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知道你干的不顺心。人就是这样,谁又是事事顺心呢?妻子仍然在开导自己,工作嘛,不要过于认真了,差不多就行了。不该说的事不要说,看到的装作看不见,不就行了?你多想想儿子,就算为了我俩忍一忍。胡敢还能一辈子骑在你头上?
不能提胡敢。一提他自己就要生气。也不知道从什么时候起,胡敢让自己极端厌恶,他的所作所为让自己根本不能忍受。人和人的关系就是这样,当你感觉到某个人极端讨厌时,那个人八成也会感觉到。胡敢总是对营销处的工作贬低的一无是处,但经营问题却总要自己处理,形成了一个怪圈——他从来不私下批评,但总把批评放到会议上。而自己越来越不能忍受他的蛮不讲理,总想与他理论一番——真是度日如年。
他无视邢芳的无声饮泣。
朋友们开始劝慰自己,林恩泽,杨兆军,总在中干大会后来家里劝自己不要在意。杨兆军批评自己过于刚了,你作为他的助理,这样和他顶牛,能有什么好结果?
道不行,乘槎浮于海。世界上又不是只有一个北重?放心好了,我饿不死的。
你这个心态,到哪儿也不行的。什么是领导?就是永远不犯错误的人。你总是指责领导的错误,领导怎么会有错误?
我就不相信没有一个讲理的地方。
那时杨兆军是什么职务?可以肯定,杨兆军是为自己好。林恩泽则不跟他谈工作上的事,也不评论他的对错,只是告诉他,你不应该丢下邢芳去外面打拼的。人不能只顾自己痛快,总得想想自己的亲人是什么感受。跟在林恩泽身后的吕素英好好的呀,并没有瘫痪。
他甚至想告诉杨兆军,讲理的地方有。联投就不是北重,在联投你凭着自己的努力就可以获得晋升和奖励。完全不必看别人的脸色——
杨兆军哂笑。那是你吹牛。或许开始的时候行。就像黄炎培在延安所说,一个人,一个团体,一个政党,开始的时候无人不努力,无人不奋勇。但到了后来,一样完蛋。这叫历史的周期律联投怎么了?只要在这块土地上,就得服从这块土地的规律,你不是农村长大的,不懂种庄稼,移植来的作物,硬是长不活——
这都什么乱七八糟的。林恩泽打断杨兆军的胡扯。荣飞,你听老哥一句,离开北重,你一定会后悔——
好像自己立在一旁,看着昔日自己的录像。但录像中的自己明显已是中年,鬓角的白发已经遮掩不住了。这是怎么回事?
荣飞感到有些惊慌。在北重苦熬岁月的那个小人物和如今联投的创始人哪个才是真实的自己?
脑子慢慢地清醒过来,他的,不管哪个是真的,我现在总算知道自己应该怎么办了。荣飞努力睁开沉重的眼皮,眼前是邢芳焦急的眼神,屋子里还有父母,二个弟弟,以及联投的战友们。
“做了个梦,总算醒了。身上轻松多了——”荣飞喝了邢芳用钢勺喂过来的水,“没事了,你们都去休息吧——”
魏瑞兰摸着儿子的额头,谢天谢地,烧总算又退了。
看儿子的眼神,明亮清澈。
祝书友们端午节快乐
第三卷第276节荒诞的重逢
第三卷第276节荒诞的重逢
陶莉莉亲自去菜市场挑了只鸡,亲自炖了汤准备送到医院。虽然经济状况早已天翻地覆,生活习惯对于她还是很难改变。从来不生病,一病就是大病,住院十几天了,虽然已经不再发烧,但医院仍不让荣飞出院,而住院中的荣飞让隆月给联投系一、二级公司中层干部发了个通知,要求在六月底前进行全面的体检,包括北新实业在内。下半年为联投系所有员工进行体检,体检的费用全部由公司承担,并且列为制度,每年为职工做一次体检。隆月代表公司与医大一院签了合同,这项庞大的体检工作由医大二所附属医院共同完成。
通知转发给了荣氏餐饮,叶家澜照办了。
作为联投董事局成员,陶莉莉被安排在第一批。她自觉身体很好,倒是担心王爱英,觉得她这两年太累,人瘦了一大圈。苗条是个好词,但对于中年人来说未必是好事,尤其是原来就体态丰腴的人。但王爱英看过住院的荣飞后就返回了北新,为今夏暑假期新开的点的村办小学新建和修缮做最后的核实。王爱英是搭专程来北阳探视荣飞的北新市委书记王林的车返回北新的。在荣飞病房,王林高度评价了基金会在北新展开的工作,“让几个县的村办基础教育陡然上了个大台阶。”
只有陶莉莉理解王爱英的付出,那不仅是花钱的事。虽然资金的支付权完全交给了王爱英,但其对支出越来越慎重。几次跟陶莉莉讲,现在基金会在北新已经闯出了名号,希望浑水摸鱼挣这份钱的越来越多,确定点是个问题,工程建设又是个问题。有些小工程交给村里不放心,大的有实力的建筑公司又看不上。还有就是一大堆附带的问题,比如道路,通讯等基础设施,我不敢轻开口子,联投的公司挣钱也不容易,总不能把政府的事都由我们办了吧?二千万听起来确实不少,但花起来就不是那么回事了——
所以王爱英就事必躬亲。陶莉莉决定在女儿裕慧高考后,全身心地投入到慈善基金会的工作中,和王爱英一起将这份神圣的事业做好。
荣飞也认为这次生病和自己最近过于紧张有关。但联投系很多干部都是处于高度紧张的状态中,过去有些忽视健康问题了,现在抓,一天都不要耽搁了。
补身子最好的还是鸡汤。什么乱七八糟的营养品全是骗人的玩意。这是她第二次给荣飞炖鸡汤了,第一次他说味道蛮好,这件工作就由她接了过来。
裕慧几天前就说过有人跟踪。这让她紧张起来。搬入安堡后家里一般只有自己和女儿,上大学的儿子不在。偶尔也就是陶建平和殷淑过来吃顿饭。她曾要怀孕的殷淑住过来,但殷淑没答应。这这栋住宅楼住着的都是联投系的高级干部,没有外人,跟踪女儿?这个消息让陶莉莉紧张起来,有可能,完全有可能。北阳市谁都知道联投的工资高,这个住着的都是联投的老总,万一有个铤而走险图谋绑架劫财的人怎么办?
裕慧今年就高考了,不能有任何闪失。安堡开往市区的班车不再坐了,因为开发区涌进大量的外地民工,公交车上的人太杂了。陶莉莉将自己的司机派给了女儿,每天接送裕慧上下学。自己出行则选择了打的。
陶莉莉从前并没有专职司机,在联投系中,目前只有荣飞和隆月配了专职司机。陶莉莉的司机是总部保卫部派的,但工资却由她支付。这个规矩一直执行到去年,鉴于联投旗下企业的实力不断壮大,总部规定,董事局董事,一级公司的总经理可以配备专车、秘书和专职司机,二级公司的总经理可以配备秘书和专职司机。
司机报告她,没有发现可疑的人跟踪裕慧。
总部给老总们选配的司机都是有经验的退伍兵,驾驶技术好,有一定的专业保卫技能。司机这样说,陶莉莉就放了心。再过不到一个月就要高考了,这个时候任何问题都不允许出。
裕聪已经在读大二,再将裕慧送入大学,陶莉莉觉着自己的任务也就完成了。
与张诚离婚已经二年多了,除掉自己,朋友们不再提起这个人,仿佛从来就没有出现过。每年的元旦,联投照例会召开迎新酒会,作为联投的元老级人物,陶莉莉在这个圈子里可以获得足够的尊重。她知道这份尊重来自荣飞,而自己的知识结构和能力早已不适应联投的现状,所以决心退居幕后,精力用于照顾两个孩子,凡是董事会需要她表态的(决策需记录在案),她只看荣飞的态度,凡是荣飞支持的,她就投赞成票。凡是荣飞反对的,她就投反对票。
那批与荣飞一同创业的元老们或许在回避她的伤心事,根本不再提张诚,好像这个人从来就没有出现过。其实张诚也是联投的元老,当时荣诚餐饮是联投的支柱之一,张诚曾一度时间担任过董事会董事。别人可以不提,但陶莉莉不可能忘记与自己生活十几年的丈夫。
张诚却是一走便杳如黄鹤,再无消息了。
陶莉莉抱了装着鸡汤的保温桶,下楼准备打的去医大一院。走出小区的栅栏门,就感觉到有人在窥视自己,脊背上凉飕飕的。那是一种很特别的感觉,她回头望去,两片楼中的宽阔的街道阒无一人。这个钟点里这儿的住户都上班了,附近又没有形成繁华的商业区,静的很,也静得怕人。陶莉莉继续往前走,那种被人窥视的感觉又出现了,虽至初夏,气温并不高,但陶莉莉立即出了汗。她联想到裕慧对她说的话,心里怕起来。往出租车聚集地还有近200米的路,她决定回去。打电话给小区治安所或者告知弟弟建平。
就在她猛一转身的时候,看见南面二栋楼后有个人影一闪而隐,藏身于楼后了。那栋楼正是自己所住的,她忽然胆大起来,“我看见你了,你出来吧。”
陶莉莉大步往回走,捧着保温桶的手全是汗水。那个人再没有现身,陶莉莉本来可以直接回家的,但鬼使神差地多走了几步,向楼背后望去。她住的和背后的这栋是小区户型最大的二栋,住户多是联投的中层以上干部,这些人大部分应该认识自己。她想看看是谁跟她开这个无聊的玩笑。
剪成圆球的灌木后站着一个男人,陶莉莉一露面,男人立即拔腿就跑。这回她真看清了,是张诚,他的前夫。
“你给我站住否则我报警了。”
男人站住了,隔着十几米,陶莉莉还是看清了极为埋汰的张诚,一件褐色的西服皱皱巴巴的,深色的裤子更是早已没了型,脚下是一双看不出颜色的旅游鞋。头发乱糟糟的,眼眶突出,人就像从监狱里跑出来的
“是你怎么这副鬼样?”陶莉莉失手将保温桶扔在了地上。
张诚张了张嘴,想说什么却没有说出来。
“你是不是跟踪过裕慧?”
“是——”
“搞什么鬼嘛。想看裕慧你大方地来,我能不让你见她?搞得孩子害怕——你这是怎么回事?遭人打劫了?”
张诚突然蹲在地上嚎啕大哭起来。
陶莉莉明白了几分,“起来,别在这个丢人现眼了。跟我回家。”
她以为他不会跟自己走,但他还是像做错事的孩子跟在母亲后面,亦步亦趋地跟着她上楼了。
“别说话,先去洗个澡。”陶莉莉闻到张诚身上浓重的馊味。
等张诚出来,陶莉莉丢给他一身陶建平的衣服。张诚的衣服早被她扔掉了。陶建平偶尔也来姐姐这儿住,所以放着他的换洗衣服。
“告诉我,怎么混成了这样?”
“一言难尽。”张诚从茶几上的烟盒里抽出一支烟,点着,贪婪地吸着,向前妻讲诉了两年多时间里发生的事。
张诚带着那个叫石秀红的女人离开北阳,头一年里真的如对荣飞所说,游览了许多名胜,东西南北地转了一大圈,很是风流惬意。后来石秀红对他说,咱们这样坐吃山空也不是个办法,应当寻个生意做做。张诚也有些倦了,于是就跟着石秀红回到她乡下老家,见了他的第二任岳父母。其实那时他和石秀红还没有正式结婚,彼此就是姘居关系。石家知他豪富,倒是对他客客气气,每天好酒好饭供着。张诚当然不能吃白食,也为讨好石家,一个月内将石家变得焕然一新。重新买了处别家出售的院子,家用电器自不用说了。还帮石秀红的弟弟买了车。
这些都不算什么,关键是石家那一带流行一种奇异的博彩方式,类似彩,但完全是民间的。石家全家都深陷其中乐此不疲。张诚的到来,让石家寻到了资金的来源。因此成为当地最著名的庄家了。时隔半年,当地公安严厉打击这种叫“压三张”的赌博,经人举报,石家成为榜上有名的庄家大户。在公安局的突击检查中损失惨重。石秀红的父亲、弟弟、姐姐全被抓进了局子。不仅如此,他们既为庄家,还要赔偿散户的损失。散户们拿着石家签名的“花票”天天上门索赔。乡里乡亲,这种事最难处理。在这次“意外”的事件中,张诚成为最大的输家,他的钱一下子被花的七七八八了。这还不算完,石家的案子尚未结案,石秀红却意外被绑架,一张歪歪斜斜的字条扔进石家,要拿一千万赎人。张诚明知其中多有蹊跷,但被石母所逼,还是挤出300万将石秀红从绑匪中解救出来。此时他基本是个穷人了,跟惊魂未定的石秀红商量,不能再在这儿了,于是两人再次私奔,跑到了据说很容易挣钱的深圳。找家旅馆住了不到三天,石秀红再次失踪了,这次好,张诚身上的银行卡和现金几乎被席卷一空。他真的成了不名一文的穷人了
算算距他腰缠三千万离开北阳寻找自己的幸福,尚不到两年的时间。明白了一切的张诚不敢去石秀红的家乡找他的爱情了。他开始思谋自己未来的生活了。
老天简直就是和他开了个天大的玩笑。怎么就看上石秀红这么个蛇蝎女人呢?那些甜言蜜语,信誓旦旦,床底间的如火漏点,竟然全是南柯一梦
张诚在深圳住下来,原来的星级旅馆是住不起了,换了个民工住的小店,开始留意找工作。三个月来,他换了至少六七种工作。年龄既大,又无体力和技能,钱岂是哪么好挣的?不过勉强糊口而已。张诚注意浏览北阳的新闻,当然看到很多关于联投的消息。他这边一筹莫展,人家那边兴旺蓬勃。张诚当然怀念以前的日子。连带的对前妻和一对子女也想念万分。
此地既然不是久居之所,北阳恐怕还是自己的根。老家的房子院子应当还有自己一份吧?张诚攒足了最低限度的盘缠,终于动身回到了北阳。
在深圳想的简单,以为回老家务农也能相对体面地生活。回到北阳才意识到,土地,这个农民赖以生存的最大的生产资料早已没他的份了,联产承包责任制搞的这么多年,哪有他的地?先不说村里的人怎么看他,关键是他根本不可能回老家立足。他随即意识到,自己根本就没想着回家务农,促使自己返回北阳的动机不是老家的几间房子一处小院,而是陶莉莉和一对子女——
等见到陶莉莉,张诚再无顾忌,也不再隐瞒,将自己两年来的行踪原原本本汇报给了前妻。陶莉莉既然将其带回家里,这就超出了他最好的想象。
“哈哈哈,这就是你寻找的幸福?”听完张诚的讲述,陶莉莉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