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院长遇到什么麻烦?等等,让我踩踩猜猜。既然你做了总经理,那就是说明原任调离了。为什么调离了,有二种情况,一是由于成绩斐然得到了提升,二是因为没干好滚蛋了。看看你们的情况,显然是第二种。这样您就顺着势爬了上来------”
“什么叫爬上来?”王林觉着荣飞实在有超越年龄的成熟。
“官路崎岖,只能是爬。走上来?你走得上来吗?”荣飞接着说,“困难不外人财物三字,八成是钱不够,进度慢,人不精。不知对不对?”
“你小子,真是鬼精鬼精的。”于是将办公会的情况和他遇到的困难讲了一遍。
“容我想想。”荣飞沉思。
“我可没多少时间容你想。要不我找个旅馆关起你来?”
“不用不用。”荣飞抬头道,“你带我到现场走走吧。”
俩人穿行在由于天寒而停产的工地,荣飞不问只是看。一圈转回来,站在王林的小楼跟前,“王院长,听说从前的名士都是不修边幅的,像竹林七贤中的阮籍,可以**待客。但人家也真有本事。没本事而不修边幅的八成是乞丐。”说完他走了,也没有要车送他。
“你小子,什么时候给我?”
荣飞扭头伸出三根手指。
王林找来从前的同事现在的副手谭先河副总经理,他来汽配前是市轻工局副局长,“老谭,刚才有人批评我们环境太差。你下个通知,用两天时间整环境,一定不留死角。特别是卫生间,就按机场的标准搞。”谭先河也是老机关,对年轻他十几岁的王林本就不服气,但官大一级压死人,王林的话他不能公开反对。搞卫生反正有办公室张罗,自己不过是动动嘴。于是答应一声转身走了。
“别着急回去了,待会儿李德江要过来,一块儿吃顿饭吧。你又不是不认识他。”王林叫住了荣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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程恪在市委专题会后出趟差。心里惦记着汽配厂,一下飞机就跑到汽配公司,顿时眼前一亮,几个工人正在往办公楼门楼上挂标语,原来邋遢的院子整洁如新,走进楼道也是大变样了,程恪的心情顿时明朗起来,见到王林就表扬道,很好嘛,新官上任三把火,这第一把烧的不错。但我找你不是来检查你卫生的,卫生再好产品也不会从扫帚中跑出来。
王林将打印好的一沓资料交给程恪,“程书记,这是我解决问题的初步设想。”程恪翻翻标题,眼睛一亮,这正是他需要的,“好,我带回去看,连夜看。”
“程书记,我有个请求,”
“你说。”
“请把谭副总调走吧。”迎着程恪的目光,王林夷然不惧。
第十四节你快回来
绞尽脑汁为王林写了十几页的条呈,送走后荣飞总算松了口气。元旦马上就来临了,北重洋溢着节日的气氛。办公楼悬挂着大红的灯笼和彩灯,厂区主要道路的路灯都换了新灯泡,每个单位都大搞卫生,凡是有条件的都挂了彩灯灯笼类的东西。所有的办公室都窗明几净,一尘不染。厂部和总务处下设的卫生办专门组织人马检查各单位的卫生情况。初次在厂里过节的学生们都有些新鲜,但呆上几年就会习以为常,这算是北重一个有标志性的企业文化,区别于大部分省营和市营的企业。
元旦前发了身毛料西服礼服,是联系北京一家服装厂定做的。许多人在放假前穿上了这身藏蓝色西服,一个个精神十足的,在街上遇到熟人便抖搂自己的衣服,充满了发自内心的自豪感。各单位都小小的搞的点福利,中学每人发了40元奖金,人人脸上喜气洋洋。荣飞他们因为是后半年来的,只发了20元,平波去找郭星辰理论,被郭星辰训了一气,晚上回来情绪不好,怪荣飞林恩泽他们不和他一起找,让他为集体的利益牺牲了个人的利益。生了气,连晚上固定的娱乐——桥牌也不打了。
荣飞记得因为待遇问题曾爆发于学校的矛盾,新来的大学生们还罢了几天课,那次他生病在家没有参与,回来后被同事斥为怕事。现实和梦境也会发生小小的误差,没人再为待遇向厂里请愿了。好在邢芳真的出现了,而且,由于抓住了一些机会,他和邢芳的开局良好。
“叫邢芳来吧,死了张屠户,不吃带毛猪。”杨兆军对平波看不上。平波的性情很像回到江西的倪凯,性子确实有些怪,好像有些自私,不大合群,其实也算不上什么缺点。荣飞看着杨兆军上了二楼,不由得想起昔日同屋的几个好友。倪凯,鲁峰还有马金玉,毕业一分手,见一面真是不容易了。李建光来过电话,这个元旦会带陈丽红回家去,看来俩人的关系正常发展着。
荣逸参军走了,这个元旦他必须回家去。
杨兆军拉着邢芳下楼,“凑个数嘛,又不是玩钱。我和你搭档。”今晚吴志毅也不在,连四个人都凑不齐了。
“我真不会。我还要看射雕呢。”邢芳是射雕迷,不过八三版的《射雕英雄传》确实是精品,荣飞对比过两部电视剧,除了技术进步带来的特技进步外,演员的表演真不如黄日华翁美玲那帮人。邢芳拗不过杨兆军,只好牺牲自己的电视剧了。她坐下,不由得看看荣飞,他在那儿专心看着张报纸。“荣飞,看什么那么专心?”
“中英关于香港问题的谈判结束了。再有十三年,不,十二年半,香港就回归了。到时候我请大家去香港玩。”荣飞将手里的报纸铺在桌上。
“你总是关心一些遥远的不着边际的东西。”邢芳说。
“快着点。十六副牌,打完就散伙。”林恩泽说,“明天我要赶早车呢。”元旦休息四天,林恩泽自来厂还没有回过家。
“荣飞,电话。”是值班的霍师傅的声音,她的声音极大,如果要她主持一个百十人的会议,不用话筒也听得清楚。
荣飞起身去接电话,杨兆军在背后喊道,“你他妈快点啊,打电话总那么啰嗦。”
荣飞以为是崔虎或者是黄明福的电话请示,没想到竟是张昕的。
“你好,元旦快乐。”张昕的声音软绵绵的。
“你好,没有回家吗?”荣飞和张昕说话,总感到紧张。
“明天回。今晚还要加班。你呢?为什么没回?”
“不为什么。明天再说吧。休息四天呢。”
“记得去年的今晚吧,时间过得真快。”
“当然。时间过得真快------”那个晚上荣飞不会忘记,他这样认为。
“谢谢。我要去上班了。如果有空,希望你来北钢。”
“好,争取吧。”
人一辈子会有几十个元旦,但每个都不会一样。只有热爱生活的人,才会体会到其中的区别。
邢芳注意到荣飞的脸色不豫。想说什么,终于没说出来。
十六副牌很快就打完了,杨兆军意犹未尽,看看时间还早,“干脆我们去喝酒吧?邢芳也去,将孙兰馨她们也叫上,今天我请客。”
荣飞已经将张昕的事压下了,既然已经决定了,最要不得的就是拖泥带水,“好啊,我们都将奖金拿出来,喝酒去。”这是个好机会,也许会和邢芳发生点什么。
“去,都去。”杨兆军是个爱热闹的人,赶紧招呼人。他上楼将孙兰馨和单珍都喊了来,又将电视间看电视的平波叫上,“我们去外面那间新开的火锅店,真干净,味道也好,这个时候吃火锅真是好享受。”
火锅店当然是荣诚的连锁,荣飞知道厂门外的这间是第七间了。
地上的积雪还没有全化,一行七八人踏着残留的积雪步行近1000米到火锅店。他们去的时候,用餐的高峰期已过,另外的三桌客人不多会就全散了,整个店铺就剩下了他们一桌。
由于说好是凑份子,坐下后林恩泽开始收钱,荣飞拦住,“别,这次算我请客好了。”想到邢芳家庭的困难,实在不忍让她出钱。另外,平波的性子,让他出钱也是难。
“呵,太好了。我就喜欢荣飞这样的好同志。”杨兆军笑道,“大家点菜,尽着性子点。”
“这是什么呀,怎么是这样的火锅?”邢芳没吃过火锅,但见过的火锅和这个完全不同。
“这叫鸳鸯锅。”荣飞介绍道,他挨着邢芳坐了,给邢芳介绍,“这半拉是辣的,那边是不辣的,这样就照顾了不同人的口味。”
“真是聪明。”邢芳喜辣,荣飞是知道的,“我想你一定喜欢辣。”
“你怎么知道?”
“猜的。”荣飞看见单珍看他,“我脸上有什么不妥吗?”
“怕是你心里有不妥。”单珍笑着说。女孩子的心思都是玲珑剔透的,感觉到荣飞对邢芳有那么点意思,但又觉得不太可能。因为论外表,邢芳是无法和张昕相比的,既然拒绝了张昕,怎么会看得上平凡的放在人堆里找不出的邢芳?
“胡说什么呀。”邢芳低声对她身边的单珍说。
“点菜。”荣飞叫道,接过穿着红色制服的服务员的菜单开始点菜,被杨兆军夺去,“既然你请客,就该让我们点。”
“羊肉十斤。”杨兆军喊道。
“能吃得了那么多?”邢芳问。
“一进水里就没多少了。不是有别的菜的话,十斤根本不够。再来一盘蘑菇,一盘粉条------”杨兆军绝对不止一次吃过,从他点菜的熟练程度就可以看出来。
“现在的人真是聪明,冬天也能吃到这么多的蔬菜。”孙兰馨说。
“大棚菜。街上买的都是大棚菜。你们家也可以种的,价钱比夏秋二季的高了好几倍。”荣飞希望邢芳的家乡也能找到一条致富的路子。
“不成啊,我们那儿是山区,缺水。再说,种出来怕是也没人买。”邢芳说。荣飞知道她说的是事实,在他的记忆里,邢芳的家乡一直到下世纪都不种菜。每次回去她都在空山县城给家里买上几大包菜,分给亲戚们。
“以后会好的。”
服务员将调料给大家分到每个小碗里,不是芝麻酱,而是一种醋和香油的混合物,里面还有一半的葱花和香菜。
“看着挺香的。”孙兰馨对杨兆军说。
“保管你吃上一顿就放不下了。”杨兆军帮孙兰馨拌着调料。看来历史正在重复,杨兆军和孙兰馨不可阻挡地要走到一起。洞察未来的感觉真是奇妙啊。不过荣飞不会让杨孙二人的悲剧重演了,一定要管住这个风流成性但又才华横溢的杨兆军。
火还是炭火,水很快就开了主菜是羊肉,相比记忆里吃过的用特制的自动刨刀削下的羊肉片,火锅店的羊肉切的还是厚了些。这是北阳严寒季节的最爱了,大家在欢呼声中开动,对火锅的味道赞不绝口。
柜台上有个小录音机,由于只剩他们一桌客人,两个服务员躲在柜台后听起了歌,单珍喝了点酒,悄声对邢芳说,“这歌的作者就在你身边呢。”正在播放的歌曲是《飞得更高》,荣飞“创作”的第一首歌曲。
“真的啊?”邢芳像看怪物般的看着荣飞。之前听说过但没在意。荣飞急忙跟单珍摆手,不料孙兰馨已经听见了单珍的话。
“你呀,”荣飞也喝了二两多白酒了,苦笑着摇摇头。
“你应当去音乐学院。”孙兰馨笑着说,“开始我根本不信,有这本事的人干嘛来这儿呢?”
“我属于那种中毒较深的易装癖。”荣飞笑着说。
“老荣,最近有没有新歌?给我们露一手?”杨兆军说。他喝酒上脸,此刻脸红的像个关公。
“根本不用想,他是随口就来。”单珍索性放开了,“去年元旦他就是在我们宿舍混吃饺子,一高兴就唱了首新歌,立即在学校传开了。”
“什么歌?”邢芳提起了兴趣。
“《祈祷》。没听过吧?”
“唱一个,唱一个。”杨兆军起哄。
“哈哈,瞎玩呗,你们还当真了,既然单珍献宝,就让单珍唱吧。”
“对,单珍你唱吧。”孙兰馨说。
单珍逼不过,唱了二句,“哎呀,歌词记不得了。他的词写的蛮好的。可惜我不是唱歌的料。”
“是挺好听的。四季少了夏秋冬。只剩春天恐怕长不出庄稼了。”孙兰馨家也是农村的。
“这叫艺术手法。不错,真不错。老荣你不去搞音乐太可惜了。来,兄弟敬你。”杨兆军将杯子里的酒干了,朝荣飞晃晃杯子。
“兆军你喝酒太猛,会伤胃的。”荣飞只抿了一口。
“不喝也行,你给我们来个新歌。只要你能唱出我没听过的新歌,我再干一杯。”他拎起酒瓶给自己的杯子倒满。杯子是黄黑色的瓷杯,倒满了足有二两。
荣飞笑道,“说话算数?”
“算数。”杨兆军喝酒后豪气更足。
“这个歌是要俩人唱的,假如有女生陪我唱,我就来。”荣飞看着邢芳。
“你别看我。你老同学在这儿呢。”邢芳也喝了点,脸红扑扑的。荣飞知道她肝不好,忍不住说道,“你最好少喝酒,对你的肝不好。”
“你真是关心邢芳哎。”单珍说。
荣飞掩饰道,“我的本事多啦,一看她的气色就知道她肝气弱。”
“吹吧,吹吧。”林恩泽笑了。他是结过婚的人,当然看得出荣飞对邢芳的意思,他觉得高兴。
“兰馨来,兰馨在屋里总唱歌。”单珍说。
孙兰馨爱唱歌,“我不会呀,让我怎么唱?”
“我的歌都很简单的,一听就会。”荣飞站起来,酝酿了情绪,“过上一把瘾,捧出我的心。下定了决心,不要再深沉。”他唱了四句。
“真是不错。接着来。”大家喊。
“过上一把瘾,说出我的心,天高莫要测,真意换真心。”
“爱就爱他个腾云驾雾,爱就爱他个天翻地覆,。爱就爱他个轰轰烈烈,爱就爱他个迷迷糊糊。”荣飞又唱了四句,“就是这样,前四句女生,后四句男生。”
“真是好听。不过我可没你的水平,听一遍是唱不出来的。你都唱完好了。”
“过上一把瘾,拥抱你的心,不在乎过去,日久见真心。过上一把瘾,拥抱你的心。人生能几载?死了也甘心。”荣飞笑着对杨兆军说,“该你了。喝吧。”杨兆军二话不说,端起杯子干掉了,“痛快。这歌写的好,人生能几载?死了也甘心。过去曹子建七步成诗,没想到我也能见到如此捷才。”
“傻瓜。人家是早写好的。对不对?”孙兰馨看着脸像滴出血的杨兆军。
“对对,小孙说的对。就是瞎玩呗。拜托大家给我保密,别像单珍一样到处宣传,改日被工会纽主席知道,逼着我写歌,万一写不出组织上需要的豪言壮语,我就惨了。”
“哈哈,不过老弟有这手本事,呆在厂里真是屈才了。我敬你一杯。”林恩泽端杯敬荣飞。
“诗言志,歌也如此。荣飞,老实交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