场也该寿终正寝了。”
之前曾听过新华街一带的改造,没想到这么快,“北钢占了那片地方了?”
“听说是要联合盖职工宿舍。有个好消息你听不听?”
“让我猜猜。”卢续眯上眼睛,“将来是不是给你们留了房子?”
“据说是。”傅雅兰笑了。她很想搬家,自结婚就因为迁就丈夫,每天四趟,每趟十五里不止,“跟你二十年,跑了几万公里总有吧?是不是该你照顾我了?”
“无偿分配吗?”卢续知道妻子单位的实力,对其经济能力有些怀疑。妻子所在的菜市场是国营的,这些问题要上面协调,“你们搬到哪儿?”
“还没有定。”
“或许更远呢。再说了,如果是出售,我们未必买得起。”卢续虽是厂级领导,每月的工资不到400元。他们一子一女,小亚上初三,儿子小川已经考入G大,如今大学生的费用逐年增加,卢续夫妇每年攒不了多少钱。
“你们厂就是保守。人家北钢的工资改革气魄多大,据说公司级领导每月几千块呢。”
“我们哪里能跟北钢比------那一带的民房都拆迁吗?”新华街他是熟悉的,刚结婚那会,接送傅雅兰是经常的事。
“那肯定是啊。”傅雅兰开始炒菜,她喜食辣椒,而卢续不能闻辣椒入油锅的呛味,急忙躲出厨房。
厂里的分歧矛盾争执卢续从来不跟老婆讲,叙说是一种分解压力的方法,卢续不愿意让傅雅兰替他担心。北重的局势对他不利,胡敢或许在下一次换届考核中将他搞下台。一系列的中层调整已经彻底暴露胡敢的内心,此君绝对要打造一个清一色的胡敢王朝。为此卢续向部里做过反映,也在党政联席会上据理力争过,但没用。从职务上唯一可以制约胡敢的就是张昌君,但张书记已经竖起了降旗。
分管教育及安全比较轻松。但卢续内心感到压抑。朱磊在时忙的要死,但心情愉快。人是很奇怪的生物,忙的时候很渴望休闲,真要被边缘化得到休闲又感到不甘。
卢续很留恋朱磊在的时光,基本对他言听计从。假如没有“五一”爆炸案,朱磊不会离开北重,农机项目也不会无疾而终。即使朱磊任期届满,八成会推荐自己吧?要知道一把手的推荐可是至关重要的。
卢续偶尔也想起荣飞。这是他很器重的年轻人,沉稳,有才华,对国企的机制和体制的弊端有着超越常人的理解,而且,此人准确预测了胡敢的上台和上台后自己处境的恶化。卢续清楚地记得荣飞曾邀请他加盟他的企业,“如果在北重不愉快,可以来找我。”口气够大的,当时自己很生气。
荣飞一走就杳无音信了。在这个庞大的城市,如果不是可以寻找,偶遇一个人的概率和大海捞针差不多。或许今生和荣飞再不会交集了,本来就是交错而过的两颗流星。
卢续也想过离开北重。当一次次与胡敢因为工作的事发生冲突,内心就会有一种渴望离去的思绪。这让他对荣飞当初的选择有了几分理解。这不是背叛!自己在北重工作了二十多年,从学校毕业分配进厂,就将这个军工大厂当成了自己的家,何曾想过会离开它另谋高就?其实哪里有高就?所有的精力都献给了它,所有的关系都是围绕它建立的,离开?去哪儿?干什么?
机制和体制。之前一直接触这两个词,现在总算有了切身的理解。国企就像一个社会,而我们这个有着三千多年文字记载的社会一直崇尚一人治天下的传统。民主就是一盘散沙,集中就是独裁。所以我们一直期盼着明君清官。真是可悲呀。私企就好吗?私企不更独裁吗?卢续没有近距离接触过私企。这是军工企业领导的特点,大一些的军工企业就是一个完整的社会,有人开玩笑说,北重除了没有火葬场,什么都有了。任务是上面定的,产品交付部队。之前的材料都是下拨的,免税,跟地方上除掉国防工办外基本不来往,私企怎样运行卢续真的不知道。
但有几点卢续是想得通的。职工总对领导们大吃大喝有意见,换几辆车也会有职工提出来是否必要。如果是私企,应当不存在这些问题吧?企业是个人的,吃喝都是花老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