失了,但心里永远留下了“伤痕”,“从那之后我决定做一些事情。这些事情在你们看起来是不可理解的,比如我去广东,找到我同寝的一位亲戚,他是香港人,劝说他投资办服装厂。我还帮助北阳一对个体小饭店的夫妇开火锅店,包括与那对夫妇及他们的弟弟一起搞建筑公司。至于傅家堡秋生和他哥哥的事情,不过是我捎带而已。这些事情我认为你们都不会同意的。就像我在三姨村里得知三维手里有猴票,便从他亲戚手里买回来一样。因为我知道猴票将来会升值,大大的升值。好在这些事情都办成了,没有亏本。其实我也没本钱,就是动动脑筋而已。妈妈,你觉得我当时跟你要钱去广东做生意,且不说家里有没有钱,你们会同意吗?”
会同意吗?魏瑞兰很想知道儿子是怎么做这些事的,比如什么火锅店,还有建筑公司。而令荣之贵吃惊的傅秋生兄弟的事,不过捎带而已。她来不及顺势询问,便被儿子“会同意吗?”四个字问住了。“肯定不会的。”她脱口而出,随即又改口道,“也不一定。你做正事,我们岂能不支持?”“记得那年在傅家堡过年,爸爸和叔叔分到爷爷留下的东西,准备买车跑运输,我便提出反对。因为我知道他们的决策是不慎重的,充满了风险。结果被我说中了,如果不是我和朋友搞的服装公司挣了钱,家里会是另一番景象。我知道你们一直将我当小孩子看,什么也不懂------”这是一件锐利的武器,直接刺中了母亲,一时间她很尴尬,谈话陷入沉默。“妈,我一些事情做的不好,比如我搞起了服装厂是应该早些告诉你们的,但怕你们责备我胡来,所以没有说。想等生意做成了再说,一等就是几年------现在,妈,我可以这样说,你和爸爸上班挣的那些钱跟我的生意比实在不值一提了,因此,家里大的开支就由我负担好了。特别是你,爸爸那里还好些,你的工作太累了,纱厂的工作环境实在差得很,如果你不想上班了,就辞职回家好了,好好休息身体,安享后半生。”荣飞看到母亲鬓间难以遮挡的丝丝白发,想起小时候去纺织厂车间找母亲的情景,机声隆隆,几乎对面说话都听不清楚------操劳半生的母亲也该休息了,之前对母亲隐隐而生的怨气似乎消失了,“妈,今年明华的生意还可以。以后我每月给你2000,足够家里的日常开销了。对了,我和朋友搞的建筑公司,去年兼并了东城制氧厂,在制氧厂的地面上盖了栋宿舍楼,有我的两套,将来我占一套,另一套就给你和爸爸吧。”
魏瑞兰狂喜。她早想住上带卫生间的楼房了,自己所在的纺织厂效益不好,换房子几乎是梦想,没想到儿子不声不响就弄到了二套房子------“什么时候?”“今年秋天吧。我来装修,你们什么也不要管了。”“那当然好,多大的面积?”“大概八十多吧。具体的我也记不清了。”魏瑞兰拼命抑制心里的激动,想起儿子刚才说的每月2000元,那是她月工资的近20倍!以后还愁什么呢?“妈真的要谢谢你------”一时间,魏瑞兰不知该说什么,对自己的亲生儿子说谢似乎不大妥当,可是总该说点什么吧,“妈,跟我说什么谢呢。”荣飞脸上还是那副波澜不惊的样子。
魏瑞兰很想问问儿子的摊子究竟有多大,最终还是没问。当时被一连串的喜讯所淹没了。等她喜滋滋回到老院,睡下后翻来覆去睡不着,才想起这个关键的问题。
第八十九节临河行三
第二天,荣飞还没有上门,魏国禄倒先找上来了,而且是先到姥姥的老院,跟着找到魏建军家。老魏来的时候,荣飞正站在院子里漱口,没带牙具,只好清水漱口了。
“小荣啊,你总算来了。我都准备去北阳找你了。”
荣飞一愣。他关心暖气片厂不过是好奇,可没有伸手相帮之意。而且,按照老魏头的经历,即使企业遇到困难,断不至于将希望搁在一个毛头小伙子身上。这是从何说起呢?
“你没吃早饭吧?跟我来,到我家去吃早饭。我叫你婶烙了饼,就等你了。”魏国禄不由分说便将荣飞拉走了。
见到魏国禄的家,荣飞便将心落在肚里。他担心老魏头禁不住金钱的诱惑,如果是那样,荣飞就跟他没什么说的了。因为魏国禄家很是清贫。荣飞想,老魏未必是那种沉得住气的巨奸,挣到钱藏起来甘于清贫。
“老魏叔,听二舅说厂子遇到些困难?”
“老弟呀,真是败兴啊。三年前你给我讲的话我一直记着,还记在了本子上。可是没想到去年开始------”
企业的衰败有时是很无奈的事。从八三年投产,枣林暖气片厂算是得风气之先,产品畅销不说,还得到了临河及北新政府的大力支持。虽然这种支持更多的在于精神层面。企业由此显得兴旺发达,魏国禄及枣林暖气片厂的大名迅速传播,企业的规模迅速扩大。至八五年底,枣林暖气片厂已拥有职工490人,固定资产330余万元(不含土地),销售收入130万元。这个数字搁在二十一世纪几乎可以忽略不计,但在当时已是很可观了。枣林暖气片厂的神奇崛起,引发了一系列的后遗症。
第一是周围乡镇包括临河县城很快出现一大批暖气片企业。乡镇企业有个明显的特点就是跟风严重,什么挣钱便一哄而上。对企业的未来有通盘设想的“乡镇企业家”简直是凤毛麟角。
面对众多的如雨后春笋般出现的暖气片厂,魏国禄的应对之法有二条,实际是一条。对外加大市场开拓的力度,力争拿到更多的订单。这一条说起来不值一提,就是加大行贿的力度。老魏头认为与众多的但刚刚进入该行业的竞争者来说,枣林厂的优势是明显的,至少在资金上比竞争者更为优势。多拿出三五万,什么事也摆平了!办这种事不能靠外人,为此老魏头加重了负责订单的销售科的职权,将他的族人晚辈充斥其中。对内扩大产能,以满足日益增长的市场需求。枣林厂倒是做了市场分析,认为目前的产能是制约发展的瓶颈。为此,在八五年夏枣林厂向市工行贷款200万元用于扩能改造,土地的征用只是村子里自己的事,老魏头一句话就行。设备添置等改造的内容倒是请了专家评估。在八五年秋至年底,枣林厂实现不停产的扩能,新建了铸造二车间,厂子一派兴旺景象。
“后来产品滞销了,或者货款回笼不及时。赶上银行催还贷款,厂子便转不动了,是吧?”魏国禄向荣飞“倾诉”的时候,荣飞一直看着老式的八仙桌上的一座自鸣钟。那绝对是进口的物件,或许已经有100年的历史了。后世兴起的收藏此刻还没有几个人懂得此道也是挣钱的路子,许多的财宝仍然以原生态的形式藏于民间。听见魏国禄不说话了,荣飞终于说了一句。
“我就知道瞒不过你。跟你说话真是省力气。哎,老婆子,愣着干吗?给荣先生续水啊?”
魏国禄的老伴早就听说过荣飞。没想到令老头子钦服的人竟然如此年轻,比自己的小儿子还小五六岁!在枣林镇,敢如此坦然面对老头子的人似乎还没有。即使现在厂子遇到麻烦,人们也不过背后议论而已。而这个姓荣的青年竟然如此傲慢------
“我知道你一定有办法的。”魏国禄热切地看着荣飞。七月份贷款就到期了,银行已经催要了三次了,最后一次是书面的,威胁要封掉厂子。而厂子的流动资金已经陷于枯竭,货款清收不力,当初为了抢占市场,采取了先发货后收款的办法,导致了资金的紧张,最主要的原因是凭空多出来的竞争对手,临河县东支乡的乔玉狗创办的东支暖气片厂,给了魏国禄极大的压力。乔玉狗仗着弟弟是副县长,得到银行的大力支持,而自己的枣林厂却受到官商的联合打压------
“没想到你们这么倒的这么快。”荣飞从自鸣钟上收回目光,“魏厂长,企业遇到困境首先要找自己的原因。找不到问题才是最大的问题。我没有调查,本来是没有发言权的,你的厂子除了外部的障碍外自身是不是存在制度执行、人事管理、销售政策等方面的问题?比如,是不是滥用亲信亲戚?采用赊销的方式扩大市场占有?”荣飞开了口,便决定与老魏好好的聊聊,至于能否帮助这个寄予很大希望的乡镇企业,要看谈话的效果。
这一聊便是三个钟头。快中午时老魏又拖着荣飞去了厂子,实地查看了厂子的现状,甚至将财务帐薄取出来让荣飞审查。饭菜就送到办公室,荣飞也不客气,一面吃饭一面浏览了枣林厂从八五年后半年到八六年上半年的账册。对于企业会计荣飞不算精通但也不外行,资产负债表、损益表和现金流量表最基本的三张表是看得懂的,估计眼下枣林厂和这位魏厂长还没有达到看三张表的水平。
“老魏叔,枣林厂的困境我可以帮助,但你要答应我几个条件。”思忖良久,荣飞决定出手相帮。
“我有个原则,生意归生意,朋友归朋友。”荣飞慢吞吞地说,“所以我帮助是有条件的。”
“你尽管说。”
“有二个方案,你选。第一我入资枣林厂,现有的资产请第三方评估,按照50%的比例入股,入股后你当董事长,我派总经理来,日常的经营管理归总经理负责,你只问大事,不得干预总经理的日常经营,包括厂子的人事权。第二,我帮你度过银行逼款这一难关,我找家企业为你担保。但你要签署一份协议和支付必要的费用。如果不能按期还款,我们按协议办。”
魏国禄其实不懂董事长和总经理这些在后世几乎人人尽知的职务,此时的公司法还遥遥无期呢。荣飞认定暖气片是个朝阳产业,有着良好的前景,所以不惜动用资金进行事实上的收购。
枣林厂的产权是很模糊的。产权一词也是后来蹦出来的。厂子是枣林镇的,镇上的村民和厂里的职工们未必想过厂子究竟是谁的。
“什么是董事长?如果按照第一条办,我是不是以后就不能管厂子的事了?”
有必要给魏老头讲讲企业法人治理结构的基本常识了。可惜现在没有现成的法律条文。于是荣飞开始细细讲解董事长和总经理的区别。说完了,看见老魏头恍然大悟的样子,“你真的听懂了?”
“这个法子好。我觉得就是从前东家和掌柜的关系嘛。我爷爷曾在北新印染店当过掌柜。我做董事长,就是东家嘛,就是等着分红嘛。”
“您老的比方极是。”荣飞想,公司制并不是西方的专用,清代中叶我国已经有比较完善的制度了,像山西票号中多实行这种制度,职权明确,取得极好的效果。北方票号盛极一时,不能不说与这种所有权和经营权的分权制有直接的关系。
“我愿意。”魏国禄大声说,“要是你来管这个厂,我绝不过问任何一件事。”
“不是我。说实话,我看不上你的厂子。”荣飞笑笑,“我会选一个能力没问题的总经理来。这样吧,我先将分权的制度寄来,魏厂长和厂里的领导先研究一下,认为可行呢,我们就接着往下走。如果不行呢。就算了。”
“厂里我还是说了算的。”魏国禄粗声答道,“只要能将厂子搞好了就行。”
“有老魏叔的这句话,我觉得九成把握能将枣林厂搞上一个新台阶。一年干个1000万不是梦想。利润嘛,不会低于100万。至于利润如何花却不是总经理的事,那要董事会决定。”
听起来也挺不错的。老魏头想。“你们出50%,都是现金吗?准备出多少?”
“看你这话说的。50%是多少我就出多少!”荣飞心里盘算着资金的来源,预计枣林厂的净资产额不会超过300万,那么还不是很大的问题。
“一言为定!”老魏坚定地说。
“不考虑第二条路了?”
“不了。”
第九十节参股枣林厂
荣飞想见见邢彪,一问之下得知邢彪早在半个月前就离开枣林厂了。不是请假,而是彻底离开了,因为他宿舍的个人物品早已席卷一空。大概是看到厂子浑无希望后的选择吧。荣飞心里苦笑,自己这位正牌子小舅子在梦境里很是干了些蠢事,相比记忆里的胡来,现在见势不妙的选择似乎不能说很过分。老魏问邢彪究竟是荣飞的什么人,荣飞说了,老魏后悔没早问,早知道就不会让他走了。厂里仍然留着留守人员嘛。抱歉没有照顾好荣飞的这位至亲。荣飞说没关系,他就是那个性子,邢彪为人木讷的很,一般很少与人交流,不打招呼离开并不出荣飞的意外。荣飞不知道的是邢彪此去和他的婚姻有关,他是去筹办自己的结婚大事去了。
枣林厂的时间金贵,老魏决定跟荣飞一同回北阳,资金的压力将这位农村干部搞得焦头烂额,抓住根救命的稻草是不会放手的,荣飞没有拒绝。误了回北阳的火车,无奈之下荣飞用枣林厂的电话给崔虎要车,现在不需要隐瞒母亲了,在车上老魏头将跟荣飞去北阳的目的跟魏瑞兰细说了一遍,最近荣飞给魏瑞兰的惊奇一个接一个,当着老魏头的面,魏瑞兰没有细问儿子如何去为老魏筹资二百万元。还有这专程接荣飞的小车,究竟儿子在外面闯下多大的局面,她似乎已从荣飞口中得知了,又好像没有完全知晓。她在想,自己守在半死不活的纺织厂每月拿百十元工资还有什么意思!急着回去跟丈夫细细商量以后的日子了。
等与母亲及老魏回到北阳已是深夜了,将母亲送回家,然后找间旅馆安顿魏国禄住下,说好次日联系,荣飞急急赶回北重休息了。
离开二日的北重并无大事,机关仍在沿着旧有的轨道慢条斯理地运行着。荣飞向严森报到,严森也没什么交代,只问了下姥姥的病情,荣飞正要告辞,严森又叫住他,“人劳那边马上要进行新工人的入厂考试了。朱厂长来了个新招,新工人的分配要按照入厂考试的成绩确定。周敬希望你再帮他个把星期,最近我们这边的工作不紧,我同意了周处的要求,你还是过去吧。”
荣飞回自己办公室,埋头替崔氏起草与枣林厂的合作协议,所写的不过是个提纲似的东西。崔氏搞的是建筑业,对暖气片的需求很大,和枣林厂合资,算是产业链的延伸。他已想好派郭凯庆去整顿枣林厂,除了他再找谁却要